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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還未盡了,蟲鳴也是陣陣不絕。夜色闃靜,月光皎潔,微風襲來,引得大片大片的槐花撒落,鋪在地上,純白如雪。
沐希點一支蠟燭,俯在書桌旁,鋪開一大張宣紙,蘸了點墨,廖廖數(shù)筆便勾勒出一位亭亭少女的面容來。烏黑的云鬢,纖長的柳眉,嬌小的紅唇,靈動的眸子。畫中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過,也正是這令他再熟悉不過的容顏,不止一次地令他怦然心動。
“云衾……”他癡癡地念著這個名字,不覺間,竟笑出了聲。
一旁的侍女掩了門,心中默嘆道:這沐希少爺自幼與云衾姑娘交好,但這一對是終究不能成的。也苦了他們,各自被關在屋里,一個,在窗前作畫癡念,另一個,只能對著月亮默默試淚。
云衾自幼喪親,因她母親生前服侍顏母十分體貼細心,顏母便將她留在身邊,當親孫女養(yǎng)著。因年紀相仿,又溫柔懂事,云衾自小就與顏家三公子沐希志趣相投,常一起談論詩書畫樂,久而久之,兩人便暗生情愫,私定終身。
顏母得知,勃然大怒。一氣之下,將兩人鎖進各自房間,不準踏出房門半步。
“寄人籬下還是得自知分寸,有些事情,終是不能胡來的!鳖伳皋D(zhuǎn)身離開云衾的屋子,語氣凌厲。
不過幾日,沐希忽然染上怪病,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凈說些癡話。顏府上下尋遍名醫(yī),始終未尋得治病良方。只聽得沐?谥胁粩噜启赖拿,雙眉緊皺,虛汗不斷。
顏母坐在沐希床邊,握著他的手,好生心疼,然不知怎樣可好。一旁的小侍女見了,低頭怯怯道:“大奶奶,有句話奴婢不知當不當說!
顏母揚手示意她開口。
“沐希少爺?shù)牟∈且蛟启拦媚锒,解鈴還須系鈴人,奴婢以為,只有云衾姑娘才能治得了沐希少爺?shù)牟!?br> “這話也是你能說的?”那小侍女被顏母一巴掌摑翻在地,淚珠頓時溢出眼眶,她捂著半邊臉,忙跪下求饒:“大奶奶息怒,奴婢再不敢說出這等話語來,大奶奶息怒!”
“滾出去!”顏母厲聲道,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他日,一位道士拜訪顏府,自稱能治好沐希少爺?shù)墓植。顏母忙將他迎了進來,茶水招待。
那道士摸了一把胡子,呷一口茶,慢條斯理道:“老夫人,貴少爺?shù)牟∈且蛳嗨级,斷了他的念頭,方可痊愈!
“那如何斷了他的念頭?”
“我這有一味藥,老夫人請人煎與少爺吃了,而后……”道士故作玄虛地頓了一頓,“不知老夫人可否近一步說話?”
顏母示意侍女們退下,道士這才緩緩開口。
睡夢中,沐希依稀聞到了一股舒神的香味,仿佛被藤蔓輕柔地撫摸,心底不知何處竟癢酥酥的。
“沐希哥哥……”
恍惚中,他竟看到了云衾的影子,她著一襲雪色長裙,幾日不見,竟清瘦了不少。
“云衾……”沐希迫切地抓住了眼前人兒的手,他害怕一松手,她便會消失不見。沐希的手滾燙起來,泛出絲絲縷縷紅色,不一會兒,便延伸到了頸側(cè)。他渾身都熱了起來,喘息也愈加急促。突然,一只手撫上他的面頰,由上而下滑到了他的耳垂。他頓時覺得方才心中那種癢酥酥的感覺被放大了。他一把將眼前的人兒擁入懷中,她腰間的綢帶也順勢滑落。
懷中女子眸光楚楚,手探進他的衣領,一寸一寸地褪去他的衣物。她輕吻著他的耳垂,他的眉峰,他的眼睫,他的鼻梁……
他感覺什么弦逐漸被挑起,心中燃起一團熾熱的火,要將自己吞沒……
翌日清晨,沐希睜開雙眼。懷中的可人兒依然睡著,他微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回憶起昨日。
月色纏綿,燭光里,帳內(nèi)人影交繞,情意綿綿。
“云衾……”
懷中的人兒似乎被喚醒,抬起頭,嬌嗔道:“沐希哥哥,你昨日……”
他猛然間意識道,懷中的人兒,并不是云衾!
他突然坐起身來,臉色煞白。
“紫衣姑娘……怎么……是你?”
“沐希哥哥,昨日之事,你難道不記得了嗎?”紫衣聲色柔軟,如一只小貓般依偎在沐希胸膛,甜美可人。
沐希輕輕抬開女子撫摸自己的手,緩了一會兒,淡淡道:“紫衣姑娘,我會對我做過的事負責的!彪S即便穿戴好,欲離開房間,無奈房門被鎖,只得做回書桌前,暗自嘆氣。
“沐希哥哥,你要出去?”紫衣也匆匆穿戴整潔,盤了個簡單的髻兒,插了支白玉簪便算是好了的。她走向沐希,伸手從后面環(huán)住他的頸,在他耳邊軟聲道:“沐希哥哥,你怎么了?想出去了嗎?”
“紫衣姑娘,請你以后,別再叫我沐希哥哥了!
紫衣怔了一怔,又露出微笑來,“既然沐希不喜歡,我不如此喚便是了。但是,紫衣也不喜歡被你喚作紫衣姑娘!
沐希沒有再說話。
這天,顏府上上下下都在為沐希病愈而慶,擺出酒席來。顏母更是喜上眉梢,握著沐希和紫衣的手不肯放下。沐希有些心不在焉,雙眸空空望著別處,倒是紫衣一口“奶奶”一口“奶奶”的叫的十分親熱。
顏府上下都知道三少爺將娶三少奶奶了,一個溫文爾雅,一個知書達理,此二人乃是絕配,是翻遍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對的。顏府上至顏母,下至洗衣的丫鬟、趕車的馬夫,個個心中歡喜之色溢于言表。
唯有兩人郁郁寡歡,想便是沐希與云衾這一對苦命鴛鴦。
沐希忽然看見從遠處走來一個熟悉的人影,那正是云衾。她著一身青色長裙,幾日不見,她竟消瘦成這番模樣,雙眼紅腫,想必是哭了許久。
云衾妹妹,是我負了你。
若我沒有染此惡疾,也不會……
云衾望見了沐希,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跑過來拉住沐希的衣角,甜甜叫一聲“沐希哥哥”,而是只微微笑了一下,走向備菜的丫鬟們。
沐希感覺自己的心被糾緊,像是被鋒利的爪子勒出一道道血痕,又像是被尖嘴鉤子刺穿,懸掛在半空。
沐希掙開顏母,脛自向云衾。
“沐希!沐希!”紫衣叫了兩聲,沐希頭也不回。
“云衾,”沐希抓住她的手,“云衾,你聽我解釋。”
云衾輕輕一笑,自然地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般逑8绺,什么都不用說了。云衾永遠都會是沐希哥哥最好的妹妹!
“這位便是云衾妹妹了吧?真真是個水靈靈的美人!
“紫衣嫂子過獎了!痹启牢⑽⑶,算是行過了禮。
紫衣一身朱紅羽紗衣,儼然一副準三少奶奶的模樣。雙眉含翠,鼻梁小巧,嘴唇殷紅,膚若凝脂,明眸皓齒,完全是一個美人胚子。
見云衾不說話,紫衣便迎了上來,握住她的手,“云衾妹妹的手真是白皙,想那天上的仙女下凡也是比不上的!
云衾笑道:“怎比得上紫衣嫂子?”
沐希在一旁沉默不語,兩人談笑一番后便各自歸席。
宴后,云衾回房,閉了門窗,點起一支蠟燭,默默展開手中的字條:
云衾妹妹,我知你是聰明的。我不知你與沐希的往事,但隱隱間能覺察出他對你是不一般的。但你需知道,今兒個誰才是顏家三少奶奶。
若你肯知趣退離,那我還是會待你像親妹妹一般。
她又想起顏母曾經(jīng)對她說的話:“云衾,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并不總是由著性子來的。你不是沐希,你并不知道沐希他所承受的,遠不止兒女情長這么些。老大早逝,老二又是常年臥床不起的,顏家的大業(yè)需由他來繼承,他需要的,是一位勤勞持家的賢內(nèi)助,而不是只會吟詩作畫的懦小姐!
這種話聽多了,便也麻木了。他人所言,有些是真的為你好,有些是向你賣弄,有些是勸你放棄,而那些山盟海誓、地久天長,聽罷了,就當做拂過心間的暖風,就這么散了吧。
夏夜似乎還未盡了,蟬鳴不斷,一起一伏,就如心的跳動,慢慢、慢慢,寒了下去。槐花撒了一地,鋪就一地純白,好像雪。但是夏天怎么會下雪呢?
“云衾妹妹……睡了嗎?”窗外傳來沐希的輕喚。
云衾匆忙吹了蠟燭,一切歸咎于黑暗。
沐希的聲音沒有再響起,想必是走了。
這時,云衾才敢挪動腳步,到了門旁,她終于無法忍住,眼淚不禁涌了出來。
她靠著木質(zhì)雕花門坐倒在地上,全然不顧凸起的雕花將她劃得生疼?墒沁@種疼痛,哪比得上心里的痛呢?
屋外,槐樹下,只見一位男子癡癡佇立在那里。
忽然,從他眼角流出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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