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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
——在來秦嶺之前,解子揚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困在這里。
他想起自己很早以前看過的書,上面說一個人被困在特定環(huán)境下數(shù)日后精神會出現(xiàn)一定的問題。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不明白自己在哪里。
數(shù)日下來,他早已經(jīng)適應了眼前的一片黑暗,甚至開始可以分辨出一些事物的輪廓。背包早就空了,別說照明設備……就是食物也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人類的極限也不過數(shù)日。
時間流逝對于他來說成了遙不可及的事情。他闔上眼,抱著包靠在墻上。靜謐的環(huán)境總能讓人有奇怪的聯(lián)想。也許是會提著燈籠走進的紅袖為己天香,也許是身有九尾的狐妖。
他盡力讓自己想到些美好的東西。
還有那些陸離斑駁的少年歲月,那些現(xiàn)在想起來都能讓他會心一笑的事情。
他慢慢回憶著那個清秀的少年,明明看上去是太過溫和的樣子,可一旦生氣起來……就真好像能夠毀天滅地。
他突然覺得,能認識吳邪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情。
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他也就任生命流逝。說不上后悔不后悔,只是如果能夠選擇,他一定會付出一切來換重新開始。
當然,他也明白,事已至此一切都沒有意義。
發(fā)小聽上去很親切,他的發(fā)小也如同這個詞語一般。他總覺得吳邪只是一個陽光又靦腆的男孩,可惜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不知道對方現(xiàn)在成了如何模樣。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說起來倒也好笑,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他吃著很映雪景的糖葫蘆,在老宅中邊走邊跳,然后看到了站在雪地里的吳邪。
他明白記憶會美化很多東西,卻一直堅信那天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小的吳邪就站在雪地里,呆呆的看著一棵梅花樹發(fā)呆。他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著對方,差點忘記自己還沒吃完糖葫蘆。猶豫了一下,他咬下最后一顆艷色的山楂果,然后丟掉小竹簽跑到吳邪面前。
“嗨,你在看什么?”
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將兩人間的對話記得那么清楚,或者一切本就是自己臆想出來的?背后的石壁在被靠了太久以后也染上了他的體溫,稍稍挪動一下位子就覺得不適應。他唯有苦笑……本來,就不應該再消耗多余的力氣。
“啊……”
彼時,吳邪轉過頭來有點驚訝的看著他,小小的臉被圍巾遮了個嚴嚴實實,只有一雙眼睛還露在外面。他直到現(xiàn)在都能回想起那個場面,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都……很希望再一次看到那樣的眼神。
他有點兒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你在看什么?”
見吳邪沒有回答的意思,他就重復了一邊自己的話,可吳邪依舊是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他心里就有了點兒莫名的羞惱,便干巴巴的說了句:“看什么看。”
“我沒見過你!
過了大概五分鐘時間,吳邪終于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就繼續(xù)轉過頭看著梅花樹發(fā)呆。
他看著穿了一身白的吳邪,不知怎地就有一種眼前的孩子要消失在雪地里的錯覺。他按下心中的慌亂,撇著嘴道:“裹得這么嚴實,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得太難看……”
說著說著,他就來了興趣,繞到吳邪面前問:“你……讓我看看?”
“看什么?”吳邪不明所以,眼神中就透出一股茫然之色。
他那時候也只是很小的年紀,自然是分不清楚吳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可是當時的畫面已經(jīng)定格在他心里。吳邪吳邪,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起這樣一個名字,還真是天真無邪。
他心下覺得好笑,但還是說:“看你!
話說……騙小孩子的話,首先是要細聲細氣的,讓對方覺得自己沒有威脅?他想起自己聽到的話,就更堅定了一些。嗯,媽媽當時以為自己睡著了才說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看我做什么?”吳邪依舊不明白。
“……”他眨巴眨巴眼,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無言以對,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要說的話:“你在我家里,誰知道你是不是壞人啊!
吳邪聞言驚了驚……這是他家?于是,還很天真的吳邪有點兒防范意味的看著眼前的人,似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
念及此,吳邪不是很在乎的低下頭,不說話。媽媽說了,不能和陌生人說話的。
他卻是有點兒不耐煩了。好不容易從一群大人間跑出來,遇到一個小孩子時的高興此時已經(jīng)被消磨殆盡。這個年紀的男孩都是希望有人能順著自己的……但眼前的人偏偏不就范。
“你叫什么名字?”這是他最后的耐心了。
“……”吳邪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盯著吳邪。日常交際的話……要怎么才能開頭呢?不應該就是問名字,接著就能一起完了么?平時都是這樣的。
“呃,”圍巾將所有的呼吸都包裹住,吳邪覺得有些熱。小小的孩子想了好久,最終忍不住開口,帶著點兒躊躇的問:“你,知不知道爸爸媽媽在什么地方?”
“爸爸媽媽?”他有一種天突然黑了的感覺,“算了,我?guī)闳フ椅野职謰寢尯貌缓?”見對方還有點兒猶豫,他繼續(xù)說:“你不會是擔心我是人販子吧?”
吳邪是真的不好意思告訴對方自己的確是這么想的。
好在他并沒有察覺到吳邪的表情——全部被裹在圍巾里,也沒什么表情能看得到——拉了對方的手就直接向來時的地方走去。吳邪的手上戴著手套,卻還是能感覺到小小的樣子。他莫名的就笑了笑,賣出的步子也大了些。吳邪在他身后走得有點兒吃力,到最后成了一路小跑。
很快,就遇到了出來找孩子的吳一窮夫婦。
吳邪看到自己的父母時瞬間就安心了,于是一把扯下自己的圍巾奔了過去。他站在吳邪身后的地方目瞪口呆……這就是剛才那個小孩兒?
他有了一種很強烈的被騙感。明明是連名字都不愿意告訴他的,這會兒怎么這么活波了?
吳一窮夫婦抱著吳邪好好檢查了一番,再三叮囑完了才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小孩子。吳一窮摸了摸吳邪的頭,又上前去謝謝小好人。
“你叫什么名字呀?”吳一窮問。
他眼珠子一轉:“我叫雷鋒!”
現(xiàn)在想想,真的是好……蠢的事情。
他抓著背包的手緊了緊,心里無時無刻都在幻想自己得救時的樣子。他暗暗下定決心,如果可以出去的話一定要去找吳邪,看看多年未見的他成了什么樣子,會不會已經(jīng)有了女友?會不會……已經(jīng)結婚了?
關心來的有點兒突然,可是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之后的一段時間了他的心思基本上就被和吳邪一切的回憶完全占據(jù)。知道此事,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吳邪對自己來說是這么重要的存在。
是的……貫穿了他的成長,幾乎是與生命一起的存在。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有點悵然若失。長久沒有補充水分的身體早就開始堅持不住了,他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力氣在一點點流逝,也許很快就能去見馬克思。
只是對不起母親。
食物,水。
所有的思緒都消失了,只剩下這三個字在不;匦。死亡的感覺明明是那么遙遠,此時此刻又近在眼前。餓死,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相較來說,脫水而亡會更好聽一些?
大腦開始昏昏沉沉,他再一次睜開眼時腦中卻清明了些,也許這就是回光返照了。
也許,應該用最后的力氣來記錄下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
他這么想著。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但,至少不會讓自己覺得遺憾。
他的手指正在顫抖,連拉開背包拉鏈的動作都讓他覺得吃力。他咬了咬牙,喉間的干痛感一次強于一次,饑餓反倒是可以忍受的了。
他的手指漸漸探入背包,很困難的摸索著里面的東西。
死之前,會看到幻覺。
他看著自己從背包中拿出來的水瓶,就覺得自己是遇到了這樣的幻覺。
只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因為所謂幻覺而輕松了一些。一瓶水喝完,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竟然還能活過來。大量的水被灌進身體,胃部的感覺分外明顯起來。
誰能相信……他竟然從背包里拿出了鴨脖?
接下來是壓縮餅干。
鴨脖什么的暫且被放在一邊,他很快就將壓縮餅干解決完。身體還是很糟糕,但生命力已經(jīng)有了恢復。他在黑暗中望向自己的雙手,數(shù)日下來大概的輪廓好歹還能看得清。
他再一次闔上眼,靠著身后的石壁。
就這樣過了很長時間,他終于漸漸琢磨出這是怎么回事。他想了很久,才決定開始去說服自己,去相信自己已經(jīng)平安的站在洞穴之外。
事情并不容易,可是他做到了。
他看著不遠處的筆記本,上面有他在最后的時光里寫下的話。
他是解子揚,他的生死已經(jīng)掌握在外面那個“他”手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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