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沒讓傅紅雪殺了馬空群，他用他的刀，一柄三寸七分長的短刀，斬斷了傅紅雪的那柄曾經(jīng)被公認為武林第一天下無雙的魔刀。因為那本不是傅紅雪的仇恨，他也無需為此再背負更多——無論仇恨還是人命。所以最終葉開還是說了，說了一個悲慘的故事，一個傅紅雪不是傅紅雪，葉開也不是原本的葉開的故事……

　　傅紅雪走的時候說了句葉開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話：“我也不恨你，我已不會再恨任何人�！�

　　葉開還記得，傅紅雪的目光一直沒有看向他。

　　葉開大聲的說著什么，可說的什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許只是想停住那個人的步伐，或者他只是希望他哪怕回一下頭�？墒菦]有，什么都沒有，傅紅雪走了，用他那依舊奇特而笨拙的走路姿態(tài)，一直在不停地走。

　　他并沒有倒下去。有幾次甚至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要倒下去，可是他并沒有倒下去。

　　直到看著那挺直的背影離開，葉開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他會好的�！�

　　是的，時間是仁慈的藥，總能醫(yī)治那些悲絕的傷。只是，自己呢？傷痛或許過去，仇恨或許泯滅，那愛呢？！

　　葉開后來去尋過傅紅雪，可他如何也找不到他！原來從前找他是那么容易，是因為那個被找的人愿意被你找到。當那個人真心要躲了，竟連他葉開也是尋不到的。

　　傅紅雪……

　　所有人都以為他葉開是光，而傅紅雪是影，又有誰知道，光和影不過是一體兩面的存在，沒了光的影是不是影他不知道，但沒了傅紅雪的葉開卻絕不再是葉開。

　　葉開在沒人的地方是不笑的，而現(xiàn)在他在有人的地方也無需笑了。如果有人問沒了傅紅雪的葉開是什么樣子的，那葉開會告訴他：沒了傅紅雪，那他就變成傅紅雪�？墒菦]有人問葉開，葉開也終究不是傅紅雪，即使他背起了傅紅雪的家世，背起了傅紅雪的仇恨，他終究也沒有傅紅雪的簡單和傅紅雪的直接。所以當葉開帶起那張面具，當葉開執(zhí)行著父親一統(tǒng)江湖的美夢，他不知道自己是解脫了，還是困得更深了。他只知道，當葉開已不是葉開，卻仍是沒有辦法忘了他的傅紅雪。

　　一個沒了心的人豈非已是一個死人？可是終究有一個人是讓他放不下的。哪怕是要與他作對，他也要知道他的消息，即使是敵人，豈非也是有一絲聯(lián)系？

　　傅紅雪放下了仇恨，連并那些可悲的、可笑的、可憐的過往，可是他心里放不下一個人，一個總是在他面前，甚至所有人面前笑得明媚的人。他有的時候眼里明明是悲戚的光彩，卻仍笑得眉眼彎彎。傅紅雪一直很想問他一句：明明不想，何必要笑呢？

　　就帶著這番疑問，和心底居然越來越清晰的身影，傅紅雪重出了江湖。但是葉開的名字除了頭幾年還有人提及，近些年竟像是莫名消失了。沒有人再說葉開怎樣怎樣，只有從說書人的嘴里才偶爾能聽到那些過往，可終究也只是些過往。

　　但傅紅雪始終相信，只要他慢慢的找，他總能找到他的。他不急，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如果今生不夠用，到了陰間終歸是能找到的。

　　只是傅紅雪怎么也沒有想到，他與葉開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見面的。

　　當他把那把帶著葉開余溫的殘刀捅進了公子羽的身體的時候，公子羽卻殺死了會危及到他生命的燕南飛。這么些年，傅紅雪在握著這把刀的時候總是十分堅定的，哪怕它是把殘刀，不，應該說，就是因為它是把殘刀，是被葉開斷掉的殘刀，帶著葉開的味道葉開的信念葉開的愛，才讓他異常的堅定，也異常的執(zhí)著——除了這把刀，別的他都不要，再新再好的刀也不要。可是這一次，傅紅雪慌了，因為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笑得彎彎的眼睛。

　　是誰說過刀客的手是最穩(wěn)的，干燥、有力、沉著……可是傅紅雪此時的手分明是抖的。他一把掀開了公子羽的面具，下面卻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一張反反復復在午夜夢回時牽腸掛肚的臉。

　　“葉……開？”

　　葉開卻還是笑著的。“傅紅雪……”

　　這已經(jīng)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死在傅紅雪的刀下，死在傅紅雪的目光里；甚至這結局可能比他能想象的還要好上一些，死在傅紅雪的懷里。

　　“怎么是你？為什么是你？”傅紅雪抱著葉開，整個人倉皇失措。他不明白這是怎么了？他為什么會親手殺死葉開？

　　“臨死之前……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比~開笑，笑這美好的結局。這結局豈非比兩個人天各一方、永世不見美妙的多？這結局豈非比他們眼睜睜看著各自娶妻卻又只能虛假地稱兄道弟完滿？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殺葉開，那便只有傅紅雪，因為葉開只允許自己死在傅紅雪手里。只是，這難免又讓傅紅雪痛苦了。看著傅紅雪痛苦到扭曲了的蒼白面容，葉開還是心疼了，一滴淚不由自主的滑了下來。傷他永遠比傷自己痛��！

　　“我不會讓你死……我不會讓你死的。”傅紅雪抱著葉開飛身離開，離開這云天之巔，離開這紛紛擾擾。

　　“你快放開我……你瘋了，你不要命了？”看傅紅雪不要命似的將內力灌給自己，葉開不想領這個情。讓他活過來干什么？活過來再活活的和他分離嗎？那他寧愿此刻就死在他的懷里。

　　“你給我閉嘴。”傅紅雪又要用內力給葉開續(xù)命，又要急速狂奔，本已無暇他顧了，偏這葉開還要分他的心。

　　被傅紅雪吼了一句的葉開，果然也乖乖閉了嘴。倒不是他被傅紅雪吼的，而是他突然覺得，能這樣窩在傅紅雪的懷里安靜的聽著他的心跳，已經(jīng)是偷來的幸福了。而這樣的幸福，竟讓他懦弱的舍不得，能多偷得一分便是一分。

　　傅紅雪最后停下的地點，是在一個僻靜的山谷中。山谷隱隱的細霧中，坐落著一間小屋。

　　“你住的如此隱蔽，難怪這些年我遍尋不著。”葉開得傅紅雪內力相助，緩過一口氣來，說話倒是不成什么問題。

　　傅紅雪也不答話，直接抱著人進屋。

　　原本葉開還想說什么的，至少問一句這里傅紅雪可是與人同住？可在看清小屋上的題字后，便一個字也說不出了。“彼岸紅葉”，這是在說他與他嗎？

　　只要給傅紅雪時間，要救一個人是不難的，就算這個人被從前到后刺了個對穿。傅紅雪有最好的藥，因為他的母親是魔教的公主花白鳳；傅紅雪還有最好的武功，救人原就比殺人有奇效的大悲賦。所以葉開沒死，因為傅紅雪不讓他死！

　　等終于把葉開從生死邊緣拉回來了，傅紅雪才有功夫去想、去做、去問一些別的事情。比如他現(xiàn)在就在對著葉開發(fā)呆——當然發(fā)呆是葉開以為的，其實傅紅雪不過是在想事情而已。

　　“你把我救回來，就是為了看著我發(fā)呆的？”葉開笑，笑得如撥云的太陽，只是這笑容卻再也騙不過傅紅雪。

　　“你為什么要笑？”傅紅雪終究把這話問了出來，“你明明不想笑的�！�

　　“為什么不笑？”話雖這樣說著，可葉開臉上的笑容終究是僵硬了下來，再也掛不住。

　　“如果你不想笑，就不用笑，以后都不用�！备导t雪這么說著。

　　“不笑，難道哭嗎？”葉開又笑了，不過這個笑是給他自己的，一個諷刺的笑。

　　“開心的時候就笑，想哭的時候就哭�！备导t雪的表情居然如此認真，認真得葉開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兩個人就那么無聲的對望著，直到傅紅雪把葉開微啟的唇看成一個邀請，才結束了這惱人的沉默。

　　“唔……傅紅雪……你干什么……你把我救回來到底是……”葉開躲避不開的情況下，試圖轉移傅紅雪的注意力。

　　無奈傅紅雪從來都是執(zhí)著的，他想做成的事情大多都是能夠做成的，所以在一聲短喝“閉嘴”后，傅紅雪如愿嘗到了葉開的味道。

　　很軟的唇，帶著淡淡的葉子的香氣，甚至有一絲微甜。

　　直到把那柔軟的唇慢慢碾蹂成玫紅色，傅紅雪才放開了葉開已經(jīng)微腫的唇瓣。

　　“傅紅雪你……”

　　“葉子，以后你還像從前那樣跟著我好不好？”

　　“……”葉開看著傅紅雪好久，久到眼淚都流了下來。“好�！弊詈笕~開沙啞的應了下來。

　　葉開是浪子，卻未必是個甘愿的浪子，只是一個沒有根的人，他不做浪子又怎么辦呢？可是他碰到了傅紅雪，當他見到傅紅雪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找到自己的根了。無論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身世，或者是為著他們共同的仇恨，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總之在遇到傅紅雪的那一刻開始，葉開的根便扎到他身上了。連同自己的心，連同自己的命！

　　沒了傅紅雪的葉開，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所以他都不知道自己飄到哪兒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是什么模樣了？可是現(xiàn)在傅紅雪回來了，他的根回來，他把他牢牢抓在手里了，然后問他，要不要？他要，他當然要！

　　他和傅紅雪之間不必解釋過多，甚至不用太多言語，只是一個眼神，只是一個動作，一個吻，一句話，便心意相通般仿佛全明白了。

　　葉開知道他已不用向傅紅雪解釋公子羽的事情了，就像他知道傅紅雪也不會問。他們之間，甚至不需要承諾。

　　“你睡會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睆耐刳s到療傷，整整一日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還不算之前打斗的時候。

　　“好�！比~開似乎變得異常乖巧。是被這突來的幸福震昏了頭，也是大傷在身著實累了。

　　葉開的傷好的十分的快。如果一個人心情好，勢必傷便要好的比尋常人快些，更何況他原本就生命力頑強，還有一身超凡的武藝，更何況還有一個精通藥理和同樣武功超凡的人守著。

　　“葉子，你又上哪兒？”傅紅雪拿藥進來的時候，葉開正要下地。

　　“我已經(jīng)好了，不要讓我整天躺在床上裝嬌弱嘛！”葉開如果能閑得住，他就不是葉開了。

　　“你好了？”傅紅雪將藥遞給葉開。

　　“嗯。”雖然說好了，葉開還是一口將傅紅雪熬的藥喝盡了。

　　“你確定？”傅紅雪又問。

　　“當然了�！比~開喝完藥一抹嘴，就像喝得是陳年佳釀一般，那動作瀟灑又誘人。

　　傅紅雪笑了，那笑容如此罕見，如冰雪消融般至美又純粹，就連葉開都看傻了。所以當傅紅雪壓上來，嘴唇輕觸著葉開的唇問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做些更親密的事了？”

　　葉開傻傻地回了句，“好。”

　　說完反應過自己答應的是什么的葉開，臉驀的燒得血紅�！拔摇�

　　傅紅雪卻早已堵住了他的嘴。一室綺麗，不需要言語來破壞氣氛。

　　“傅紅雪……”當葉開被褪掉衣褲，終于與傅紅雪裸裎相見的時候，仍是不由緊張的低喚傅紅雪的名字。

　　“都這樣了，還連名帶姓的叫？”傅紅雪懲罰似的咬了葉開一口。他可是很早就開始叫他葉子了。

　　“紅……紅雪�！比~開第一次這么叫，只是換了一種叫法，就讓他周身泛起誘人的瑰色。

　　“……”傅紅雪深吸一口氣，只覺身下一緊，便低頭又給了葉開一個綿長的吻。等一吻結束，葉開已經(jīng)軟做一灘水了。

　　但即便這樣，葉開還是緊張的，“你……你會做嗎？”

　　傅紅雪搖頭，“我只和女子做過。你呢？”

　　葉開也搖頭，“我也只和女子做過。”

　　“那我們……”葉開支支吾吾，他想問誰在上誰在下的問題，可一向瀟灑的他，偏偏這話怎么也難以啟口。

　　傅紅雪了然的笑了，“都好�！�

　　只要能在一起，都好。只要能長相廝守，都好。尊嚴什么的在這個人面前從來都不重要，連命都一并給他了，誰還在乎那些呢？

　　葉開一瞬間就懂了，所以他在傅紅雪難得的溫柔笑容里主動張開了雙腿。他舍不得他疼��！雖然他知道傅紅雪從來都不怕疼，可是他就是舍不得他受一丁點委屈和傷害。所以，他寧愿自己做那個承受的人。

　　“葉子，”在傅紅雪進入葉開身體的一瞬間，他咬著他的耳朵低喃，“天涯與君共，白首不相離。”

　　葉開哭了，這一次，是幸福的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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