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娟是在上個月發(fā)現(xiàn)丈夫不對勁的。
　　好幾次，趙海洋的手機響了，當(dāng)著嬋娟的面，他不接，總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在臥室里偷偷地回，一見她進臥室，就匆匆掛掉。
　　簡直無法讓人不懷疑。
　　她看過海洋的手機，里面的通話信息總是刪得干干凈凈，連短信息也不留半條。至于電話簿，上面太多人了，公司客戶，嬋娟看不過來。
　　結(jié)婚十三年，當(dāng)初轟轟烈烈的愛情，早已淪為柴米油鹽的平淡。嬋娟有些麻木�？蛇@件事，她決心要弄個水落石出。
　　今天8號，每個月前7天是中國移動的出帳周期，嬋娟早已用海洋的手機，撥打過移動人工臺。
　　移動的每個手機號，都設(shè)有6位密碼，供打印話費清單和登陸移動網(wǎng)站使用。修改密碼要用本機撥打人工臺，并提供開戶人身份證號碼。
　　這根本毫無問題。
　　恐怕連趙海洋自己都忘記了，他的手機號是用杜嬋娟的身份證開戶。兩人的號碼只有最后一位不同，“1390”開頭，中國最早的“情侶號”。
　　嬋娟到達移動營業(yè)廳的時候已是下午，她用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試圖說服自己，信任海洋，卻是徒勞無功。她太了解他了，十三年的夫妻，有什么異常用鼻子嗅都嗅得出來。她很快找到了那臺自助式話費打印機，前一個打印話費清單的人，正要離開。
　　嬋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過去，輸入海洋的手機號，和她重設(shè)的密碼。
　　答案，出來了。
　　海洋的上月通話清單中，一個“1387”開頭的號碼出現(xiàn)最頻繁。嬋娟曾有意識地記下幾個海洋與人秘密通話的時間，原來都是這個“1387”。
　　對方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嬋娟一無所知。
　　名字？嬋娟猛地回頭，望向移動收費柜臺前的長龍。
　　她慢慢地走過去，排在隊尾。
　　輪到她的時候，她向收費員小姐報出“1387”的號碼。
　　“尚雅蘭？你上個月沒有欠費，準(zhǔn)備預(yù)存嗎？”
　　“沒……沒有欠啊？那我暫時不交費了，謝謝�！�
　　尚雅蘭，那人的名字叫尚雅蘭！
　　走出營業(yè)廳，嬋娟把話費清單胡亂地塞在手袋里，心亂如麻。移動越來越小氣了，打印話費的紙也這么小，上面的號碼都看不太清楚……這么晚了，要快回去煮飯，冰箱里的菜沒了……尚雅蘭？怎么聽都象是個女人的名字。沒聽過海洋有這號客戶。也許，也許對方也是用別人的身份證開戶……
　　一個聲音叫住了她，“小姐，要不要新的手機卡？”
　　要，當(dāng)然要，她駐足：“有神州行的嗎？”
　　買神州行的卡不需要身份證，連帶也查不出機主姓名，她有點慶幸尚雅蘭的選擇�？墒沁@張卡非買不可，她不能用原先的卡給對方打電話，和海洋如此相似的號碼勢必會引起懷疑。她把新的sim卡換入手機，撥號。
　　“喂，你好，我是尚雅蘭�！�
　　嬋娟慌忙掛斷。
　　嬌柔的女性嗓音，如同沾著露水的玫瑰。是她了，確定無疑。
　　正是初夏，嬋娟站在街口，卻感覺寒意一陣陣地涌上來，直透脊背。十三年的夫妻情分，似乎到頭了。她招了輛出租車回家。
　　對方?jīng)]有再打過來。
　　出租車里千篇一律地放著電臺節(jié)目，新開通的節(jié)目是“短信時空”，主持人不停地念著聽眾發(fā)來的短信。嬋娟忽然聽到一串熟悉的號碼，是“1387”，她不覺坐直了身子。
　　“剛剛發(fā)來短信的這位朋友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海洋，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一百天，遇見了你，我不會放手。下個月15號，我等著做你的新娘�！�
　　下個月15號？今天已是8號，只隔一個月又一星期？他要娶她？他會娶她？十三年的夫妻竟比不上一個才認識一百天的女人？嬋娟直直地坐著，幾乎僵硬成一具化石。
　　等等，海洋怎么現(xiàn)在還不動聲色？要琵琶別抱，至少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離婚手續(xù)辦一辦吧？
　　“司機，停車。”
　　現(xiàn)在不能回家，她實在需要理清一下思緒。離婚的話，她能分海洋大半身家，如果是海洋那樣的生意人，這樣賠本的買賣……
　　“嬋娟，你也來買東西��？”
　　是鄰居方太太。嬋娟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家附近的地下超市入口。
　　“是啊，這家超市的東西蠻便宜的�！�
　　“看你氣色不怎么好，聽趙先生說你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今天還好吧？”
　　“我……”嬋娟本想說自己沒有不舒服，話到嘴邊又生生轉(zhuǎn)了個彎，“我前兩天也不知怎么搞的，病得躺床上呢。真是難為海洋了，工作那么忙還要照顧我�，F(xiàn)在我好了，他倒快累趴下了。”說起場面話，嬋娟不輸任何人。
　　“怪不得我剛剛碰見趙先生，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叫他也沒聽見，原來是太累了啊�！�
　　“海洋已經(jīng)回家了？”
　　“是啊，我剛剛出來的時候碰見他的。看他似乎有心事，估計是擔(dān)心你呢，買了東西快回去吧�！�
　　嬋娟回到家，天已經(jīng)黑了。海洋正在客廳里來回踱步，一見到她就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你手機也打不通�！�
　　嬋娟勉強一笑：“我去地下超市了，可能是信號不好吧�！�
　　海洋也不追問，只是神秘地說：“你坐一下，我有東西給你看�！�
　　什么東西？離婚協(xié)議書嗎？嬋娟茫然地在沙發(fā)上坐下。不行，鼻子發(fā)酸。她急急地在手袋里找紙巾……
　　“看，82年的Lafite，”海洋拿出一瓶紅酒，“朋友送我的，知道你一定喜歡。”
　　從沒見海洋這么討好自己，嬋娟想接過酒來看看，手一抽，卻從手袋里帶出一卷東西。
　　“這是什么？”海洋把紅酒放在茶幾上，低頭去撿。
　　是話費清單！嬋娟幾乎尖叫起來。幸好海洋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你總怕移動亂收費，打印這個有什么意思？我去拿開瓶器�！�
　　嬋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清單開頭，打印的是開戶人，杜嬋娟的名字，后面是機主號碼。兩人的手機號碼只相差最后一位數(shù)，海洋并沒有發(fā)現(xiàn)里面的玄機。
　　嬋娟把清單再次裹在一起，塞進手袋里，努力地，想塞到一個看不見的角落�？杉词寡劬床灰娏耍�有心呢？心中的陰影，不依舊存在嗎？
　　海洋已經(jīng)拿著開瓶器和酒杯過來了。
　　他要跟另一個女人結(jié)婚……
　　海洋打開了那瓶紅酒。
　　他至今都沒和自己提離婚的事……
　　海洋把酒倒在兩個酒杯里。
　　他騙鄰居說自己身體不舒服……
　　海洋把一杯酒端給她。
　　他今天提前下班，真的只是為了和自己喝這杯酒？
　　忽然，臥室里海洋的手機響了，兩個人都是一震。他無奈地放下酒杯去接。
　　似乎沒說上幾句，很快他就回來了，“不知道是誰，可能打錯了……來，我們干杯！”
　　干杯。
　　一星期后，趙海洋的葬禮上，嬋娟終于見到了尚雅蘭。嬌媚的女子，神色略帶疲憊，作為海洋生前普通朋友出現(xiàn)。旁邊方太太正和人談?wù)摚骸摆w先生真是英年早逝，工作壓力大啊，可憐嬋娟了……”
　　英年早逝嗎？嬋娟在心里冷冷地笑。也許吧，也許世界上真的有一種藥，無色無味，服下就能讓人狀似自然地死去。那天，她忘了把手機卡換回來，海洋倒酒的時候，她的手一直放在手袋里。所以她能撥打海洋的手機，誘使他離開；所以海洋會誤以為是打錯電話。
　　不不，她什么也沒干，她甚至不知道那藥的名稱，她甚至不確定杯子里是不是真的被下了藥。她僅僅是有所懷疑；她僅僅，僅僅是在海洋接電話的時候，把兩個酒杯的位置換了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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