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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愛你一次
給我個機(jī)會。
讓我再愛你一次。
在阿拉德大陸和賈思恩瑞安一起旅行的時候,艾利爾路大部分時間都在發(fā)呆。
他常常是靠著大陸上幾個人才能合抱住的粗糙的深色樹干發(fā)呆,視線好像粘在賈思恩瑞安身上,實際上早就失去了焦距。
另外一些時候,他走在路上會走神,在旅店里也會站在窗前走神。
他常常在發(fā)呆的時候想著不著邊際的事情,而在最后這些統(tǒng)統(tǒng)又會消失,時間在腦海里又回到天界,重現(xiàn)絢麗的光和令人欣喜的火藥味。
但是這些所有的,到了最后的最后總是擠成一條亮白的線,纏在他手腕上,順著彎曲的道路走去靜謐的墓地。
它引導(dǎo)他去到那片墓地去,那里安葬著皇都的軍人。
包括他的父親和兄長。
在天界的日子里,艾利爾路時常會去看望他的兄長,縱使那看起來只是一塊白色的碑,趴伏著緊貼在地面上,淺淺的刻著弗洛斯-塞繆爾這個名字。
他仍然記得弗洛斯死去的難看樣子,蒼白的皮膚下面是黑紅或者青黑的淤痕,別的地方又特別的白,白的過分,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
實際上墓碑下面只是裝著骨灰的小盒子,然而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焚尸爐里的灰燼還是真正的尸體燃燒殆盡后留下的粉塵。
弗洛斯死于中毒,而他的父親,赫米特-塞繆爾……
艾利爾路有時候也會想,他們是拼好了他們的最高統(tǒng)帥的尸體呢,還是像是對待垃圾一樣,用袋子裝起來,丟進(jìn)焚尸爐,然后捧了一盒子爐灰,說,這是他的骨灰。
其實這是不太可能的,也并不重要。
他來這里站在弗洛斯的墓前看著他的名字,卻從來不去看自己父親一眼。
那個男人做了他生命的分界線,這一道線卻劃得太重,是再久的時間也不會治愈的傷,回憶扯開它,鮮血歡脫地流淌。
艾利爾路總是在夢境或者神游的最后一刻瞥向父親的墓碑,在那個虛幻的場景里這一瞬間光又特別亮。他看見慘綠的草地上一塊發(fā)亮的白色石板,卻看不見上面的文字。
因為他不知道父親的墓碑上寫的什么,也許和兄長一樣只是單純的一個名字,也許要加上長長的頭銜,也許是寫著神許諾給他的幸福和榮譽……
『神』。
如果你在的話,能讓我用我的一切去交換他歲月長留嗎?
讓時光回到他活著的時候,然后……
讓我再愛他一次。
飛鳥的在陽光下是印在藍(lán)天上的黑影,它飛過的路徑無跡可尋,就像消散在手心的時間。
賈思恩瑞安覺得生命是沒有太大意義的,因為它對于一個生活在阿拉德的魔界人來說,太漫長也太悲傷。
艾利爾路不知道生命的意義何在,而便使自己認(rèn)為它有重大的意義。
因為……會對父親心懷愧疚。
赫米特在艾利爾路十七歲那年死掉了。
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斯埃特還站在建筑物的陰影里一邊催促艾利爾路早些回家,一邊猶豫著是否要擰斷他的脖子。而艾利爾路無視了纏在脖子上的手臂,看著幾步遠(yuǎn)的光暗分明的界限,想著現(xiàn)在回去,也已經(jīng)晚了,一定會挨揍的。
快要落山的夕陽微笑著給世界抹上淡黃色似乎微妙的帶點紅的血漿,帶給人虛假的溫暖和安寧。
他沒有挨揍,因為赫米特死了。
他看見他零碎的尸體在庭院里,滿天的花瓣紛紛揚揚。
皇都的這個春天,從暖光融融變得肅殺。
艾利爾路常常在發(fā)呆或者醒來之后正經(jīng)地去回憶,想要感嘆幾句,而這時候他又像是什么都不記得了一樣。
根特城的花樹,無法地帶的沙海,易丹工業(yè)區(qū)的燈光,諾斯匹斯的優(yōu)美風(fēng)景全部擠成一團(tuán),混亂地堆砌著,畫面雜亂地交織。
光怪陸離的場景,大多數(shù)他都不記得。
在記憶里很清楚的是赫米特,他的表情,或喜,或怒,或哀,或愁。
赫米特笑起來很爽朗,像晴朗的天氣里令人振奮的陽光和藍(lán)天,有時候他止不住地笑,笑著笑著背過身去,用帶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捂著臉,還在笑。
赫米特生氣的時候是沒有表情的,他習(xí)慣地交叉起雙手,十指相互擠壓,手指壓出幾個白色的環(huán)節(jié),剩下的是血液堵在一起在皮膚上透出的紅色。
赫米特不會哭,悲傷的緊的時候他會嘆氣,然后用手指死命地捏著鼻梁,好讓眼淚流回去,他抬著頭,無神地看著上面。
赫米特在發(fā)愁的時侯皺眉頭,用手抓著自己的額發(fā),他用很大力,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好像想借疼痛來清晰思維。
他還記得赫米特手邊厚重的化學(xué)書和文件夾,用質(zhì)量上好的深色的紙包了外皮。他還記得赫米特的自動手槍上復(fù)雜的瑰麗花紋,記得那槍膛側(cè)面沒有存在意義的一句“Life is a chain of moments of enjoyment,not only about survival”……
赫米特的很多東西都華麗的誓要掩去這件事物本身的作用,而他卻完整清晰地記得這些細(xì)節(jié),盡管他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觀察過這些。
可他就是記得,好像生來印在腦海里一樣。
他又覺得這些東西的存在和赫米特的手槍上的花紋和文字一樣毫無價值,而他現(xiàn)在卻靠著這些毫無價值的東西去證明自己的過去是存在的。
過去。
拼命地錯開和父親相同的作息,減少同他見面的次數(shù)。
這樣錯位著,錯位著,忽然有一天就真的錯開了,再沒有折返的余地。
艾利爾路在少年時只懂得了“Life is a chain of moments of enjoyment”,忘記了“enjoy”的前提是“Survival”。
活著不代表生存。
有些詞看起來很像,深究起來差別很大。
就像嚴(yán)厲并不代表冷漠,它也可以代表愛。
玩樂的誘惑和叛逆的快感總是要歡樂多于努力。
然而很多事情都只是敗給一句“時間還早”。
赫米特的愛太隱晦,他只會用嚴(yán)厲來表達(dá)關(guān)愛,也只會用嘲諷來代替哀傷。
時間還早。
待明白這一切之后又為時已晚。
艾利爾路總是瞥見那塊白色的墓碑,強(qiáng)烈的光讓它在慘綠慘綠的草地上發(fā)光,上面好像是金色的光精靈的舞臺。
他看不到那上面的字,不知道上面是否寫著那個再也沒有見過的名字。
他想走過去,想跪在父親的墳?zāi)姑媲,說,我愛你。
然而他走不到那里,因為他從未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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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joy”的前提是“Survival”。
也許現(xiàn)在他們對你管的太多,但是這都是為你好。
愛自己的家人吧,只有他們會永遠(yuǎn)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