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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year itch
Prelude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座城,高高心墻筑起,再不怕內(nèi)里被人洞悉。
貪戀安全感并不可恥。
你有你的假象,我有我的偽裝,何必非要裸裎相對,讓真相以真誠的名義帶給對方一身的傷。
有時候愿意對你說謊,才能證明我對你的在乎。
揭去了謊言的真相,不過是把出鞘的劍,凜冽寒光就足以致你死地。
誰敢撥鞘。
Side A
這是你婚后第七年。
人說婚姻七年之癢,感情淡的像白開水,但會走一個坎兒,波瀾迭起,危機四伏。
你倒不覺得怎樣,日子仍是如常的過,無論是第幾年,都沒什么改變。
也許是從來就沒有濃烈過吧。
從你二十二歲嫁給你丈夫開始,一切都和諧美滿的像童話的最終結(jié)局。
你的丈夫是個端謹(jǐn)正派的人,相貌清雅,家境優(yōu)渥,工作認(rèn)真,對你也溫存體貼,除了你們沒辦過婚禮,也沒有孩子,一切都完美無缺。他從沒讓你受過委屈,你們也從不吵架,你對這種生活頗為滿意,但也只是【頗為滿意】而已。
七年了,七年的平靜無波。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如此和諧的夫妻關(guān)系你也不是覺得不好,只是你們之間始終隔著模糊的距離,就像睡覺時互相背對的姿勢——本來你也不想這樣的,但長期面對著他的背讓你心里沒來由的難過,久而久之你也就翻過身去,新婚到如今,夜夜如此。
你從不曾觸摸過他真實的心跳。
你的丈夫是一個五好男人,煙酒不沾,有輕微潔癖,作息正常。但他有個你無法理解也無法探詢的習(xí)慣。他對盒裝牛奶有怪異的堅持,同種牌子,同樣容量,如果偶爾買不到那一種,他連碰都不想碰一下。而且你總注意到,他喝完牛奶喜歡把紙盒拆開沖凈,疊好了整整齊齊地碼進(jìn)一個鐵箱里。偶爾他也會抱著那個盒子默默地坐著,失了神,也不知道你坐在他身后,像他看著空氣中虛無的什么人的人影那樣,不聲不響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滿眷戀。
你很好奇,但你的好奇心被自小接受的良好教育所壓倒,所以你從不去過問他的私事。你年邁的祖母在你出嫁前握著你的手告訴你,男人不能握的太緊,太緊了,就會像指縫間的流砂,漸漸漏光。要給他自己的空間,要隔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這樣才能一世安穩(wěn)。
你給了他距離,卻好像跟他越來越有距離。
這種霧里看花的感覺讓你時刻提心吊膽,也許有一天,霧散香消,到那時候,你還剩下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也許你也中了七年的蠱。
這一年無論是他的任何事,你都比以往在意得多。比如他去參加同學(xué)聚會,邀請卡是送到宅子來的,黑白調(diào),不像聚會倒像是喪葬禮,你的丈夫握著那張薄薄的卡片神情隱忍而一言不發(fā)走進(jìn)書房,反鎖了門。你趴在門上聽到屋內(nèi)是長久的沉默,偶爾有金屬與木質(zhì)地板的撞擊聲,于是你猜想這場聚會,是你接近他內(nèi)心唯一的機會。就算只是摸到那邊緣城墻,你也不惜一切地想看一看。
于是你記好了日期和地點,在他出門之后換好衣服悄悄跟了上去。堵車的緣故你慢了他一大截,到達(dá)那個餐廳的時候你沒有進(jìn)去,而是在外頭隔著一層玻璃向里看。你很容易就找到你丈夫,從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和一個紅色頭發(fā)的男人,那紅色頭發(fā)的男人笑著轉(zhuǎn)過頭,你沒反應(yīng)過來,給他的視線抓了個正著。
你捂住臉,卻忘了躲開。
那個男人非常得體地拉開椅子站起來,你看著他貌似無意地向你走來,卻連轉(zhuǎn)身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你不知道他會怎樣對你,但你的羞恥和尷尬會比他早一萬倍殺死你自己。
但他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被偷窺了,他微笑起來,沖著你輕輕說了一句,“你有事找我嗎?要不要跟我來?”
你鬼使神差地跟他走,他帶你到另外一個隔間。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身材纖細(xì),臉龐清明昳麗,笑起來眼睛彎成柔軟弧線,整個人有一種性別模糊的純美,令人完全無法抗拒地相信他。
他輕聲細(xì)語地又問你,“有什么事可以幫到你嗎?”頭為了遷就你而略略低下來,絲發(fā)披兩肩,溫柔的驚人。
你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把圍巾和墨鏡摘下來,卻聽到他一聲驚訝壓在喉嚨口,然后你抬頭,看他微微張大了眼睛,手掩著嘴巴,一副非常詫異的樣子,半晌才喃喃了一句,“真得好像呢!
你問他怎么了,誰像誰,他卻緊抿著唇搖頭,似乎不敢看你。
你對他莫名而起的信任感突然就消失了,但還是用乞求的目光迎著他純凈的眼睛,“拜托,請不要讓我丈夫知道我來過這里。”
好在那個男人仍是點點頭,你問不下去,又穿戴后走了出去,直到坐了計程車回家,你都有種不在現(xiàn)實的迷惑感。
他說好像,一定是指你像誰,那你到底像誰呢?
Side B
所有的糾結(jié)疑惑逐漸凝結(jié)形成一個罪惡的念頭,它仿佛一直都存在,只是你習(xí)慣把它遮起來,但現(xiàn)在你忍不住,你到底也只是一個渴望被愛而不是被禮遇的妻子,所以你大著膽子撕去那層偽裝,把罪惡的念頭赤裸裸地付諸于實踐。
這所房子沒有任何一把鎖是你沒有鑰匙的,所以你輕而易舉地進(jìn)入書房去。
鐵箱被擺在不顯眼的地方,但你仍一眼就看到了,罪惡感和就快看到真相的激動讓你的血液在血管中翻滾,你緊張得額上滲出細(xì)細(xì)密密的汗水。
箱子里整齊地碼著同一個牌子的牛奶盒,最后一格夾著一張照片。
你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之后你所有的勇氣灰飛煙滅。
這一眼讓你瞬間明白很多事,比如為什么你丈夫本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相親,但卻在某次偶然的相遇他看到你,你們迅速地約會結(jié)婚,一步步安穩(wěn)扎實的走到今天;比如他從來不喜歡你留長發(fā),愛看你留著短短頭發(fā)素面朝天的樣子;比如你丈夫為什么對盒裝牛奶有如此難以戒除的偏好;比如他常常掉進(jìn)你的眼睛里去,癡迷地望著,深情而凝久,你羞紅了臉閉上眼睛等待著一個或深或淺的親吻,但一晃眼,他那種深情的渴望又如潮落,頃刻之間褪的干干凈凈,不剩分毫。
你常常懷疑那樣的眼神是一種夢境,F(xiàn)在你知道那不是。
只是他看的不是你而已。
照片里是再平凡不過的綺麗年少。
日光流離,投射在纖長睫毛上猶如磷粉熠熠生光,清朗的風(fēng)將連片香樟吹成綠色的波浪,你青澀而容顏秀氣的丈夫露出惱怒又急躁的生動表情,他旁邊立著個面孔安然淡泊的少年,茶色頭發(fā)琥珀色的眼睛,咬著吸管喝盒裝牛奶的嘴唇細(xì)薄,顏色淺淡,很像你。
不是,不是的,不是他像你,而是你像他。
你的血液瞬時冰冷。
你想起紅頭發(fā)的男人說的“真的好像”,你想起你丈夫癡迷的眼神。
你才是那個不折不扣的贗品。
要找一個人比追索一個人的秘密要簡單太多。
你很輕易就查到你丈夫的班級同學(xué)錄,對比著那張照片找到淺羽家的電話。
淺羽佑希,你笑起來,連名字都是翻版。真無法想象,他說著【雪,我回來了!俊狙,晚安!俊狙康臅r候,心里想的究竟是怎么樣的那個人。
你抓著被你握熱的電話,猶豫了好久才撥出那個號碼,比你想象的更順利,電話很快被接起來,那邊傳來一個清冷的男性聲音。
你說你想找淺羽佑希。
他問你有什么事。
你說你只是想見他一面。
男人的聲音頓了頓,許久之后才仿佛從另一個空間傳來,你怔忡之下以為自己沒聽清,連“啊”了兩聲,那男人又重復(fù)了一遍。
他說,那你來吧,下個星期五,他第十年的祭日。
Side C
你忘了怎么把電話掛上的,也忘了那一剎那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的祭日,他的祭日,他的祭日,他的祭日。一遍一遍重復(fù),在腦海內(nèi)翻滾不息。
他的祭日你自然沒有去,你在家里發(fā)了一天的呆,你想七年之癢果真是一場無風(fēng)而起的浪。
半夜你的丈夫才醉的亂七八糟的回來,他嘴里不停的咕噥著【yuki】、【yuki——】你卻連他喊得是誰都不知道。
你照料他吐了兩次,喝了醒酒湯,洗好澡窩在床上沉沉睡過去。
你守著他,看著月光漏過半遮掩的百葉窗在他臉上映出列列光影,漂亮的好像瓷娃娃。
你抱住他的頭,聽到他心臟疏遠(yuǎn)而飄渺的起伏。
他在睡夢中哭泣,顫抖的聲音在房間里迂回不散。
Yuki,對不起。Yuki,對不起。Yuki——
你仿佛進(jìn)入他的夢境,他毫無防范。
你看到那個茶色頭發(fā)的少年坐在天臺的欄桿上,就著你的丈夫伸過去拽他下來的手,俯下頭來準(zhǔn)確無誤地吻上去,把一口牛奶渡到他嘴巴里。
他臉上雖然不帶表情,但眼瞳里蕩著深深笑意。
你丈夫漲紅了臉,把牛奶都吐了出來,怔怔地罵一句,【你搞什么!】然后頭也不回地飛奔下樓。
你不忍再看下去。
你不忍看見那個少年飛快奔跑時掠起的風(fēng)。
你不忍看見那個少年哀傷的眼神。
你不忍看見那個少年伸出的漂亮手指。
你不忍看見你丈夫臉頰的紅暈霎時褪成慘白。
你不忍看見呼嘯馳過的貨車。
那一切讓你目不忍視。
Encore
——花凋時亦會有悲傷的微弱聲響。
——不要懷疑那些真摯飽滿到溢出的感情,不夠濃厚純烈。
——真正的痛苦掩藏在經(jīng)年累月,細(xì)碎無聲,卻是一場無法終結(jié)的牽纏糾扯。
——你懂嗎?
是誰的心還穿梭在風(fēng)里,荒蕪成一片沙漠。
是誰還欠了誰一句再也道不出口的對不起。
是誰還把一句喜歡你,遺落在稀疏荒年里。
你終于知道,七年之癢于你們來說,荒誕不經(jīng)罷了。
七年,七十年,什么都不會改變。
冢原要早就沒有心。冢原雪,也不過是個影子罷了。
除了時間,什么都不會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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