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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入秋,放學的時段就變成了夜晚,只有西天幾縷紅霞依稀可見,但也很快融入到夜色里。離學校不遠的許多建筑都在重造,有的還插上了星條旗。
遠遠可以望見的大文字山,沉寂在暮色當中。站在橋頂上的淳一不由地嘆一口氣,紅日和星空在眼里痛苦地交織著。
他迎向夕陽消失的方向站著,藏青的學生服外頭披了一件呢外套,儼然一副貴公子派頭。
“岡部君!”
一聲呼喚從施工機器的轟鳴間穿過,優(yōu)美地如同穿越遙遠的過去而來。
在橋上駐足了許久的淳一挪動略微發(fā)麻的雙腳,看見橋下的女子。好像是哪家的小姐,穿著絢麗的和服,濃密的長發(fā)和河水交相輝映。兩人的視線在一瞬間相遇了。
“嘿!岡部君!”
小姐又喊了一聲,回音盤旋在夜空之中。
淳一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見她如寶石一般閃閃發(fā)亮的眼睛,回了一句:“你過來吧!
一定是來過家里的學生吧,他想。父親在國外生下了他,五年前又把他帶回到日本,自己則從事洋樂教育。也許繼承了父親風流的個性,淳一也和不少女人有過烏七八糟的事情?墒羌幢闳绱,他反而被當作貴族一樣受到年輕小姐的仰慕。
淳一不知道這位小姐是哪一期的學生,不過,始終都和自己有些關(guān)系的吧。他暗想道,又覺得荒唐得要笑出來。
小姐很快就跑上來了。淳一仔細地觀察她喘著氣的樣子,印象還是很模糊。
“好冷啊!毙〗阈ξ卣f,一只手伸進了淳一的外衣口袋里。
這樣熱情的舉動讓淳一吃驚不小,但還是沉著地應(yīng)付下來了。一連串的名字在他腦中閃過,幾乎每一個接觸過的女性他都清楚地記得,猶如溪流底部的石頭,燦爛奪目。
寒風強勁地吹過橋頂,淳一完全陷入沉思。
小姐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拔覐南挛缇鸵恢痹谶@里等呢!
“是嗎?”淳一還是想不出她的名字,只好溫柔地拍拍小姐放在袋里的手,“我們下去吧。”
小姐笑著點點頭,于是兩人如同情侶一般依偎著往橋下走。一種奇怪的情緒涌上淳一的心頭,使他確信曾經(jīng)和她有過接觸。
“真討厭,真討厭吶。”小姐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起來!斑@幾天老是心神不定地想出來見見你,真是的,那么一會兒也等不了!
淳一聽著對方真心的表白,一方面受了感動,一方面竭力回想以前約會的情景?墒菬o論怎么回憶,都沒有這個女人的身影。
走下橋以后,小姐的腳步突然遲疑了。
“怎么辦?我可是偷跑出來的!
小姐另一只手拿著白色的錦緞包袱,流瀉下晃動的月光。
以往與我交往的都是這樣的女人嗎?淳一看著她的臉想到,這個人,異常純潔呢。
雖然是看得近乎厭煩的景物,淳一還是認真地環(huán)顧了四周。“沒有能坐下來的店啊!
“啊,這么晚了,我也該回去了!毙〗惆咽殖槌鰜,低下了頭,“已經(jīng)見到岡部君了,我要回去了!
“是嗎?那就當作散步,順便送你吧!
淳一完全把小姐當作從前的情人,沉浸在虛幻的記憶中了。
女人的心那么容易滿足嗎?只要見一面就足夠了嗎?歸根結(jié)底,還是這個人的非同一般啊。
小姐穿著和服很不方便,一味快速地小跑著。嬌小的影子投射在兩旁的墻壁上,淳一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地蒼白無力。
這么想來,好象是見過她。至于名字嘛,一時想不起也沒有關(guān)系嗎?
不知不覺間,他抓住小姐的手,重新放回口袋里。
“真像做夢一樣!毙〗阈腋5匦α,白皙的肌膚發(fā)出朦朧的光,沁入了淳一的心。
這么美的人,我怎么沒注意呢?淳一自責道。不過即使是懊悔,也是甜蜜的。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嗎?”小姐突然停下腳步,背對著淳一問道。
淳一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換作別人的話,胡謅一番便行,但是這時他覺得,要是回答不出來的話,小姐就要消失了。
巷子里頓時沉默了,只聽見不知那里來的舞曲聲。
過了一會兒,小姐用明朗的聲調(diào)說道:“是醍醐山啊!醍醐山!那個時候是春游的時候吧,我在滿山的春櫻下遇見了岡部君,還一起喝了茶呢!真傻啊!
小姐一個人笑了起來,然后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
“不記得了嗎?岡部君。”她的頭發(fā)被風吹散,猶如月亮放出的光華。“現(xiàn)在這種要緊關(guān)頭,不記得可不行!”
淳一拉緊外套。
什么時候的事呢?他的眼前立刻出現(xiàn)了櫻云滿布的情景,以及醍醐山上如潮的游人。
“是。∧抢锏拇箼芽胺Q京都一絕呢!
想起來了嗎?想起來了!淳一似乎進入了狂態(tài),當時的情景猶如放電影一樣在眼前閃過。小姐歡樂的笑聲傳入耳際,他的頭腦里塞滿了絢麗的圖畫。
“是吧。兩個人都擁有著相同的回憶,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無比幸福。也許可以叫做生命的交會吶,要是拆散的話,我就活不下去了。”
小姐的聲音漸漸被喧鬧聲蓋過,前方是一家外國人開的酒吧。
但是她的每一個音節(jié),都深深侵入到淳一的心中。
“說著說著,竟然到了這兒啦!毙〗闾ь^望望酒吧的招牌,“可以不用送了,我偷著跑出來的事情,可不能讓家人發(fā)現(xiàn)。
她雙手放在身前,鞠了一躬。“能和岡部君在相遇,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這樣吧,”淳一的眼眶濕潤了,“什么時候,我們再去一次醍醐山,即使是冬天也行!
他渴望找回那段回憶。
小姐的臉在霓虹燈的照射下顯得發(fā)白,她還是彎著身子!斑?距離我們的婚事不是只有半年了嗎?正好是春天,那時侯也不遲啊!況且我也不好再逃出來了啊!
“結(jié)婚?”淳一喃喃道。
這時酒吧門一開,嘈雜的音樂頓時像潮水一般涌出來。醉醺醺的美國士兵摟著兩個日本女人從兩人中間穿過。
小姐驚慌地退讓了一步,搖動著手里的包袱喊道:“有什么事情我會打電話的,再見!”
白色的綢緞射出一道光,淳一瞪著眼睛,什么也說不出來。小姐小跑步地轉(zhuǎn)進另外一條巷子,像夢一般消失在黑暗中。
“我們的婚事?”
淳一筆直地站在酒吧門口,心卻鉆進了各種記憶當中,但是最深刻的無疑是醍醐山。
或許父親曾經(jīng)提過兩個人的婚事呢。往往是這樣,父親嚴肅地講話的時候,自己總是裝做反對的態(tài)度——也是在哪個時候遺漏掉了嗎?
他這么想著,身邊似乎出現(xiàn)了家里書房的擺設(shè)。
他越來越確定父親找他談過這樁婚事,而且連時間地點都漸漸清晰起來。
想到這里,淳一像突然醒了似的往家里跑。
可是,為什么想不起她的名字呢?
打算直奔書房的淳一被一通電話打斷了。門廳里沒有用人,他立刻接起來。他強烈地預(yù)感到可能是那位小姐。
“喂,喂——淳一嗎?”對方顫抖著開口,接著又停頓了。
淳一聽出是和子的聲音,本來兩人是經(jīng)常通電話的,也可以說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可是現(xiàn)在他的心情完全不在和子身上。
“我就是,是和子嗎?”
對方一聽到淳一的回答,立刻啜泣起來。
“喂,你怎么了?生病了嗎?”
“我姐姐死了!”她拼命壓制著恐懼,邊哭邊說道,“一進門就躺倒了——家里就我一個人!我怎么辦?怎么辦!淳一——”
“?你們不是把她關(guān)起來了嗎?怎么回事?”關(guān)于和子姐姐的事情,淳一有所耳聞。
“我不知道——她逃出去,回來就躺在門廳里了!已經(jīng)沒有氣息了,你快過來吧,我害怕!”
說話的間隙,客廳里忽然響起弦樂,猶如山上的花海漫布而來。
“等等,我問你——你過世的姐夫姓什么?!”
對方驚訝地停頓了。“岡部!和你一樣,我跟你提過啦!喂——淳一,你快過來,我等你!”
猶如擠身于賞花的人潮當中,醍醐山的一草一木越發(fā)清晰了,清朗的聲線貫穿在櫻云之間,又漸漸遠離。
沒有掛斷的話筒里始終回蕩著一樣優(yōu)美的聲音,淳一真正感覺到和子呼喚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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