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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
地獄花開,一年一次,一次一年,花開,敗落了人間的月華與日暈。
我在溺水岸邊的遺忘島上徘徊了千年,看盡了來來往往的靈魂漫無目的地遺忘生前過往,吞下一碗孟婆的湯,登上艄公的船,只為了輪回。
徘徊了好幾千年了吧,那時(shí)還曾和共工同枕,回首,那才是物是人非的蒼涼滿目?粗藦拿擅磷哌^,也見到了人心險(xiǎn)惡。
遺忘島上的地獄花,開得粉若桃花,風(fēng)過如雪,我便站在這地獄花之中看著艄公從七哥變成七爺,從七爺換為九爺。
九爺,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老,也只有兩百多歲。九爺沒事時(shí)便把船停在遺忘島邊,上岸后便盤腿坐在地獄花中吹著一枝短竹笛,笛聲總會(huì)帶起一地如雪的花瓣飛向人間界。
“九爺,魔弈王會(huì)知道的,你這樣不好。”
九爺?shù)恍,白衣如雪,一如不該出現(xiàn)在地獄的仙人。
“九爺,夜郎昨天來過?”
“圣琴,不要再叫我九爺了,我可受不起呃!本艩敱阌执灯鸲痰,送走一串悠揚(yáng)的花瓣。
“九爺,你到底為何來這里?”
九爺依舊是笑,笑里卻有著隔世的溫柔,燦若琉璃的光彩流過他墨色如玉的眸子。
“九爺,你聽說了嗎,魔弈王下了通令,讓你去地獄宮做宣王,去嗎?”
“不去,圣琴。”九爺躺倒在大片的地獄花上,修長的指間閃著久違的陽光,“圣琴,你不愿離開嗎?”
“離開?為什么?幾千年了,不都習(xí)慣了嗎,何必再去追逐凡世的喧囂與煩惱?”
“圣琴,你以前不是……”九爺突然閉了口,看著遺忘島上繁榮的地獄花,粲然一笑, “圣琴,還記得萬相山下的一棵青竹嗎?”九爺幽幽地開口講,看著我,似乎天地便全裝在九爺?shù)耐世铩?br> “青竹?”我一愣,不明白九爺?shù)囊馑肌?br> “圣琴,你還記得我兩百年前叫什么名字么?”九爺起身上了船,渡對(duì)岸的靈魂。
兩百年前,九爺剛來到地獄,坐著七爺?shù)拇瑏淼竭z忘島,見了我便輕輕一揖:“圣琴,在下碧衣!
我放下手中的地獄花,抬頭看他,那一瞬,仿佛眼前有了光——那樣唯美的一張臉,那么強(qiáng)壯的體魄。我不知看了他多久,知道他笑道:“圣琴這么喜歡我,我就留下陪你吧!毖壑斜M是流光無限。我不自在地轉(zhuǎn)過頭,去看離岸上耷拉著腦袋的靈魂。
兩百年前,九爺?shù)拿质潜桃隆?br> 碧衣!
碧衣,幾千年前萬相山下的一棵青竹!我驚得跳起來,看著九爺擺渡的背影,一時(shí)間不知該怎么辦。
幾千年前,我與共工相約在萬相山下相聚。在那里,我見到了一棵青竹,那青竹通體碧透,像是上等翡翠精心雕刻出的一般。此后,我便日日去那青竹旁,撫著那碧綠的軀干。那時(shí),每每我參不透天理時(shí),青竹中便會(huì)出現(xiàn)一種繁復(fù)的花紋,幫我想透天理。日子久了,我便喚那青竹“碧衣”。
原想等九爺回來與他暢談一番,但魔弈王早九爺一步來到遺忘島。
“先生,”魔弈王向我深深一揖,“我想請(qǐng)先生到王宮一坐,不知可否?”
“有什么事要去王宮?”
“先生去了,自然知道!毖哉Z里有著強(qiáng)勢(shì)。
在王宮兩日后,我才見到魔弈王,九爺站在魔弈王身后,僵著身體——九爺生氣了。為何?
“九爺!蔽曳畔率种械木票,“還是做了宣王?其實(shí)這也不錯(cuò),你不該是個(gè)擺渡的船家。”
“圣琴,你何時(shí)才會(huì)懂?”九爺指間閃著金色的陽光,撫過我的頭發(fā),“你的頭發(fā)還是那樣,又黑又軟,像流水一樣滑順!
“九爺,你的頭發(fā)不是更好?”我將他們讓進(jìn)席上,“九爺,這酒真是不錯(cuò);魔弈王,這宮里的酒的確很好!
“先生喜歡就在這多住幾日吧!
“王,圣琴喜歡自由,我覺得還是遺忘島適合他!本艩敵蹲∥业囊陆螅瑢⑽依x酒席,大步離開王宮。
“九爺,怎么生氣了?”
“圣琴,難道你就不能叫我一聲‘碧衣’?當(dāng)初在萬相山下,你不是常叫我的名字,圣琴?”九爺突然抬起頭,地獄的上空一束陽光利劍般洞穿了陰氣,直直照在九爺身上,陽光里有著飛揚(yáng)的地獄花。九爺?shù)皖^看著我,伸手撫著我消瘦的臉,“圣琴,有這樣的結(jié)局,真不好;圣琴,我若是女子,我也不必在這紛擾的地獄徘徊百年;圣琴啊,當(dāng)初我多嫉妒共工啊……”
我笑了:“九爺,你該懂的,何必執(zhí)著。你我都已看透了千年,參透命理,該看破紅塵了!
“圣琴,你該是無心的人,可是,你不也有心!”九爺猛地睜開眼,四下里便迸出了火花,“圣琴!你該懂我!既然你已看破,又何必裝作不懂我!圣琴!”九爺怒吼,眼角有了粉色如龍般的圖騰。直沖向黑色上空的火舌逼得我無處可逃,灼熱的溫度深深地將我駭住了。
醒來時(shí)花香鳥語繞人,九爺坐在河邊吹笛。
我輕聲喚他:“九爺!
九爺偏過頭睨了我一眼,金色的眸子里竟流動(dòng)著一股不知名的神采。笛聲戛然而止。“圣琴,你在這里究竟是為什么?”
“為什么?”我坐起身,單手支著頭,“九爺,你不都懂?只因?yàn)橄攵汩_人間的紛亂。”
“果真這樣的話,你之前為什么連地火都躲不了?圣琴,當(dāng)初你來這之前,已經(jīng)被鎖了琵琶骨,對(duì)么?”
“哦,是這樣。九爺,當(dāng)初萬相山下,你已經(jīng)修煉成仙了嗎?”
“沒有!
然后,便是一段長長的沉默。對(duì)岸的游魂依舊依舊漫無目的地游蕩,不時(shí)有游魂失足落水,又拼命爬上岸,弄得一身狼狽。
“九爺,你做了宣王了嗎?”
“是。”九爺躺下來,枕著我的腿,“圣琴,你真的不想離開?”
“到哪里都一樣,這里安靜的剛剛好。”
“我倒是很明白,你想走,想回去,對(duì)嗎?”
我低頭看著他的臉,泛著迷蒙的白色:“先前見你的眼角似乎有什么東西,果真是看花眼了!
“你沒看錯(cuò)!本艩攲⒌炎硬逶谀嘀,一棵剔透的竹子便在我手邊拔地而起,那竹子上盡是粉色的印痕,“其實(shí),是我太急,你看,當(dāng)初我已差不多快修煉成女子了,只是當(dāng)初我不懂人事,就這樣隨你來了,結(jié)果就陷進(jìn)了兩難的境地了——走不了,退不得!
“九爺,你是見我過來的?”我挑高眉,有些詫異。
“是,當(dāng)初我是見你被眾神逼著過來,所以才迫不及待跟過來的。”
九爺說完這話,那竹子就開始落葉了,像是一個(gè)人從山崖上跳下,衣袂翩翩,用全部生命將使命演繹得脆弱不堪。九爺伸手接住一片枯葉,用兩只手指夾著。指間的金色將那枯葉包裹得嚴(yán)實(shí)。第一次,九爺一臉落寞。
“怎么了?”
“圣琴,你在躲我!
“九爺,我沒有!
“你一直都在逃,在躲。圣琴,我不強(qiáng)求,我不逼你!本艩斊鹕,撐船過了溺水。
九爺不是已經(jīng)做了宣王,怎么還在渡河?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九爺依舊是以前的那個(gè)九爺,依舊做艄公,渡那些游魂過河。黑色的溺水將九爺?shù)陌滓乱r得純凈。
地獄花依舊開得炫爛,隨著九爺?shù)牡崖暺w,越過了黑色的天空飛向人間。一經(jīng)百年,無人問及。
不知何時(shí),遺忘島上只剩一人一竹。魔弈王找到九爺:“碧衣,現(xiàn)在只剩你一個(gè)人,還不跟我走么?”
“魔弈,你又何必,碧衣何去何從,您不必在意!
“碧衣……”
“請(qǐng)回吧,我不會(huì)離開!本艩敁嶂舛d禿的竹子,“他還在,我明白!
九爺依舊一個(gè)人,渡河,搖船,吹笛,將地獄花送向人間,直到遺忘島上只剩下一枝竹,迎風(fēng)婆娑,“沙沙——”作響,在遺忘島上,與地獄花一直相隨,亙古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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