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ment

　　it was as if the mountains
　　when seen through many millenniums
　　would rise and fall
　　like waves in water
　　——the mythology of vishnu

　　手機響起的時候葵正在思考如何回答采訪的問題，NEC的標準鈴聲打碎了會客室的安靜。葵瞟了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便按了拒接，把模式設(shè)為無聲后放回口袋。對面的記者問他不接沒關(guān)系么�？傅男α诵κ疽饫^續(xù)。
　　采訪結(jié)束后葵回撥了電話，無人接聽。想著從早上就沒看到那人的影子，便決定趁經(jīng)紀人還沒發(fā)現(xiàn)前開溜，美其名曰探望隊友。
　　把車子從停車場開出來，初夏的陽光灑了一身，突然間的明亮讓一直呆在室內(nèi)的葵有點不適應(yīng)，墨鏡遮掉半張臉卻還是瞇了眼睛。下午三點多，交通不是那么讓人糾結(jié)的時段。柏油的路面冒著熱氣，兩邊的櫻樹郁郁蔥蔥。葵才意識到櫻花早就開敗了，他還沒來得及去上野公園。伸手開了電臺，動人的英文老歌霎時回響在車里。紅燈，葵踩下剎車，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隨著婉轉(zhuǎn)的女聲一下一下敲著邊緣。前面的人行橫道不多人，大都行色匆匆。背著琴包的少年，雙手插在褲兜里，微昂著頭，一副天地我最大的不可一世的表情。
　　葵看著他從車前走過，沒有退卻青澀的面龐上是堅定的表情。沒來由的記起剛被采訪時被電話打斷的問題。
　　“葵君的青春是什么顏色？”
　　紅燈跳到綠燈時，葵想這問題讓一個已經(jīng)三字打頭的大叔情何以堪。

　　送走ruki后麗開了DVD，隨便塞了張碟進去準備打發(fā)病假時間。稍有凌亂的客廳，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麗抱著抱枕窩在沙發(fā)里。一串的英文，陌生的語言，時而黑白的畫面，看得他本來就有點暈的腦袋越來越暈。液晶電視里男人一會清秀一會老年的臉漸漸在眼前變得模糊，最終抵不過困意睡過去前麗模糊的聽到手機在叫囂。

　　淹沒在高樓大廈里中上了年紀的住宅區(qū)采光不是很好。走廊有些暗，和外面的艷陽高照正好相反�？謸芰舜坞娫�，仍然無人接聽，趴在門上沒聽到里面有動靜，于是直接從郵箱里摸出備份鑰匙開門進去。上個周還堆滿酒瓶的玄關(guān)被收拾得干干凈凈，那顆被reita打趣說估計在雨水天都會枯死的不知何物的盆栽長得越發(fā)欣欣向榮�？尞�，這人不會是專門請了假在家搞衛(wèi)生吧。
　　和玄關(guān)比起來客廳說不上整潔，但和之前相比還是好太多了。液晶電視閃著待機畫面，茶幾上散亂著藥瓶，psp一臺壓著譜子，一臺被扔到邊上，抱枕掉在地上。瞅了眼縮成一團陷在沙發(fā)里的人，葵拿過藥瓶看說明。頭痛，發(fā)燒，鼻塞……這人肯定晚上又貪涼開著空調(diào)睡覺了，現(xiàn)在也是。葵調(diào)高了空調(diào)的溫度，去臥室抱了張毛毯給麗蓋上。關(guān)了電視,把藥瓶收到柜里，抽過壓在PSP下的五線譜，葵坐到單人沙發(fā)上正準備看時墻上的掛鐘剛好整點報時響了五下�？朔稚献V子，想著是不是該熬點粥什么的。起身正要去廚房，發(fā)現(xiàn)一直在睡的人不知何時醒了正盯著自己，眼神迷茫。

　　感冒藥讓麗整個人睡得昏昏沉沉的。忽而夢到初登臺的那會，臉上好似涮了層白色油彩；忽而是中學(xué)時的自己整日逃課游蕩在廢棄的倉庫；場景一換又是兒時的自己不知怎的站到了武道館上，只身一人，臺下密密麻麻的觀眾看不清臉，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小男孩卻突然間嚎啕大哭……極度混亂的夢境，讓麗睡得很不安穩(wěn)。
　　睜開眼，麗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張?zhí)鹤樱娨暠魂P(guān)了，視線一點點的移，葵坐在一旁翻著自己昨晚上涂的曲子�？墒强趺磿霈F(xiàn)在家里？其實意識還沒完全清醒的麗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葵，或者詭異的夢境還在繼續(xù)？于是他努力盯著那人尋找他的黑色唇環(huán)。

　　“醒了？”葵讓麗盯得有點頭皮發(fā)麻，接了半杯溫水遞過去。
　　麗猛的坐起身，繼續(xù)盯著葵問：“葵的唇環(huán)呢？”
　　葵一愣，“一年多前就摘掉了啊。你忘了？”
　　“額，我還沒睡醒�！丙惤舆^杯子，“對了，你怎么在我家？”
　　“不是你給我打電話的么？看來你是真沒睡醒。”葵把手機在麗眼前晃了晃，“之后打回給你都沒人接。”
　　麗在沙發(fā)上翻了翻，從縫隙中摸出手機，兩條未接來電顯示都是葵�！白蛱炖霞�?guī)Я瞬簧贃|西，問你們今天要不要一起吃頓飯，不然那么多估計又要放到壞掉�！�
　　葵若有所思的點頭，“我還以為你藏了個賢內(nèi)助呢，原來是阿姨擔心你被雜物給埋了�！�
　　麗扭過頭，繼續(xù)喝水。
　　“那其他人呢？”
　　“你沒接，戒和經(jīng)紀人去談事，reita在家陪老人，ruki中午有來過，接了個電話又走了。你來的時候沒碰到？”
　　葵搖頭�！皩α�，我拿了你郵箱里的鑰匙，記得收好�！�
　　“恩�！丙愖叩綇N房把冰箱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我來吧。生病就去好好休息�！笨眠^麗手里的盤子，示意他一邊呆著去。
　　麗洗了手擦干凈后把廚房讓給葵。

　　廚房的窗子剛好對著落日，五點多的太陽開始慢慢滑向地平線。光線透過貼了彩紙的玻璃在墻壁上印出各種色塊，深淺不一層層疊疊。
　　葵站在水槽前淘米，白色的洗米水流過指尖，清涼涼的帶有米香味。年少時感冒的記憶就是母親熬的海鮮粥粥和荷包蛋。蛋他沒把握能煎好，不過沒海鮮的白粥應(yīng)該是不成問題的。加好水，開了火慢慢熬。把剛拿出來的熟食放到微波爐里加熱后，葵又從冰箱里搜了兩塊青姜。某次巡演途中淋了雨受寒后戒就是弄了姜湯給自己喝的，這個對感冒也應(yīng)該有點用吧。

　　開了燈，重新窩回沙發(fā)里，在猶豫了會要不要繼續(xù)看放了一半的DVD后，麗隨手拿了本雜志心不在焉地翻著。大約是心情好的緣故，廚房里的葵哼著歌。豎起耳朵聽了會，麗驚訝啥時候那一向偏好金屬的大叔聽起了柔情曲。客廳被落地燈染上了一層明黃，手上的雜志翻到了封底，大大的開頁上是某前輩樂隊的live劇場版即將上映的消息。麗知道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打過照面。那是支帶著絲傳奇色彩的樂隊，除去種種驚人的成就外，還有不少引人注目的傳說。比如那被尊稱為著名正太大叔搖滾詩人的主唱，比如那讓麗很好奇的據(jù)說從沒吵過架的六弦。雖說自己和葵還沒有到吵架的地步，但是別扭還是時不時的有的。先不說工作，光是想起有幾次去葵家被勤奮的主人涼在一旁打游戲麗就有些郁卒。
　　手指劃過銅版紙，長長的標題里武道館三字有點扎眼。麗記得第一次登上武道館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jié)，冬天還沒過完就開始了巡演，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場終于是心心念念的武道館。在后臺準備的時候，五個人開著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試圖放松卻越發(fā)顯得緊張。站到臺上的時候，觀眾席一圈又一圈看不到邊，麗當時想就算馬上世界末日也無憾了吧。以為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場景，此時憶起只覺得蒙了層灰，模糊了面容。
　　起身去酒柜找東西，路過廚房的時候，看到葵在里面忙碌，重重復(fù)復(fù)的哼著那段曲子。
　　Eve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 to sing's
　　So fine
　　All my best memories
　　Come back clearly to me
　　Some can even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人的大腦往往會無意識的記住周遭的事情，然后不經(jīng)意的反應(yīng)在小動作上，就像此時，葵站在料理臺前斷斷續(xù)續(xù)的哼著在車里聽到的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弄好姜湯端出去時剛好看到麗在酒柜前搗鼓，葵眼明手快的奪過還沒開封的酒瓶放回去。
　　“病著呢還瞎折騰。喏，先喝這個�！�
　　麗一臉不滿卻還是乖乖的喝了姜湯，一碗下肚后立馬全身都暖和了�！霸瓉砟氵�會這一手啊？”把碗遞回給葵的時候麗發(fā)現(xiàn)他眼眶泛青�！鞍疽沽�？”
　　“沒，大清早就被經(jīng)紀人連環(huán)call，沒睡好而已�！�
　　葵低血壓麗是知道的，真是難為他還要來照顧自己這個病患�！耙灰俳o他們幾個打次電話？”
　　“你看著辦吧�！�
　　“對了，下個周就是reita生日了吧�！�
　　“這么快？”
　　“先是reita，然后是我，然后是戒……一個個都快成大叔了�！�
　　沒理會麗的自怨自艾，早就已經(jīng)成大叔了的葵撇撇嘴，收了碗轉(zhuǎn)身回廚房。
　　看到茶幾上攤開的雜志時，葵回過頭問，“麗，你的青春是什么顏色？”

　　麗愣愣的看著葵，完全被他沒來由的問題弄得摸不著頭腦。
　　“灰色�！�
　　本能的張嘴吐出答案后才覺得欠缺思考�？⑽⑧咧�，沒說話，回了廚房繼續(xù)弄吃的。

　　拉起邊角的窗簾望出去，不少人家的窗戶都透出了橙色的光線。麗不知道葵為什么會問那樣一個矯情的問題，一直以來葵不都是寫實派的么？？？不過讓麗更在意的是為何自己會給出那樣一個答案。說實話，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憶過年少時期了。live，寫曲，錄音，采訪……知名度是是和高密度的日程安排成正比的，等精疲力盡的躺倒時哪還有時間去感傷。麗記得好像被fan mail說過他沉默的時候透著股懷舊的悲傷。reita笑說fan完全被他的天然呆神游樣給欺騙了。比起懷舊，麗無聊時更多想到的卻是之后。隨著live的場地越來越大，巡演期越拉越長范圍越來越大，麗偶爾會想還能走多遠，還能走多久。已經(jīng)快十年，還有沒有下一個十年？想得煩了就灌兩口燒酒。
　　青春兩字，被忽然提起，麗只是感覺十分遙遠。中學(xué)念得勉勉強強，后來就一塌糊涂。逃課晃蕩練琴，再后來開始打工組團，整日扛著吉他，畫著鬼臉奔波于各個pub，寫出一首曲子便歡天喜地，看到雜志說某團在武道館live某團出征海外某團新碟又大賣時便想總有一天精美的銅版紙上整版都會是自己的特寫，于是啃完餅干又繼續(xù)奮斗。從沒想過失敗了會如何，從沒想過登上武道館后的路有要怎么走……只是憑著那股執(zhí)念一頭往前沖，不知疲倦。
　　灰色。那是白色的夢想和黑色的現(xiàn)實交織的顏色。

　　麗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當年一窮二白都沒像這樣前怕豺狼后怕虎，現(xiàn)在是白白長了年紀沒了沖勁。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什么，再這樣下去等完全變成大叔后就真的只能在那里徒傷悲了。
　　扒了扒頭發(fā)，麗拿起手機給其他人打電話。

　　吃飯的時候戒來了一趟，帶了幾盒感冒藥。
　　“事情忙完了？”葵看著戒稀里嘩啦的吞著給病患熬的粥皺眉。
　　“沒，東西忘在家了，得回去拿�！�
　　“你是順路來蹭飯的吧？”去開門的時候麗還奇怪戒怎么扔下工作跑過來了。
　　“來表達隊友之情的。那兩人呢？”
　　“ruki被人約走了，reita在家走不開�！�
　　“說到這個，差點忘了，下個周reita的生日party，得趕緊籌劃籌劃啊�！苯涮蛄颂蛏鬃樱畔峦霚蕚潆x開，“麗你多休息，我先走了，不然經(jīng)紀人要暴走了。”到了玄關(guān)戒又折回來，俯在葵的耳邊低語，“要是過會他沒好轉(zhuǎn)的話你今晚就留下來看著點吧。”說罷拍了拍葵的肩以示重任。
　　葵瞪著走前還不忘捏快肉塞嘴里的戒消失在門后，十分無語。兩個隊長，前任天然呆，現(xiàn)任健忘兒，樂隊能發(fā)展到現(xiàn)在，葵有時不得不感嘆幸運女聲的眷顧。

　　收拾好廚房后，葵給麗涼了體溫，38.5度，這讓葵覺得有點挫敗，明明給他喝了姜湯披了毛毯調(diào)了空調(diào)溫度的，怎么不好反重了？于是督促著麗趕緊把藥吃了。麗想洗澡，被阻止了，說是可能會著涼。于是麗只得繼續(xù)窩在客廳里無聊的轉(zhuǎn)著電視頻道。
　　“你這個寫完了？”葵繼續(xù)看下午沒看完的譜。
　　“沒�！丙悳愡^身去，“這里還有這里，感覺總有點怪怪的，想重寫�！�
　　“等你好了再想吧�！笨昧酥сU筆做上記號，
　　“困了？”
　　“有點�！辈恢澜淙ツ睦锔愕盟�，麗感覺后勁很大，明明剛還在想下午睡那么多都不曉得晚上睡不睡得著，現(xiàn)在卻是哈欠連連。
　　“那去睡吧�！�
　　“咦？那你呢？”
　　“先顧好你自己吧�！笨噶酥笜纷V，“或許可以幫你改那個�！闭f著便把麗推進臥室，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麗沒換睡衣就直接爬上床，不一會葵端了杯牛奶進來�！跋群攘伺Ｄ淘偎�。”麗順從的任葵扶起他，就著遞到嘴邊的杯子喝了牛奶，迷迷糊糊中感覺葵探了探他的額頭，然后把毛毯加在最上面，被睡意俘虜前麗想沒病也被悶出病了。

　　葵坐在床邊，看著麗恬靜的睡容，長年濃妝的侵蝕下皮膚不可避免的變得有些粗糙。伸手拂開額前的劉海，葵想到那個有點出乎他意料的答案。本來以為麗會回答彩色，卻得到了一個和自己相同的答案。或許那些相互缺席了的青春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又或是這些年自己還沒有完全了解眼前這人�？戳艘幢唤�，關(guān)了燈拉好門后下樓。

　　給自己泡了杯咖啡，葵坐回沙發(fā)打算替麗改樂譜，看了半晌卻不知該如何改起，拿過旁邊的雜志翻到封底。武道館live的劇場版，名字可真長。上次在武道館差不多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事，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么時候，也不知道何時才會是東京巨蛋。葵看著那些洗盡鉛華后金屬大叔樣的前輩想，遲早有一天自己也會是這樣的。
　　合上雜志，開了DVD，葵盤起腿準備用麗之前看的那張碟打發(fā)時間。
　　接近兩個時，當屏幕上顯示出制作組字幕的時候掛鐘剛好響了十二下。
　　葵在五線譜的邊緣匆匆寫下潦草的英文。
　　one moment
　　ten minutes
　　our life is not a great deal longer
　　灌下眼前早就冷掉的咖啡，葵起身去洗漱的時候想，等過幾天那個劇場版上映了就約他們一起去看吧。

　　it's ten minutes。
　　it's the eternity。

　　end
　　all by亦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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