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我記事起，我就活在這燈紅酒綠之中，紙醉金迷。

　　夜生活幾乎成為A市人的全部。

　　然而，那一具具被華服包裹著的，究竟是活生生的人還僅僅是一副皮囊，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不想知道。

　　2

　　遠遠看到一個穿著T恤牛仔褲，卻意外地和諧的女生，我立刻將右手上只抽了一半的煙熄掉，隨手扔進身旁的垃圾桶。

　　女生背著卡其色雙肩包四處張望著，看似不起眼的她反而在浮夸的人群中十分扎眼。

　　“姐！”

　　女生聽到我的呼喚，松了口氣一般展開笑顏，晚霞溫柔地覆在她未曾粉飾過的素顏上，卻異常地有些刺眼。

　　我不由得瞇了瞇眼。

　　“啊，冰冰啊，不好意思，等我很久了？”

　　這個表姐是我大舅家的獨女，雖然倍受寵愛，卻很稀奇的長成了個乖乖女，都二十一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還特別容易害羞，現(xiàn)在可能是因為不好意思，讓身為表妹的我等，臉上微微泛著紅暈。

　　“沒什么，我們回去吧，我媽等著呢”

　　我拉過表姐的手，穿著10cm高跟鞋的我已經(jīng)比平底帆布鞋的姐姐高了，再加上她天生的娃娃臉還幾乎不化妝，總感覺我更像姐姐一些。

　　只是一小會，我就感受到手心里另一只手沁出的細細汗珠。

　　3

　　平常大型毛絨玩具的位置，突然被一個活生生的人替換了，我的心里稍稍有些復雜。

　　表姐的呼吸很平靜，就像她給人的感覺，安安靜靜，就像一塊溫和的玉，我從來沒見過她生氣，連重點的話都沒聽她說過。

　　她從小成績就一直很好，現(xiàn)在就在離A市很近的B市讀一所全國重點大學的本科生，好像從來沒讓父母操過心，簡直就是教科書上的范本。

　　而連高中都沒考上正在上�？茖W校的我，卻很不屑這類人，大舅家并不富裕，老實說，我心里對她是既有些同情，又有些鄙夷的。

　　但是她能來我還是很開心，只要她在，我媽都會比平時寬容很多；只要和她一起，玩通宵都不會挨罵；只要打著她的名號，還能拿到比平常更多的活動經(jīng)費。

　　我似乎看到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口袋里的萬寶路不會空了。

　　我掖了掖被子，靜靜地閉上眼。

　　4

　　表姐似乎很不適應這里的生活，我醒來的時候，她坐在我的書桌前寫東西，看樣子已經(jīng)起來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打開手機，才11點。

　　我翻了個身補了個回籠覺。

　　終于，下午1點鐘的時候我媽把我從被窩里拖了出來。

　　什么嘛，我以前都是睡到2點的……

　　我撫著癟癟的肚子，看到媽媽已經(jīng)開始往碗櫥里收餐具了，頓時一點食欲也沒有。

　　從表姐身邊過的時候，我瞥了眼她寫的東西，竟然是日文。

　　順手拿放在書桌上的碳酸飲料，終于看清她在看的應該是日語的教材書。

　　真沒想到她竟然對日語感興趣。

　　哼，我本來以為像她那么優(yōu)秀的“好”學生是不會學這門顯然沒有難度的語言。

　　我媽這時候已經(jīng)收好了餐具走了過來。
　　·
　　“莫莫在學日語？”

　　“對啊姑姑，我對這個還挺感興趣的，就當學著玩兒了。”

　　“冰冰在學德語誒�！�

　　“真的啊，那個超難的�！�

　　話題扯到我身上，我也就不再沉默，“我們是要在德語和日語里選一門，好多人都去選日語，我覺得那個太簡單學著沒用就選了德語�！�

　　我媽的臉色有點不對，表姐倒是沒察覺到我的譏諷，還一個勁地說著她一個在某大中德工程院學德語的同學。

　　真是天真啊，不由得，我看著表姐的眼神更戲謔了幾分。

　　5

　　晚飯過后，才算我們生活的真正開始。

　　“姐，我們一起去游藝城吧，我媽也要去的。”

　　“額……恩，好�！�

　　游藝城門口。

　　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表姐依舊十分顯眼。

　　就連來這里玩的從幼兒園到初中的孩子都穿得比她成熟。

　　更何況她還背個雙肩包？

　　真不知道到這里來玩還帶那么多沒用的東西干什么！

　　而且一看就很沉。

　　如果我是她姐絕對不會讓她背這東西來，可惜，她是我姐。

　　而且媽媽也沒有說什么。

　　周圍十分嘈雜，各種大型游戲機的音樂聲、音效聲和人的叫罵聊天聲穿插在一起，我卻感覺十分輕松。

　　但是表姐皺起了眉頭。

　　一看到媽媽坐在那里玩捉魚的機子，她就拖了個板凳坐在旁邊，懷里揣著我媽的包包，還有剛剛在她背上的雙肩包。

　　然后……

　　她竟然掏出了一本書！

　　我好像看到了怪物。

　　怪物這時候翻開了黑色封面的書，小心翼翼地捧著，耐心地看了起來。

　　十分鐘過去了。

　　我遞給她瓶飲料，她沒動。

　　我在她眼前晃了幾下。

　　“啊，謝謝啊冰冰。不好意思我剛剛沒看到�！�

　　三十分鐘過去了。

　　她的書翻過了五分之一。

　　這么吵，真虧她能看得進去啊。

　　一個小時過去了。

　　我實在看不下去，“姐，姐！”

　　怪物翻過一頁。

　　無奈，我推了她一下。

　　怪物終于看到我了，只是那個眼神……

　　讓我情不自禁地發(fā)抖。

　　還好焦點一落到我身上就變得溫和如常了。

　　我揉了揉眼睛，剛才肯定是錯覺。

　　“姐，我同學要來找我唱K，我跟我媽說好了，你陪我去吧。”

　　她疑惑地看看手機，10:36.

　　“可是，都這個時間了，你們要唱到幾點呢？”

　　“當然是通宵了，不過我們可以早點回來。”

　　“恩……好，我們一起去吧�！�

　　一臉的擔心和不情愿。

　　不想去就不要去！干嘛這么不情不愿地還要跟去啊。

　　我頓時有點火大。

　　不過……

　　既然她選擇去了，那就去好了，我還更容易跟我媽交代。

　　6

　　A市的大多傾向夜生活，更何況既是黃金地段又是最大商業(yè)步行廣場的伯爵KTV。

　　這個時候排隊的人還是占滿了三間大包廂的空間。

　　很多人邊排隊邊不耐煩地吞云吐霧，偌大的空間充斥著濃重的煙草味。

　　我都能聞出我最熟悉的萬寶路。

　　和我們同行的男生找到了幾個供人休息的椅子，正招呼我們過去。

　　表姐看了看我，我拉著她去兩張椅子前坐下。

　　女生們相繼落座。

　　我和他們聊著些有的沒的，努力嗅著空氣中的薄荷煙草味。

　　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我的閨蜜小柔遞過來一只煙。

　　還是我最喜歡的薄荷味萬寶路。

　　我用眼神向小柔示意我姐姐的存在。

　　她聳了聳肩，手又收了回去，自己點上，開始吸食起來，時不時地向我這兒吐上一大口。

　　三分鐘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推了推自從一坐下就捧著書的手。

　　“姐~我跟你說件事……”

　　“恩？你說。”

　　“那個……算了，跟你說了你一定會告訴你姑姑的……”

　　我喪氣地低著頭。

　　“不會不會，我絕對不會告訴姑姑的。”

　　就知道她會上鉤。

　　“那個……姐姐，說了你也千萬別告訴你媽�。　�

　　“什么事��？這么小心……”

　　糟糕，她快察覺到了，不能給機會讓她食言。

　　“這個，我抽煙的……”

　　我的聲音不比蚊子的大。

　　但是她卻聽到了。

　　“啊？什么時候開始的？”

　　“差不多就這個暑假吧�！�

　　毫無粉飾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三道小山，我很意外那樣的娃娃臉竟然能讓我看到應該算作“威嚴”的表情。

　　我漸漸緊張起來。

　　好在沒多久，她舒展了眉頭，“我既然一開始答應你不說就不會說，不過抽煙是惡習，千萬要少抽，你還沒長好身體會……”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的�！蔽移沉搜蹪鈯y艷抹的小柔，“我同學中就沒有不抽的……”

　　她瞇了瞇眼睛，但轉眼就變得一臉的無奈。

　　我猜她是知道管不住我，而且，她在親戚里只怕我媽，但連我媽都管不住我。

　　我接過小柔遞過來的眼，回瞪她投過來不懷好意的眼神。

　　7

　　輪到我們了，我們相繼進了大包廂。

　　這次有三撥人，第一撥是我、我姐和小柔，第二撥第三撥分別是我的一個同學和他帶來的兩個朋友。

　　九個人六個男生，也只有兩個我是認識的。

　　我挑挑眉，這樣人也不少了，我姐是不會參與我們的，頂多唱唱歌，小柔嘛，沒我身材好臉也沒我正，再加上我今晚小小打扮了下（我現(xiàn)在還記得表姐看我化妝時那個驚訝的樣子），不用說，今晚的主角一定是我。

　　包廂里是不開燈的，表姐看書的計劃作廢，只得盯著我或者盯著音樂的MV。

　　她平常只聽些奇奇怪怪不知道什么歌，我?guī)缀鯖]見她聽過中文歌，多數(shù)比較哀婉但也不乏宏大的音樂，還有不少輕音樂。

　　記得以前問過她喜歡聽什么歌，她支支吾吾地也沒說清楚，最好無奈一笑，說她最喜歡小提琴曲和豎琴曲。

　　所以這些流行音樂她多半都沒聽過連MV都覺得新鮮吧。

　　不再管她我把精力放到圍過來的男生上。

　　每到KTV必須的節(jié)目就是擲骰子喝酒，所以黑仿和綠茶早早地上來了。

　　我草草地點了幾首必唱曲目就開始兌酒。

　　不斷重復著擲骰子、喝酒、唱歌的過程，沒一會兒我的歌就沒了。

　　我坐到表姐旁邊讓她幫我點歌。

　　“姐，你怎么不唱歌啊�！�

　　“我找了下，沒有我喜歡的歌�！�

　　“哦�！�

　　這是A市最大的KTV，歌曲也是最全的，要是沒有的歌不是外文歌曲里都很罕見的歌就是輕音樂。

　　我去年還跟她在我媽開的酒吧里飆了將近通宵的歌，基本上都是有些年頭的經(jīng)典中文歌。

　　這分明是借口。

　　表姐唱歌其實很好聽，她繼承了外婆的好嗓子，我媽和舅舅們唱歌也很好聽，我也沾了點光，但到底樂感和嗓音沒他們好。

　　其實，這倒不是根本的差距。

　　我總覺得，歌詞一從表姐嘴里出來就都有了生命，直通人的情感。

　　所以我也不大想她在我的盛宴上搶了我的風頭。

　　雖然只可能是一點點。

　　我太了解A市的男生們了，光鮮的外表和家世比什么都重要。

　　女朋友是帶出去長臉的，老婆才是放在家里養(yǎng)著的。

　　十六上下的我們這代人離結婚還很遠。

　　最明顯的就是，一個男生去找小柔搭話，其他的都在我這，表姐身邊倒是一個都沒有。

　　不知道誰點了舞曲，我喝得有點暈，就起來跳舞。

　　跳累了坐下繼續(xù)喝，一坐下又有兩個男生圍過來。

　　“冰冰……”

　　“啊？什么事？”

　　“你跟我出來下吧我有點話要跟你說。”

　　“哦�！�

　　難得我姐這么嚴肅，我向兩邊的男生擺擺手跟著我姐出去了。

　　“冰冰，剛剛有個男生跟我說……”

　　“跟你表白了？”

　　“不不，是……跟你表白。”

　　“�。俊�

　　“他說那個穿西裝的男生挺喜歡你的，他跟我差不多大，說是條件也不錯，想和你……和你交往�！�

　　�。磕莻�男生？長得挺丑的……

　　好像個子也不高。

　　想著想著我竟然說了出來。

　　但表姐好像松了口氣，“這么說，你是不愿意跟他交往了？”

　　“差不多吧�！�

　　“我進去了姐�！�

　　表姐隨我進了包廂，那個西裝男就湊到表姐那里了。

　　估計是知道了我的答案他就開始飆歌，還是些挺傷感的。

　　我聽著覺得有點假，在心里吐吐舌頭。

　　8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就總是輸，不得已，一杯一杯地往下灌。

　　胃里開始翻江倒海，

　　我湊到垃圾桶那邊開始吐。

　　喝得太急了。

　　呵，其實醉酒的感覺也不錯。

　　我吐完接過伸過來的餐巾紙，一抬頭就對上一雙滿載擔心的眸子。

　　我根本都不屑這種關心，她還在眼神里寫得這么明白，真挺惡心的。

　　我心里其實是討厭這種人的。

　　關心啊感情啊什么的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就算了，還這么純，這么凈。

　　就像白紙一樣。

　　對比起來，我卻是多么不堪？

　　但我是愛著心里的污穢的，只有被浸上墨，才能成為畫不是么？

　　就像心里有污穢的部分，才能稱為人一樣。

　　像表姐這樣的人，既讓人覺得可笑，還讓人覺得惡心。

　　胃里惡心吐出來就好。

　　心里惡心……我還是去喝點酒吧。

　　在那群不懷好意的男生中，我能明顯地感受到，這就是A市人的生活風格。

　　縱然會有空虛，但這種生活，才有色彩，才是真正屬于我們的。

　　還是輸，我?guī)缀醪煌５睾染啤?br>
　　男生們看到我越來越不對勁，讓我再輸就喝三分之一杯。

　　即使這樣還是吐得快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我灘得跟塊泥似的倒在表姐旁邊，身邊什么都聽不到了，漸漸地沒有了意識……

　　9

　　頭像撕裂了一樣疼。

　　眼皮像灌鉛了一樣重。

　　喉嚨像火燒了一樣難受。

　　可是意識在漸漸回來。

　　努力了下，緩緩張開眼睛。

　　“醒了？”

　　“……恩。”

　　“怎么樣，頭疼不疼？”

　　“不疼。”

　　“怎么會不疼，看你都醉成什么樣……”

　　“不要說了好不好，本來不疼的頭都被你念疼了�！�

　　表姐終于住了嘴。

　　我向小柔伸出兩個指頭，卻沒有得到預期的回答。

　　我望向她，她聳聳肩。

　　我挑挑眉，她轉身去問男生。

　　過了一會，她拿了一根黃鶴樓來，我掏出打火機點上，開始吞云吐霧起來。

　　余光憋過表姐，但是太暗了沒看清楚，但我猜也知道她臉色不大好。

　　一根結束，腦袋里清醒不少。

　　“我之后的事情記不清了，姐你跟我說說吧。”

　　她嘆口氣，把我又吐了好幾次，后來要上廁所，都是一個嘻哈男把我背過去的。

　　她心有余悸地說我差點站不穩(wěn)腦袋跌到臺階上，真是把她嚇個半死，現(xiàn)在想想都后怕。

　　我聽著覺得有點夸張，但也有點怔忪。

　　她又說起她不知道醉酒怎么處理能讓我好受些，都是那個嘻哈男在照顧我。

　　我頓時對嘻哈男有些好感。

　　他長得倒是不錯，就是個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剛出頭吧。

　　聽上去性格倒是挺體貼的。

　　怎么覺得這情節(jié)挺像小說里的？

　　腦子一時被未褪盡的酒精占領，我往表姐那湊了湊。

　　“姐，我好像有點喜歡他了。”

　　“��？！誰？”

　　“你一直說的那個男生啊……”

　　她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可，可是……你們不是還幾乎不認識嗎？”

　　“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呀，為什么一定要很了解啊，很了解的人就會互相喜歡么？”

　　表姐一時語塞。

　　開玩笑，老娘我可是出了名地伶牙俐齒，老姐你跟我比差得遠了。

　　我見她無話反駁我，我把嘻哈男叫了出去。

　　10

　　嘻哈男也是一直圍著我的男生之一，向他告白自然手到擒來。

　　嘻哈男叫馬睿明，我和他互換了手機號勾搭了幾句就進去了。

　　“怎么樣？”

　　我挑了挑眉，“你老妹都親自出馬了還能有第二個結果么？”

　　表姐的表情既有點驚喜又有點擔憂。

　　我知道這個二十一歲還沒談過戀愛的表姐是絕對不會放下心的。

　　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已經(jīng)有過兩位數(shù)的交往史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我跟著節(jié)奏扭起腰。

　　跳舞曾經(jīng)是我的夢想。

　　也是因為跳舞，我失去了純真的心。

　　小小年紀，因為名利，因為這張美麗的臉，早早地進入世故圈。

　　不堪的我，是不堪的塵世早就的。

　　表姐，她被保護得很好。

　　11

　　表姐的外套被我吐得不成樣子，換下來的時候自然會被我媽念。

　　好不容易才找到個理由糊弄過去，知道真相，我媽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通宵回來，自然洗了個澡就沉沉睡去。

　　下午一點，難得的表姐也還在身側。

　　雖然醒了，卻是被手機震醒的。

　　手機屏上顯示的馬睿明三個字終于讓我有了實感。

　　我慢慢地想起了昨晚的事。

　　再想想，印象中馬睿明的影子已經(jīng)有點淡了。

　　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他的臉。

　　好像他還是我現(xiàn)任男友？

　　記憶和感情一起淡去。

　　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不喜歡他了。

　　12

　　小柔在第二天早上十點鐘殺到我家，風風火火的。

　　除了已經(jīng)去上班的老爸，大家都被她吵醒。

　　表姐昨晚被我們拖到游藝城也是凌晨兩點左右才和我們一起回來。

　　這時候她穿著我的睡衣躺在我的身側。

　　似乎我穿著正好的睡衣在她身上有些大？

　　其實，如果她是我妹說不定我會更喜歡她一些。

　　小柔名字倒是挺溫柔，但她絕對是個不知道溫柔為何物的女人。

　　我后悔小學就讓小柔知道我家在哪了。

　　打雷都吵不醒的表姐竟然被她吵醒了，揉了揉眼睛。

　　表姐眼睛還沒有焦點，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認出來。

　　“冰冰，你真漂亮�！�

　　我一時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素顏比你化妝之后好看多了……”

　　我瞪了瞪她。

　　“你睫毛本來就很濃很密很長，但是很自然，貼上假睫毛就不好看了……”

　　“夠了，你一醒來就是要數(shù)落我的嗎？”

　　表姐明顯被我的壞脾氣嚇到了，目光躲閃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我被小柔攪的沒睡好覺，還聽到她自以為是的話，真的很火大。

　　我也不管她，自顧自地聽小柔說她的事。

　　她有了喜歡的人，當然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稀奇的是她喜歡的人，或者說，是她喜歡的人的性別。

　　她喜歡上了個學姐。

　　那個學姐我倒是見過，挺中性的，但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上小柔。

　　雖然說現(xiàn)在這個世道同性相戀很平常，但是真遇上了倒還真沒什么辦法幫她。

　　A市的天，不知什么時候飄起了細細的雨。

　　13

　　雖然對馬睿明沒什么太大的好感，但是他畢竟是我先告白追到手的正牌男友。

　　我們的短信這兩天就一直沒斷過。

　　我才知道他是小浩帶來的。

　　小浩是在軍訓時候認識我的，當時他一看到我就開始了迅猛的攻勢。

　　聽說好像是因為我還特地從高分班轉到了我們這個一般的班。

　　后來我答應他，但總算成了朋友。

　　他那天帶來的兩個朋友，一個是馬睿明，一個是李子威。

　　馬睿明是嘻哈男，李子威卻是西裝男。

　　他們兩同歲，跟我姐說李子威喜歡我的還是馬睿明。

　　馬睿明一開始還幫李子威爭取了很久。

　　我突然覺得不管是生活，還是生活里的人，都那么滑稽。

　　這天晚上，李子威開著扎眼的跑車載著小浩和馬睿明來接我和我姐去兜兜風。

　　A市的晚上，從來不缺熱鬧。

　　不管是哪條街都似乎車水馬龍不曾消停。

　　小浩坐在副駕，馬睿明和表姐分坐在我的旁邊。

　　表姐對這里還不熟，流連著窗外的景色。

　　我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觸覺告訴我它有著十分鮮明的輪廓。

　　我看了看表姐，她根本沒有注意到。

　　縱使反感，我也只是皺了皺眉，也沒有掙開。

　　三個男生沒有吃晚餐，跑車就在星巴克門口停下了。

　　我一點食欲都沒有，就拒絕了他們的邀請。

　　表姐臉皮一直很薄，在我家都沒多吃，更別說讓外人請了。

　　她好像對周圍的裝飾和一些廣告畫性質的東西很感興趣，一直在研究它們的設計。

　　我一時也沒什么好說的。

　　三個男生倒是聊得很歡，氣氛也不是很僵。

　　他們一人捧著一杯咖啡，一塊面包和我們徒步去我們今晚的目的地——A市的海灘。

　　只是我們這次來的是住宅區(qū)這一塊的岸邊，雖然遠不如對岸熱鬧，卻也圖個清凈。

　　路上一邊走一邊聊，我倒也知道了這三個男生大體的情況。

　　目前是小浩第N次離家出走，暫時住在李子威家里，而馬睿明呢是因為假期來李子威這玩，也暫時住下了。

　　這三個都是標準的富二代，但李子威更明顯一點。

　　不含蓄地說，就是更有錢一點。

　　我有點后悔當初太輕率地拒絕李子威而答應馬睿明了。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看來，馬睿明當初的溫柔是否是臨場做戲很有待商榷。

　　他現(xiàn)在一有機會就對我毛手毛腳的。

　　我越來越反感。

　　但也拉不下臉反抗，總歸還是我先告的白。

　　我非常后悔沒答應李子威，就算不喜歡他，至少就當喜歡他的錢好了。

　　我找他們要了根煙。

　　口袋里雖然揣著萬寶路，但是我的存量有限，還得考慮以后的日子。

　　反正男生一直都是冤大頭。

　　女生的特權，在我身上就從來沒少過。

　　他們也樂得給我特權。

　　小浩曾經(jīng)去英國留過一段時間學，思想上還算比較前衛(wèi)。

　　一時小浩和李子威都和表姐聊得挺歡。

　　小浩還在大侃特侃他幫同學過生日的時候租下一艘游輪擺上幾千瓶香檳的事跡。

　　可是我手里燃著的煙吸引了表姐的注意力。

　　她擰起了眉頭。

　　我不再看她，繼續(xù)著他們剛剛的話題。

　　“冰冰，少抽點�！�

　　表姐的聲音少有的嚴厲。

　　怎么，還想扮起小家長了？

　　我沒理她，繼續(xù)吞云吐霧。

　　她臉上的嚴厲變成擔憂，開始說我想不開啊太不愛惜身體啊什么的云云。

　　想不開？

　　我是想得太開了。

　　不愛惜身體？

　　我要活那么久做什么，到時候七老八十臉上都皺巴巴的老得不成樣子還不如在我依舊美麗的時候入土。

　　我的身體是我的，用不著她來多事。

　　我淡然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當然說的比我心里想的婉轉。

　　畢竟太刺激她她受不了告訴我媽我就慘了。

　　我知道，黑夜正在大筆墨地用它特別的深邃在我的意識中渲染。

　　這是A市獨有的風格。

　　14

　　有來有回，自然李子威是要把我們兩個女生送回來的。

　　回來之前有個小插曲。

　　我在他們的話題提到我之后，實在不想多扯就跑遠點吹海風。

　　馬睿明也跟著我過來。

　　我搭在扶手上的手被握住，我轉過來，裝作不經(jīng)意間掙開他的手。

　　“冰冰，你是不是不開心��？”

　　我扯了扯嘴角：“沒有啊，我很好。”

　　他一把把我擁在懷里。

　　我皺了皺眉。

　　“不開心的話千萬不要埋在心里，可以跟我說啊，我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我想要你一直都開開心心的，如果你不開心我也會傷心的。”

　　這是幾十年前的臺詞了吧。

　　這種話都能拿出來說把我當純情傻妞么？

　　不過有一句他對了。

　　他是我現(xiàn)在的男友。

　　這也是我無比后悔的一件事。

　　也是我想掙開卻不能掙開的原因。

　　畢竟是我追他，我拉不下這張臉。

　　反正他在外地上學，過段時間甩了就是了。

　　我沒想到的是他沖著我的嘴唇來了。

　　我一把推開他，“我姐等得急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我朝回走，果然看到我姐在四處張望。

　　焦點一落到我身上，她就朝著我走過來。

　　“冰冰，時間不早該回家了�！�

　　“恩。”

　　車上大家一路無話，只有馬睿明不時地湊在我耳邊閑扯著，音量也只有我聽得到。

　　還是按照來時的座位，自然他還是依舊不老實。

　　我想著再兩天他就走了就忍了下來。

　　周圍熟悉的建筑一棟棟掠過。

　　我發(fā)自內心揚起了嘴角。

　　到家了。

　　道過別，我拉起表姐的手一起往游藝城走。

　　這個時間，爸媽都在那里玩呢。

　　“姐，你想不想吃重慶雞公煲？”

　　“我，我隨便啦，你想吃就去吧�！�

　　一直都是隨便啊無所謂啊，難怪沒有男朋友，一點主見都沒有。

　　“那我們先跟你姑姑說一聲�！�

　　“恩�！�

　　老媽這時候正抓魚抓得high呢，跟她一說她就跟趕人似的答應了。

　　“你去帶莫莫吃吧，不要太晚回來。”

　　15

　　在重慶雞公煲里，我一邊吃一邊抽著煙。

　　可能已經(jīng)徹底放棄對我的改過的希望，表姐也沒說什么。

　　我把馬睿明的劣跡都告訴了表姐。

　　她嘆了口氣，“你當初干嘛那么著急就跟他交往啊。”

　　“可是我當時是喜歡他的呀�！�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不喜歡了�！�

　　“哎……年輕人啊，真不知道你們腦子里都想些什么，明明都還不認識就開始了�！�

　　“別說得你跟老頭子老太婆似的，表姐你干嘛現(xiàn)在都還不找個男朋友�。俊�

　　“我也不是不想啊，可是就沒遇到特別喜歡的……”

　　“姐你該不會是……那個冷感吧？”

　　表姐一下子臉漲得通紅，“小孩子講什么呢，我只是覺得和很多人了解太少了，他們也都不會懂我�！�

　　“切……”

　　“我總覺得我太成熟了，看到同齡的男生就覺得像孩子，對他們總是沒有那種想法�！�

　　“賣老啊你，我見到的比你成熟的多著呢�！�

　　就她那張娃娃臉那里成熟了？

　　表姐也覺得有點囧，就隨便找了個別的話題。

　　整整一鍋雞公煲，還有很多其他菜，竟然被我們兩個掃蕩完了。

　　16

　　表姐十一的假期結束，要趕回B市上學了。

　　我竟然有點不舍。

　　我媽準備了很多吃的讓她帶到B市吃，雖然能買到，但這些都是我媽起早親手做的。

　　看得出表姐很是感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表姐就要上車了。

　　道完別，我轉過身去，我不想再看她，再看，說不定會更不舍。

　　真不知道我怎么搞的。

　　明明就不怎么喜歡她啊。

　　但畢竟是血濃于水。

　　“冰冰！”

　　我詫異的轉過身。

　　表姐還是來時的一身裝束站在我前面，但如果光看眼神竟覺得是另一個人。

　　堅定，高傲，還有什么其它我沒看出來的東西，一時間鋒芒畢露。

　　這樣的表姐讓我驚訝，同時，還有點恐懼。

　　她直視著我的眼睛：“冰冰，你知道什么紙是浸不黑的么？”

　　我苦笑，不是你么？

　　“不知道�！�

　　她轉身，“只有全黑的紙才是浸染不黑的�！�

　　我好像從側面隱隱看到她勾起嘴角，笑得有點可怕。

　　我一凜。

　　“這個世上的蓮花畢竟太少太少，在烏煙瘴氣的現(xiàn)在，存在也難免奄奄一息。如果一個人純潔、善良，有著你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的好品質，那么你千萬要小心這種人，他們不是傻子就是城府很深的人�！�

　　我有點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意。

　　“不要再傷害自己，我不希望看到你走到那一步�！�

　　“我走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望著表姐遠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17

　　兩年過去，我結束了在中專的學業(yè)，開始踏入社會。

　　即使在父母的幫助下，我也碰了不少釘子。

　　工作沒找到滿意的，男朋友倒是不知道換了多少個。

　　一時覺得自己以前是多么地自以為是。

　　表姐自那次之后沒有來過。

　　她本來來得頻率就不高，我們家也沒在意。

　　她也結束了大學的學業(yè)，開始邁入社會。

　　相比之下，她就比我光鮮多了。

　　聽說她以優(yōu)秀的語言能力和談判才能在外貿公司很得老總的賞識。

　　聽說她很有主見，有膽有識，經(jīng)常能發(fā)表一些創(chuàng)新性的意見。

　　聽說她眼光很獨到，性格也很爽朗，在公司里八面玲瓏。

　　聽說有很多在我看來已經(jīng)算是很成功的男人追求她。

　　聽說其中一個還是當?shù)睾苡忻你@石王老五。

　　我很難相信這是當年跟我說話都猶猶豫豫說不利索的表姐。

　　或許，她是對的。

　　只有全黑的紙才是浸染不黑的。

　　小番外：電話

　　許久沒聯(lián)系的表姐這天打來了電話。

　　本來覺得她應該變了很多，沒想到在電話里卻還是老樣子，和兩年前一點沒變。

　　我再次懷疑起傳言的真實性。

　　很自然的，我詢問起表姐的現(xiàn)狀順便向她求證。

　　她倒是不推不搡地一一回答我。

　　事業(yè)我一向不是很看重，我關心的是她的感情生活。

　　我一直覺得，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啊，那些啊，都是他們亂說啦你不要太在意�！�

　　我步步緊逼。

　　“額，高董的確有些欣賞我，畢竟我在工作中的強硬手腕和極大的韌性是女人幾乎沒有的，在平時的人際中又很得體�！�

　　“怎么樣？有戲不？”

　　“其實，是我拒絕了他�！�

　　“��？為什么？！”

　　我吃了一驚，難不成她的要求還更高？還是……

　　“這個……”

　　“你有喜歡的人了？”

　　“額……算是吧……”

　　“誰啊誰��？一定長得比高董帥吧�！�

　　“不是，他在外在條件上可以說樣樣比不上高董�！�

　　“�。磕菫槭裁茨氵�喜歡他��？先入為主？”

　　“因為他跟我說過一句話……”

　　“什么話？”

　　我聽到手機的另一端傳來一聲輕笑。

　　“他跟我說，全黑的紙縱然浸不黑，但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只有黑白相間，并且向外界傳遞出感情和意義的紙張才存在美感，那樣的話也就成為了藝術品。人生苦短，何必太為難自己，肆意人生瀟瀟灑灑豈不是更好？”

　　“他是誰？”

　　“一個自由撰稿人……”

　　是啊，人生苦短，何必太為難自己，我愛著我心中被浸染了一部分的畫作。

　　在我心中，它就是藝術品，它就是我。

　　它，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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