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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適逢傍晚,天剛剛擦黑。風翊剛到府門前,一個丫頭便迎了出來。
“風翊小姐,小姐等您多時了!
“我出去了,剛看到信!
風翊淡淡說,隨丫頭引著到后園去。
時值中秋,園中各處皆以各種秋花作飾,紛繁在一處。風中混合的香味讓風翊微微蹙起眉頭。
“你家小姐也將酒宴設(shè)在著紛亂之處么?”
風翊停下步子。
“小姐知道您喜歡清凈幽雅,特意在湖邊設(shè)了一清幽處,與您賞月!
丫頭將小姐囑咐的話盡數(shù)說出。
風翊聽得這話,方才邁步前行。
轉(zhuǎn)過九曲的廊子,便可看到丫頭所說的清幽之處。朱紅的亭子,一角延到湖中,亭中幾張桌椅,桌上已擺好酒菜。一個淡粉的女子,遠遠見風翊來了,叫身邊的丫頭下去。
引風翊進來的丫頭也自退下。
風翊登上亭子,淡淡開口。
“好一個清凈幽雅這處。只是雖清幽,卻鄰著那紛繁雜亂,使得這清幽之處也變得紛亂了!
粉衣女子淡笑。
“此話怎講?”
“明明知我喜清凈,卻還要教那丫頭騙我!
風翊仍是淡淡說。
“不如此你怎肯來呢?倒是你,寫了邀你一同過節(jié),怎么還是這一身素白?”
“我的衣服全是白色,你讓我到哪找別色衣服來穿?”
“你這丫頭,幾日不見倒學會強詞奪理了。”
芙蕖笑道。
風翊卻蹙眉問:
“這酒宴,還請了誰?”
“幾個親戚而已,這節(jié)日,要人多些才好!
風翊點頭。遠遠的已看到幾人向這邊來。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燈已點上,月卻隱于云中。
幾人三言兩語,便已熟識,只是風翊話仍不多。
云散開,露出一輪皓月,明亮得將周圍星光遍遮了去。眾人飲酒賞月,倒也熱鬧。
忽一青衣少年指著那空中明月問道:
“不知那月中姮娥此時在做什么?”
“思鄉(xiāng)。”
風翊淡淡說。
“天上美宮華舍,她思鄉(xiāng)做什么?”
少年不解。
“素娥所居之處,名為廣寒宮。”
風翊慢慢說,給自己的杯中斟滿酒。
“姑且先敬她一杯!
對著明月,將酒灑向空中。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酒宴散了,風翊隨芙蕖會了閨房。殷家小姐的閨房在湖岸邊,有一平臺圍著欄子深入湖中。芙蕖喜水,殷家老爺特意為她如此修建。平臺邊種滿了蓮花,早已謝了。
四門大開,月光灑于房中,沒有點燈。兩人坐于桌邊,桌已移至門前,上擺一壺清茶、一盤月餅、一盤水果,二人且飲且聊。
“也許我也該像墨兒說的那樣,飛天去。”
芙蕖撥弄著一顆葡萄。
風翊剛拿起茶杯,又放下。
“你想像那嫦娥一樣,一生冷清寂寞?”
口氣雖淡,但多了勸慰之意。
“我可以不去那廣寒深宮。天上那么大,難道還沒有我容身之處?”
芙蕖并不以為意。
風翊再次拿起茶杯,輕抿一口茶,才說:
“恐怕,沒有!
芙蕖輕笑,將葡萄送入口中。
“不信嗎?”
風翊看向皎月。
“那里沒有人情,有的只是冷漠而已!
“你怎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我的先人知道!
風翊低頭,眼中全是哀傷。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風翊將茶壺放在桌上,卻不坐。芙蕖看看門外的月色,輕聲道:
“好久不見你跳舞了!
起身到琴案前,略一思量,琴聲便如流水,柔柔軟軟的在夜風中蕩漾。
風翊仍在桌邊立著,似乎并沒有跳舞的意思。芙蕖也不叫她,柔柔軟軟的琴聲自指尖流出,慢慢多了泉水的叮咚聲,不時響起。
待琴聲中有了風過林梢的聲音,風翊才邁步,至平臺欄上,旋身起舞。衣袖翻飛,裙擺微揚,輕盈如風。圍欄高有三尺許,寬只一寸,風翊于上起舞穩(wěn)如平地。旋轉(zhuǎn)、移步、揚袖、翻身,順暢自如。
琴音,舞影,皆隨心而起,卻堪比那精心排演之作。
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月影轉(zhuǎn)動,已是子時。兩人坐于榻上,皆不語。又過一刻,風翊淡淡開口。
“怎么還不睡?”
“你亦不睡,怎來問我?”
芙蕖的口氣竟也如風翊般冷淡。
“知我無覺還這般說話。”
風翊斜坐,口氣溫和不少。
“有何心事說與我聽聽!
聽得這話,芙蕖才露出愁容。
“再過幾月便要嫁入林家了。”
“所以你便想著要飛天?”
風翊想:與你娘出嫁前一樣,開口道。
“那林家公子于你門當戶對,聽說為了迎娶你特意在府中修了池塘,入了林家必會待你不薄,你愁什么。”
“但我連見都沒見過他。”
風翊心中嘆氣:又是一樣的問題。
“殷老爺那么疼你,定會選個一表人才、文武雙全的夫君給你,不然他怎會舍得把你嫁了?”
“可是……”
風翊打斷她,接著說。
“令堂雖不是你生母,可這些年她如何寵你你也知道。墨兒自不必說,只有你這一個姐姐,有空便會看你。你還有何可愁?”
風翊將記憶中說了多遍的語句再說出來。她此生從未一次說過如此之多的話。
一切都按記憶中的程序進行。
風翊稍稍施力,芙蕖便睡去了,帶著對未來的安心,進入美好的夢境。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風翊一直在努力,努力減少睡眠。一直在提醒她身份的夢境,已經(jīng)夠了。她知道自己是誰,要做什么,永遠都不會忘記。
記憶中太多的事,讓她變得對任何事都淡漠,從出生便是。除了芙蕖。芙蕖和她的母親一模一樣,她的母親和她的外祖母一模一樣,而她的外祖母,和她的祖先一模一樣。芙蕖的祖先,與風翊的先人是密友,就像芙蕖與風翊是密友一樣,每一代都是如此。風翊從出生便知道芙蕖在哪,她有來自母親的全部記憶。她來殷家,來找芙蕖,來說出她這一生中唯一一次那么多的話,來完成她的承諾,她母親的承諾,她的先人的承諾。
芙蕖,記憶中最早的名字是檀蓮,而風翊,還是叫風翊,從未變過。檀蓮喜水,彈得一手好琴,喜歡一個凡人。在他們走時,檀蓮選擇留下,因為那個凡人,更因為風翊。她不相信他們所說的背叛。
“暗脈不會背叛我們!”
每個風翊都最清楚的記得,檀蓮說這句話時的堅決。這是對圣祖的忤逆,也是對風翊的救贖。
因為這句話,風翊不恨明玄。她知道明玄暗脈間早有隔閡,那件事只是將一直以來的積怨爆發(fā)出來,將一道道裂紋變成萬丈深淵。她只是怨,怨他的無情、他的軟弱、他的偏聽誤信。
檀蓮死于難產(chǎn),她的后人也代代如此。風翊承諾,會看著她的女兒長大。喪期過后,風翊勸那個凡人娶了繼室,好照顧檀蓮的女兒。在那女孩出嫁時,風翊說了同今次相同的話。
然后風翊開始旅行,同時用心神培育了一枚果實。三年后的中秋,那女孩誕下一名女嬰,而果實也已成熟,化果核為筋骨,化果肉為血肉,風翊心力耗盡,將靈魂托生于果上,繼續(xù)她的旅程。
今日,風翊已將要做的做完,該再動身啟程了。她要找到他們,只為問他一句:
“你真信我背叛了玄族么?”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一夜無眠。回憶間,不覺已到天亮。
芙蕖醒了,正對鏡梳妝。風翊倚在窗邊,淡淡開口。
“我不能陪你到出嫁之日了!
“又要旅行去么?”
芙蕖失落道。
“我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
芙蕖放下釵花,轉(zhuǎn)過身問道:
“何時離去?”
“重陽之日!
風翊淡然說,手撫一縷烏絲。
“怎么如妖精似的!
芙蕖知留她不住,只有如此說。
風翊苦笑。
“我倒希望,我真是個妖!
“那,你何時回來?”
芙蕖皺了眉,問道。
風翊卻不答,只說:
“到你出嫁之日,已入了冬吧。我會送上賀禮的!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重陽之日,風翊入得林中,喚出狐兒,踏空而去。
兩月后,芙蕖出嫁前夜,湖中蓮花盡數(shù)開放,異香撲鼻。
數(shù)年后,一白衣女子來到林府外,恰遇林家小姐。二人一見如故,結(jié)為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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