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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青蔥歲月，我們都年少
（一）
教數(shù)學的是個老頭。矮矮的挺個大肚子，堪比那時候政治老師的六個月身孕。禿頂，據(jù)說這是聰明絕頂?shù)臉酥��？墒俏液苡憛捤延疫叾渖蟽H剩的幾跟頭發(fā)留得長長的，然后繞了一圈撥到左邊去。油光閃亮的頭頂貼著幾跟油膩膩的頭發(fā)，看得我一陣惡心，低頭繼續(xù)在草稿本上畫我的畫。
我最后落筆畫上頭發(fā)。我心目中的帥哥，要有長長的劉海，飄在眉毛上，是那種一動一靜都能閃出太陽味道的人。
“各位同學，很抱歉。我因為身體的原因，需要入院一段時間。接下來的教學，由肖老師接替。希望我能盡快恢復，和同學們一塊沖刺高三。大家歡迎肖老師�！�
老頭上學期才入院切除了癌細胞，這么快又復發(fā)了？真可憐，我在心里替他哀悼。還沒等我抬起頭來看新老師的模樣，楊任就在后面戳我。
“這么年輕，肯定是剛畢業(yè)的。我們都高二，馬上就要升高三面臨高考了，學校還派個剛畢業(yè)的來，消遣我們�。≌媸堑�！”
楊任說得有點氣憤，臉黑黑的。哦。不是。他膚色本來就黝黑。我轉正身抬頭朝講臺看去。長長的劉海一飄，又落在額上，他就是從我稿紙上走下來的那個人。我一震，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新老師看，心臟跳起過快的心率。不對，那是屬于正常少女悸動時的心跳。我看到他對我一笑，然后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他的名字，我暈乎乎地也跟著笑了。
肖東笙。
他叫肖東笙。
（二）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因為我已經在臺燈下孜孜不倦地奮戰(zhàn)了兩個小時的數(shù)學。這應該叫愛屋及烏吧�？墒窍矚g一個人怎么那么難，我望著一堆符號，無力地趴在桌子上，一把蓋上數(shù)學書，又開始在本子上畫起來。
你的唇很薄，只需微微一抿，眼睛便跟著彎起來，露出淺淺的笑。課堂上做練習的時候，你喜歡站在窗邊看我們。陽光撒進來，落在你的發(fā)上，照出亮亮的淺赫色。臉色半映在光里，就像上好的白玉那樣柔潤。
那晚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爸媽以為我壓力太大，把我抱到床上也沒叫醒我，可憐我的數(shù)學作業(yè)�。≈坏玫诙煲辉缵s回去抄楊任的。
我低頭奮筆疾抄，楊任卻在下面踢我椅子。起初我不理，他卻越踢越起勁了，把我椅子踢得一歪，我人也一沖，筆在本上帶出長長一條。我把筆往桌上一拍，轉頭，怒道：“干嘛！”
楊任卻低著頭，用極微的動作給我指了指。
出事了。我知道。
我僵硬著轉身，看見你正站在我桌旁，笑著把楊任的本子翻過來看了眼名字，然后遞過去。楊任低著頭接了，然后把頭再埋低下去。我望著那劃痕，站起來垂頭道：“肖老師，是我強迫楊任給我抄的，不關他的事。”
你把我的本子拿在手里，輕輕地在桌上一敲。
我抬頭看你，帶著惶恐。
你唇一抿，接著笑開來，“嗯，我知道。一會下課跟我到辦公室來�！�
我看著你把我本子放在講臺邊上，然后幽幽然地開始講課。我第一次覺得你那笑讓我絕望了。
�。ㄈ�
你沒有訓我，極耐心地重新教我解題思路。你坐在我身邊溫聲地說著，一步接一步。我想辦公室的空調肯定壞了，那么熱，像讓蒸籠罩著，讓人透不過氣來。心怦怦地跳，手心汗津津的，連筆也握不穩(wěn)。我底子本就差，再怎么努力地集中精神也是無濟于事，飄飄然地聽了一半忘一半。于是幾條題說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都懂了？”你笑著問我。
“都懂了�！蔽依憷愕乜粗愫每吹男Γ貜椭窃挻鹉�。
你點頭，笑得更深一些，然后抬頭看鐘，“都六點半了，原來說了那么久�！�
我垂著臉，低頭不敢說話。
你卻伸手過來揉揉我的短發(fā)，笑道：“快回家吃飯，再遲你爸媽肯定要擔心了�！�
我沒把書包背上，把它緊緊抱在胸前，那樣能讓我稍稍地瀉掉一點緊張�！靶だ蠋熢僖��！痹捯怀隹�，我才發(fā)現(xiàn)，連聲音都在顫，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慌的還是喜的。
出了校門，楊任就等在門口。他問了我很多，我嗯嗯地答著，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我只看到天邊透亮的紅，極絢麗的一筆。
第二日我仍舊喜滋滋地，連楊任也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問我是不是昨天被訓壞了，還叫我別放心上，說他不過是個剛畢業(yè)的實習生。
我沒理楊任，翻開數(shù)學書細細地看，用筆臨摹著你的字跡，雖然那只是一串串符號和數(shù)字。
“昨天的作業(yè)大家都完成得不錯，但解題的步驟還是需要注意，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竟然已經上課了。我抬頭，又看見你好看的笑。卻是對我著我的方向。我心中一緊，握著筆的手卻是一松，筆就滾下去，掉在地上。
“依蓮做的很不錯，上來給大家演示一遍解題過程�！�
我看著你的笑容，心虛地走上講臺，把你昨天教我的過程默寫了一遍。然后又在你的笑容下坐回位置上。你在班上表揚我，但我腦里只晃過昨天一幅又一幅的畫面。我甚至還能記得你給我解題時后背的弧度。
（四）
我開始發(fā)奮。我發(fā)誓，無論如何也要把數(shù)學攻克下來。爸媽經常端著湯水甜品來讓我歇一歇，我匆匆喝完又去做題。雖然很累，但第二天能看到你對我溫柔的笑，再累也是值得的。苦熬了一年，我成了班里數(shù)學尖子。你沒有讓科代表去改卷子，反而叫我?guī)湍�。我心里一漾一漾的，像是行船在蜜江上，船槳一下一下地劃著濃稠的糖漿。
就在新學期的第次一班會上，我想著一會競選新的數(shù)學科代表的時候，卻聽到你笑著跟我們道別，說要回學校繼續(xù)讀研，還說希望我們考去X大和你做校友。
X大，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X大，我怎么能考得上。遙不可及的X大，就是我和你的距離。我看著你對我遠遠的笑，溫柔而朦朧，心卻一寸一寸往下沉，直浸在冰水里，沒有溫度。
第二日我整理好稿紙去辦公室找你。厚厚一疊素描，有你笑或凝思的樣子。
“肖老師，”我低頭盯在自己微顫的手上，不敢看你，“這些畫是送你的�！�
“畫得真好�！蹦阈�，淡淡的，溫柔的，如遠山的霧靄，“依蓮想過高考考哪里嗎？”
“還沒有�！蔽业穆曇艉芗殻坪踹B我的心跳聲都蓋不過。
“爭取考去X大吧。”你的聲音也不大，云淡風輕的，似乎還帶著你一慣好看的笑意。在這二十三度的空調房里卻像一股熱流，從下往上地沖擊我。
我驚訝地抬頭，望著你好看的笑，暈了。我靦腆著點頭，說：“我會盡力。”
早戀是什么，洪水猛獸？我不信，我偏不信。我知道你是懂我畫中的意思的，你還讓我考X大，我怎么會不明白？
我興奮得一夜無眠，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
肖東笙。肖東笙。肖東笙……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著你的名字，我會考上X大的，我一定會！
�。ㄎ澹�
我把你最后一幅素描藏在了書柜后面。如果考不上X大，我和你就再沒有交集了。楊任古怪地笑我，說連他都沒想過考X大，而我卻不自量力想考X大。老頭手術回來，人和善了許多，對于我的數(shù)學進步很是欣慰，但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以我目前的成績，考X大還是有距離的。我默默地聽著不應一句話。還有一個學期，我跟自己說，還有時間�？忌蟈大，是我的唯一希望，是我見你的唯一希望，我怎么能放過。
頭發(fā)長了，披在肩上。鏡子里的我有種文靜柔弱的味道，可我骨子里是不肯服輸?shù)�，所以我進了X大。我笑了，看著你的素描。
我收拾好宿舍，便去找你。老頭笑呵呵地特意給我畫了你宿舍的地圖。
風略過脖子，把頭發(fā)吹起來，揚在身后。陽光撒在綿質的裙子上，是純白的顏色，配著嫩黃的鞋子。盛夏的季節(jié)，在我眼里，處處是早春的姹紫嫣紅。我的春天會在校園里開出爛漫的花。
你宿舍的門大開著，卻沒人有。我在門上敲了兩下，然后看到你一手肥皂泡地從陽臺走出來。
你笑了，我也笑了。
你問：“依蓮今天來報到？”
我點點頭，唇是半抿著的，學著你的笑。搭在耳上肩上的頭發(fā)像一束小火苗，迅速舔著了火，燒得通紅一片。
“你等等，我把衣服洗好。”你抹了下手上的泡泡，笑道：“一會肖老師帶你吃飯�！�
我不想叫你肖老師，不想不想，很是不想。我垂下頭，看兩手在膝蓋上絞著白裙子，最后還是只得小聲說了句：“謝謝肖老師。”喊你一聲老師，我覺得我和你似乎隔了鴻溝巨塹，那么遠，還是那么遠。
你的同學恰好回來，見了我，連忙把甩鞋的動作收回來，對我溫和地笑道：“小師妹好�！�
如果我能叫你師兄那就好了。我淑女地淺笑，對你同學說：“師兄好，我叫依蓮，是肖老師以前的學生。”
“我叫高盛陽�！蹦阃瑢W眼珠子望上轉了一圈，“肖老師？東笙？”
你急急地從陽臺跑出來，對你同學嘿嘿一笑，“等我洗好衣服，一塊吃飯�！�
高盛陽指著我，問你：“你學生？”
你看著高盛陽笑，沒有答。他向前又問，你后往，如此三次，你終于撐不住，“是我以前去實習時教過一年的學生�！�
高盛陽伸手過去一拍你后腦勺，笑道：“少裝，現(xiàn)在還算哪門子學生，凈占小師妹便宜�！备呤㈥栍洲D過來對我說：“我們都愛叫他肖，你學我們一樣叫好了。”
你不滿，對高盛陽說：“我的輩分硬生生被你扳去一層。”
我站起來，有點不好意思，笑道：“叫師兄好了。”
你小聲嘀咕，“還是低了一層�！�
高盛陽作勢要踢你，“快去洗衣服，一會你請客�！�
（六）
我總是能碰見高盛陽，無論在學校還是書店，甚至是學校附近的小水果鋪。他總是笑得很燦爛地走過來，說這么巧啊，我?guī)湍闾釚|西。我借機問過你的情況，他一口白牙，答得很是詳盡。其實他和楊任挺像的，不只是外表都皮膚略黝黑，身材偏壯實，最主要的是他們都喜歡我，卻好象不知道我喜歡你。
你很忙，或許優(yōu)等生就該是這樣。終于有一次校際素描畫展，你跑來找我。
“依蓮依蓮，學校沒人交畫，你畫畫得那么好，趕幾幅交上去頂著吧�！奔贝掖业脑捓�，盡是殷殷期盼。
我笑，眼珠子得意地睜大，“好啊，不過師兄你要當我模特�！�
“行行，怎么樣都行。”你妥協(xié)，劉海長長地垂下來。
看著你可愛的樣子，我奸計得逞般笑了。我想，以前你當我老師時的那氣場，是怎么煉出來的呢？
踏春是這個時節(jié)的最好的節(jié)目。我大著膽子嘗試的二人約會，不知是怎么走漏了風聲，竟變成了兩個宿舍的聯(lián)誼。
高盛陽也來湊熱鬧，讓我給他畫一幅，我一瞪眼，以正經事的名義把他打發(fā)了。
你坐在樹下，身后是剛抽新芽的桃樹，花苞淺淺的一點粉紅�？吹梦遗芰松瘛�
你問我：“依蓮，這要坐多久？”
我這才回神落筆，“師兄，一時半會你是不能動了�！蔽业皖^偷笑，其實你在與不在，我都能把你畫出來。藏在心中那么久了，是不會褪色了。
你可能坐得腿麻了，悄悄看我一眼，幾不可見地挪了挪地。
我再次低頭偷笑，故意問：“師兄累嗎？”我從眼角的余光看見你一抖，又挪回原來的位置。
你笑著答我：“不累不累，還能堅持，你畫好最重要。”
“誒！還在畫�。 备呤㈥柎蟛阶哌^來，在你身邊坐下，突然說：“哦，我想起來了，肖你不是有很多素描像的畫嗎？你說你實習走的時候學生送你的，你拿幾幅去交差不就好了。”
我抬頭看你。你的目光從我臉上一閃而過，“那一整本的畫冊，拆了一兩幅的，多難看�！�
高盛陽不屑，“還寶貝，都不知道哪個學生送的。依蓮，你知道不？”
我看著你，定定地。我想聽你說，那些素描，其實都是依蓮送的。那樣起碼高盛陽會明白。但你卻也看我，帶著淺笑。就像高二那年，我和楊任說完話轉身坐正的時候，總能看見你在講臺上對我那樣的笑。你的瞳孔深深的，深深的，自里產生一股吸力。我辨別不清你的情緒，楞楞地說：“不知道�！蔽铱匆娔愕男θ菀凰驳�，然后又加深了，我聽到你這樣說：“我在學校教他們的那年，人氣可高著呢，粉絲一籮筐一籮筐的。高盛陽啊高盛陽，你太不了解現(xiàn)在高中生的熱情了，你怎么會以為是一個人送的？”
高盛陽哈哈笑，讓我也給他畫幅素描。
我低頭在你的畫上草草添上幾筆收尾，然后笑道：“好啊，我也給你畫成一本畫冊的，把肖師兄趾高氣揚的氣焰打下去�！憋L大了，吹得我眼睛干澀。我伸手去揉眼睛，卻只接住了一滴淚，另一滴落在畫上我的簽名上，微微把我的蓮字熏開。
�。ㄆ撸�
校際素描畫展上，我沒看到我給你畫的素描，只看到高盛陽的。笑得那么燦爛，把人的眼睛都閃花了。
我更勤地碰見高盛陽。到后來，他直接約我出去。我也沒有拒絕。開始他會說，依蓮，這的羊肉串特好吃。依蓮，這的涼皮是做得最正宗的。依蓮，最近臺灣那個手抓餅很流行，咱也去嘗嘗？開始總是吃，后來會帶我去看電影。
高盛陽和你一個宿舍，我沒見過有一次你起哄集體出發(fā)，更沒見過你也來約我去一次。我真的，就只能是叫你肖老師的那個高中小女生嗎？
終于今天高盛陽跟我說，他喜歡我。
我眼睛朝旁一掃，卻剛好看見你從我們這收回視線，匆匆上了宿舍。我低了頭沒有回答。
高盛陽慌了，說讓我好好考慮，若是不成，還能做好朋友。
破釜沉舟，我也要試一試。但孤注一擲的結果，根本就沒有好朋友這樣的退路等待我。我打電話約你出來。小店里播著薩斯風的音樂，特別適合情人約會。
我一笑，先開了口，“高師兄今天給我表白�！�
你看著我。燈光太昏暗了，我看不清你眼里的情緒，隱約見到你嘴角微翹。笑了？我心往下掉，但我不服輸，我要對你說，大聲地說，我喜歡的是你。
“哦，這樣啊�！蹦泐D了頓，又接著說：“高盛陽挺好的，他挺會寵人的�！�
“我……”
你不讓我接話，急急地便打斷我，“依蓮，我下月去美國念書了，今天算是提前給肖老師餞行吧。如何？”
下月，現(xiàn)在已經二十三號了。下月，不過是下星期的事。你又要走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追上你。你又要站到更高的地方去。我總是在一個階段仰望追趕你，然后站在下一個高度上繼續(xù)仰望追趕你。或許是的，我該叫你肖老師。
掩在昏暗的燈光下，我苦笑，把嘴邊的話全咽回去。我舉杯，透過琥珀色液體看你，眉目修長，鼻挺唇薄，那么迷人�！靶だ蠋煻既绱苏f了，做學生的怎么能說半個不字？”
你我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歌。我發(fā)現(xiàn)，薩斯風低低沉沉的調子，很適合情人的話別。只可惜我和你不是情人，是師生。
�。ò耍�
你上機那天，我沒有去送。我沒再去過你宿舍，沒再答應過高盛陽的邀請。他漸漸明白到什么，無聲地退出了。
我埋在圖書館里，研究一堆堆的符號與數(shù)字。我要弄明白，它們憑什么吸引你全部的注意，而我不可以。我要站在能讓你仰望的高度，而再不要仰望你！
你去了美國之后，我只在學校的論壇上聽到過你的消息。生日的時候收到你的郵件，只有很簡單的一句生日快樂。我也在你生日的時候給你發(fā)去了賀卡。我打了很長很長的一篇，最后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掉了。
終于，我拿到了麻省申請的批復。我走下飛機，太陽似火地烤著我，讓我心潮滂湃。我沒有通知你來接機，因為我還沒站在那個高度上，我不想再一次仰望你追逐你。
在異國他鄉(xiāng)，我很想你很想你。每天晚上我想著你薄唇稍稍一抿便笑開來的樣子，閉目入睡。第一年，我沒有遇見你，第二年，我仍舊沒有遇見你。我很慶幸。我能有更多的時間向上爬。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這樣遇見你。
那天的太陽很大，像是要把人烤焦一樣。我站在馬路的一邊等紅綠燈。對面是家婚莎店，正在試婚莎的那對新婚夫婦應該是亞洲人，我從他們的發(fā)色來猜。綠燈亮了，我走過去。那對新婚夫婦轉過身來，我看見新娘子笑得很甜很甜，襯著你敷衍的笑。
你看見了我。
我站在安全島上，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只得看著你，隔著車水馬龍。
你的笑一瞬間消失了，臉色比婚莎裙子的顏色還要白。你對轉身對你太太說了幾句，然后逃了。
你是在逃，逃出我的視線。我沒有別的詞。我只能用逃。
綠燈再一次亮起來，我木然地跨出去。對面的老太太走過來，關心地問我，小姑娘怎么哭了。我擦了擦臉頰，說沙子進眼睛了�？墒茄蹨I卻越流越多，我只得逃，逃出各式各樣的眼光中。
他們都好奇我為什么突然哭了。其實我自己也好奇。你明明是我的肖老師，你結婚，我不該高興嗎？我為什么哭？我為什么要哭呢？我對著鏡子擦干眼淚，練習著開口，“肖老師，恭喜你，你的新娘子真漂亮……”我的聲音抖得不行�！鞍 蔽易ブ^發(fā)蹲下來，眼淚落在地毯上，只有深色的一個印子。
心臟有點痙攣地抽疼，我蜷縮在地上。你不是我的肖老師，你不是。高二那年起，你就是我的肖東笙。
�。ň牛�
你不知從哪找來了我的電話，一遍一遍地打。你的號我一直都有，但我從來不打。此刻來電上一直閃著你的名字，我突然覺得陌生了。我打開畫冊，最后一次撫上你的臉龐，然后把電話接通。
“肖老師好�！甭曇羯成车�，連我自己也不適應。
“你哭了？”
“嗯。”你提醒了我，從小學三年級后，我就沒再哭過了，所以聽著自己的聲音這么陌生。
你沉默了很久，終于說：“依蓮你住哪，我過來找你�！�
我把畫冊合上，給你報了地址。最后最后一次的私心吧，然后我可以徹底死心了。
你過來得出奇的快，快得我還沒把畫冊收好，你就到了。你站在門口看著我手上的畫冊，并不看我。然后你踏進來，盯著我的眼睛。我后退，紅著眼睛看你。
“依蓮，你來美國念書？”
理性的話，是適合學數(shù)學的你的風格。
我點頭。
“是因為我嗎？”
然而你的下一句，卻已經沒有承接你一貫的風格，感情用事了。
我抬頭看你，沒有說話。眼中帶著疑惑，帶著凄傷。我在你后面追了那么久，追得那么苦，你不知道嗎？到最后，還沒輪到我說我喜歡你，你便是別人的新郎了。
“依蓮，你喜歡我。”
是陳述句，竟然是陳述句。呵呵，你知道的，你早知道的。
我看著你笑了。笑得越發(fā)不可抑制，眼淚滑過眼角流進耳朵里，嗡地一聲，然后所有聲音都變調了。那么的不真實。就如你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說著我等了許多年的話。
“我也喜歡你，依蓮。”
我古怪地看了你一眼，然后繼續(xù)放聲大笑，笑得眼睛發(fā)酸，發(fā)澀�！斑@是我聽過的最不好笑的笑話，但我還是很給老師面子，笑了這么久�！�
你頭低下頭去，不敢看我�！耙郎�，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喜歡高盛陽�！�
“我給你畫了一整本的畫冊。我為你成為了班上的數(shù)學尖子。我為你考進了X大�，F(xiàn)在我又為你來了美國�！蔽乙患患匕馐种笖�(shù)著，聲音平靜。
“那你為何不肯告訴高盛陽，”你有點激動，聲音陡然拔高，看著我滿臉淚痕卻又平靜的臉，終于把聲音壓下去，“那畫冊是當年我走的時候你送我的？”
我抿唇，微微彎了雙眼，那是你最常見的笑意�！澳悴灰彩菦]說嗎？”
“她是父母安排的對象，我和她只訂了婚，還沒有結婚�！蹦氵^來握著我的手，“依蓮，我們，我們或許還來得及。之前，我只是不知道你也喜歡我�！�
為何要我開口呢，你就看不到我為你做的種種嗎？我無力地笑了下，把手抽出來，忍著疼說：“來不及了�！蔽艺酒饋�，“肖老師，祝你們幸�？鞓罚最^偕老�！蔽疑钌畹乜茨阋谎�，然后轉身，“男人應該是女人的依靠，不能在這個時候逃，那會讓我看不起你的。決定了，應該堅持下去。”
一年后，我在校園網上得到了你的消息。照片把你拍得很帥，新娘子偎在你懷里，一臉的幸福。
我青澀的初戀，從高二到研二，沒有開花，終于還是枯萎了。
我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在這八年，你讓我，把我對你的愛，化成追趕你的動力，綿綿不絕，讓我站在了今天的高峰之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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