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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尤里安已經(jīng)足足20個小時沒有吃過食物了,期間只喝過兩次水,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起皮開裂了。
他看了看手表,下午兩點。
窗外是陰天,這里的天氣常年陰冷干燥。
此刻,他保持這個托著槍的姿勢已經(jīng)2個小時了。手臂酸痛的麻木,他卻不能亂動。
他知道對面的建筑中也有個狙擊手也正端著槍一動不動,他若稍有紕漏,對方很可能一槍就斃了他。
他是見過那個人的,在瞄準器里。
那人還是個少年,麥色頭發(fā),皮膚白的像從來沒曬過太陽。最特別的是少年的眼睛,是綠色的,仿佛某種水果的顏色。
尤里安確定不是自己的想象,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是他肯定,那是雙綠色的眸子。
而那次他沒有扣下扳機,因為那個年紀的少年總是讓他想到自己的弟弟。
尤里安時常在獨自等待的時候任思緒飄回故鄉(xiāng),溫暖的家,可愛的弟弟,媽媽做松餅的香味,還有爸爸用果木烤的火雞肚子里塞滿了香料,滋滋的滴著油……
他自己也才二十歲,現(xiàn)在本來應該在學校里讀書,芬芳溫暖的空氣以及姑娘們。還有自己的弟弟,才十六歲,茶色的眼睛和頭發(fā),小麥色皮膚,很淘氣,但是最愛笑。
前幾天據(jù)說在登陸戰(zhàn)里犧牲了。尸體都找不全,只有一塊掛在胸口的名牌,沾滿了咸澀的海鹽和泥濘被送回了家。
媽媽……不知道她怎么樣了。尤里安又舔了舔嘴唇,實在渴得不行。
他常常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在這個遠離故鄉(xiāng)的陰冷城市守在這個被飛機炸過的破樓里,水泥板搖搖欲墜,穿堂風凍僵他的手。
但是他的首長這樣命令他,他就只能照做。長官說:為了祖國,為了母親。所以他時常需要不分日夜的守著,一只蒼蠅也不能放過。
他是個新兵,從狙擊學校畢業(yè)后背著他的K98上了戰(zhàn)場。偶爾遇到他的同學們,對方會向他炫耀自己的狙擊戰(zhàn)績,并互相攀比著又干掉了多少敵人。他往往不出聲,只是抿著嘴笑。
敵人。
他自嘲,他們身在別人的家鄉(xiāng),卻將這些守護自己家的人稱呼為敵人。
但是他也總是在為了自己和同伴的生存而殺死那些陌生的異國人。
他無能為力。
尤里安深深吐了一口氣,前天他的部隊遇上突襲后,全被殲滅了,只剩他逃過了搜索。
他捧著胸前全家合照的項鏈祈禱庇佑。然后,他就真的獨自一人在這個破樓里用游擊戰(zhàn)術(shù)干掉了對方剩下的士兵。
只是他沒有殺死那個狙擊手,那個綠眼睛的小子。
他們倆已經(jīng)在這兩棟破樓了待了一整天了,而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里。
尤里安幾乎敬佩起對方來,那樣的年紀,卻沉穩(wěn),忍耐,嚴謹,精準的判斷力,不露一絲破綻。
狙擊手,最要緊的幾點他都做到了。
尤里安笑一笑,可惜,我也不賴。
尤里安實在渴了,他很輕微的動了動手臂,想伸手去拿水壺喝一口?墒锹槟玖颂玫氖诛@然不聽使喚了,過大的動作碰到窗口一些碎石卷著些小石塊窸窸窣窣的從二樓的窗邊滾落。
糟糕!位置會被暴露!
尤里安迅速打了個滾隱蔽到窗邊的墻后,一顆子彈幾乎擦著他的衣服打穿了他手邊的軍用水壺,水汩汩的流出來。
尤里安抱住槍掩身在墻后,看了看剛中槍的水壺,如果自己沒有及時躲開,那自己的左手應該中槍了。
他忽然上彎嘴角笑起來,那個少年果然厲害。
他粗略的計算了下子彈射來的方向,緩緩拿下自己頭上的頭盔。他深呼吸了幾下,飛身撲出去的瞬間把頭盔扔向相反的窗口方向。聽到噗一聲悶響的同時,他迅速把搶架在窗上,瞇眼瞄準千米開外的窗邊微露一角的深色軍帽,毫不遲疑的扣動了扳機。
射擊的后座力讓他略微顫了下,收起槍后立刻把自己掩在墻后,頭盔落地的瞬間他覺得那聲音聽起來竟比槍聲都要刺耳。
喀啦一聲尤里安拉動機槍拋殼,彈殼叮當一聲掉落在水泥上。
回頭看到自己的頭盔正中已經(jīng)多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小洞。
他匍匐著換了個安全的地方,小心的伸出槍從瞄準器里看對面的情況。
一片死寂。
成功了?打中了?
尤里安不敢妄動,移動小小的瞄準器搜尋,忽然一抹麥色在樓里一閃而過。
該死。尤里安脫口罵了句,完全是條件反射的扣動扳機后,貓著身子飛快的閃到最近的柱子后。
幾乎同時,一顆子彈擦著柱子射在對面的墻上。
尤里安嘴角的笑越發(fā)燦爛。
那家伙,果然很厲害呢。
尤里安退出了最后一枚彈殼,摸出最后五顆子彈一顆一顆小心的上膛。
閉起眼睛深呼吸后,他把胸口小小的相片放在唇邊親吻了一下,相片上是父母、弟弟、和他自己,笑得開心的四張臉。
他喀嚓一聲調(diào)整好機槍,從柱子后的陰影里抬起頭來。
眼睛在陰影里格外明亮。
他彎著腰冒險回到了窗邊,匍匐著拿回了自己的頭盔。他把頭盔放在某個位置隱蔽的窗臺上,然后靜靜趴在地上,槍口從墻壁的破洞里伸出去。
用頭盔做誘餌,一旦對方開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尤里安的子彈可以準確無誤的擊中千米開外的人的腦袋。他用這招迷惑過許多敵人,從未失敗過。
尤里安呵出一口氣,緊了緊手里的槍。
外面的天色越發(fā)暗了,對面樓悄無聲息。
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久到尤里安幾乎失去耐心的時候,他聽見寂靜的樓里突然響起了輕微的石子被踢動的聲音。
尤里安渾身一個激靈,聲音那樣清晰,那必然是這棟樓里發(fā)出的。莫非……那家伙已經(jīng)摸到這棟樓里來了?
心跳劇烈,他立刻起身躲進柱子的陰影里。他長長吐氣保持氣息。
對于一個狙擊手而言,善用地形遠遠比射擊的精準度更重要。
跑步聲越發(fā)清晰起來,尤里安努力豎起耳朵嘗試判斷聲音的方向。
少年的腳步時近時遠時輕時響,仿佛是故意讓人難以聽辨。
少年應該對這里非常熟悉。尤里安判斷著,抱住槍從陰影里沖出來。
才踏出柱子外,一顆子彈就掃過柱子。
尤里安就地滾到旁邊的柱子后,架起槍向子彈來的方向胡亂的開了一槍,然后動作熟練的退殼上膛。
喀嚓一聲,K98的退殼聲在寂靜里格外響亮。幾乎同時,又一顆子彈向他這個方向飛來。
尤里安可算明白對方為什么要冒險摸到這兒來了。
尤里安笑,他摸摸槍暗自說,沒關(guān)系,我就用這顆子彈解決你。
他迅速的從一根柱子竄到另一根柱子后,又是一發(fā)子彈擦著他的耳朵尖過去。尤里安貓在柱子后端槍瞄準,對方隱藏的非常好,這個角度還是不行。
尤里安盡量把自己蜷起來,準備滾到旁邊的柱子后再試試。
他抱著槍在冰涼的地上連滾了幾下,脖子上一緊,相片項鏈掉落在了地上,尤里安瞬間頓了一下是否要去撿。
只猶豫了一秒鐘。
輕微的噗一聲,尤里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
右邊有一點點的疼,然后血液從衣服下面滲出來。
尤里安腿一軟,倒在了地上,槍掉在半米開外,他知道自己是輸了。
尤里安努力彎著身子伸出手想去夠不遠處的槍,卻被厚重的軍靴踢開更遠。
他干脆躺倒了。少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潔白的臉上故意涂得灰一條黑一條的,但是表情非常的淡,眼睛清澈明亮。
眼睛果然是綠色的呢,尤里安這樣想著就笑起來,那顆子彈打穿了他的肺,一笑就咳嗽起來,血沫子都咳出來。
是故意不殺了我的么?尤里安緊緊攥著手里的相片捂著胸口,他自問,如果換成是自己,會不會殺了少年。
或許也會想見見活著的對方吧?
尤里安看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笑著用德語說,如果不是打仗,真想和你當朋友吶,好好比個三天三夜……尤里安知道對方聽不懂,補充了句,你可真厲害。
少年的眼睛溫順的垂下來,金色的長睫毛遮住了綠色眸子,但尤里安仍然看到了那眼底突然有一絲笑意。
那種笑意他見過,他弟弟幼時和自己打球贏了,自己摸著弟弟的腦袋夸贊他時,弟弟那時候也是這么笑的。
尤里安呆呆的看著,少年抬起眼來注視著他,用蹩腳的德語回答他,你也很厲害。
槍聲響起時,遠處的太陽落在了西地平線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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