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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當(dāng)你知道你失去的或許永遠(yuǎn)也再見不到的時候,你是等待還是尋找?還是,就此放棄?
吳邪說:張起靈,我會等你回來!
吳邪說:張起靈,即使要耗盡一生的時間,我也要找到你,你等我!
張起靈……
吳邪看著冷冷清清的房間幾乎哭了出來,在張起靈的嘴唇快要離開他的唇一剎那,他強(qiáng)迫自己從夢里醒了過來,他不得不醒,再不醒過來,下一刻等待著他的便將是一場他不想看到,卻又常常在夢中反復(fù)看到的,張起靈最后和他訣別的場景。
房間的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的味道,嘴唇上也似乎仍留著他嘴唇的溫度,但是吳邪知道,張起靈不在這里,張起靈沒有回來過這里,他或許,再也回不來了……
為什么?
因為張起靈已經(jīng)失蹤了整整一年,吳邪不知道張起靈是不是又失憶了,是不是在哪里迷了路,是不是又忘了他,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吳邪在等他回家。
天真,小哥不可能回來了,不是胖爺我存心咒小哥,但那么深的懸崖,除非……
胖子的話每每說到一半就會被吳邪笑著打斷,胖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張起靈不會死,他那么好的身手怎么可能出事!
他大概只是忘了回家的路……
他不會丟下我……
他不會……不會不回來……
胖子每次看著吳邪笑臉都只能嘆氣,拍拍他的肩膀搖頭說:天真你保重!
是,吳邪是有笑容,可任誰都能看出那笑容里無法隱藏的刻骨的哀痛與不安,所以沒有人能面對著這樣的笑容還能繼續(xù)對吳邪說:張起靈死了,忘了他吧。
這一年里,沒有人能說服吳邪,說張起靈已經(jīng)死了,就算是沒有找到尸體,但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更何況那是一道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從深淵中吹出的大風(fēng)冰寒徹骨,別說張起靈受了傷,就是一個好端端身強(qiáng)體健的人,掉了下去,也是再撈不起來的。
即使是強(qiáng)悍如張起靈。
有四個字,誰也不敢說,雖說那是所有人不管是在心里暗自嘆息,或是私下里聚集討論,人們的心里話里都總是只得出一個結(jié)論——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是的,從那個深不見底的懸崖落下去,沒有人不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的,即便是那深淵下面有一條足夠深的河流。
但就連吳二白,在看到吳邪時,對著他揚(yáng)起的巴掌也是怎么都落不到那張仿佛只要碰碰觸到就會瞬間崩潰的笑臉上去,最后,也只能搖頭嘆息。
結(jié)果,吳家最有權(quán)威的老二寒著臉撂下話:吳邪,在你想明白之前,絕不許跨出這個家門半步,否則……老三,給我看好他!
吳二白很少這樣直呼過吳邪的名字,從前,就算是吳邪闖了大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首立在他面前等候發(fā)落時,他也只是會冷冷地挑起一邊的嘴角笑,然后說:阿邪……
否則怎樣?打斷我的腿嗎?
吳邪臉上依然帶著微笑,默不作聲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然后看著吳二白的背影消失在那扇沉重的木門后。
那可不行,二叔,腿斷了,我要怎么去找張起靈。
吳邪乖得出奇,在吳二白下了禁足令后果然就縮在他那間屋子里,一步也沒邁出去過,不管是誰來,不管是對他說什么,他都只是微笑,不說話。但那微笑里總帶著讓人無法忽略的悲傷,讓前來勸說的人全都不忍對他講出半句殘忍的話。
所有試圖勸慰他的人都在這樣的笑容前敗下陣來,他們都搖頭,說:只要時間長了,吳邪或許就能忘了那小哥,或許就會和從前一樣振作起來……
或許……
你們要我忘了張起靈,你們可知道,要是連我都忘了他,他就真的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了!
我說過,他要是消失,至少我會發(fā)現(xiàn)。
我……
但是手機(jī)里存著的那個人的電話號碼,從那一天起,就再也撥不通。那個人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的門,也總是敲不開。
吳邪配了鑰匙打開那扇緊閉著的門,看見的,是一屋子厚厚的灰塵。
狠狠地揪著頭發(fā),他吳邪好歹是個男人,他不能也不會像小姑娘們一樣哭得死去活來,在被禁足的這一年里他已經(jīng)想過很多遍了,張起靈,你不回來,或許只是忘了回家的路。沒關(guān)系,你等我,我去找你。
你總能在斗里找到迷路的我,那我也能,我也能夠找到在斗外迷路的你,一定能,一定要找到你!
“三叔!眳切捌鹆藗早床,西裝領(lǐng)帶地打扮得齊整,站在解連環(huán)面前用平靜的口吻說,三叔,你的生意,我接下了。然后對著解連環(huán)驚愕的臉微笑。
“你……那、那小哥……”
解連環(huán)仔細(xì)地端詳著吳邪,昨天之前,那個頹喪悲傷了一整年,曾經(jīng)吵著鬧著死命要去尋找張起靈的吳邪不見了,他的大侄子一夜之間仿佛變了個人,現(xiàn)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個沉靜穩(wěn)重的年輕人,謙遜地向他討教要怎么接下他的生意,怎么和道上的朋友打交道,甚至要求他帶著他去面對那些必不可少的應(yīng)酬。
解連環(huán)甚至有些懷疑眼前的這個吳邪是不是別人假扮的,他瞇著眼看了吳邪半響,直到吳邪的話說完,垂手恭立,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大侄子,你是想要借機(jī)會去找張起靈吧!苯膺B環(huán)垂下眼簾,端起手邊的鐵觀音抿了一口,緩緩地道,眼角余光瞥到吳邪的身體猛地一僵,沒錯,這是真正的吳邪,不是別人。
沒有意圖被拆穿的惱羞成怒,也沒有半點(diǎn)焦躁不安,更不見有任何的悲傷流露,吳邪只是握緊了一下拳頭,然后放松,平靜地說:“對,我是這樣打算的。三叔,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但我也不會放棄尋找張起靈,你……要因為這件事否定我嗎!
堅定的目光毫不退讓地看著解連環(huán),看似柔和卻不容拒絕的語氣,明明應(yīng)該是疑問句,在吳邪口中說來卻不帶半點(diǎn)疑問,反是隱隱透著強(qiáng)硬,擺明了是你愿不愿意都得讓步的意思在里頭。
這死倔的性子倒是深得吳家祖?zhèn)鳎〗膺B環(huán)在心里嘆了口氣,想,說不定自己真的是老了,該讓位給下一輩了,因為,那個曾經(jīng)一臉天真無邪的小子,現(xiàn)在也能在自己面前用那樣強(qiáng)硬的口吻說話了,那毫不猶豫的堅定神情很像一個人,很像……那個吳三省。
吳邪或許真的是成熟了,不管讓他成熟的理由是什么,對吳家,對他,對吳邪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吳邪……吳邪……邪……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沉入深淵,在他消失在深淵的黑暗里之前,他對他微笑,他的嘴唇并沒有動過一下,可吳邪卻覺得他對自己說了話,他說:吳邪……
吳邪……
然后,“吳邪”這兩個字便以張起靈慣有的溫柔聲音一直回蕩,回蕩在張起靈落下的深淵里,回蕩在吳邪的耳蝸里,至今未停,能聽得到的人,只有吳邪。
“張起靈你不許死!”驀地吼出一句話,吳邪從睡夢中驚醒。
黑暗的房間,冷清的空氣,孤獨(dú)的夜,沒有了那個人的體溫、鼻息、味道,碰觸不到他柔軟的頭發(fā),光滑的肌膚,溫暖的手掌,溫?zé)岬摹健?br>
“起靈……”坐起身,吳邪痛苦地將頭埋入曲起的雙膝,十指狠狠地抓緊頭發(fā),無法再流出眼淚的眼,顫抖的嘴唇和身體,吳邪只能在黑暗的包裹中徒然地哀號,而能給予他安慰的那個人,不在。
不斷地呼喊著那個刻入骨髓的名字,夢里那訣別的微笑,抓不住的墜落的手,回蕩在耳邊的不舍的聲音,邪……吳邪……吳……邪……
起靈,我會找到你,一定會!
吳邪接下了他家三叔的生意,在設(shè)宴的那一天,解連環(huán)在他面前,端著一杯酒,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大侄子,今后……”
“三叔,我懂,你放心,我絕不會砸了你的招牌。”吳邪打斷了解連環(huán)的話,他知道他要說什么,無非就是張起靈沒了,叫他別一直記掛在心上,好好地過今后的日子,這樣小哥九泉之下也會安心。這一類勸慰的話。
他明白,但他不想聽。今后該做什么,怎么做,該走什么樣的路,犯什么樣的險,他吳邪,在做接下他家三叔生意的那個決定前,已經(jīng)考慮得相當(dāng)清楚了,今后的路即使再艱險,再難走,他也得硬著頭皮一路走下去,容不得他回頭。
他沒有別的選擇,因為這是他唯一有可能找到張起靈的辦法,只有這樣,他才能無需任何借口,不斷地下地,不斷地到處尋找……
張起靈他……沒有死!
這是吳邪堅守著的念頭,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提起過張起靈,再也不在人前說張起靈絕不會那么輕易就死,或是張起靈沒有死,這一類讓別人聽了只會搖頭嘆息的話,仿佛張起靈這個姓名,這個人,已經(jīng)從他的記憶里生命里,完完全全地被抹消了。
吳邪坐在那張雕著蝠佛如意的紫檀木太師椅上,翹著一條腿,輕輕吹開茶盞中漂浮著的幾片茶葉,解連環(huán)老了,潘子老了,胖子也老了,當(dāng)年一起下地的那些個人,現(xiàn)在幾乎全都金盤洗手退隱江湖了,就連吳二白,如今也只是每天拉著解連環(huán)喝茶下棋。
如今,被道上人恭恭敬敬稱呼著三爺,說出的話幾乎無人敢忤逆的,是他,吳邪。
“三爺,我們這次去哪里?”說話的是個神情沉靜的年輕人,他叫鐘夏,是吳邪在某晚的回家途中從一群人的棍棒下救出的,之所以當(dāng)時鐘夏沒有回手之力,是因為那一群人買通了酒保,酒里下的藥足以讓他全身無力卻又能保持神志清醒。
鐘夏是搏擊高手,只是因為在一次爭斗中誤殺了人而入獄,出獄后得知家人已經(jīng)死于一場火災(zāi),家人、房屋在那一次事故里全都化為了灰燼。他無家可歸,沒有親戚愿意收留一個殺人犯,即使他不是故意殺人。
吳邪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桌上攤開的地圖沉思,他和張起靈一起下過的斗不多,但也不算少,而且個個兇險,雖然有了經(jīng)驗,但要再次進(jìn)去那些地方卻仍是兇險無比,他不知道進(jìn)去后能不能夠出得來,但要放棄,他又做不到,畢竟,要找張起靈,他再想不到別的辦法。而要振興他所接下的三叔的生意,也只有這條路可走。
“鐘夏,準(zhǔn)備準(zhǔn)備,我們?nèi)プ蛱於ㄏ碌牡胤,兩天后出發(fā)。”淡得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漠然的雙眼藏起了平日里的凌厲鋒芒,如果是從前和他一起下過斗的伙伴見了,一定會說,這樣的眼神,很像一個人。
鐘夏應(yīng)了一聲,立刻就走出了門去,他跟著吳邪十年了,知道他這么說一定是又要出發(fā)去尋找那個人了,找那個可能花上一輩子時間都找不到的人。
他知道吳邪找了那個人多少年,找得有多辛苦,很多次,吳邪都陷入了險境,連帶著他也幾乎沒命。
可這看似溫文的吳家三爺,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遇到多可怕的危險,那雙眼睛里,卻從來都是波瀾不驚,這一點(diǎn)讓鐘夏極為佩服,因為這樣的人要么是生來就性情堅韌,要么是見多識廣,經(jīng)歷過常人無法想象的危險。而吳三爺,應(yīng)該是后者。
對于吳邪尋找張起靈這件事,鐘夏多少聽到過一些傳言,但他從沒有試圖去勸說過阻止過,他知道,每個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些放不下的執(zhí)念。
在閑暇無事,吳邪的心情看起來比較好時,他倒是也曾問詢過:若是一直都找不到三爺想要找的那個人呢?
吳三爺回應(yīng)他的語氣是淡淡的,卻蘊(yùn)有不容置疑的堅決:找不到也要找,十年找不到就找二十年,二十年找不到就找三十年,能活多久,就找多久,就算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也要找。
只是這一找就是十幾年,所有他們能夠找到的古墓,從前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只要還能夠進(jìn)得去的,都被一遍兩遍地踏過,就連那周圍的方圓幾百里也被仔細(xì)地搜過,特別是當(dāng)初那個人失蹤的地方,吳邪綁著安全繩,親自蕩下那個深淵仔仔細(xì)細(xì)地搜尋過好幾次。
但那深淵里除了冰寒入骨的地下河水外,什么也沒有。
鐘夏知道,那個人,一定是死在了地下河里,死不見尸。三爺一定也清楚得很,但卻還是這樣拼命地找,不知道是真的相信那個人還活著,還是只為了自己給自己一個安慰。
其實有些時候,看著吳邪眼角額頭越來越深的皺紋和頭上越來越多的白發(fā),鐘夏也不是沒有想過勸阻,為了那個人,三爺已是竭盡了心力,以至于蒼老得很快,明明只是三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卻已經(jīng)比實際年齡大了十歲不止。
可是每次話到嘴邊,看著吳邪在無果的搜尋后焦慮疲憊的樣子,他最終說出口的卻只是一句“三爺,早些休息吧……”
張起靈,我知道你沒有死,我知道你不會死,所以我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你,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張起靈,你要將我的等待置于何處?你要將等待你的我置于何處!
張起靈……
“三爺,三爺……”是鐘夏的聲音,“三爺你沒事吧……三爺?”
吳邪從睡夢中驚醒,苦笑,“沒事……”最近,就連在夢里也在不斷地找尋著張起靈,但夢里的結(jié)果卻也和現(xiàn)實里一樣,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吳邪不是沒想過放棄,只是那次不過剛起了個念頭,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就猛然從記憶深處跳了出來——如果你消失,至少我會發(fā)現(xiàn)。
他為自己竟然會有放棄的念頭內(nèi)疚了很久,甚至想過是不是該一死了之,說不定,他會在奈何橋邊遇到等著他道歉的張起靈。
總覺得自己不能放棄尋找,如果連他都放棄了……
“還有什么地方?jīng)]去過……”吳邪閉著眼,一只手按在太陽穴上,仿佛自言自語地說著,面前的茶幾上攤著一副大大的地圖,上面很多地方都被紅色的筆畫了幾遍叉。
鐘夏站在他背后,摸著下巴沉思,當(dāng)年張起靈遇難的地方是他們第一個搜索過的,不夸張地說,圍繞著那個地方,方圓幾百里都被他們找過了,就連山里頭巡山人和狩獵人的窩棚都被他們走了個遍,但關(guān)于那個人的消息卻是半點(diǎn)也沒有。
考慮到張起靈有可能憑著本能重新去到他從前曾下過的斗,吳邪和鐘夏費(fèi)了許多的功夫,打探到了除了他們本來就知道的張起靈曾去過的地方,還有某些處不知道是不是張起靈真的去過的斗。
“這個地方……”鐘夏伸出手指了一下地圖,“聽說三爺從前曾去過,我們還沒去過的應(yīng)該就只有這里了!
廣西。
吳邪一驚,苗疆的十萬大山,張起靈不是不可能在那里,只是他不知道為什么,偏偏就漏了往那里尋去,或許他的潛意識里以為那是張起靈最不可能去到的地方。
如果張起靈在那里,那還真是命運(yùn)弄人,這一錯過,就是,十年……
“馬上準(zhǔn)備,給你一星期的時間,把所有裝備都置齊,潛水和防毒的都帶上!”吳邪猛地站起身,掩飾不住的激動。
鐘夏暗自嘆了口氣,三爺這些年,為了找那個人可算得上是心力交瘁,頭發(fā)早早地就花白了,常年在外的奔波也使得他的年齡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上許多,可是三爺卻一點(diǎn)都沒抱怨過什么,只是時常地陷入沉思,或者微笑,或者皺眉,偶爾也會露出悲傷的神情——一閃即逝。
他倒是很少看見吳三爺這么激動,仿佛他要找的那個人就在那個地方。
這一次竟意外地順利,到了苗寨,問了幾個村人就打聽到了消息,說是云彩家里養(yǎng)著個陌生男人,但卻是個傻子,不會干活,不會出門走動,也不會和人交流,白生了一張好看的臉。也不知道云彩腦子里怎么想的,居然就這么養(yǎng)了那個男人十年。
聽到這個消息時,吳邪渾身都在發(fā)抖,是了,他有這種感覺,那個人一定是張起靈,當(dāng)初云彩看張起靈的眼神,他很明白那種眼神的意義,是女人迷戀上一個男人的眼神。
可是張起靈,為什么會在她那里?
不顧云彩的極力阻攔,吳邪踏進(jìn)了那座小木樓,年代久遠(yuǎn)的木板在他腳下吱嘎吱嘎地響,屋里的陳設(shè)很簡單,家具不多,他隨意推開其間一扇門,里面第一個映入他眼簾的,便是他苦尋了十多年的張起靈。
張起靈靜靜地躺在一張竹編的搖椅上,面容仍舊是十年前那般模樣,絲毫未變,不像他,為了尋他,早早地就兩鬢斑白容顏憔悴。
只是,瘦了,張起靈比起他最后見到的樣子來,瘦了許多,那雙茫然的眼睛沒有光澤沒有焦距,死氣沉沉地,不知道在看向哪里,而落入他眼底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事物。
“他已經(jīng)不認(rèn)得任何人了,你不要在他面前說多余的話,看過了就趕緊走吧!痹撇世渲粡埬槪欀,很不耐煩卻又隱隱地帶著一絲驚慌。
“云彩,起、小哥他怎么變成這樣……”沒有理會云彩的驅(qū)趕,吳邪定定地看著張起靈,不敢多說話,怕那已經(jīng)干涸了許多年的眼淚在此時重新泛濫。
小哥。
這兩個字像森林里最尖利的棘刺一般戳進(jìn)云彩的心底,云彩看得出,吳邪已經(jīng)老了,老得頭發(fā)花白,臉上全是因為過度焦慮和勞累而留下的皺紋,但他卻還念念不忘張起靈,還口口聲聲叫著小哥,他以為……他們還和十年前一樣么!
云彩恨恨地咬住下唇,那張起靈也是,就像個真正的傻子一樣,十年來,唯一會從他口里說出的只有兩個字——吳邪。
若不是她見過他的漠然鎮(zhèn)靜,見過他的神威凜凜,見過他看著吳邪時不經(jīng)意露出的溫柔神情,那她也一定會以為張起靈從出生起就是個傻子,無可救藥的傻子。
“起靈他身體一直都不好,你看也看過了,不要再打擾他了,快走吧!痹撇屎敛豢蜌獾叵铝酥鹂土,吳邪專心致志地看著張起靈,沒有注意到她眼里的怨毒。
“快走啊!”見吳邪沒有要動的意思,云彩用力一把推向吳邪,幾乎把他推倒在地。
茫然地看了一眼云彩,吳邪轉(zhuǎn)頭,遲疑地說:“小、小哥,那、我先走了。下次,如果有機(jī)會,我……再來看你……”縱有萬般不舍,吳邪還是朝著門外邁開了腳步,不管張起靈是怎么到云彩家里的,事實都是他在這里住了十年,而云彩也照顧了他十年。
看云彩那樣子是不愿意放人的,他得回去好好冷靜一下,想想有什么法子,有什么借口能夠讓他順利地帶走張起靈。
如果有必要……就算是用上強(qiáng)硬手段,無論如何,他都要帶走張起靈!
“吳邪……”張起靈熟悉的低音在身后響起,吳邪一驚,心臟陡地狂跳起來,喉嚨又干又澀,竟是發(fā)不出半點(diǎn)兒聲音,腳步釘在原地,耳里只聽見張起靈在他身后一聲聲地喚:“吳邪,吳邪……邪……”
這一刻,吳邪感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在那個他失去了張起靈的斗里,在張起靈落下深淵的時候,那一句在他耳邊整整縈繞了十年的聲音——吳邪,吳邪……邪……
就在他猶豫著該不該回頭,該不該回應(yīng)張起靈時,他的身后驀地響起了一記耳光聲,張起靈的聲音頓了一頓后又再響起,“吳邪……邪……不要……走……”
僵硬地緩緩轉(zhuǎn)過身,吳邪看見云彩的眼里迸出豆大的淚珠,扭曲著臉對張起靈已經(jīng)烙上了四根鮮紅指痕的臉頰再度揚(yáng)起手掌。
“住手!”在那只巴掌再次落到張起靈的臉上前,吳邪怒吼,閃電般抓住了云彩的手腕反手一折,只聽得喀嚓一聲脆響,云彩立時就慘叫起來,她的那只手腕,已經(jīng)是斷掉了。
“夠了、夠了!”云彩一面哭喊一面護(hù)著那只斷手瑟縮著往后退,“張起靈這些年來一直都只會叫你的名字,只會叫你的名字……我盡心盡力地服侍了他這么多年,心思費(fèi)盡,他卻從來都不正眼看我,從來都不對我說一句話!他明明就不認(rèn)得任何人的,明明就沒有任何感情的!不管我怎么和他說話,怎么逗他,怎么罵他,怎么……除了你的名字外,他什么都不會說。為什么他就只認(rèn)得你!這么多年、這么多年了!為什么……你帶他走……你們、你們滾……全都給我滾!”
看著云彩泣不成聲的樣子,吳邪心里忽地有些愧疚,抬手阻住正欲上前的鐘夏,畢竟是她照顧了張起靈這么多年,而自己這些年來暴戾慣了,竟為了她抽張起靈一個耳光就毫不猶豫地折斷了她的手腕,自己早已變了許多,但云彩和這個世界,何嘗不是。
不變的,怕是只有那個傻了十年的張起靈。
“起靈我就帶走了,謝謝你照顧他這么久,我會答謝你的,告辭!眳切懊鏌o表情地對云彩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向張起靈,輕聲說了一句:“起靈,我們回家了!睆澭蛯⑺Я似饋。
張起靈很合作,躺在他的臂彎里一點(diǎn)也不掙扎,只是嘴角扯出了極淡的笑容,沒有焦距的眼睛仍是不知道看向了哪里,但嘴里卻喃喃念叨著他的名字,“吳邪……吳邪……”
吳邪看著他微彎的嘴角愣了神,半響,才硬生生壓下涌上喉間的哽咽輕聲回答:“我在,起靈,我在這里……我?guī)慊丶,我們……回家了!弊旖,同樣地扯出一抹笑,是他十年來第一次露出的,安心的笑?br>
走出云彩家的大門,鐘夏在吳邪身后低聲問:“三爺,那個女人……”
吳邪搖搖頭,道:“開張支票給她,好歹她也照顧了起靈那么久!
張起靈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脫下,當(dāng)看到他赤裸的身體時,吳邪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陰森得叫人害怕,從衣櫥里拿出一條薄毯給他披上,吳邪抱著張起靈拍了拍,輕聲道:“等等我,我出去一會兒!
吳邪來到客廳,鐘夏正半躺在沙發(fā)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遙控器,見到吳邪一臉不善,立刻就從沙發(fā)上翻身跳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三爺?”
“小夏,”吳邪也不看他,滿是怒火的眼光望向窗外的遠(yuǎn)方,“你還記得那個苗寨怎么走嗎?”
“三爺想要再去一趟苗寨?在那里落下什么東西了嗎?”鐘夏問,直覺到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心懸了起來,雖然他覺得不太可能。
“不,我不去,你去。”吳邪緩緩地道,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怒氣,“還記得那個女人吧?”
“云彩?”鐘夏有些驚訝,三爺果然還是要找那個女人的麻煩。
“苗寨里沒有叫云彩的女人,任何地方,都不會再有這個人!”吳邪轉(zhuǎn)身,在踏上樓梯前說,毫不掩飾低沉聲調(diào)中的殺氣,“明白嗎?”
“是!”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鐘夏很少看到吳邪發(fā)這么大的火,叫做云彩的那個女人不知道對三爺做了什么,或者……鐘夏心里一動,是對三爺帶回來的那個男人做了什么?
不過,不管怎樣,他只要實現(xiàn)三爺?shù)南敕ň托辛耍渲械木売桑恍枰,也沒有必要知道。
“起靈,對不起……”吳邪小心翼翼地將張起靈抱到浴缸里,一面仔細(xì)地給他擦洗身體,一面低聲地念叨,“對不起……”
張起靈的身上密布著傷痕,抓痕也有,鞭痕也有,更有觸目驚心的刀傷,一條條交錯在蒼白的皮膚上。那些傷痕新舊不一,有的疤痕一看就知道是最近才留下來的,剛結(jié)好的疤,皮膚周圍還透著殷紅,映襯著蒼白如紙的皮膚,隱隱顯出幾分妖艷。
是云彩下的手,不用問也知道。吳邪努力壓抑著心里升騰的怒火,云彩,你以為你是什么人,竟敢這樣對待張起靈!
但吳邪心里雪亮,他知道原因,云彩說,十年來張起靈嘴里口口聲聲只喚著吳邪的名字,換了是誰都會不甘心,這點(diǎn),他吳邪也能明白。
只是……云彩,你不該這么對待他,你,會懂得的,你不該這么做……你要為你的所為,付出最大的代價!
張起靈還是那樣呆呆愣愣的,眼神茫然,不知道看著哪里,只有吳邪在他面前時,他的嘴角才會露出一絲極淡的笑,但這樣對于吳邪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張起靈還記得他,他該知足了,其余的事,慢慢來就好。
“三爺,”鐘夏立在吳邪面前,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我去的時候,那女人已經(jīng)死了,據(jù)村里人說,在我們走后不久她就上吊自殺了!
“哦?”吳邪微微一挑眉,“你確定?”
“是,我親自開的棺,尸體都開始腐爛了,DNA的檢測報告也出來了,不會有錯!辩娤恼f得波瀾不驚,他這些年一直跟著吳邪,什么事沒有做過,開棺驗尸確認(rèn)身份這樣的事也算不得什么。
“哼,算她走運(yùn)!”暴戾之氣一發(fā)即收,吳邪的面容又恢復(fù)了冷靜,伸出手指壓了壓太陽穴,嘆息了一聲后低聲道:“小夏,你去休息吧,謝謝你!
“三爺,你太客氣了!辩娤挠行﹦尤,他跟著吳邪跑了這么些年,聽得出吳邪話語里的真假,他是真心在謝他,雖說語氣仍是那么淡淡的。
在照看張起靈的那些時間里,吳邪早就做好了對未來的打算,既然找到了張起靈,并且還是需要他照顧的張起靈,那么他的選擇只能是金盆洗手,他走這條路本就是逼不得已,要抽身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有千難萬難,善后也是麻煩至極,會面臨無數(shù)的困難和指摘,但沒關(guān)系,只要有張起靈在!
吳邪有整整一星期沒有時間回家,所有的事情做起來都比他想象中來得艱難許多,以至于他在一陣快刀斬亂麻地解決后覺得自己又變老了十歲。
張起靈這段時間不知道過得好不好,雖是有請專業(yè)的護(hù)理人員替他照料,但總覺得比不上自己親自照顧來得放心。不管怎樣,只要把這陣子熬過去就好,他和他將來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相守。
所有的疲憊都在想到張起靈時煙消云散,抹了把臉,吳邪揉揉僵硬了一整天的嘴角,他不想在見到張起靈時臉上還凝固著只對外人才有的冷漠神情。
打開門,屋子里黑黢黢的,安靜得異常。平時,就算照顧張起靈的人回家了,屋里的燈至少也會亮著客廳里的一盞。
吳邪立刻警惕起來,右手虛握成拳,左手輕輕地帶上房門,就在關(guān)上門的瞬間,黑暗中有條人影悄無聲息地朝他朝他撲了過來。
不及思考,當(dāng)下就是一拳迎著那影子的方向擊去,拳頭被一個柔軟的東西包住,順勢一扯就化去了那股兇猛的力道,爾后手臂被強(qiáng)扭到背后的劇痛讓吳邪暗暗咬緊了牙。
“別動。”咽喉被兩根手指扼住,吳邪身體立時一僵,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就像一句咒語,將沉淀多年的記憶全都翻攪了上來。
“小、小哥?”仿佛又回到了陰冷潮濕的古墓,在那里,張起靈沉穩(wěn)剛猛猶若王者,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讓人無法違抗的命令,而他,只是個老會惹禍上身的青頭。
吳邪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不是因為喉嚨被扼制著,是因為有一些感情,埋藏了很久的感情,連同記憶洪水般從心底深處涌出來,堵住了喉嚨,塞住了鼻腔,堵得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那些找不到出口的洪水一直泛濫至眼眶,爾后,洶涌而出。
“吳……邪?”張起靈的聲音和往常有些不同,沒有了迷惘,沒有了慵懶,他是那個十年前的張起靈,聲音低沉有力,帶著讓人無法違抗的氣勢。
“起靈!”吳邪終于哽咽出聲,轉(zhuǎn)身摟著張起靈的脖子哭得一塌糊涂,他不再是道上令人畏懼的吳家三爺,他只是那個西泠印社的小老板,十年前的小三爺——天真吳邪。
“邪……”張起靈驚愕地看著他,旋即又問,“這是哪里?為什么我在這里?你……發(fā)生了什么?”
吳邪知道他想說什么,自嘲般地扯著嘴角笑了一下,都過了十年了,他已經(jīng)開始老了,他沒有安穩(wěn)地端坐太師椅守著吳家那份不小的產(chǎn)業(yè),沒有聽從家族長輩的意愿結(jié)婚生子。明里,他是行事利落手段狠辣的吳家三爺,暗里,他是土夫子,不顧危險不知疲倦地下斗,到處尋覓著張起靈的蹤跡,只為著那萬分之一的希望。
天從人愿,他尋到了,尋到的是十年前的張起靈,可他卻已經(jīng)不是十年前的吳邪了。
“小哥……”腦袋里亂成了一鍋粥,最后說出口的,是吳邪自己也未料到的平淡話語,“你回來了?”
接下來的談話里,那許多年的辛苦心酸被輕描淡寫地帶過,吳邪對張起靈說的話和十年前沒多大區(qū)別,無非就是埋怨他又丟下他獨(dú)自失蹤,今后他們要怎樣怎樣。
關(guān)于找回張起靈的過程,吳邪只字未提。
張起靈也沒說太多的話,但聽他說,應(yīng)該是墜崖后的記憶全部消失了,直到這天的黃昏才恢復(fù)了意識。而他從照顧他的人那里什么都打探不到,因為吳邪在這個家用的是假名,家里的布置也極為普通,沒人會發(fā)現(xiàn)吳邪的身份,更不用說他這個和傻子無甚區(qū)別的人。
他想不起自己墜崖后發(fā)生了什么,于是找借口遣走了照顧他的護(hù)理員,打算擒住進(jìn)入這間房屋的所有可疑人物,只要有人來,他有把握逼問出他想要的線索。
但這些年吳邪的身形氣質(zhì)變化太大,以至于連他靠近了也沒能立刻發(fā)現(xiàn)。
日子并沒有在這之后恢復(fù)平常,吳邪依然在為善后工作焦頭爛額,而他張起靈的工作則是在屋里發(fā)呆。
開始學(xué)習(xí)自己照顧好自己,別再在我不在的時候每天都吃壓縮干糧。別再消失了,等我把那些破事處理完我們就回杭州,回去做西泠復(fù)印社的老板,不再下那些破斗了!對,你沒聽錯,是西泠、復(fù)、印、社。
這是吳邪這些天老在他面前念叨的話,語氣強(qiáng)硬,不像以前那個總是傻笑的小子,而是和道上的那些個瓢把子相差無幾,而且……吳邪老了。
張起靈很明白,在他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里,一定是發(fā)生了許多他想象不到的事情,所以他的吳邪才會變得頭發(fā)花白,額頭眼角全是皺紋。
一定是吳邪為他做了什么!
不能再這樣下去……
在張起靈作出決定的那天夜里,回到家的吳邪幾乎崩潰。張起靈又失蹤了。不過還好的是,這次他留下了一張字條——吳邪,等我,我一定回來。
一定回來。好,我等你。可是,要我等多久?一天?一星期?一個月?一年?還是……
不敢去想,吳邪靜靜地坐到地上,開始一支又一支地抽煙。
好,張起靈,我等你。
這一次吳邪并沒有等待太久,只有三天而已。
吳邪接連三天把自己鎖在屋里,寸步不出,就在鐘夏在門口來回走了一百遍,并第一百遍考慮要不要破門而入的時候,張起靈回來了。
“你怎么……”看著幾乎被埋在煙灰堆里的吳邪,張起靈說不出任何責(zé)備的話,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揉著吳邪的頭發(fā),看著那雙因他而恢復(fù)神采的眼睛微笑,“我回來了。還有,這個給你!
吳邪還沒來得及問他帶了什么回來,嘴里就被塞進(jìn)了一個東西,“吞下!边B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喉嚨一動,身體早已對張起靈的話形成了條件反射,總是在問出為什么之前先執(zhí)行動作。
“是什么?”吳邪皺了皺眉,一見面就被強(qiáng)迫吞下了不明物體,這家伙果然還是老樣子,凡事都不愛先做說明的。
“能解除疲勞的藥。”張起靈想了想,說,“別想太多,我不會再離開你。今后的事情,我來替你做。全部都交給我,你好好休息!卑杨~頭貼上吳邪的額頭,他低聲道。
吳邪臉上的皺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皮膚再次變得白皙光滑,可是吳邪卻揉著眼嘟噥:“起靈,我怎么覺得好困,這是那個藥的副作用嗎?好想……睡……”
吳邪就這樣倒了下來,倒在了張起靈的臂彎里,呼吸緩慢,睡得安靜沉穩(wěn)。
時光仿佛倒轉(zhuǎn)了十年,張起靈的嘴角撩起一抹笑,低頭吻了吻吳邪的唇,輕手輕腳將他放到床上,然后起身,搭上被子,拉上窗簾,遮住所有的光。
我會等你醒過來,吳邪,我會一直等你,就像你等我尋我十幾年一樣,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我都會等下去,我不老不死,你也不老不死,所以我等得到的,我等得到你醒來的那一天。
吳邪,這次換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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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該是睡美邪的故事了吧?(笑倒~被小黑刀殺)
阿邪至多一百年(不會那么久。┚蜁粣炌踝游切/做醒(喂~),所以這篇東西還有個標(biāo)題叫做《天長地久》哦!(掙扎伸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