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埋了個洞，無邊的空洞，似吞噬日陽的黑子，由最初的小點，逐步擴張……吞去我心中的一切。
　　每當雙手緊按住胸前，我便能感受它日益的擴大，蔓延我的四肢全身。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當我理解了這個洞存在時，它已將我吞噬，無法拔去、無可鏟除，像是收網(wǎng)的獵人，每日、每日、一點點的擴張，最終將我吞噬。
　　對此，我并不害怕，因為害怕，早已被他吞噬成空。
　　記著那年我十歲，已忘了父母如何面貌，亦忘了家鄉(xiāng)何處，只知當我懂事時，已身在此處，年幼懵懂的我，并無覺得不好，于是再沒想過。
　　那年我十三歲，身披紅緞、足履金繡、銀簪搖曳，不是知書達禮、卻已知人情事理，知曉我有違陰陽、此生注定顛舛，難以自救。
　　我不愛笑，卻非不笑。那年我十三歲，卻從此再無笑過。
　　十四那年，塵煙閣的老板與我說，命定了改不了，再怨無用。
　　我瞧過很多人，他們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塵煙閣也有許多人，贖出自己，卻又再回。
　　十五那年，塵煙閣已成了城里最有名的歡場。而我依舊學(xué)不會笑，鎮(zhèn)日頂著張毫無生氣的臉。
　　而某天的那夜里，老板與我說，我的初夜…訂了。
　　我癡癡的望著他，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疼。是那夜過后唯一留下來的，其余什么不留。
　　心頭，驀然出現(xiàn)了空洞的漩渦，猶自每日每夜發(fā)出呼呼的聲響，擾得我食不成，寢難眠。
　　那年我十五，生辰未過，年末。
　　那年我十六，年末，細雪紛飛，落入掌中的融冰，寒意刺骨，猝不及防的，我的唇，輕輕上勾。笑，原來是如此。
　　我徑自而笑，媚態(tài)橫生的笑著。
　　垂首，輕語細聲的喊了聲：『爺�！�
　　那年，都已過去。
　　『方才想什么呢？』
　　我瞧顧晉凌笑著，像是心情甚好，逐也陪著笑了起來，半似撒嬌道：『想爺吶，這么久都不來看無晴一面……』
　　『這不是來了嗎？瞧，給你帶了禮物呢！』顧晉凌牽起我的手，朝后院走去。今年正逢寒冬，較往常冷了許多，后院因每日掃雪，積雪雖不深，可踏上去倒也踩出了細小的嘰嘰聲，大概是雪的結(jié)晶給弄裂了。
　　我一邊想著究竟是何物，需在這樣的天氣往后院一走方可觀之。
　　才走著，天又飄了雪，一朵朵的細雪，落到了顧晉凌的衣上，沾著肩頭一片白。
　　我輕輕蹙眉，『爺，下雪了�？煞褚獰o晴替你拿把傘？』
　　『無晴，你冷嗎？』顧晉凌將我摟緊了些，拂去我身上的細雪。
　　『無晴擔(dān)心爺著涼�！�
　　『就快到了�！活檿x凌邁開步子又繼續(xù)走。既然他一心欲往，我也不必再說些什么，安靜的跟上前，踏著積雪，留了行淺淺的足跡。
　　我抬頭，瞧著天上降雪，白茫茫的一片，日陽都不清晰了起來。
　　不禁意的，唇畔上揚，凝雪而笑。
　　『你依舊如此愛雪。』顧晉凌的聲音傳來，我不知他方才是否瞧見了我笑，所以說我愛雪呢？
　　我愣著看著顧晉凌，不知該怎么答好，只好道：『爺為何這么說？』
　　『常見你下雪時跑來后院賞雪�！�
　　顧晉凌的確也陪我賞過許多次的雪，時常，我容易對著落下的雪笑。顧晉凌曾對我說過，那時的我，比任何雪景都美。
　　越是大雪，我便越愛站立雪中，曾有許多次，我還因此染上了風(fēng)寒。
　　看著落下的雪，將一切都吞噬成白色，空空洞洞的，就好似我心中的洞，如何都無法填補，徒剩單調(diào)。
　　『無晴看著看著，時常便出了神�！浑m說明白顧晉凌如此揣測的原因，可這問題的答案我依舊沒有，只好模棱兩可的回答，任他想去。
　　『因雪似你嗎？』顧晉凌再問，可這問題卻真的難了我，總覺得他話中另有所意，逐我堆起笑顏，反問：『爺覺得像嗎？』
　　或許是像的。站立雪中的我，有時竟覺自身像與雪相融般，同調(diào)的體溫，同調(diào)的氣味，分不清界限，毫不覺寒冷。
　　顧晉凌停下了腳步，看著我，神色有些復(fù)雜，是我讀不出的東西。我心里納悶，莫非說錯了話嗎？
　　正想開口，顧晉凌搶了道：『無晴，你瞧瞧前頭是什么？』
　　我依言轉(zhuǎn)向前方望去，見了棵樹，一棵本不是栽于此處的樹。
　　這樹的葉子或許因為嚴冬，落的不留半點，只剩剛毅的曲枝橫展，上頭還點綴了些被霜雪覆蓋白色小花包。
　　『梅樹？』我不確定的望向顧晉凌。這并不是我常見到植物，自然有識錯的可能。
　　『猜中了。』顧晉凌朝我一笑。
　　『爺為何突然想在院里栽棵梅樹呢？』我繼而順著話說。
　　『寒冬百花盡落，唯有梅樹獨開。』顧晉凌回道。我心里奇怪，這兒冬天冷得處處結(jié)霜，陣日落雪。這種天候，他還出來賞花嗎？
　　忽然想起顧晉凌方才說了有東西贈我，莫非就是這梅樹？
　　『爺是栽棵梅樹，替爺不在時來陪無晴的嗎？』我刻意調(diào)笑道，以免語調(diào)太過真切，反倒成了敗筆。
　　『呵呵……你這番話是在怨我嗎？』顧晉凌聞言大笑，心情煞是大好，親昵的將我摟了個結(jié)實。
　　『爺都知道了么，無晴可是天天望著爺來呢�！晃椅⑽⒋故祝鄄鬓D(zhuǎn)、似嗔似怨。
　　顧晉凌，娶足三妻四妾 ，妻妾個個嬌艷，育有五子，要撥空與我，還當真需要安排。
　　『真的？』猝不防，顧晉凌俯身與我平視，斂去了笑意，眼神直直的勾著我看，像是在確認什么正經(jīng)事般。
　　我極少見了顧晉凌如此模樣，印象里只見了一次，便是初次見到他時。
　　一下愣著失了神，想不出顧晉凌態(tài)度丕變的原由，待我回神，察覺失態(tài)趕緊道：『無晴何時騙過爺了？瞧爺嚇得無晴一陣心驚�！�
　　雖然極力想掩飾自己失神的原由，可一剎那的沉默畢竟太過明顯，任憑如何做，都顯的欲蓋彌彰。
　　『想你也不敢騙我�！晃覒�(zhàn)戰(zhàn)兢兢的盯著顧晉凌瞧，他的眸子暗了下去，可卻依然笑著，心下想了一遍，忽然憶起他曾經(jīng)說過……
　　『在你心里，我是否是個特例？』
　　心里閃過絲不妥，我開口欲再言，顧晉凌的手卻一把摀了過來，遮住了我張開的嘴，『別說話……』
　　我垂眼，伸手環(huán)住顧晉凌的肩頭，不知這樣是否能使他開心點。
　　顧晉凌閉上了眼，緊緊的抱著我，縱然太大的力道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卻還是沒放手。

　　我從不覺得顧晉凌是個特別的人。
　　無論打扮、言行，都不曾讓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盡管他連續(xù)包了我三個月的場，我對他的印象，僅止于顧晉凌三字。
　　初見顧晉凌，是我剛當上小倌之時，他與友人一同前來尋樂。其實我不認為他喜歡去煙花之地，可無論怎么說答案只能問他自己。

　　『這位爺……』我小聲喚道，本是欲從他身旁走過，怎知路這么大沒撞著他，他反倒自個兒拉著我不放了。
　　『你叫什么？』他的眼直勾勾的瞧著我，毫不避諱。雖是來這的大爺通常也不該有何避諱，只是他的目光總有股說不來的不對勁。
　　所謂以客為尊，我可是整個塵煙閣里最信奉這條規(guī)矩的。我逐恭敬的應(yīng)道：『無晴。我名喚無晴�！�
　　『無晴？』他語帶詢問，想來應(yīng)當是不知如何寫。
　　我笑著攤開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寫了「無晴」兩字，順口解釋：『正是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的無晴。』
　　他微微一愣，不知想些什么，『你…我訂下了。』
　　我望向他，不解。
　　『無晴……』他喚，是叫我嗎？
　　人家說，笑總是美、也有人道一笑傾城，傾城佳人我這輩子是做不得了，可笑我卻還可行，總好看些。
　　于是降唇輕挑，笑，僅是如此。

　　顧晉凌是個癡人。
　　可也是個利己之徒。
　　日后整整三個月，顧晉凌天天上塵煙閣報到，每日一來定留半日，也從不超半日，指名無晴。
　　流言蜚語傳著，顧晉凌是動了真情。
　　可對象竟是歡場戲子。
　　我對鏡而立，鏡中之人柳眉彎彎，面帶桃紅，膚若白玉，紅唇上揚。
　　不陰不陽，不男不女。
　　可是我？還是名喚無晴？
　　究竟何名是我，我喚何名？
　　「嘎呀－」一聲，兩扇薄門開闔，踏進一青衣男子。我急步轉(zhuǎn)身，頭上未盤好的青絲一下散了開，簪釵落地，叮叮做響。
　　『爺…無晴今日手腳慢了，還未梳理好呢！』散發(fā)披肩，我碎步走向來人，軟聲討?zhàn)垺?br>　　『可是身體不適？』顧晉凌抱起了我，朝那鑲玉的檀木椅走去，我安靜的靠在他懷里，衣裳…透著淡薄的脂粉味。
　　好香的味兒，不知是我給染上的，還是其它呢？
　　我睜著眼神游太虛起來。
　　顧晉凌察覺我不對，扳正我了的臉，仔細的瞧了下，『嗯？』
　　『爺?shù)膽牙锾娣四亍瓱o晴有些倦了……』我睜著眼有些茫然，那香氣盤繞在鼻間，似喝醉了酒，頭腦昏昏沉沉，不覺將尾音托的有些長。
　　『你歇著別動，我有事想說與你聽……』難得沒意見的顧晉凌。而聽他同意讓我別起來，我安心的閉起了眼，真是有些困呢……
　　想說什么說呢，我閉著眼聽呢。
　　『我想贖你出來，好嗎？』
　　贖我？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顧晉凌說要贖我？
　　為什么呢……這樣不挺好，為何要贖我呢？
　　『爺…贖了無晴，無晴就只能跟爺了。』我提醒道，心想顧晉凌家中應(yīng)有妻小，不知與他們商量過了嗎？雖說這不是什么大事。
　　『自然是跟我。』顧晉凌環(huán)著我腰際的手緊了幾分，像似威脅、又似不滿。
　　我的眼里無邊黑夜，什么都見不著。眼酸的睜不開，索性繼續(xù)閉著，嘻笑道：『那此后…無晴是跟定爺了�！�
　　既然如此堅持，那便由你吧！

　　隔日，我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給顧晉凌贖出了塵煙閣，只見雕花的欄桿上，倚著多少面若芙蓉，目光生羨。
　　我步上馬車，塵煙閣門前的嫣紅絲緞漸遠，路旁是商家林立，一派盛世。
　　為何明是國運昌隆、四海皆安之世，我卻絲毫沒有感覺，半點無處安心？
　　看著顧晉凌的側(cè)臉。我問自個兒，當時為何應(yīng)了你？
　　無邊苦海，何處不苦？
　　『快到了�！�
　　前方，匾額高掛，金體大字寫著：『顧府』。
　　脫了塵煙閣，入了顧府，只不過是從鐵籠搬入了金絲網(wǎng)，有何差別？
　　走進了大門，我知曉這網(wǎng)也許將捆我一生，但我無悔。
　　因為我從無所追，要悔亦難。
　　方踏入主廳，就見廳內(nèi)處處紅燈結(jié)彩，門仆忙碌，窗門大紅囍字。
　　『爺……這？』我含蓄的問到，見顧晉凌一時面色遲疑，頓時沉默了下來。
　　沒有人會娶個男妓，我心底清明著。
　　正巧此時管家走了過來，我逐上前叫道：『可否稍等一下？』
　　那人回頭，臉上有些皺紋，年歲已大，想來應(yīng)該在顧府待了不少時候吧。
　　我回頭向顧晉凌柔聲說：『爺若不想說，無晴便不問�！浑S后走至了那名管家身后，『可否請您帶個路？』
　　他有些猶豫的看了顧晉凌一眼，見他點了點頭，才往前走去。
　　『多謝。』我跟著他穿過了長長回廊，蜿蜒小徑，最后在一角安靜的院落里停了下，時已至秋，院里枯葉堆棧，秋意濃烈。
　　『就是這了�！�
　　我四處走了下，是個安靜的地方，布置也還算悠閑，只是座落在此屋的最南處，是刻意的嗎？
　　『院里的葉子，待會兒我差人來掃，還有什么不夠的就與我說�！还芗业�。
　　『還未請教貴姓？』
　　『姓施。』
　　我微微點頭，『稱您施伯好嗎？』
　　他有些訝異，然后點點頭，『有事再與我說�！晦D(zhuǎn)身走開了。
　　整個顧府上下，唯一沒貼上紅色囍字的地方，大概就只剩下這了。
　　何必如此？只顯得欲蓋彌彰，見不得光。
　　這夜，一直無夢的我，做了個夢……
　　可說是夢，又不似夢，那兒四處一片空蕩蕩的黑，毫無光線、物體。說了也怪，明明毫無光線，可我卻清楚的看見了自己，好似在發(fā)光，就是我自個兒。
　　是不是給心口的那個坑給吞了進去，才做這么個怪夢？
　　若真吞了進去……
　　我看著鏡里的自己，頭插銀簪，與往常一般模樣。
　　外頭院里，落葉已掃的差不多了，可沒落光的樹還繼續(xù)掉著葉子，地上還是散落著幾片枯葉，掃不盡。
　　轉(zhuǎn)眼日落。
　　我聽得前廳爆竹聲響亮，隱隱約約還聽見眾人的吆喝聲，好似是……一拜天地。
　　我倚院里的石桌，慢慢的啜飲著方才要來的酒，天上的月不圓，我盯著他發(fā)愣，不知可否算是賞月？
　　原來是今日過門呀，難怪昨日就贖了我回來，是怕我兩撞到一起嗎？
　　我細細摸著質(zhì)地滑潤的玉杯，口中飲著的是好酒，醇而不烈、少了份辛辣的苦味，不像往常塵煙閣里的酒，總是辣而無味。
　　以后應(yīng)該天天與他討一壺，反正我就是百杯也不醉。
　　月不圓，可他依然是月，掛在天空。以往八月十五賞圓月，人家說月圓人團圓，而無處團圓的我們，賞著月不就諷刺了起來？
　　所以月不圓，又何嘗不好？
　　『無晴。』天上的月兒忽然給一抹飄來的黑云給遮了，我轉(zhuǎn)頭起身，手半撐著桌，腳步有些不穩(wěn)，看來是微醺了，記不清方才一杯接著一杯究竟喝了多少。
　　自嘲了下千杯不醉。
　　『爺……？』看不見的四周一片黑暗，我不確定的叫了聲，想來會叫我無晴的應(yīng)該也只有顧晉凌。
　　『無晴…我是不得已的，別怨我……』聲音傳來有些顫抖，有些無奈。
　　我蹙起眉。
　　今日是顧晉凌的大婚之日，這新郎官跑我這來干么？也賞殘月嗎？
　　瞧不見顧晉凌在哪，也踏不穩(wěn)步子向他走去，只能盡量柔聲道：『無晴不怨…不管爺做什么，無晴都不怨�！�
　　我無所可怨。
　　四周逐漸亮了起來，一抬頭，方見那朵烏云已了散開，月兒又露出了臉來。蜿蜒的那條小徑上，一身大紅喜袍、頭戴禮冠，紅結(jié)余緞在身后飄搖，顧晉凌急走的腳步聲，踏碎了道上落葉，沙沙聲響。
　　舉杯朝月，我道：『再來一杯吧�！�
　　月華不改。

　　迷迷糊糊的睜了眼，起身對上的，又是那面雕著青花的黃銅大鏡。
　　甩了甩昏沉無力的頭，我掀開棉被欲下床梳洗，可不料被都還只掀了一半，我便感一暈，連人帶被的摔到了地上。
　　我側(cè)臉貼著地磚，一絲絲的冷意自面頰傳來，青絲四散，占去了大半邊的空地，斜眼瞟見鏡上正映著自己此刻模樣，還真有點像妖魔鬼怪。
　　身體禁不住開始有些微微發(fā)熱，冰涼的地面有些舒緩了熱意。該不會是那日與顧晉凌在雪里待得太久，他沒無恙我反而受寒了吧？
　　可是，裹著被躺在冰冷的地磚上，此刻好舒服，不冷不熱的、溫度適宜…舒服得我又閉起了眼，再睡一覺吧！
　　『無晴！』
　　是誰？叫我嗎？
　　正是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的無晴�？赏耸钦l給起的名。
　　是那洞，連記憶都想吞噬嗎？
　　無晴，記不得。
　　『無晴，睜開眼！』
　　我皺眉，感覺有什么東西灌入了我的嘴里，擾了我睡覺。
　　那東西有些腥又苦澀，還未入喉我就忍不住全嘔了出來，而當我好不容易吐的一乾二凈，以為終于可以繼續(xù)熟睡時，那讓我作嘔的味道又傳來。
　　我依然張嘴要吐，竟然吐不出，口像是給什么堵了住。
　　我逐睜開了眼，眼前模糊的有個輪廓在晃動，想要看清，可偏偏就是三兩個影子迭在了一塊，任憑我眨了許多次眼依然。
　　『無晴！好點了嗎？』
　　這聲音，聽得耳熟……喔！是顧晉凌。
　　『好熱……』我忍不住雙腳踢起了棉被，受不了體內(nèi)好似有把火在燒，外頭又是密不通風(fēng)的悶。
　　『無晴，不可！』方得到一絲涼意的雙足很快又被悶熱的被褥包起，我不從又欲再來，卻怎么都踢不上來。
　　『爺……』我淚眼迷離的瞧著他，縱然我只瞧見一片模模糊糊色彩。
　　顧晉凌的手依舊是壓著我沒松開，體內(nèi)的火卻逐漸滅去，被褥的悶熱不適稍稍好轉(zhuǎn)，神志也逐漸清晰了些。
　　這才發(fā)現(xiàn)，顧晉凌竟然是睡在我身邊，雙手環(huán)著我的腰，腳還跨著我的腿。
　　難怪稍早前我想將被子踢開，怎地都舉不起腳。
　　我哼了聲，發(fā)覺聲音啞的厲害，喉嚨出聲便疼，想說的話一下子堵了住。
　　『先喝點水�！活檿x凌聽到哼聲，發(fā)覺我醒了，才松開了手下床，倒了杯水遞我。
　　我想道謝，卻又說不出話，只好笑著點了點頭，一口口的喝著水。
　　『著涼了也不說一聲，嚇的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眨眨眼望著他，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氣，出聲道：『爺……我沒事了。』
　　『你還燒著呢�！活檿x凌弄來弄去，最后端來了一碗藥，黑漆漆的湯汁散發(fā)著一股刺鼻藥味。
　　我接過碗，仰頭將里頭的湯一飲而盡，這味道，果真與先前的味道一模一樣，又腥又苦。
　　『爺…我再喝幾帖藥便沒事了，爺去休息吧。』我忍著彌漫在嘴里的苦味，一開口就有種想將藥湯全數(shù)吐出的欲望。
　　『我等你燒退�！活檿x凌說著翻身上床，又將我壓了下來，『睡吧！』
　　我依言閉上了眼。
　　四周又是一片黑沉沉洞，好似如何都掙不開。
　　『無晴……』忽然，我又聽得顧晉凌的聲音自無邊的黑里傳來，我掙不出，只好凝住了神仔細的聽。
　　『不能愛我嗎……』
　　顧晉凌曾說過，若有天當我愛上他時，便喚他：『凌。』
　　而這么多年了，我依然記得清楚他當時的神情。
　　好似心痛，卻又等著那一點的希望，無法絕望，沉沒在那一點的自我安慰，是痛也不是痛，無法解脫。
　　那時的顧晉凌刻在了我眼里，比任何時后我所見到的顧晉凌都真。
　　但不論真假對錯，顧晉凌始終只是顧晉凌。
　　抱歉我沒有辦法愛你，顧晉凌。
　　因為我的心……是空的，只有冷風(fēng)盤旋其中發(fā)出的呼呼聲。
　　抱歉顧晉凌，為何我無法愛你？身處黑夜的我突兀一笑。
　　因為我的胸前有個洞，一個不停延伸的洞。
　　吞噬了一切。
　　半點不留。

　　２００６．９．２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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