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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這次的事,公子費心了!
  ……
  “這一點小小意思,請您笑納!
  ……
  “這怎么好,老夫過意不去啊。”
  爹的大嗓門,隔著老遠就聽得一清二楚,而和爹爹說話的那人,聲音低得卻仿佛不存在。丫頭秀兒一直擔心的東張西望,而我則有恃無恐的在窗戶上戳了個小洞,盯上了堂內(nèi)兩人的一舉一動。哎,奇怪?
  “小姐,咱們走吧!
  “別吵。”我向秀兒擺了擺手,仍舊盯著,屋里分明的只有爹爹一個人,他在自言自語么?忽然我的鼻尖上感覺到一些什么涼涼的東西,我摸一摸,什么也沒有。
  大門在這個時候開了,秀兒叫了一聲“啊!倍以诒M力掩飾著自己的驚惶。
  “爹。”
  “曉春,你在干什么?”爹的聲音壓得很低了,我知道這是他發(fā)怒的前兆,不覺心里打了個冷顫。
  “沒干嘛呀。我?guī)е銉涸谶@摘桂花,姨娘不是喜歡吃桂花糕嘛!蔽艺f著回頭給秀兒使個眼色,誰知這丫頭見了我,突然笑了出來,緊接著就捂上了嘴巴。
  “曉春,爹知道你是關(guān)心我,不過爹只希望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钡幕饍簺]發(fā)出來,卻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最近爹爹時常這樣,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盎厝グ。”
  “小姐……”秀兒忍了許久的笑終于爆發(fā)了,一回到房間,她便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我被她笑得惱了,秀兒才微微止住,接著擎了鏡子過來。
  “啊,”我的鼻尖上周周正正多了一朵梅花出來。秀兒見我照鏡子,又笑起來。
  然而我沒有笑,輕輕一抹鼻尖上的梅花就花了,我用手帕擦一擦,趕快跑回了客廳。秀兒不明所以,一邊笑,一邊跑,“小姐,你干嘛去啊!
  我回到剛剛躲著的地方,果然,門上五枚金針牢牢的釘著,恰恰是我鼻尖上梅花的形狀。那針尖上涂了胭脂,只透出微微那么一點長度,既能在我鼻子上印上一個梅花烙,又不會傷到我的肌膚。
  “怎么了,小姐?”秀兒看到的神色凝重的望著屋門,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兒。
  “沒怎么,我們?nèi)ソo姨娘做桂花糕吧。”我趁著秀兒不注意,已經(jīng)取下了門上的金針,這針比一般做暗器的針細的多,能將這么細的針穿透木門,又把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這人的手法便不是一般的厲害了。
  “真的做?”
  “做吧,難得今天的桂花開的這樣好!
  我領(lǐng)著秀兒在臘梅山莊的院子里采了滿滿兩籃子桂花,我?guī)缀醣贿@濃郁的香味熏的醉了,下午,籃子里的桂花變成了籠屜里的糕點,我打發(fā)下人給三位哥哥嫂嫂的宅子分別送去了,自己則提著盒子到了姨娘處。
  說是姨娘,其實如音大我才不過三歲,明著我教她姨娘,背地里只叫她如音。她的宅子在臘梅山莊的西側(cè),常年采光不好,宅子里總是陰暗著,一如她陰郁的脾氣。如音幾乎是不怎么笑,起碼對我來說是這樣,我想當她面對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親的時候,大概會不一樣。
  我敲了敲門,里面淡淡的聲音說,進來。
  我進來了,她的宅子里有一股很濃的我辨識不出的花香,雖然味道不錯,但因如音總不出門,也不開門,這許多次燃的香味便重疊在一起,顯得過于濃重了。
  “如音,剛剛做好的桂花糕。”
  “麻煩小姐了,放桌上吧!
  我叫她如音,然而她永遠客客氣氣的稱呼我小姐,與我從不顯得親,我的哥哥屢次三番的勸我,說沒有必要和這個女人來往,然而偏偏我聽不進哥哥們的勸,就連如音的冷淡也不能使我退縮。“現(xiàn)在吃,還熱著!蔽覐暮凶尤〕鲆粔K兒,遞到如音嘴邊,她就著我的手里咬了一口,嚼也不嚼的就吞了。
  看到如音,你就知道什么叫不是人間煙火了。她很美,很瘦,有一種飄渺的感覺,再加上常年困在屋里,很少曬太陽,連皮膚都是異于常人的白。她和我大嗓門的武夫爹爹看起來是多門不搭調(diào),雖然我爹梅沖年是大名鼎鼎臘梅山莊的莊主,然而他除了武功還不錯,其他就沒什么可稱道的地方了。即便我是他女兒,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年莊子的生意是大哥梅曉天在打理,梅家的功夫由二哥梅曉山在發(fā)揚,至于三哥,雖然無所事事,但因為相貌英俊,脾氣又好,在江湖上也得了個“玉面仙”梅曉風的響當當?shù)姆Q號。
  如音對我手里剩下的糕點搖一搖頭,我知道她吃了一口已經(jīng)算是給了我極大的面子,因而也不再勉強,把剩下的半塊放在盤子里,至于這些她是用來喂貓還是喂魚,我都理會不著了。
  “萬媽,給小姐倒茶!比f媽是跟著嫁過來的,但和主子不一樣,她跟梅家的人,上上下下相處的都很好,特別是我,因為我常常來看如音的緣故,她對待我特別親近。
  “如音,這幾天天氣都好極了,楓葉紅的可好看。多出去走一走吧!比缫羝沃谖遗赃呑,說,“不了。”
  “聽說山下鎮(zhèn)子來了個新戲班子,我們一起去瞧瞧?”
  “小姐可以約幾位少奶奶去!
  我差不多每次說話都會被如音客客氣氣然而冷冷冰冰的頂回來,讓我永遠感到,我是一個外人。正因如此,梅家人都不大喜歡這位小夫人,好聽的說她是矜持,不好聽的說她是做作,二哥書念的最少,因此說的話也最難聽,“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睘殄X嫁進來,就不要故作清高。
  我又和萬媽隨便扯了幾句,就告辭出來了,我腳步剛剛跨過門檻,后頭的大門立刻關(guān)上,秀兒在我身邊低聲抱怨,“什么人嘛!
  我回到房間時,剛剛碰到三嫂往外頭走,一雙眼哭得紅紅的。
  “曉春!比┮娏宋遥质强。不消說,我知道定是三哥又在外頭拈花惹草了。我吩咐秀兒給三嫂倒茶,布點心,三嫂哭著說,“小姑不必,我是吃不下了。”
  我給下人們使個眼色,大家紛紛退了!罢l。俊
  “還能有誰?桃紅!碧壹t,我不知道這個桃紅,因為幾天前還是一個叫什么影的,這樣的事情我?guī)啄昵耙簿土晳T了,也或者因為我是妹妹,她是妻子,所以我永遠也感覺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去喜歡別人時,心里的那種委屈。然而我想,三嫂總該做好準備的,不應該因為一場婚禮就把風流倜儻變成拈花惹草!拔乙f。”
  “三嫂,”三嫂是縣令家的二小姐,性子難免刁蠻一些,動不動就會把和三哥房里的事情鬧到爹那兒去,原本我母親在世的時候,這些事母親會管一管,壓一壓,而母親死后,所有這些事就落到了我這個還未出閣的小姑子的身上。這時候我也只好百般的勸她,就算這些勸她的都是騙人的,就算三嫂已經(jīng)把這些車轱轆話聽了不下幾十遍,我一說,多半她還是會好起來。既然三哥不會寵她,這工作也好我來代替。
  三嫂笑逐顏開的走了。我擔心起我爹來,這日子爹總是不對頭,我能感到有什么事情發(fā)生,然而爹總不肯讓我理會江湖上這些事,因而我并不知道。
  二哥是個武癡,雖然天資有限,但他依舊不屈不撓的把所有心力放在練武上,對家里的事業(yè)不關(guān)心,二嫂是二哥的娃娃親,性情賢良淑德,除了二哥和兩個女兒的衣食住行,一概都不放在心上。
  我要去問一問大哥!按笊!贝笊┦莻鏢頭的女兒,人很漂亮,但因為出身不好,所以總自覺低人一等,因為無論說話做事,便喜歡壓人一分!按蟾缒?”
  “在碼頭。謝謝小姑送來的糕點,有心了!
  “嫂子能吃么?”
  “能,你這小侄子,喜歡他姑母送來的東西!蔽倚σ恍,大嫂的身孕有三個月了,如果生下的是個男孩子,那么就會成為梅家的長孫。
  “找你大哥什么事?”
  “也沒什么,許久不見了!
  “自從東岳山人的請?zhí)蛇^來,你大哥就在為壽禮籌備,我?guī)缀跻惨姴恢。”東岳山人居于東岳泰山,自創(chuàng)一套推濤掌,聞名江湖。另一樣讓他名聲在外的則是他的歲數(shù),今年正好是九十整壽。年輕時,他與我的爺爺曾是拜把子的兄弟,后來爺爺死了,這層關(guān)系卻通過父親延續(xù)下來。我沒有見過這老頭兒,只想象著也該是胡子眉毛一大把了。
  “哥哥去么?”
  “要去,你大哥二哥跟著爹都去,大約就這兩天啟程了!
  “有什么說法?”
  “聽你大哥說這次一來是祝壽,二來是東岳山人準備從中選一名弟子,收徒授業(yè)。”
  原是這么一回事,梅家功夫雖然自成一派,但威力平平,倘若遇到爹爹這樣練得好的,尚能勉強列入一流之列,然而如二哥這般,便是終生苦練,恐怕也難以入流,因而爹爹是看好了這個機會,使二哥能入東岳山人門下,即便不能得盡要領(lǐng),也是一項江湖絕技的正統(tǒng)傳人了。
  從大哥房中告辭出來,我腦子里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在我鼻尖兒上印了一朵梅花的人來。
  三天以后,爹和大哥二哥啟程北上山東,出人意料的是,爹竟然將如音也一并帶去了。這天夜里,三哥有恃無恐的跑到了妓院去,只剩我和三位嫂嫂留在家里。吃過晚飯,大嫂張羅著正好四個人湊個牌局,我推脫不掉,勉強玩了幾圈。好在大嫂手氣不好,玩不到四圈,就推說身子不舒服,匆匆結(jié)束了。我從大嫂物理出來,忽然心念一動,就去了如音房里。
  如音走了,萬媽也一并走了,房間里黑黢黢的,我輕輕在門上推了一推,門居然沒鎖,咯吱一聲就開了。我嚇了一跳,房間里的香味飄出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如果說世上有命運真么個東西,那么那天晚上,就是命運最大的一個玩笑。我剛剛走進去,就聽見了外頭大嫂凄厲的叫聲,接著,兩個侄女的哭聲,然后是二嫂的,三嫂的,傭人們的,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然而一定是出事了,我趕快的沖出去,然而門被鎖上了,接著有個人點了我的穴道,說,“如音,跟我走!
  這夜沒有月亮,黑暗中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是我知道他的輕功極好,抱著我在屋頂奔走,氣息竟然絲毫不亂,臘梅山莊里,火已經(jīng)燒起來,映著火光,我看到三個嫂嫂,兩個侄女和幾個傭人的尸首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大嫂手里握的劍只來得及拔出一半。我的心在狂跳,不自覺地,眼淚就落下來。那人說,“如音,你哭了。”
  這個人把我當成了如音,不然現(xiàn)在,地下的這些尸首里,一定也有我的的一具。
  我被他點了啞穴,說不出話來,也幸好我說不出話來,不然,我知道自己一定會說出什么讓他殺了我的話。
  那人帶著我一直奔了半夜,來到一片亂墳才停下,他輕輕把我放在其中的一副棺材里,然后自己在我身邊躺了下來,接著,他解開了我的穴道。
  他不動了,是睡著了么?我悄悄的把手摸到了靴子里,那里面有爹爹在我十六歲生日時送的一把匕首,雖然知道我這點兒功夫必定不是他的對手,然而眼見家人慘死在面前,我便是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我很順利的把匕首抽出來,那人動也沒動,我靜了靜心,將內(nèi)力運到右手上,接著,突然的把匕首對準了他的心口刺下去,我以為我要成功了,然而那人動作極快,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握住了我的手腕,而刀尖剛剛好碰到了他的外衣!澳阌眠@個防他的,是不是?”他沒有生氣,反而感激的握了握我的手。我這時候才心驚起來,剛剛我滿心是家人的仇恨,忘記了我正躺在一個男人的身邊,這時候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才想起來,生怕他有什么更過分的舉動,然而,他握了握就把我的手放下了。那柄刀“當”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男人說著又閉上了眼睛,我失了武器,點穴功夫又不行,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而腦子里回憶起這個晚上,依舊如做夢一般。就在幾個時辰之前,我和三個嫂子還坐在家里打牌,如今三個嫂嫂已經(jīng)辭世,我正和仇人同穴共枕。
  我整夜沒有合眼,男人仿佛睡的很香,然而我只要輕輕的動一動,他就用手捏一捏我的手。我不敢再動彈,雖然這樣待著也是坐以待斃,只要天亮了,男人一看到我的臉,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如音,到那個時候,他殺了我還賺的是把我安葬了。
  天終究亮了,男人身上披了一件大斗篷,把臉也遮去大半,讓我看不到他的容貌,這時候他的身體動了動,接著像僵尸一樣坐起來。我趁著這個當口,伸手在泥地里抓了一把,趕快抹到了臉上。
  “如音,天亮了么?”亮了,我看到周圍大片的荒地,露出皚皚的白骨。他為什么還要問我,他是個瞎子么。我不敢說話,因為我的聲音和如音也是那么不同。
  “你還不肯原諒我!蹦腥酥刂氐膰@了一口氣。我看不見他的臉,可是從聲音判斷,他年紀應該不輕了。
  “你不跟我說話,那么寫字吧!彼咽稚旖o我,我猶豫了一下,在他掌心寫下了“天亮了”三個字!爸x謝,如音,謝謝!彼吲d的幾乎是狂吼,我嚇了一跳,立刻把手縮回來。
  “對不起。如音,你還好么?”我怯怯的看著他,不知道回答還是不回答。
  男人又說了一次對不起,而這次是自言自語了。他邁出棺材,接著把我也抱出來。
  男人再一次抱著我行走如風,然而是背離臘梅山莊的方向。我們很快來到一個小鎮(zhèn),男人說,“找一家餐館,我們吃飯。”在人多的地方,男人的眼盲明顯的表現(xiàn)出來了,他幾次撞到路人之后,我大著膽子用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他沒有任何反應。我開始醞釀著,只要他帶著我一路走下去,我總可以找到下手的機會。
  我按照他的話領(lǐng)著他來到了一家小館子,各自叫一碗陽春面。小二看著我們的眼神怪怪的,我才想起來,他穿了一個大斗篷,而我的臉上全是埋過死人的爛泥。面來了,出人意料的,他吃面的動作極其文雅,這文雅并不是他在“如音”面前刻意為之,而是長久以來養(yǎng)成的良好的教養(yǎng)的體現(xiàn),相比之下,我倒是餓壞了,只是想起如音,才沒有按照我的脾性狼吞虎咽起來。
  我決定問一問,他要帶我去哪。對于如音主動牽起他的手,男人顯得緊張又興奮,我在他手心里寫下,“我們?nèi)ツ膬?”“如音,你肯主動跟我說話了。好,我跟你說,我們?nèi)ド綎|!鄙綎|?有什么東西在我心里重重的砸了一下,我接著寫道,“東岳山人?”“他跟你說的?真的,為了討好你,他什么都肯告訴你。”男人冷笑了一下,接著道“可惜他忘了,你是如音!蔽也恢浪鞘裁匆馑,也就不好再問下去,只是聽他的話,這次泰山聚會,似乎又不像我大嫂說的那么簡單。
  接著幾天,男人只是一路帶著我往北走。我們在快進入山東地界的時候遇到了一回強盜,在我思考著如音會不會武功的時候,男人已經(jīng)把他們解決了。看著地上暗紅的一塊塊血跡,我再一次想起了那天晚上發(fā)生在臘梅山莊的慘劇,男人關(guān)切的問我有沒有受傷,而我盯著他的眼里全是仇恨的火焰。
  其實路上若真要下手,機會不是沒有,只是那天男人說的關(guān)于泰山大會莫名奇妙的幾句話勾起了我的好奇,我要借著男人的力量去窺一窺這其中的奧秘。
  往后的路途就順暢多了,到了泰安,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隨處可見,因為我生在臘梅山莊,因而這些人有大半都認識,為了避免在男人面前露餡兒,我特地也給自己也置備了一件斗篷。這時距離東岳山人的壽誕不過兩天了,有些性急的已經(jīng)開始往山上跑,結(jié)果統(tǒng)統(tǒng)又被趕了回來,大家只好等著壽誕當日的到來。
  在泰安的這兩天,我始終沒有碰到我爹和兩個哥哥,倒是在最后一天的傍晚遇到了三哥。他一個人,狼狽有落魄的坐到了我和男人落腳的客棧。
  “三哥!蹦腥撕里,飲后便埋頭大睡,我心里揣著報仇的事,總睡不著,趁著夜里他睡下后溜到了三哥的桌子邊。
  “曉……”我沖三哥打個手勢,讓他不再說話,這些天我對男人的什么情況都沒有摸清,其中就包括他的武藝。
  “妹妹,你還活著!比缯f著,眼淚就落下來,如果你見了這樣一個男人,絕不會把他和“玉面仙”梅曉風聯(lián)系起來。
  “嫂嫂們呢?”
  “全死了。要不是那天我……”三哥說著又哭,他狠狠的把喝干的酒杯拍在桌子上。
  我心里又一次恨起男人來,然而看到三哥現(xiàn)在的樣子,決定還是不把男人的事和他說出來。
  “見到爹了么?”
  “沒有,我剛剛才到。你呢?你怎么會在這兒?你活著真是太好了!
  “我有點事情。明早你直接上山吧,山上一定見得著他們!
  我留給三哥幾兩銀子,供他今晚的酒飯住宿,接著我溜回了房間,男人還睡著,我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我們隨著拜山的人群也上了山。山上陡峭,男人功夫雖好,眼睛盲了,也是徒然,我領(lǐng)著他慢慢在后面走,很快落在了人群后頭兒,有幾次我們經(jīng)過懸崖,我都想把他直接從崖邊推下去。
  我們到了的時候,人已經(jīng)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我們在東岳山人的屋外站住了腳步。
  我再一次在人群看見了三哥,整個人換了一身新行頭,梳洗打扮得一絲不茍。
  “承蒙各位江湖朋友看得起老夫,光臨寒舍,老夫這廂有禮了!苯又鵁o非是來來回回的客套,我看著男人的表情,一點點嚴峻起來。
  “東岳前輩,在下耳聞您此次將收徒一名,不知可有此事!
  “不錯,老夫愚魯,數(shù)年前創(chuàng)了這么一套推逃掌,雖然不足掛齒,總算一門技藝,也希望能后繼有人!
  “不知老前輩如何從眾人之中選得賢徒啊?”
  “天下武功,無論強弱,皆因練者不同。老夫恭請各位有意者,在各位江湖好漢面前展一展身手!
  “那便是誰的武藝好,就輪著誰了?”
  東岳山人笑道,“也不盡然,武功了得者,再學這么一套功夫,只是狗尾續(xù)貂,全無必要了,而倘若是個絲毫武功不會的人,要老夫從四平馬步教起,也只怕老夫沒有那個光景。所以嘛,各位展一展身手,我便看一看這人與我這功夫是不是有緣分!
  東岳山人說完,人群騷動一陣,接著便有兩人走出來,道“在下河北“無痕刀”楊池,獻丑了!绷硪蝗说溃扒闪,可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在下也是河北人,不過名號就沒有,希望這場比武過后,承蒙人叫一聲東岳弟子,那就威風了!蔽衣犃诉@話,對那拍馬屁的人皺一皺眉頭。
  兩個河北兩把刀,功夫竟也不分伯仲,我自己的功夫雖然不行,但見識卻比誰都不少,立刻看出兩人功夫都在二流。果然,那無名的河北人勉強勝了之后,第二輪立刻敗下陣來,接著幾輪過后,場上人的武藝越來越高。
  又一輪叫陣,忽然,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在下臘梅山莊“鎮(zhèn)雙山”梅曉山,請賜教!迸D梅山莊附近有兩座山,一座叫紅梅山,一座叫白梅山,因為我二哥的名字里有個山字,因而被送了這個綽號,實際的意思是,你梅曉山的功夫也就只能鎮(zhèn)一鎮(zhèn)你家門口的兩座山了。
  哥哥出場,我立刻緊張起來,看剛剛那人功夫,我知道便是兩個二哥也敵不過,便替他捏了一把汗。
  兩人隨即交手起來,那人沒有兵器,二哥卻使劍,只是不過十幾招功夫,哥哥的劍就給打落在地上。失了兵器,哥哥的劣勢便更加明顯,眼看對手一拳就要擊在二哥胸口,東岳山人突然叫道,“且慢,兩位不必再打了!蹦侨送J,哥哥后退一步,東岳山人接著道,“我看好了,這位梅少俠便是我推濤掌最好的傳人!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一片嘩然,哥哥武功稀松,任誰也看得出,因而大家紛紛叫道,“請前輩說一說原因。”東岳山人道,“原因嘛,也沒什么,只是我看這位梅少俠,武功路數(shù)和我推逃掌最為一致!边@話一聽便是搪塞,群雄雖然不服,然而收徒畢竟只是自家的事,東岳山人非要選這么個膿包做徒弟,別人也是沒話說。
  “那秦皇的寶藏也要一并歸于這位梅少俠了?”說話間,一位白衣公子飄然而出,相貌氣度比起我三哥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男人在我身邊咬牙說了聲,“唐踏雪!
  這什么寶藏的,我沒聽過,這些人顯然也都沒聽過,唐踏雪一說完這話,人群立刻議論起來。東岳山人陡然間變了臉色,道,“這位公子說什么?”唐踏雪笑了笑,已經(jīng)走到人群前面,說,“山人,既然大家千辛萬苦的來了,何必要躲躲藏藏,還是一起說清楚的好些!
  “公子說的,老夫?qū)嵲诓恢!薄凹热蝗绱耍磔叡阈e奪主一把,您不介意吧!敝灰娔菛|岳山人把嘴巴合的緊緊的,唐踏雪不待他回答,隨即說道,“這泰山嘛,原是秦皇封禪祭天之地,秦皇為表虔誠,將數(shù)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齊齊運到了這泰山頂山,并許愿說,要用這些金銀珠寶供奉上天,保他大秦千秋萬代。誰成想,這秦朝不過傳到他兒子手里就毀了,至于這批財寶,千年來也只好靜靜在這山頂?shù)哪骋惶幊了!薄霸敬蠹夷_下的地方,就有一批大珠寶啊。”不知誰說了一聲,人群再一次喧鬧起來,東岳山人道,“公子說的,老夫原也有所耳聞,不過我居住于此數(shù)年間,從未見過一點財報的蛛絲馬跡,想來只是傳聞罷了。公子不要信口開河。”唐踏雪聞言,并不生氣,反而一笑,道,“恐怕未必吧。不然請您的孫女出來,我們再問一問!睂O女?我心想,數(shù)年來東岳山人修到一般的一個人住在泰山頂山,既沒有聽過他婚娶,又哪里來的孫女?然而東岳老人聽了這話,臉色卻立刻大變,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我沒有……”話音未落,我身邊的男人突然出手,踏著層層疊疊的人頭落到男人身邊,立刻一掌劈出,唐踏雪勁敵當前,也收起玩世的笑意,和男人力敵起來,這兩人一出手,群雄恍然大悟,剛剛被認為是功夫不錯的幾個人在這兩人面前只是笑話一般的存在,如今親眼見這兩大高手對決,才是真正的酣暢淋漓。我和眾人一樣,也都緊張的看著,三哥跺道我身邊,說,“我們?nèi)ヒ姷。?br>  爹和兩個哥哥也都在緊張的觀戰(zhàn),爹看到三哥,并沒做什么反應,而見了我,卻是眼前一亮,拉著我道,“曉春,你怎么在這兒!本驮谖覀冋f話的當口,男人一掌已經(jīng)不偏不倚的打中了唐踏雪充作武器的折扇,只見唐踏雪胸口往后一縮,使一招借力打力,輕輕巧巧的避開了男人的一掌,繞到他身后,接著,他開始念經(jīng)一般在口中念叨起來。倘若是一般人,聽著這不停的念叨,至多只是心煩,然而對于一個瞎子來說,出招全憑一雙耳朵,如今聽覺被唐踏雪干擾,男人立刻落了下風,身上接連中招。
  “住手!本驮谔铺ぱ┮粋殺招劈向男人的時候,一個身影忽然鬼魅一樣的飄出來擋在男人身前,唐踏雪見這女子,雖已強行收力,但讓仍將這女子打的吐血。眾人定睛一看,只見這女子立在跟前,膚白如雪,容顏絕佳,只是身材消瘦,顯得楚楚可憐。我立刻大驚,眼前這人,分明就是如音。我剛剛到爹的身邊,沒有見到如音,還以為是爹將她留在山下了,卻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從東岳山人身后鉆出來。東岳山人和那男人一個看見,一個聽見如音受傷,異口同聲叫道,“如音!
  唐踏雪見一擊不中,并不生氣,反而展開折扇,笑道,“萬小姐,失禮了!蹦腥酥廊缫魹樽约菏軅o張的就來扶她,然而如音把他搭著自己的手臂擋開了,一個人撫著墻走到一邊坐下來。我吃驚的看著我爹,而他的神色里沒有絲毫的意外。
  男人被如音甩開了,喉嚨里發(fā)出憤怒的咕咕聲,又要來戰(zhàn),東岳山人喝了一聲道,“光兒,你下去!蹦腥私泄鈨,我想著,這是個好名字,只是不適合這個瞎子。光兒聽了東岳山人的喝止,也下去了,他經(jīng)過如音身邊時,如音已經(jīng)在運氣療傷了,她居然也會武,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東岳山人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慘白,而大伙兒并沒有弄明白怎么回事,這個叫唐踏雪的幾句話,讓整個局勢都變得不同了,仿佛在鯊魚群里投下了一塊帶血的肉,讓整個魚群變得躁動與瘋狂。
  大家都等著東岳山人給一個明白的交代,老人也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倘若自己不說明白這群人是不會老老實實下山了,他望著墻邊的一男一女,說道,“既然大家非要我說,我說便是。只是可否看在今日是老夫生辰的面子上,饒我一日,明日一早,還在這里,我必定給大家一個交待!北娙四憧纯次,我瞧瞧你,終于退了。
  人群散開,湯踏雪立刻來到我爹身旁,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而后,他的眼睛便一直盯著我身上。我給他看的難受,對我爹說,“咱們下山吧!钡沒說話,唐踏雪卻開口道,“不必麻煩了,我?guī)滋烨耙呀?jīng)吩咐在山上搭了個小房子,在下久仰臘梅山莊大名,梅莊主和梅小姐若不嫌棄,便移步去小住一日,也省卻了上山下山的麻煩!彼f話時也看著我,而我卻看著爹,終于,爹開口了,說,“既然唐公子盛意,我們便打擾一夜了!
  唐踏雪口中的小房子并不小,甚是可以說是豪華的了,晚餐雞鴨魚肉一應俱全。我和三哥把家里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爹爹,他嘆道,“家門不幸啊。究竟是什么人下了這樣的殺手?”我這才將這幾天來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們。
  爹問我,“他有沒有把你怎么樣?”
  我搖搖頭說,“沒有。可是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如音會在東岳山人這兒”
  我爹道,“她便是東岳山人的嫡親孫女兒了!
  “可是,怎么會?如音不是……”
  大哥接口道,“我們都以為她是,爹當日還好心贖她出來,娶做正房太太,結(jié)果呢,都是圈套!
  我詫異道,“什么圈套?”我實在想象不出那個溫婉,冷淡的如音姑娘,會是某個圈套的一部分,更何況,這個圈套還和我家有關(guān)。
  “那日爹帶著我和你二哥,還有那個萬如音來到泰安落腳。爹原想著她嫁過來三年多都是守在家里,難得這次出趟遠門,變準備帶她到周圍好好玩一玩,我和二哥都沒有跟著,誰知道剛剛出了客棧走到街上,那女人就翻臉了,爹以為出了什么事,正是擔心她,就拉了她一把,不想那女人掏出匕首就刺了爹一下,好在爹反應快,不然,你這次能不能見到爹就說不準了!
  “哎,算了,不提也罷!钡鶖[擺手,同時捂住了胸口,顯然是傷口又在痛了,唐踏雪這時候敲門進來,手中端著藥膏和紗布。二哥對剛剛的事顯然還耿耿于懷,對唐踏雪愛答不理的,然而大哥和爹爹卻都熱情,邀請他坐下一并喝茶,唐踏雪搖搖頭道,“梅莊主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知能不能請梅小姐出去走走?”我早知道他居心不良,然而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爹爹既然住在人家,我就不能翻臉說不去,我跟著唐踏雪出了屋子。這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從山頂上可以望見一輪紅日慢慢的慢慢的沉到山后去,天色由通紅變得橘紅,最后一點點黯淡下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唐踏雪在我邊上悠悠的念到,原來他不光武功好,文采也好,我立刻聽出來這是一個有學問的人無心的采擷,而不是一個沒有學問的人的有心的做作。夕陽里,聽到這么一個英俊的男人念詩,要想全然不動心是很難得,我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我仍舊覺得他今天白天的所作所為有些過分的嫌疑。不過這件事究竟是怎么我仍是混亂的,更何況,他的對手,是在梅家犯下血案的兇手。他接著說,“很美吧。”“嗯!蔽艺f著,對他笑了一下!翱墒敲赖眠不夠。”我問,“為什么?旭日升起的時候更漂亮?”他搖搖頭道,“不,他們都沒有你漂亮!蔽业哪槺幌﹃柸炯t了,聽到一個男人這樣動聽的耳語,我的心開始搖曳起來,他又接著說,“你知道我什么叫唐踏雪么?”我低著頭,幾乎不敢看他,“我原來一直不知道,直到我遇見你。踏雪,便是要尋梅!闭f完這句,他輕輕地在我臉上捏了一下,我抬起頭,假裝慍怒,可是眼睛里都是羞澀的笑意。
  說真的,我對寶藏,對武功都不在意,相反的,像所有十八歲的少女一樣,愛情才是心里最高的憧憬。這個時候,我在唐踏雪這里找到了這份憧憬。
  第二天很早,我就醒了,或者說,昨晚我?guī)缀鯖]有睡。我?guī)缀跬浟私裉煳覀儨蕚淙ジ墒裁,直到吃早飯的時候,東岳山人自盡的消息傳來。
  人群趕到東岳山人住所的時候,老人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沒有想到生日轉(zhuǎn)眼成了忌日,如音一身縞素,呆呆的跪在東岳山人的尸體旁邊,而那個叫光兒的男人跪在另一側(cè),身上依舊穿著斗篷。是因為大家逼迫他交待一件他交待不清的事情他才選擇去死的么?那一刻,我忽然厭煩起所有人,包括我自己,而我知道,最該被怨恨的應該是捅出這個消息的唐踏雪,可是當我看著他平靜而英俊的面孔的時候,我完全恨不起來。
  “萬小姐,請節(jié)哀!碧铺ぱ┱f話了,走到如音身旁。我也很想過去安慰她一下,可是想到父親昨天的話,我便打住了這個念頭。
  大家面對著老人的尸體,一時間面面相覷,唐踏雪說,“各位,東岳前輩已經(jīng)故去了。在下慚愧,想斗膽請給位給萬小姐一個面子,既然東岳前輩死了,我們就不要為難他留下的這條血脈!
  “不行,說清楚!薄皩,萬小姐要給我們一個交待!碧铺ぱ┑奶嶙h立刻被淹沒在人們的抗議聲中,人們一個接一個的向如音逼問,男人把她們擋在了東岳閃人的尸體前面。如音緩緩站起來了,行個萬福禮,說,“爺爺?shù)氖,我不知道!?br>  “騙子,不可能。”“萬小姐,你得告訴大家!比欢缫舨辉僬f話了,重新跪了下來。局面一時間僵持住了,誰也不敢率先向一個楚楚可憐又美如天仙的姑娘發(fā)難。
  唐踏雪道,“我看萬小姐是真的不知道。大家不要為難她了!蔽腋屑さ目戳颂铺ぱ┮谎,如音則顯得無動于衷。
  “唐踏雪,不要假裝好人!蹦腥税l(fā)怒了,就要向著唐踏雪沖過來,如音低聲喝了一句,“廉光!蹦腥肆⒖掏W×恕
  “寶藏的事,我不知道。各位信也罷,不信也罷,我都是這句話,如果哪位忍不住,想讓我去陪我爺爺,我謝謝他!
  我看著如音瘦弱的身軀,崇敬起來,這樣的女人,絕對不會是什么陰謀的主角。于是我也走出來,說道,“我認識如音姑娘,如音姑娘不會撒謊。”如音看了我一眼,頭一次出現(xiàn)了一點意外的表情,我這個愛管閑事的梅小姐,把閑事管到了她家里。人群中有人問我“姑娘是誰?”“小女子臘梅山莊梅曉春。”那人哼了一聲道,“原來臘梅山莊早和東岳山人有牽連,怪不得這么多好人不選,偏偏選“鎮(zhèn)雙山”二少爺做徒弟!边@句話一出來,矛頭立刻指向了臘梅山莊,我歉仄的看著父親,沒有想到救人不成,反而引火燒身。
  父親是個粗人,我說過了,大哥的精細也只是在生意上,一時間四個男人被圍的水泄不通,唐踏雪道,“諸位,且聽我一言。臘梅山莊素來以光明磊落聞名,若果真知道此事,不會一聲不響,在下希望各位聽我一言,不要牽連無關(guān)之人!薄澳阌质钦l?”“在下無名小卒,不足掛齒,不過有幸生在白水山莊罷了!卑姿角f,這四個字一出,人群立刻靜下來,雖然同是山莊,但白水山莊人丁興旺,武功卓絕,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第一大莊,也難怪唐踏雪這樣的年紀武功已如此過人。而這樣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居然瞧上了臘梅山莊的小姐。我想到這里又是一陣心甜。
  唐踏雪的話給我父親解了圍,只是大家一時間面面相覷,心想,就算白水山莊的面子在大,大得過秦始皇搜來的大半個中國的金銀珠寶么?“我看這樣吧,如今東岳山人尸骨未寒,大家如果真的有什么要說的要問的,待老人入土為安后再做打算!
  我們就這樣也在泰山上住下來了,唐踏雪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我和我爹,至于那三個哥哥,嫂子們的后事要料理,家里的生意還要開張,武館要收徒,三哥還要繼續(xù)吃喝玩樂,所以在那天之后都下山了,然而山上的人卻是越聚越多,原本許多不關(guān)心收徒這件事的人,也被寶藏的消息吸引過來。我和唐踏雪的關(guān)系不急不緩的發(fā)展著,漸漸的爹也知道了,只是他看起來并不十分贊成,雖然最后也沒有說什么。
  我還是會跑去如音住的地方看她,她每次仍舊是不冷不熱的。而兇手的男人則時刻都跟在如音的周圍,并不知道屋里的這位梅小姐時刻都想著要殺了他為家人報仇。
  那一日,我剛剛進屋,就覺察到了什么不對,廉光不在,如音一個人呆呆坐在窗口,房間里又出現(xiàn)了那種我熟悉的十分濃郁的花香。漸漸的,我看著如音的身影忽然模糊起來,我一個站不穩(wěn)摔倒在椅子上,如音被這響動驚醒了,連忙回身把我扶起來,同時在我口中喂下一粒藥丸,我只覺得那藥丸冰冰的,甜甜的,十分好吃,吃下后不久,我的神智慢慢蘇醒過來。我這時猛然意識到,這香味原來不單單是花香那么簡單,倒是一味極厲害的麻醉人神經(jīng)的毒藥,而三年來,我常常和如音一起,身在這毒藥之中而不自知。
  “梅小姐,您不要再來了!比缫糇鲈陂缴,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我說,“如音,廉光呢?”
  “走了!
  “走了?”我大驚,轉(zhuǎn)眼一天的功夫,我家的仇人就不見了,這是我萬萬沒有料到的。我曉得如音在廉光心中分量極重,卻不知他會在這個當口棄下如音一人。看如音滿臉都是哀傷,我不由得打抱不平道,“這個膽小鬼,懦夫。”
  “不不,你不要這么說光兒,是我趕他走的!比缫袈犖伊R他,居然著急了,雪白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
  “如音,你為什么從家里跑出來?”
  如音看著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說,“梅小姐如今住在唐踏雪處,是么?”
  這件事她原來也知道了,我羞澀的一笑,道,“是啊。我和我爹都在!
  如音道,“此人不善,請梅小姐提防一些!
  不善?是因為這次他把寶藏的事情捅出來吧?不對,我記得那天廉光在我身邊,也曾咬牙切齒的叫過這人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和這兩個人到底有什么過節(jié),問道“他怎么了?”
  如音只搖搖頭,道,“梅小姐,如音不會信口開河,您記下便是!笨慈缫羯裆嵵兀抑缓谜f道,“好,我記下了。”
  我又問她,“這群人是來者不善,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如音,我們得想一想辦法,不然趁夜色我們悄悄下山去,好不好?”
  如音苦笑一下,說,“山上大路小路,全都有人把守,再說,我也不想下山!
  “那萬一這些人逼你呢?”
  “求生不易,求死卻又何難?”說到死字,如音皺著的眉頭反而打開了。
  我驚到,“不成,好好的,說什么死。我們?nèi)ヒ姷,不然見唐公子,他是白水山莊的人,一定有辦法!
  “梅小姐,記得我的話,小心那個人!
  離開如音的住所,我開始著急起來,可憑我這點本事,要武功沒武功,要計謀沒計謀,如何能給如音解這個大圍,我想起了唐踏雪,可是如音口口聲聲都是他不是好人,我也只好把向唐踏雪求助的想法咽到了肚子里。然而這一天回去,唐踏雪自己卻提到了這事情,“萬小姐怎樣了?”
  真的,唐踏雪問我的時候,眼睛里都是真誠的關(guān)切,我這時候憂心忡忡,不禁脫口而答道,“不好,一點都不好!
  “怎么?她還在為她爺爺?shù)氖虑殡y過是不是?”
  “不是,是這些人,圍在山上不肯走,如音不知道怎么辦了!
  “廉先生呢?他不是一直陪在如音身邊么?”
  “不知道,他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我看到唐踏雪這時候也憂慮起來,不禁盯著他烏黑的眸子看起來,他的眸子可真黑啊,我想,那背后存著的定是滿滿的辦法。
  “不如我們悄悄的讓萬小姐下山吧!
  我泄了氣,說,“這我勸過了,如音不聽!
  “我去和她說!
  我看著,想起她的屋里熏滿了毒藥,因而說,“她屋里有毒,你進不去!
  唐踏雪一笑,道,“不打緊的!
  “你以前就認識如音嗎?”我看著,忽然就生出了疑問。
  “算認識吧,只是萬小姐一直不大喜歡我!
  這一天晚飯的時候,我和爹就沒見到唐踏雪了,聽說是去了如音的住處,待我快要上床就寢的時候,他回來了,身邊多了如音姑娘。
  唐踏雪道,“梅莊主,梅夫人我給您送回來了,請您好好照料吧!
  我爹看著如音,臉上卻一點高興的意思也沒有,如音把頭偏過去,更顯得惹人憐愛。
  我這時站出來說,“如音今晚跟我睡好不好,山上天冷,我?guī)滓苟純龅脹]睡好,有如音作伴我不會冷了。”
  唐踏雪道,“曉春,你沒睡好也不早說,吩咐下人添床被子便是……”然而如音這時候已經(jīng)接口道,“我同梅小姐睡,”說著掙開唐踏雪的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唐踏雪看了我們一會兒,點點頭道,“那好吧,梅夫人若有什么需求,盡管提出來,我隨時可以見你!
  我看著如音,她的頭深深的低下去了,我覺得她仿佛不僅僅是討厭,甚至有一點害怕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
  這一晚上,如音躺在我身邊,一動不動,我也被連帶的緊張起來,生怕我糟糕的睡相會打擾到如音。然而到了半夜,我突然感到如音的身體在我身邊抖動起來,我側(cè)過頭去看她,才發(fā)現(xiàn)枕頭已經(jīng)被眼淚浸濕了一大片。
  “如音——”她忽然捉住了我的手,在我手上開始寫字,寫的是,“不要出聲!
  “怎么了?”我寫回去。
  “有人在聽!
  我感到緊張起來,這黑漆漆的屋子讓我再一次想到了那天晚上,梅家出事的時候。
  “你怎么回來了?”
  “逼不得已!
  “誰逼你?”
  “唐踏雪!
  “你們認識?”
  “是。”
  “他拿什么逼你?”
  “廉光!
  廉光?我驚得幾乎叫出來,好在如音及時的堵上了我的嘴巴。
  “你和廉光是怎么回事?”
  如音猶豫了一下,寫下了“青梅竹馬!
  如音和廉光?我早猜到了,然而心念里總覺得如音不會喜歡那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直到這時候如音親口向我承認。
  “你走后,廉光殺了我的三個嫂子,兩個侄女,還有幾個下人。”
  這回輪到如音吃驚了,她看了我一會兒,當然知道我不會撒謊,然而她的手指在我掌心寫下的是“不會!
  我又是急,又是氣,心想,如音你喜歡廉光就喜歡了,但也不能這樣是非不分,好歹的,你也在梅家住了三年,名義上,也是我爹的夫人,我的姨娘吧。
  如音從我僵硬的手上感到了我的生氣,于是放開了我的手。
  這一夜我和如音誰都沒睡好,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倆的眼睛都腫泡泡的。我昨夜對如音生氣,然而我是那種對事情轉(zhuǎn)眼就忘的人,一個沒有睡好的覺,已經(jīng)讓我重新高興起來,對如音說,“我們?nèi)コ栽顼埌!比缫魮u搖頭!澳俏叶诉M來,我們一起在房里吃!蔽艺f著興高采烈的出門了,一開門,就把外頭一個家丁撞翻在地上。“你在干嘛?”“沒什么,沒什么!彼愣汩W閃的,顯然在偷聽。我正要發(fā)作,如音卻說,“算了,你走吧!蔽业芍Σ坏牧锪耍南,原來如音說的都是真的!疤乒釉趺茨苓@樣?如音,你和唐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梅小姐,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說,“這人都趴在我房門口了,你要我裝著不知道么?”
  如音還要說什么,唐踏雪卻已經(jīng)在敲門了,道,“曉春,起來了嗎?”
  我憤憤的開了門,他是得到了下人的報告,準備來解釋了么?
  如音看到唐踏雪,立刻轉(zhuǎn)過臉去,我則直直的站在門口,生氣的瞪著。
  “曉春,生氣了么?怎么了,今兒一早我看外頭喜鵲叫得響亮,還以為你心情不錯呢。”
  “原本是不錯,結(jié)果一看見有人趴在房門口就沒心情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萬小姐也生氣了么?”如音并不回頭,仿佛沒有聽見。唐踏雪接著道,“對不起了,原該先告訴你一聲兒,我看萬小姐情緒不好,怕她萬一想不開。既然你不高興,那我不派人來就是了!
  想不開?我想起來了,當日在如音的家里,她的確說過類似的話。倘若唐踏雪是怕如音自尋短見在派人來的,那非但不是壞事,反而都是在關(guān)心她了。
  我將信將疑的問,“真的?”
  “曉春,”他又沖我笑了,我一時間心思迷亂,就不再問下去,由他陪著去吃早飯了。
  天氣一天天冷了,剛?cè)胧,一場小雪落下,將整個山都蒙上一層白色。我跟如音在一起也漸漸住慣了,偶爾的,如音會對我淺淺的笑一笑,只是我奇怪的是,半夜朦朧的起來,身邊的床鋪常常是空的,而第二天早晨,如音卻總是安穩(wěn)的躺在我身邊。
  而山下的人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天氣冷了之后,大家的情緒都焦躁起來,終于在第二場雪來的時候,人群再一次聚集到了山頂,而這一次是在唐踏雪的家中。
  這些人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次都爆發(fā)了,唐踏雪起初還好言勸這,然而結(jié)果卻適得其反,大家吆喝著,非要如音將寶藏的下落說出來。我那時站在如音身邊,坦白說,我是有一點被這個陣勢嚇到了,而如音輕薄的身子也在簌簌的抖著!疤乒樱耸屡c您無關(guān),大伙兒只是要問這女人,請您不要再阻攔!
  “倘若在下非要管一管呢?”
  “唐公子,白水山莊行俠仗義,這大伙兒都知道,不過此事本來與您無關(guān),您何必淌這趟混水?”
  “萬小姐的事,也不算與我無關(guān)!
  “此話怎講?”
  如音的身子搖晃起來了,她抬頭看著唐踏雪,眼睛里全是驚恐,唐踏雪道,“我和如音小姐是至交,在下相信如音小姐是真的不知道。不然我以白水山莊的名義來保證好不好?”
  “唐公子,這女子古里古怪,您請三思!蹦侨苏f著,心里卻想,倘若唐踏雪把白水山莊抬出來,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各位,如音小姐我信得過,不過當日和在下交手的男人,倒是有些可疑!比缫袈犃诉@話,身子劇烈的晃動起來,我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
  “那人已經(jīng)失蹤好久了,難道他和這事情有什么聯(lián)系?”
  “據(jù)我所知,那人姓廉名光,乃是由東岳山人養(yǎng)大,在下是想,如音小姐不知道,這個廉光說不定會知道!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幾個月來,他們只曉得守著東岳山人的這個孫女,卻忘了那個男人與如音也是相熟,而他的身上也可能藏著一條極重大的線索。
  這個消息散播開之后,人們收拾行李,紛紛離開了泰安,我和爹爹在這住了快一個月,也差不多是回家的時候了。只是我不知道,我們這一走,如音怎么辦,我和唐踏雪又怎么辦。
  我問如音,“你跟我們回臘梅山莊么?”
  她卻說,“再過不久,莊上的臘梅花就要開了吧!
  “是啊。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如音苦笑道,“我不能回去了。”
  “那你一個人留在山上么?天氣冷了,一個人怎么?”
  “我也不能留下。”
  “那你去哪兒?你莫不是要跟著唐踏雪回白水山莊吧?”
  如音看著我不說話,然而眼睛里正是這個意思。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我說這話,連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擔心,還是嫉妒。
  “梅小姐,我希望和他沒有關(guān)系!
  我嘆了一口氣,不知什么從時候起,我也學會嘆氣了。
  在我們告辭的前一天晚上,唐踏雪設了宴席,飯桌上我看著他,心里都是不舍得,然而唐踏雪的情緒卻是很好,我有些賭氣,只吃了小半碗飯就說飽了,唐踏雪這時候也站起來,接著在爹爹面前跪下說,“梅莊主,晚輩斗膽,想請您允許我和梅小姐的婚事!蔽胰f萬沒有料到,驚喜中臉上便飛來兩朵紅云,他之前連提都沒有和我提過,就突然到爹爹面前提親了。我看著爹,爹看著唐踏雪,臉上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復雜,遲疑了那么一會兒之后,他終于把唐踏雪從地上扶起來,叫了一聲“賢婿”。
  因為這件事情的緣故,我沒有和爹爹回臘梅山莊,而是在河南省境隨著唐踏雪東下江南,去白水山莊拜見他的父母,一路上我雖然有些緊張,然而心緒總是很好,每到一個地方,唐踏雪便陪著我在當?shù)赜瓮嬉环,這樣走走停停,到白水山莊的時候,已經(jīng)快臘月了。
  怎么說呢?唐踏雪的爹娘,親眷,乃至仆人,丫頭,身上都有種不凡的氣度,整個白水山莊和我長大的臘梅山莊是那么的不同,不過大家待我都很好,唐踏雪和在泰山的時候一樣,與我柔情蜜意。
  唯一不開心的只有如音,她現(xiàn)在幾乎不怎么笑了,表情始終像這嚴冬一樣陰郁著。
  臘八這天,家里幾口大鍋從一早晨就開始熬臘八粥,那股香味讓我思念起家來,唐踏雪看出我心緒不好,大半天都陪著我不離開。到了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跑來在他耳邊說著什么,他聽完了就起身說是要去跟父母請安,接著就離開了。
  唐踏雪一走,我又孤獨起來,坐了一會兒,我也起身往如音的房中去,她的房間黑著,看樣子人并不在,我剛剛想回去,忽然在地上見到了血跡。天黑著,這血跡完全不明顯,若不是我心情糟糕的厲害,一直低著頭盯著地面,根本就不會發(fā)現(xiàn)。我看著這血跡,隔著很遠又出現(xiàn)了一滴,我一時間又是擔心又是好奇,隨著這血跡追過去,直到一堵墻邊。那墻很高,遠遠的高出了普通的圍墻,我展開輕功,順著墻邊爬上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并不是一堵墻。站上去,是一片很寬的屋頂,也就是說,這其實是件屋子。
  我在屋頂上匍匐著,沿著四面查看,古怪的是,四面都是青磚砌死,無門無窗。我四下尋摸著,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開門的機關(guān),然而周圍一片都是平平整整,看不出任何異樣的地方。我當然知道這樣做并不好,我是以唐踏雪未婚妻的身份來做客的,即便這里真有什么古怪,也不干我的事,不會耽誤我在幾個月后成為白水山莊的媳婦兒。然而我說過了,我骨子里喜歡管閑事,我這時候已經(jīng)忘了我的身份,只是一門心思的要找到進入這屋子的入口。
  也該我那天是心情不好,費了半天的勁兒,一無所獲之后,我氣得跳起來,接著,我感到我踩到了一塊活動的石頭,在我的腳下出現(xiàn)了一條地道。
  我走進去,這條地道不長,然而彎彎曲曲的,并不好走,當我好容易走到一個寬敞的地方的時候,眼前的情景把我嚇呆了,廉光,就是那個殺了我家人的男人,赤裸著整個上身,肩胛骨的地方被鐵鉤吊起來,整個人半懸在空中!澳阍趺戳?”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喘,男人聽了我的聲音,動了動,立刻發(fā)出皮肉撕裂的聲音,我連忙說,“你別動!
  “你不是如音!
  我松了一口氣,他還活著!拔沂敲窌源骸!
  “梅小姐,你怎么來了?是唐踏雪把你關(guān)進來的?”
  “不是!蔽艺f,立刻明白了把他關(guān)在這里的人是唐踏雪?墒,唐踏雪不是說,廉光失蹤了么?那天在山上,他還堂而皇之的向整個江湖宣布了這個消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在這里。啊,那么如音之所以到這里來,是為了廉光,她早知道廉光給唐踏雪捉了,所以才甘愿的住到他家里來。他雖然是我的仇人,但是看到他這么凄慘的被關(guān)在這里受折磨,我忽然不忍心了,我不明白,為什么唐踏雪會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你知道寶藏的事情,所以他把你抓來的,是不是?”
  “寶藏,哼……你怎么會來這兒的?”他問我。
  “我看到地上有血跡,就跟過來!
  “血跡?是如音么?如音怎么樣了?”
  我不知道,我剛剛想說,然而身后另一個聲音響起來,我回頭,就看到唐踏雪站在我的背后,身旁是渾身鮮血的如音。
  唐踏雪這時候笑得猙獰,我突然覺得不認識他了,我看著如音被他擒在手中,就像一只垂死的小鳥。
  “曉春,你很厲害,可以找到這里來。廉光,你剛剛問如音怎么樣了?她現(xiàn)在在這兒,跟你說句話好不好?”他下狠手在如音傷口上捏了一把,如音極力的忍,但還是疼的發(fā)出低低的一聲呻吟。這聲音讓廉光立刻暴躁起來,我聽到很多下皮肉被撕開的聲音。
  “光兒,不要動!比缫舻穆曇舻偷脦缀跏悄剜,然而在靜靜的地牢里,我們都聽得清楚。
  “怎么樣,說不說?”
  “沒有!
  “如音,你想清楚,如今不光是廉光的命,這個小姑娘的命也捏在你手上!
  “我說了,你也不會放過他們吧?”
  “哈哈哈,”唐踏雪發(fā)出更加猙獰的笑聲,我身上的寒毛立刻豎起來,“不錯,不過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的是辦法折騰這兩個人!
  如音看著我,又看著廉光,最后把目光轉(zhuǎn)到了唐踏雪的臉上,緩緩地說,“東西就在你建宅子的地方!
  唐踏雪得了消息,立刻把我和如音拉出了地牢,隨即我被軟禁在我的房間里,我想如音大概也差不多。我很多天沒見到唐踏雪,他應該是又去了泰山,而當他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和廉光,如音的死期了。
  快年底的一天晚上,我剛剛躺下,就有人敲我的窗子,接著如音出現(xiàn)在我的床口。
  “別說話,唐踏雪死了。我們走!
  唐踏雪死了?我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如音拉出了房間,我們來到關(guān)押廉光的地牢,廉光已經(jīng)被折騰的不成人形。
  “能忍著么?”我在如音的吩咐下和她一人一邊握住了吊鉤,廉光點一點頭。
  “梅小姐,我說用力,咱們一起把吊鉤拉出來!蔽揖o張的看著她,也點一點頭。
  “啊——”這一聲不像是人的嚎叫,我的手幾乎要停下了,然而最終還是一咬牙加了一把力氣。與刑具分離的廉光立刻癱倒在地上,鮮血汩汩的從他背后冒出來,我看著手里的鉤子,上面許多細小的倒刺,每一根上都連著廉光的一塊皮肉。我嚇得一下子拋下了鉤子。
  然而時間不容許我猶豫,我和如音一人扶著廉光的一邊,趁夜離開了白水山莊。
  在一處偏僻的農(nóng)家,廉光差不多養(yǎng)了一個月才能起床,幸而他年輕,身子壯,不然恐怕?lián)尾坏竭@一天。我直到這個時候才看清廉光的臉,他并不像我想的那樣年歲不清,事實上,他的年紀和我們都差不多。
  分手的那天,我問如音,“你們?nèi)ツ膬??br>  如音看了看廉光,笑道,“我們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你不介意了?”
  “當年我糊里糊涂嫁給唐踏雪,后來發(fā)現(xiàn)他原是為了寶藏,因此耿耿于懷。都是我錯了,三年了,我為一個不愛我的人,卻讓愛我的人痛苦!
  “廉光,對不起,”我說,“我一直以為是你殺了我的家人,我那天上山的時候幾次差點想把你從崖上推下去。沒想到在梅家,還是你救了我。”
  廉光瘦了一圈,然而他不戴斗篷,將臉漏出來,還是很好看的!皼]什么。其實我那時候已經(jīng)知道了!
  “你知道了?”
  “那天你和你三哥在酒館的話我都聽到了,你這小姑娘雖然魯莽些,然而心地很好!
  “可是唐踏雪是怎么死的?”
  “是我在房子里埋了炸藥。如果唐踏雪就此放手,那等明天春天雪一融化,就會把炸藥浸濕。然而他如果還是不依不饒,我也無能為力!
  “他殺了我家十來口的人,死有余辜。”
  如音握著我的手道,“曉春,不要這樣想,不要因為別人改變你自己。”
  我點點頭。
  “這三年真的謝謝你了,也謝謝你爹。”
  “可是這次,還是我爹把你給賣了!
  “不能這么說,白水山莊的勢力,梅老爺又如何敵得過。至于后面發(fā)生的這些事,都是唐踏雪的安排,他也不知道。說起來,當日我無家可歸,倒是梅老爺收留我,其實真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平白無故得把梅家牽扯進來,回去替我在那些枉死的人靈前請一炷香吧!
  “好了,小春,我們差不多也該走了,你這個時候回去,應該還能趕上元宵節(jié)!绷庑α,我立刻覺得他并不枉費了這個“光”字。
  “那么后會有期!蔽覜_兩個人抱了抱拳。如音卻淡淡的說,“我們有緣就再見,倘若無緣,你也知道世上還有我們這么兩個朋友牽掛著你。”
  說著,兩個人轉(zhuǎn)身了,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對著夕陽中越走越遠的身影喊道,“到底有沒有寶藏?”
  如音撫著臉光,回眸一笑道“從今以后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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