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全一章
你在獅子園的假山里拍我的頭說:“丁楠,等哪一天咱有錢了也搞個有山有水的大園子。”那天風(fēng)很大,十二月的冬天,樹影凄凄,你穿著灰色尼大衣圍著深藍色毛線圍脖紅了鼻子,我裹著羽絨服和紅色格子羊毛圍巾吸著鼻涕。
你在墨爾本的街頭輕輕從背后環(huán)著我的肩,哽咽地說:“你來了真好。”我紅了眼眶,扯過你白色襯衫的袖子狠狠擦鼻涕,身上披著你的外套,那天,我從我的夏至奔向了有你的冬天。
你穿著黑色西裝拿著紅色存折,指著第一個月的工資問:“丁楠,咱有錢了,你啥時候嫁給我呀?”正在感冒的我很不給面子地打了個噴嚏,掛了鼻涕。
過去的好些日子,我似乎總是和鼻涕打交道的小女孩,而你,總會在一旁給我遞紙巾。
這些是我一直郁結(jié)在心的舊時光。
想起你的時候我就用我的馬甲去逛你新女友的微博,從第一頁看到最后一頁,不吃不睡。
她叫你寶貝,每天和你說晚安,你會回復(fù)“親親老婆”。
她說你不愛拍照,于是,我只能看到你摟著她的肩膀的手和作為背景的側(cè)臉。
她說你們的新家裝修好就能結(jié)婚了,鋪天蓋地的粉紅色和hello kitty,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喜好或是她的。
在過去的六年里,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發(fā)生在你身上?是我從未了解你,還是你真的不再是從前的你了?
秋秋說你花心的時候,我總是流著淚為你辯解:“當(dāng)時我也有不對,是我對他關(guān)心太少,你看,六年了,陪著他的還是那個大眼睛的小姑娘!
秋秋憤憤:“大眼睛?不知道貼了幾層雙眼皮貼,睫毛怎么也有兩層,眼妝這么濃!鬼知道卸了妝是什么樣子!”
其實,我也曾默默地咒罵。那么白,近看不知道會不會掉粉!如果你不化妝,不擠事業(yè)線,你看潘亞帆會不會要你!
你永遠也看不到我蹲在角落畫圈圈的卑微模樣,縮成一團,姿態(tài)難看,就是那年離開,我也抬高了下巴,挺直了腰桿。
不管我怎么想她,你還是留在她身邊,六年。
她的妝再濃,卸了妝大概也比我好看一些,我差點忘了,今年她才24歲,而我已經(jīng)30歲了。
六年,是我們分開的時間,也是我和她的差距。
同樣是24歲,那年,我哭著失去了你,今年,她笑著嫁給了你。
我常常在午夜驚醒,因為先夢到了我們牽著手的甜蜜,又突然變換到我們在家里的冷戰(zhàn)。
翻過身去,再也睡不著,因為怎樣都想不起到底是什么讓我們爭吵,明明,我們是相愛的。
熬到天亮,仔細盤了發(fā),用厚重的粉底掩飾去疲憊,穿上套裙,踩了八公分的高跟鞋,提了手提袋,依然是下屬敬重的丁經(jīng)理。
六年,我也不一樣了。我告別了鼻涕妹,習(xí)慣了妝容精致的八顆牙微笑,不會穿高跟鞋就跌倒,舍棄了寬松的長T-SHIRT,變得和城市里大多數(shù)女人一樣。
秘書Amy敲門進來,“前臺有一位潘亞帆先生說想見您。”
文件上落了墨,我眼皮沒抬,“請他上來吧”。
我站了起來,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
我手機號碼一直沒換,郵箱的密碼也還是你知道的那個,□□從來都是在線,我怕你找不到我,而你真的來了。
你胖了些,棱角模糊了,還是寸板,西裝得體。
“好久不見!蹦闵斐隽耸。
“好久不見。”公式化地握住。
你掃了眼名牌,“一直知道你優(yōu)秀,果然成了女強人。”
我微微笑了,“Amy,兩杯藍山,都不要加奶,兩塊方糖!
“一杯加奶!蹦戕D(zhuǎn)頭吩咐。
“習(xí)慣改了?”
“嗯!蓖屏艘环庀蔡^來,“日子定在十一月十五號,我想我應(yīng)該親自來告訴你!
“這么快就結(jié)婚了?”
“我希望你能來觀禮。”
“好!
你掏出手機看一眼,“我得先走了。”
“不再坐坐?”
“不了,她還在等我去試禮服!蹦銛[擺手站起來,先拉衣袖再拉衣擺的習(xí)慣還是沒變。
咖啡還沒有送進來,你就離開了。
十五歲的時候,你說你喜歡我的優(yōu)秀,于是,我掙扎著優(yōu)秀了這么多年,可是,你還是不愛了。
女強人?這可不是夸贊,我只是不習(xí)慣在你面前不高貴。
我以前總在你面前鄙夷那些用自己取悅男人的女人,我說,她們依然有著奴性,打扮自己也是為了男人?墒,我忘了我這么多年因為你的那一句欣賞,也費勁了心力。
喝了一口加了奶的咖啡,心里突然很難過,是你說的,奶精喝多了不好,難道你忘了么?
翻開喜帖,你和她笑的很好,眉眼彎彎。
香格里拉酒店?你是不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你是不是按約定擺了九十九張流水席,如果賓客沒有坐滿你還會不會拉了她跑到大街上隨便請了人入座一同分享快樂?
手機震動驚醒了我。
“要不要一起喝下午茶?”秋秋在電話那頭問。
“好!
鬼使神差,我們走到了婚紗店一條街,找一家我“想去的”咖啡店。
心不在焉地聽秋秋絮絮叨叨,突然被她拉著往前跑了幾步,微喘著站穩(wěn),“丁楠,潘亞帆要結(jié)婚了。”她這么對我說。
我往回走幾步,果然看到了窗前穿了禮服的你,她墊了腳幫你打領(lǐng)帶!拔抑,他剛才給我送喜帖了!
“丁楠,你別難過!鼻锴镬o靜地盯著我。
“嗯,我不難過!蔽倚χ∷白。
是了,從我開始早出晚歸忙工作,沒有幫你打領(lǐng)帶的那一天,我們就沒有了早安吻。
泡在撒了精油的浴缸里,我開始回憶。去年,我終于攢夠了錢,換了大房子,浴室是你一直希望的樣子,黑白的風(fēng)格,大大的磨砂玻璃窗,圓形浴缸可以坐下兩個人,雖然現(xiàn)在稍微有點浪費。
很早很早以前,你會比我早起四十分鐘,穿著我給你買的紅色格子圍裙,做好早餐擺上桌,準(zhǔn)備好洗漱的熱水再叫我起床,我會在睡眼惺忪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刷牙咬一下你的鼻頭,這是我們特有的早安吻。你會在出門前纏著我給你打領(lǐng)帶,偶爾我會惡作劇地打的很難看,你卻不怕丟人的去上班。
后來,我的勤奮終于被經(jīng)理看到,開始寫項目策劃,在你忙著早餐的時候就匆忙出門,臨近午夜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到頭就睡。
忘了有多久我們沒有好好說話了,等我從工作的手忙腳亂慢慢變得熟悉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知道怎樣開口和你說早安了。
廚房已經(jīng)很久沒有開過火,電費開始不用每月去存,你有你的應(yīng)酬,我也有我的。偶爾閑下來的晚上,我窩在沙發(fā)里抱著筆記本,你坐在餐桌上寫著工作總結(jié)。甚至,我們各自點了臺燈,連燈光都不曾共享。
終于我說“我們聊聊吧。”可是,為什么任何話題我們都話不投機?無休止的爭吵,然后各自摔門回房間,從比誰有理到比誰嗓門大,我們像極了斗雞,忍不住地互相傷害。
到底是什么讓我們變成了這樣?
水涼了,我閉了眼睛潛入水底,我以為我會流淚,結(jié)果沒有。
阿鄧打來電話很扭捏地問我有沒有你早些時候的照片,說要做一個婚禮視頻。十六年的交情了,他一直是最懂你我的人。
翻著老相冊,照片里大多時候我們都是笑著的,我在想阿鄧是不是想給我們最后一次機會呢?看照片的時候,我會情不自禁地想到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十七歲你去澳大利亞留學(xué)開始,二十四歲我升職的時候結(jié)束。
那是我最好的年華,我沒有辦法不懷念。
你和我都是最干凈,最青澀的模樣。
阿鄧來拿相片,我問他我送你一條領(lǐng)帶好不好,他皺著眉頭想了很久,“阿帆好像有很多年沒有打過領(lǐng)帶了!
有時候,總是別人的一句話才會驚醒夢中人。
我很努力地回想,連阿鄧道別離開了都不知道。
為什么我沒有注意,那天你來送請?zhí)臅r候沒有打領(lǐng)帶呢?再一次翻開相冊,才發(fā)現(xiàn),快兩年的時光,你真的沒有再打領(lǐng)帶。
哆嗦著拿出手機,找了很久才撥出去!鞍⑧,給我潘亞帆的電話號碼!蔽冶M量控制著讓聲音平靜。
他很快告訴了我,頓了下,“丁楠,我希望你快樂!
“謝謝你,阿鄧!蔽蚁胛业母兄x是真誠的,也只有阿鄧在這個時候愿意給我一根稻草。
電話響了很久,“是我!
你似乎有點驚訝,“你還用原來的號碼?”
“原來你還記得,”我吸了吸鼻子,好像多年不患的感冒快來了,“能見個面么?”
“稍等……”停了很久,你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可能不方便,她家人剛到這里,這幾天我都走不開。”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么?”
“丁楠……”你好像有點不知所措,“我們……上個月已經(jīng)領(lǐng)過證了。”
“是么……”我居然笑了,“方便的時候聯(lián)系我,結(jié)婚禮物還是要送的!
“不用這么客氣,你能來觀禮我就很高興了。”你壓低了聲音,“丁楠,我希望你幸福!
“謝謝。那,再見。”
“再見。”
我也希望自己幸福,真的,可是,我的我們還是我和你,你的我們已經(jīng)是你和她了。
我還在用你習(xí)慣的年歷,一天撕一張,背面寫下日記然后折成紙鶴丟進一個玻璃瓶。你走的時候帶走了我們的從前,我的床頭擺了其實你并不曾缺勤的六年。
臨近十一月了,一天一天,靠近十一月十五日,我越發(fā)想你,醒著的時候想,睡著了也沒有忘記。
你是我的夢魘,讓我在夢里笑,也讓我在夢里哭。
“亞帆,她不會比我愛你。”
“亞帆,她只是個小女孩,她不懂你,更不適合你!
“亞帆,你忘了么?我們一起走過的歲月?”
“亞帆,是我錯了,是我之前不夠關(guān)心你,你回來好不好?”
“亞帆,她卸了妝還漂亮么?比我還漂亮么?”
“亞帆,你怎么不回我短信?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亞帆,她哪里比我好?”
“亞帆,是你說過你愛我的!”
“亞帆,你回短信好不好?我不要你離婚,我們只是在一起,好不好?”
……
我給你發(fā)短信,只要想起來就發(fā)。
從前我總是連名帶姓地叫你,終于稍微親切地叫你了,以一種近乎卑微的模樣問你,我們只是在一起好不好,你還是可以結(jié)婚,我不在乎名分了。
十一月十一日,我給大家放假去過節(jié)了,我沒有開車,走在大街上,逛喜歡的奢侈品店,用物質(zhì)麻痹一下自己。手機終于震動了。
“你不要再給我丈夫發(fā)短信了,他就在我旁邊,你發(fā)的短信我都看到了,你已經(jīng)三十歲了,憑什么和我搶老公?別這么不要臉!”
我想我的心臟大概停掉了,它很疼很疼……顫抖著回撥,“喂……”
“你怎么這么不要臉?讓你別纏著我老公了!”一個女聲惡狠狠。
“讓我和亞帆說話!”我在街上大吼出聲。
“……”電話那頭一陣喧鬧,終于……“喂……”亞帆疲憊的聲音。
“亞帆……”我終于哭出來了。
“……”他很久沒有說話,“是我!
“短信……”
“短信我都看了,”他打斷我,“我妻子給你發(fā)短信的時候我確實在旁邊,不好意思……她說了不好的字眼!
“也是你的意思么?”
“……”
“是……還是不是……”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丁楠……”他嘆了口氣,“你不要這樣!
“我們回不去了么?真的回不去了么?”
“是!
“你不喜歡我了么?”
“……”
“我要你親口說,好不好!
“丁楠,別鬧了,別讓我……看不起你……”
“你看不起我?哈哈哈……”我跌坐在人群涌動的街頭,“潘亞帆,我想你忘了吧?是我不要你的!”把手機狠狠摔出去,我吸了吸鼻涕,“潘亞帆,是我不要你的……”
在最后一秒,我倉皇拾起殘留的自尊,緩緩站起來,拉了拉衣袖,再拉了拉衣擺,從背包里拿出墨鏡,遮住了微紅的眼睛,轉(zhuǎn)身走進最近的電影院。
坐下來,才發(fā)現(xiàn)播的電影叫《失戀33天》。
電影院特別安排的座位,男生只能買到單號票,女生雙號。左邊的小男生和女朋友一起來,聊的正火熱,右邊的男人電影開始了才進來坐下。
我沒有摘墨鏡,無聲地流淚看完了電影。燈亮起來的時候,右邊的男人遞來了一包紙巾,禮貌地讓左邊的人從左邊離場。
“你還好么?”我抬頭看了一眼,居然是歐陽。
我點點頭,起身離開。
混入人群,身邊的聲音都在討論著黃小仙和王小賤的愛情,歐陽始終走在我身后一步,很久,我終于平靜了些許,“歐陽,你是吳淚的王小賤么?”
他輕笑一聲,“也許吧!
“你會等到她么?”
“我會是她一輩子的男閨蜜!
歐陽是個極聰明的人,我一直都這么想,雖然他比我還小幾歲。也許,真愛也可以只是守護,至少,真的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了。我對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加快了腳步,他識趣地停住了步子。
關(guān)于《失戀33天》,我看到的不是黃小仙和王小賤,只是黃小仙和陸然。
陸然說,他愛慘了黃小仙的壞脾氣,可是,他終于也忍不了她的壞脾氣。
大概,分開的時候,陸然依然是不想傷害黃小仙的吧?還是喜歡的吧?只是知道了不合適。
我記起了那些個夜晚,你加班回來,明明是累到不行了,卻還是打著哈欠撕日歷寫日志,你說,丁楠,將來這可是給咱孩子最好的禮物;還有那些個我生病的日子,你總是壓著我去看醫(yī)生,監(jiān)督我吃藥,會給我買糖吃,騙我說藥湯不苦;然后,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做的早餐是最好吃的,三明治好吃,荷包蛋剛剛好,甚至白粥都是我最喜歡的濃度……
我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是真心對我好的,當(dāng)你離開的時候,也是真心想走的。
或許,我還應(yīng)該慶幸,畢竟你沒有拐帶了我的秋秋。
黃小仙準(zhǔn)備放棄自尊去追的時候,王小賤抱住了她,維護了她最后的尊嚴(yán),他是懂她的吧?而且還欣賞著……
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其實我并不是你愛著的樣子?是不是我自覺離開的話,你才會記得我?
垂著頭背離的時候,你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了。
我失去了最引以為豪的高貴姿態(tài),所以你終于不愛我了。
可是我還愛著當(dāng)年的那個你,會寫長長的信給我,會歪著嘴做丑丑的鬼臉哄我的你;意氣風(fēng)發(fā)地問我啥時候嫁給你的你;穿著圍裙煮早餐的你……甚至比以前以為最愛的時候還要愛。
終究,是我用最難看的姿態(tài)傷了愛情,輸了你。
還好,你沒看到我在街頭哭坐在地上的姿態(tài),也許,還有那么一絲可能,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還會想起十五歲的我,你心尖上不容別人傷害的女孩。
接過紅包阿鄧還是問了一句,“真的不去觀禮么?”
“不了,”我搖了搖手里的機票,“我約了秋秋去香格里拉玩來著,工作了這么多年,好容易有假期了。禮金托給你了,幫我?guī)曌8!?br>
我不會再傷害自己,潘亞帆,我記著你的話了,就連我自己都不可以看低我自己的,這是你希望的,也是我希望的。
我永遠都會記得你,我最美好的舊時光。
再見了,舊時光。
插入書簽
很多時候,對于過去的戀情,我們總會不甘心。無論怎樣的分開,在以后遇到不愉快的時候,總會想如果當(dāng)時怎樣現(xiàn)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然后,忍不住懷念從前。
在懷念以后會不會想回到那人身邊?于是惡語丑化了他現(xiàn)在的愛人?這樣,也讓自己丑惡了嘴臉,咱們不這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