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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在這個櫻花初綻的時節(jié),有多少人又想起了你。
阿一。
他們說一樹櫻花自綻放至凋零只會經歷七天的時間。熬過了一整個悲涼的冬,在無限春光里,自生命中最寂寞的初始,開始一點一點漸漸漸漸卻又毫不猶豫地展現(xiàn)出命途中所有可能閃耀的華光。
不驕不躁,是因為有所分寸,憑借對自己的力量足以觸及這個亂世激流最深處的自信;斬釘截鐵,是因為有所覺悟,依托自己內心深處那盡管不曾在人前宣揚,卻始終未曾放棄的武士之魂。
所以盛放,所以哀傷。
齋藤一是真正的武士。始終以新選組居合斬第一高手的身份守衛(wèi)在他最信任最尊崇的鬼之副長身邊,無論新選組怎樣為人詬病,無論土方歲三遭到了多少人的懷疑,那個沉默的身影始終站在誠字旗的陰影里,不動不語卻從來也不曾放棄。不為名故,不為利訪,僅僅憑借著深心處對自己所堅持的道路的信仰,就足夠讓他扛起整個時代的重量。
那不是所謂的淚與血能夠支撐。
齋藤一從始至終都明白,在這永夜的時代,真正需要的是,能夠破開一切迷茫的刀與劍——那樣雪亮的鋒芒即使多年過后也未曾湮滅,冷厲而帶著渺茫的溫度不斷地盛放又枯萎,在每一個雪夜、每一個櫻花飄舞的時節(jié)。
阿一,也可曾迷茫嗎?當那個嘴角含笑的人出現(xiàn)在你面前,用溫柔的語氣親切的話語試圖一寸一寸擊碎你們的信仰——有人開始重新思考,有人堅定不曾動搖。但唯有你,一開始就分清了事實與本質——你追隨的并不是新選組,也不是那名端麗然而冷酷的鬼之副長。你所追隨的只是自己的本心,憑借那一點點微弱的光亮,試圖在亂世中找到自己的方向。
所謂人類的歷史也就是戰(zhàn)爭的歷史。而你不曾退縮,不曾帶著傷痛的表情哀泣那些殺戮;也不曾傲岸,用那些無辜的歷歷白骨為自己鋪平坦途。你只是默然,站在濃稠腥臭的血澤之中,一點一點擦亮自己的劍。
有些事情避無可避。沒有人會容許。
那么,最起碼也要保存住自己心中,那一點點流淌著的泉水。
那樣的溫柔帶著殺氣,卻脆弱得令人心折。
阿一是沉默的,甚至有些天然呆。第一次穿洋服會系錯紐扣,經人提醒也只是茫然地重新扣好,甚至面對被副長夸大的石田散藥的療效深信不疑,種種種種都令人忍俊不禁。
但是我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阿一。
那些鋒芒恣肆戰(zhàn)場之外不需要。在與同伴在一起的時候,齋藤一只需要看著庭院中緩緩浸染出幽然粉紫的櫻花,抬起一只手擋住過于耀眼的太陽,同時卻也享受著指縫中滲進來的陽光——身后是新選組戰(zhàn)友們的笑鬧,而那一刻天空碧清如洗,會讓每一個人都貪戀地默念,歲月流轉無聲,惟愿現(xiàn)世安好。
可是阿一,阿一啊。
沒有前途的路你也要走,從來不顧任何人的挽留。
這世界可曾將對你的桎梏放松過一絲一毫?
你背負了一生為之效力的副長最大的信任。
“只要你還在新選組一日,誠字旗就是你的旗!”
于是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你身邊的戰(zhàn)友在如網密織的子彈中一個個倒下,他們的血液在你腳下開出妖冶的花。
看著你紫色的短發(fā)在肅殺凌厲的勁風中一縷縷飄揚,那一抹淺紫最終殘留成虹膜上轉瞬即逝的繁華。
看著你揮刀直劈毫無畏懼,謹慎少語的你,曾幾何時用過那樣堅定得語氣說出一句話,仿佛碾冰斷玉般語出不悔,決斷之間毫不容情——
“新選組齋藤一——
向誠字旗起誓,汝等休想再踏前一步!”
那一瞬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你在月光下靜立,肩上有著拂之不去的雪花——
那是一去不返的,絕世風華。
那面旗幟到最后,是指引你靈魂歸途的方向嗎?
你們的英魂最終在誠字旗下匯聚。
留下血泊中的少女,抬起面龐,語聲低切卻沒有絲毫顫栗——
“你看啊,那天空中飄舞著的誠字旗!”
傳說櫻花綻放時的美麗來源于足下的尸體,鮮血灌溉出的嬌花嫩蕊縱然孱弱得在初夏微醺的風中顫抖,也美得肅殺而凄涼,仿佛所有內底里的哀傷都只是對時令毫不留情的譏諷。
阿一的自留赴死,并不能單單用愚忠來解釋。當一個人試圖用自己手中的刀劍對抗槍炮,用自己單薄的臂膀挽住時代的車輪,縱然被碾為齏粉,他們也戰(zhàn)斗過。一個戰(zhàn)士的尊嚴不容褻瀆。
無論他所代表的勢力是否有讓他堅持的價值——不,他所堅持的,又豈是那大廈將傾的幕府?
齋藤一所堅持的是自己的信念。
就像他為自己選擇的死。那是一種對信念極致的歌詠,無論這信念是對是錯,至少他付出過。用名譽,用鮮血,用多年來默默吞咽下的話語,用一生至死顛沛流離的命運,用手中的刀與劍,用左手瞬發(fā)瞬收的居合斬來捍衛(wèi)——捍衛(wèi)著自己一生都不曾動搖的信念。
櫻花之美,便是美在蒙昧。在真正極致的絢麗面前,人們的心中只剩下憐惜與敬畏。所謂對錯,所謂千古功名塵土一堆,所謂身前身后無數(shù)的罵名與贊譽,也只能持續(xù)那短短七日的薄涼辰光。最后,在歌詩之間被一次次歌詠,又被一遍遍笑忘。
然而,櫻花七日過后的夜晚,還會有人望著月夜下飄零的雪花,任那風雪披襟盈袖,于中宵悵然獨立——然后靜靜地回憶起,那個曾經微笑著于櫻花下溫言款款的少年嗎?
所謂抉擇就是——
你背對時代,時代面對你。
所謂回憶就是——
你欺騙我,我欺騙自己。
——謹以此文,紀念那個活在《薄櫻鬼》里的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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