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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杳
一
我忽然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不知怎么有種莫名的心悸。
心悸,是因為感覺到會發(fā)生什么事,無關自己,但仍然覺得壓抑。
眼前一片黑暗,拉開窗簾看向窗外,夜色依然濃重,對樓三兩個窗口透出了燈光,幾點白在深夜暗沉背景的陪襯下,說不出的不協(xié)調(diào)。
拿起枕邊的手機看看時間,一點半,并不適合清醒的時間。
尤其是在一個人的公寓內(nèi)。
原因無他,因為一些瑣事我到東立大學報到的時間比別人要晚上一個星期,大一宿舍滿員。輔導員說研究生宿舍還有空位可以去住,我想了想還是謝絕了——與其住那里不如自己在校外租房——一來方便,二來樂得清凈。
不過一個人么,有些時候還是會覺得不舒服的……
比如現(xiàn)在。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光色閃爍,在漆黑的屋子里異常顯眼。我一驚,拿起它看看來電名字,居然是表哥。
“悅銘,你還沒睡呢?現(xiàn)在能過來一下么?我在警察局!
現(xiàn)在過去?我怔了一下,“怎么了?”
“遇到棘手案子,你老哥我想一個晚上了,一點思路都沒有。啊啊啊要瘋了!”
表哥是工作狂,遇見疑難案件就腳不沾地,這我一向知道。他很少麻煩別人,看樣子這回真遇上難題了。
于是不再多話,我當下收拾一下出了公寓,騎上車子就向警局趕去。
二
警局辦公室。
“你看看,就是這個!北砀缈嘈,把一沓卷宗扔在我面前。
我拿起文件,一頁頁翻過去。
表哥說的是兩樁案子。
第一個案件發(fā)生在上月下旬,地點是城際公路,一輛的士在深夜十一點由鄰市返回東立時司機突發(fā)異?刂撇涣塑囎,在距離市區(qū)還有三公里時翻下路基。車子受到嚴重損傷,司機則當場死亡。直到第二天凌晨有其他車輛經(jīng)過時才發(fā)現(xiàn)這一事故,立即報警。警方經(jīng)過了解得知死者名為趙立志,生前有心臟病,只是病情并不十分嚴重,病發(fā)時只要及時吃藥就可以得到控制。但令人疑惑的是車禍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藥瓶是空的。向死者家屬詢問后得知這瓶藥是一個月前新買的,不會這么快用完。由是初步判定這不是一起簡單交通事故,有可能有人為因素。
第二個案件發(fā)生在本月初——即國慶大假期間——東立著名公司女白領李璐被人發(fā)現(xiàn)自殺于家中,死因是吞食大量安眠藥。警方了解得知死者生前有中度神經(jīng)衰弱,晚上要靠安眠藥入眠。但據(jù)公司好友反映死者平時對藥量控制甚嚴格,基本不可能出現(xiàn)服食大量藥物而致死的事情,也沒有自殺的理由。死者家屬堅決要求給一個交代,警方在現(xiàn)場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他殺跡象,案情一時陷入僵局。
我詳細看完,抬頭看表哥,“就這些內(nèi)容?”
表哥嘆氣,“就這些。局里把這兩樁案子移交給了我們組有一個星期了,我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去過現(xiàn)場好幾次,越去越覺得根本和他殺沒關系。而且現(xiàn)在還有別的大案子要忙,要盡快破了這兩個案子……沒辦法,只能請教天才老弟你啦!”
我頓時覺得無語。想我不過就是從小喜歡刑偵的,高三時曾給當我家鄉(xiāng)警局局長的同學爸爸提了個不大不小的建議,警方照著這個線索追查下去居然破了一起大型惡性殺人案件;也不過就是大學學了刑偵學,怎么搞的就像個了不得的偵探一樣了呢?
表哥看著我的樣子樂了一下,卻又嚴肅起來,“悅銘,”他說,“我心里總覺得不對勁,所以我一定要查出個所以然來,不說所有人,也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我看著他笑笑,“好,我盡力!
第二天上午沒課,同學打電話來讓我?guī)退叫AD書館借兩本書。剛走進大廳就看見了本學院的大三學生張然,他看見我遠遠笑著招手,“悅銘!”
我迎了上去,“學長這是去自習了?”
“沒有,是跟著咱們的研究生許學長找書來著。喏,他來了!彼蚪钑幰恢。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微微愣了一下。
說是“許學長”,該是個男生吧。
可是那個男生,怎么說呢,臉龐是男生里少見的清秀,眉眼溫暖,遠遠看去竟讓人覺得辨不出性別。
真正是好看。
他走到我們面前微笑,“張然,這位是?”
我愣了一下才突然反應過來,“學長好,我是大一的齊悅銘!
張然看著我的樣子似乎忍笑,直到許學長跟我們告別說他先回去了走的不見人影后他才笑出聲來,“悅銘,你是不是也覺得許學長其實是女扮男裝的?從你那表情就看出來了……”
我無話可說,只有一肚子郁悶地跟著他笑,差點內(nèi)傷。
三
上課前表哥來了通電話,說要我跟著前去兩名死者家再進一步了解情況。他說他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點疑點,想順著這點追查。
我自然無異議,下課后沒回公寓直接就去了趙立志居住的安然小區(qū)。給我和表哥開門的一個紅著眼睛的中年婦女,樣子似乎是剛哭過,看見表哥就愣了一下,“齊警官?”
“趙大嫂你好!北砀缥⑽Ⅻc了頭,“我們在破案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幾個疑點,想再來問你幾個問題。請問能配合嗎?”
婦女一聽案件眼淚就又下來了,她把我們讓進屋里,愣愣坐在我們對面,卻怎么也止不住哭泣。表哥靜靜等著,好容易婦女鎮(zhèn)靜下來開口,“你們要問什么?”
“我們以前就知道趙立志是本地人,但他不是一直都在本市開的士吧?他以前,是不是在鄰市旅行社工作的?”
婦女點點頭,“他以前是天樂旅行社的長途司機,我們自結婚后一直都在鄰市,三年前才搬回來!
天樂旅行社?我微微揚眉,那是一家很有名的大型旅行社,在那做司機賺的錢不一定比當?shù)氖克緳C少,他為什么不要那份工作了呢?
表哥跟我有一樣的疑問,他問,“為什么不繼續(xù)干下去呢?那家旅行社很出名!
“是因為兒子,”婦女說到這眼圈又紅了,“他十幾歲就跟著社會上的人到處混,我管不了他,他爸一見到他就打他,想讓他明白過來。結果他后來連家都不回來,喝酒打架,還賭錢……家里的錢都被他拿出去賭輸了。債主給我們打電話說拿錢來贖,我和他爸把房子都賣了還差著錢,沒人幫我們。幸好有位林小姐,以前認識他爸,借給了我們錢把他救回來了。他爸說什么也不在那干了,到底把家搬回來了。以為能好好過日子,結果又出了這種事……”
她深深埋下頭去,哽咽得讓人心酸。
表哥低聲道,“那債主看樣子又是那一伙人,沒幾天好日子給他們過了!
我皺眉,突然問,“趙嫂,你說那位林小姐,是什么人?”
“我不認識她!眿D女抬頭,“不過很有錢,好像家里還有公司。說以前老趙幫過她,為人特別大方……”
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表哥似乎也在想著她的話。
很有錢,為人大方,老趙還幫過她么?
想起來,不太對勁啊。
走出門后表哥問我,“你想到什么了?”
我搖搖頭,“我有一點思路,不過不確定,我們還是去李璐家吧。我要再好好想想!
他點點頭,“也好!
四
李璐家的氣氛并不比趙立志家好,一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她父親因為這個噩耗已經(jīng)住院半個月,她母親在大女兒陪伴下回答我們的詢問,好幾次哭的失聲。
“我記得李璐以前是華菁大學管理學院的學生!北砀玳_門見山。
她姐姐點頭,“是。”
“她畢業(yè)也不過三年,就成為我們東立大公司的員工,當時成績一定很好了吧?”
她姐姐看看我們欲言又止,好一會才說,“璐璐成績還可以,不過來東立是后來的事。”
“這樣?我們已經(jīng)知道李璐以前有過實習,是在什么地方?”表哥追問。
”是鄰市。”她姐姐想了想,“一家叫天樂的旅行社。”
我和表哥忽然對視了一眼。
“天樂那么有名,為什么還會跳槽。俊蔽覇柕幂p松,“當導游也不錯的!
她姐姐搖搖頭,“璐璐心氣高,性子也倔,容不下別人,總和人鬧矛盾。我們家條件又不好,幫不了她什么。后來有個跟她關系好的女同學說她們家公司招員工,讓璐璐去面試,結果就過了。就來了東立,才干這幾年就出了事……”
女同學?我一怔。
表哥已經(jīng)先一步問出來,“那同學叫什么?”
李璐姐姐想了半天說,“叫什么我不知道,好像是姓林,璐璐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的……”
又是姓林?
我和表哥第二次對視,目光里盡是驚詫。
五
結果這一夜就是在警局過的,查資料翻卷宗忙得不亦樂乎,表哥還給本隊的員警下了任務讓他們?nèi)ム徥幸惶瞬橐恍┵Y料。幾乎一夜未眠,到天亮時才打了個盹。
今天三四五節(jié)都有課,我忙忙洗漱就回公寓去拿東西。緊趕慢趕跑進教學樓時還是打鈴了,我哀叫慘了慘了誰不知道本節(jié)課的張老師是有名的及格殺手,節(jié)節(jié)課點名不說還最恨遲到請假,這回萬一栽了期末可就危險了。這么想著把教室后門推開一點小縫看向講臺,那上面站著的不是張老師,赫然竟是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許學長!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躡手躡腳進來的我,卻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沒說。
我好容易坐穩(wěn)身邊同學就湊過來笑,”悅銘你可夠幸運的,張老頭今兒要參加一個會來不了,讓許學長幫著帶一節(jié)課講基本內(nèi)容。簡直撿到寶了。”
我也笑笑看向前面,學長正在黑板上筆書本節(jié)課大綱。身后女生低聲嘰嘰喳喳,“許杳學長真是帥啊,要是他上課我絕對來得心甘情愿!薄翱刹皇牵液檬悄猩,是女生肯定特漂亮……”云云。我聽著無語,想都這么大了還要發(fā)發(fā)花癡,真是救不了了。
下課后我徑自向外走,滿心都盤算今天要吃什么。本在講臺上收拾東西的許杳卻突然開口,“齊悅銘,你能留一下么?”
我驚訝轉頭,“啊?”
他微微笑了笑,“張老師給我看了給你們布置的論文,我覺得還是大一學生,你寫的就很有深度。我們能聊聊嗎?”
深度?我的論文?
我忽然覺得局促起來,“好!
“那麻煩你你幫我把書先帶到食堂去吧,我整理一下就來。”他把手里幾本大一教材交給我。
我點了點頭順手接過。
“你在論文里引用了不少案例。而且寫得都很有道理,難道家人有從事刑偵工作的?”食堂,許杳著看我與面前那一大碗烏冬面較勁,隨口問道。
“也沒有,我就是很小就喜歡看偵探故事,愛倫坡啊柯南道爾啊所有故事我都看過……”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看著他露出的不像滿意的笑,自己突然都覺得這理由很幼稚。
“其實我表哥就是本市的警察,不過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從他那兒我沒受太多影響!币驗樗谋砬椴灰詾槿,我嘟嘟囔囔,頗有點郁悶。
“警察啊……”他偏過頭,似乎自言自語,“我以前也是想當警察的!
“那現(xiàn)在呢?”
話一問出口我就覺得有點傻,看學長這樣子以后肯定是大學教授哪里還用問啊,笨。
他搖了搖頭,“現(xiàn)在,只想做好該做的事!
這一天聊得甚投機,分別的時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問我,“你好像不是在學校住宿的吧?大一沒有空位,為什么不來研究生宿舍呢?”
我尷尬地笑,想還不是因為自己懶習慣了,研究生宿舍離學院那么遠,騎車子還要近半個小時,還不如住公寓呢。
他似乎也想到了這點,淡淡笑笑,卻沒再多說什么。
六
當晚表哥沒有電話,我打了過去才知道他們今天下午接到緊急任務要抓捕一起從鄰市逃竄的犯罪團伙——即當年威脅老趙的那批人——估計有的忙了,手邊別的案子都要放一放。我自己回到公寓,順手在信箱拿回了這兩天的本市娛樂報紙。洗過澡后樂得清閑隨手翻起,這一版大標題就跳入了眼簾。
“東立市兩大財團結為秦晉,強強聯(lián)手無人可敵”。
我當時就笑了出來,這什么標題啊,也太夸張了點吧。
然而我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盛雅集團千金林依嵐牽手博海集團公子丁信然,已于昨日訂婚……
報紙照片上一對新人光彩照人,準新娘小鳥依人,準新郎玉樹臨風。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
可是,林依嵐?
這位大小姐姓林,而且是財團千金啊。
我皺了皺眉頭,嗯,去鄰市的員警也該回來了,不知道能帶回哪些有用的信息……
此后的一個星期跟表哥基本上見不上面,他們時刻監(jiān)視犯罪嫌疑人動向,神經(jīng)緊得很。倒是警局其他員警已經(jīng)認識我了,即使表哥不在我一樣可以去辦公室查資料,很是方便。
學校的生活仍然一樣,上課吃飯自習活動,一點沒新鮮事。
這天晚上上完自習剛出圖書館準備回家,冷不防在門前陰影里瞥見一個人。他安靜站著什么也不做,只是微微仰頭看向圖書館頂樓,似乎還帶著點淡淡笑意。
許杳?
我又是一怔,上前招呼,“學長!”說實話這些日子我總能在圖書館見到他,而且都是在身后跟著一群小女生的情況下,看的男同胞好不眼紅。
他這才注意我,卻只是招了招手沒過來,遙遙地問,“這個時候才回家?”
我“啊”了一聲就去取車子,眼角余光看見他似乎微微低了頭,像是在想什么。
不過,這個低頭的角度……為什么會讓我覺得有點異樣呢?
七
正隨意想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看來電顯示竟是表哥,忙忙接過就聽那邊吼,“悅銘你快來十點鐘幫我一把……哎?信然!信然,你別唱了!這耍的什么酒瘋啊……悅銘你趕緊過來,快點!”
我拿著手機一句話說不上,只好哭笑不得。
十點鐘是東立著名酒吧,表哥大晚上跑那去干什么?
等我到了十點鐘我可就真是笑出來了。
只見一個高大男人正在酒吧前的大街上連跳帶唱,“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身邊是已經(jīng)快要暴走的表哥。
能讓警察拿他沒辦法的醉漢,可見不好對付。
“什么情況?”我到男人身邊好容易扶住他,表哥正奮力地在他兜里掏車鑰匙,聽到我問咬牙切齒,“今天上午最后一個嫌疑人落網(wǎng),這小子下午就給我打電話說出來喝酒,我到的時候他自己已經(jīng)喝多了,一喝多就撒酒瘋。被人趕出來還死活不走,唱了半個小時,我一個人實在沒法對付,幸虧你們學校離這兒近……”
我拼命忍笑,“這是哥你的大學同學吧?我怎么覺得他也是練家子啊!
表哥這時候掏出了鑰匙恨恨地把車開過來,邊幫著我把男人弄進車里邊說,“是我大學同學,畢業(yè)后才熟悉起來的。我就不明白了,好好家族企業(yè)不繼承學什么刑偵?喂,丁信然,你給我別唱了!”
丁信然?我忽然一愣。
細看男人,果然是報紙上的那個翩翩貴公子。可惜現(xiàn)在爛醉,一點看不出風度。
這位不是準新郎嗎?前不久才訂婚今天就這么濫飲,未婚妻也不管管?
我這么想著不防男人又喊了起來,“等著你回來……清歌,清歌,你回來,你回來啊……”
喊著喊著他就哭了起來,二十四五的人了,哭得居然一塌糊涂。恰巧這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哭聲喊聲鈴聲響成一片,亂的可以。
他說,“清歌,你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
我拿過他的手機,來的是個短信,顯示是林依嵐發(fā)的。
她說,“信然你在干什么?我都打了八遍電話了你也不接,我現(xiàn)在開完會了,一個小時后去你那里!闭Z氣焦急得很。我搖頭笑笑,這回知道管了?
終于把醉漢扶進他們家臥室后我和表哥也快累癱了。
“哥,你同學剛才說的那些話什么意思?”挪到客廳里,我問的有氣無力。
“我也不太知道,我們大學時關系一般,聽人說他好像喜歡外校的一個女生,叫什么清歌的。后來那女孩在大四實習期間出事死了,他差點跟著跳樓,被我們同學看見才給救回來……等等,我記得有人說過他女朋友是實習導游……”
我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哥,我們回警局,現(xiàn)在就回!”
八
我跑進警局辦公室對著那堆卷宗就是一陣翻,尤其是那些從鄰市查來的資料。表哥看著我莫名其妙問我,“你到底要找那哪些東西?”
我顧不上說話,一心搜尋三年前的卷宗,終于找到了昨天我曾經(jīng)掃過一遍的那份文件,急急拿了出來。
就是這個。我翻開文件,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表哥湊了過來看,最開始是不解,看著看著神情也變了,低聲道,“是這樣!
“這樣……”我自言自語,“丁信然的女朋友是實習導游,而且實習地點就是天樂旅行社,時間也是三年前……怎么會這樣?”
還有,那個女生,她怎么……
一抬頭看見盯著卷宗失魂落魄的我,表哥嚇了一跳,”悅銘,怎么了?“
我搖了搖頭苦笑,“事情基本上水落石出了,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什么這女孩子……”
兜里的手機突然滴滴滴顯示電話,我急急看來電顯示,竟然是媽打來的。
“銘銘,你大表姐剛剛生了,是雙胞胎小子,你做舅舅啦!”才接過電話,媽的聲音就讓屋里這兩個人聽得面面相覷,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哥!”我顧不上說別的,一把拍上表哥的肩,“喜事!大姐生了一對雙胞胎外甥……等等,雙胞胎?”
我忽然掛上電話就向外跑去,表哥緊跟著我問,“你要干什么?”
“去學校!我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到了學校已經(jīng)是十點半。表哥出示警員證才好容易進了我們學院的檔案室,我在老生那一欄一陣翻,終于看到了我要找的那一份。翻到第一頁就覺得心猛地一沉,涼成一片。
我緩緩放下檔案,說,“哥,我明白了。我們現(xiàn)在,應該去趕緊救一個人!
或許,是救兩個人。
如果還來得及的話。
九
大批員警包圍住了小區(qū)各個出入口。
是我們今晚去過一次的丁信然的高層樓區(qū)。
丁信然的房間窗口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恨恨一拳,突然道,“我要進去看看!”
表哥攔住我,“別沖動,我跟你一起去!”
然而到了二十二樓卻只見到昏倒在自家門口的丁信然,隨行員警簡單查看,說,“是□□迷昏的,過不了多久就會蘇醒!
我想了想,轉身朝天臺跑去。
果不其然,林依嵐在天臺上,準確的說,是被人劫持在天臺最邊緣上,她的嘴被什么堵上發(fā)不出聲音,只能拼命向我們的方向轉動身子。
劫持她的人背對著我們,夜風吹動他的衣衫,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的殺氣,清晰殘忍。
員警們都停下了腳步,任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妄動,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我定定站了好一會兒,還是向那個人走去。
顯然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低低出聲,“別過來,否則下一秒她就不會存在!
我停下,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沒立場管她。我只是要給你講一個故事,你想不想聽?”
他默然無語。
“你不反對,那我就開始講了!蔽翌D了頓,“有這么一個女孩,我們姑且稱之為清,聰明漂亮而且善良,很多人都喜歡她。尤其是大學時,她表現(xiàn)非常出色,一個男孩就喜歡上了她,而且要一輩子跟她在一起。這感情很讓人感動,只可惜打碎了另一個喜歡男孩的女生的青梅竹馬夢,那個女生因妒成恨,一心想害清。四處打探,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
那人的身形突然一動。
“清在大四的時候去旅行社實習,成績出色,對于別的的實習生來說是強勁的對手,尤其是一個跟她競爭的學習不錯但心胸狹窄的女同學,我們可以稱之為李。李對清的出色似乎有很大不滿,二人卻經(jīng)常搭檔。跟她們一起的還有司機老趙,老趙家兒子不成器,賭債欠了大筆錢。那個嫉妒清的女生恰巧有錢而且有實力,她多方聯(lián)絡了李和老趙,給了他們高額報酬,要陰謀暗害清……”
一直呆呆坐著的林依嵐突然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嗚咽。
“那是一次旅行回程中,李借口先離開,老趙則說有事十萬火急也要耽擱。心急返回的乘客不滿,最后只能讓有駕照而且技術不錯的清開車,因為路面情況不錯,大家也都放心她?墒遣恢趺椿厥,在車行到一個彎道時突然發(fā)生故障,失去控制,直直翻下路基。清幫著所有乘客逃了出去,自己最后一個離開變形的車子,卻因為傷勢太重在送到醫(yī)院十二小時后不幸死亡!
我停了下來,突然地。
因為我覺得,聽我故事的那個人,似乎快要哭了。
十
可是故事還沒完,我咳了一下接著開口,“清的親人悲痛欲絕,尤其有一個人,他不相信清會平白出事,覺得這太過蹊蹺。于是他細細查看每一個疑點,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是早先惡意計劃好的事故,就決定要為清報仇……他準備了三年才開始實行,不僅考了別的學校的研究生,還換了名字……他先是在深夜里和老趙同速行車,老趙在彎道的時候看見了鄰車的他以為見鬼,心臟病發(fā)作,車子不受控制翻下路基,他又把可以救命的藥拿走致人死亡;再利用在餐廳打工的機會給李送外賣,李見到他也差點嚇死,引發(fā)精神問題,服下大量藥物死亡;最后就是那個幕后主謀,現(xiàn)在該輪到她償命了……可是,為什么那兩個人看見這個復仇者會那么驚恐呢?因為這個人的臉跟死去的清恰好一模一樣,甚至他的名字也跟她只差了一個字。我說的對吧?學長?”
“許清歌是你的姐姐,更確切的說,是孿生姐姐。龍鳳胎成年后這么相像的也少見,你正是利用這一點完成復仇,卻同時也成了最大的致命傷,是不是?許杳,不,許清揚?”
“是!蹦侨司従忁D過身來,依然少見的好看臉龐,此時掛著淡淡微笑,竟讓人覺得絕望異常。
“你說的全都對。清歌死的太不公,我不能就讓她這么孤單的走。我本來想放過他們好好活著,可惜了,還是做不到……他們看見我的樣子你想象不出,簡直就是要嚇瘋了,真是可憐……”
“不公?你姐姐在那么大的車禍中也要先救別人后顧自己,她想讓大家都好好活著。那些人活下來,你這個做弟弟的倒這么不珍惜生命,你還對得起她嗎?”我說著說著向前跨出一步,卻突然看到沈清揚的神色一變,下一秒,林依嵐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探出在天臺之外!
他一定要她死!
我覺得血液都涼了。
“清歌一向都是好心的人,對誰都一樣!彼偷偷刈哉Z,“可是那么好心的姐姐還是有人要傷害她,我怎么還能讓他們活著?許杳,就是清歌遠去。他們還是,跟著去死吧……”
“許清揚!”我意識不好,剛要往前奔去,眼看著他拉著林依嵐就往下跳。不防一直站在我身后的表哥比我動作更快,他急速沖了過去,竟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終于抓住了已經(jīng)大半個掉落在天臺外的林依嵐的一只手臂!
“學長……”我探出天臺,正看見許清歌盡力仰頭露出的最后一個微笑,跟許清歌在卷宗照片上的微笑那么相似。他嘴唇微動,似乎對我說了什么。隨后,就那么松開拉著林依嵐的手。
——直直墜落了下去。
他說,“我累了,我放過他們了,夠了……”
我在樓頂看著那個最終遠遠伏在地上不動的身影,突然覺得眼睛很酸,似乎里面有什么液體搖搖欲墜,就要掉下來了。
十一
那天在警車上,戴著手銬的林依嵐一直看著車窗外喃喃。
她說,“我沒想過她死,我只想她殘疾了受傷了成了累贅……信然就會離開她了……我真的,沒想過她會死,會死……”
我靜靜看著她,突然想到兩句話。
死亦不懼,傷又何為?
可惜,所有遺恨后悔,還是遲了。
一切塵埃落定后,我曾去看過許清揚。
是在公墓。
我把花和他曾經(jīng)給我們講課用過的大一教材放在碑前,看著照片上熟悉的臉龐,靜靜開口。
我說,“學長,我知道你對我早就起了懷疑,可是那個時候,你是信任過我的吧?”
那個時候,是他把自己上課用的書交給我的時候。
也是我無意窺見真相的時候。
一陣風過,吹起已經(jīng)用舊的教材的扉頁,露出端正字跡。
是主人的名字,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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