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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四月的江陰楊柳青青,鵝黃色的朝陽暖洋洋照在屋檐上,帶著那么些水潤潤的氣息。
柔軟的江南的春風擦著鬢角眉梢,風里挾著些許幽草的清香。墻外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偶爾有幾個調(diào)皮的小孩躡手躡腳撿了石子往門上砸,然后被幾聲響亮的呵斥嚇了回去。
一個普通的江南的春晨。
一切好像沒什么不一樣。
一切都已不一樣。
唐四揣著壺茶坐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打盹。
隔壁院子李家的小兒子不情不愿地在母親監(jiān)督下讀《論語》,清泠泠的童聲一瀾瀾回蕩在淡淡乳白色的晨霧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不亦說乎。
唐四無聲地笑著,自己這輩子朋友不少,現(xiàn)在要是能來上那么一個來串串門,可不是不亦說乎。
可惜了,人老了就是好清靜,坐下來就有點不想挪窩,仔細算算小五廣仁仲衡這幾個來往的最密切的也有個把月沒見啦。
唐四抿了一口茶,清甜夾著苦澀的香氣靜靜彌漫,茶是好茶,不知怎么的喝來喝去總覺得少了一股子濃郁,不如咖啡來得醇厚。
咖啡是個好東西,唐總臺長要不要來一杯?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在唐四記憶深處悠悠然道。
夏處長客氣了,現(xiàn)在唐某沒那么好興致。
唐四微微笑著聽自己年輕氣盛的聲音壓抑著怒火回答。
何必呢,不就是一次形式上的夜談實質(zhì)上的軟禁么,用得著動什么肝火,唐四搖搖頭否定自己當年的反應,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嗯嗯,當初就應該多拐他一杯咖啡喝喝,也不枉自己在政工處逛一遭。
不過當初的唐四可沒這么豁達,晚上好不容易能回家跟自己溫暖的可愛的被窩團聚一下,門還沒進倒被夏忠民這只狐貍綁到政工處那個冷森森冒鬼氣兒的地方軟禁起來。
政工處的設施顯然比不上總臺長辦公室,大概夏忠民自己也不怎么在意這些細枝末節(jié),只是搬了幾個桌子柜子按順序一擺湊合著能辦公就行。
在車上窩了一肚子火的唐四啪啪啪把很有些年頭的樓梯踩得吱呀呀響個不停,夏忠民倒還是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不緊不慢跟在后面替他拿公文包替他開燈領他到小隔間去安頓。
唐四見著角落里那張行軍床時怒火登時消了一半,心下琢磨自己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于是裝樣子四下打量一番室內(nèi)布置自己拉個凳子坐下。
夏忠民微微笑著請?zhí)扑膰L一下自己的咖啡被拒絕,然后搖搖頭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下樓,換了冷梅來看人。
期間冷參謀再次好心好意誠心誠意地請他喝一喝政工處的特供咖啡,不出意外地繼續(xù)被拒絕。唐四一邊上演著受盡冤屈窩火萬分的戲碼一邊思考這個政工處是不是咖啡代理商,怎么突然熱衷于推銷咖啡。
過了一會兒冷梅被叫走,換了一個哨兵上來。唐四靠在椅背上被盯得難受,忍無可忍狠狠剜了小兵一眼,可憐小兵被嚇得瑟瑟發(fā)抖差點沒繳槍投降,可礙于上頭的命令還是不得不繼續(xù)盯著唐四的一舉一動,眼神里竟然帶了些凌然就義的悲壯。
唐四覺得自己跟一個小兵較勁實在沒意思,于是轉(zhuǎn)而盯著角落里的床發(fā)呆,小五這一去十來天也不知道怎么樣,廣仁每天倒是去江邊晃悠,奈何祝志峰像塊癩皮膏藥甩也甩不掉()&……&%%%¥¥%@@%
想著想著腦子變成了一團亂麻,唐四搖搖頭,一股不適感緩緩漫上來,這才想起來自己除了睡覺以外還有一件大事沒干——吃晚飯!
果然革命不但是個腦力活,還是個體力活啊。
桌上的咖啡放得久了有點涼,不過香氣倒是依舊醇厚,想起適才冷參謀為了勸說自己喝咖啡即興發(fā)表的咖啡與蜜糖對比論,似乎還真有那么些道理,可見婦女同志果然是撐起半邊天的狠角色,唐四一邊啜著咖啡一邊想。
后來的記憶總是很模糊,唐四怎么想也想不起什么細節(jié),大概那樣的驚險時刻自己已經(jīng)歷太多太多,無非就是夏忠民故作平靜的試探,多得都有點厭倦,真難為夏忠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兢兢業(yè)業(yè)跟不同的GD嫌疑人磨嘰。不過事情的后半部分他倒還有些印象,老五打了電話到政工處,用頭發(fā)尖都能想到電話那邊幸災樂禍的表情。要說唐四沒一點這種心態(tài)那是不可能的,可當著戴司令的面他只能努力繃緊臉作訓斥狀,說些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家里人都很擔心你云云,說話間無意瞥到夏忠民一旁氣得微微有些發(fā)抖的背影,嘴里一順加了一句特別是夏處長,差一點都急死了。昏黃的燈光下,唐四肯定自己絕對看見了夏忠民頭上隱隱冒著青煙。
撂下電話,優(yōu)哉游哉聽戴司令對夏忠民好一頓臭罵,自己再做做樣子,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不過是唐夏對戰(zhàn)中又一次順應歷史潮流的勝利。唐四在司令部門口揉揉自己繃得發(fā)酸的臉,回頭去看政工處辦公室。
一盞小小的橘黃的燈靜悄悄亮在清冷的夜晚,有點蒼涼。
此事過后夏忠民像是上了發(fā)條,對唐氏一脈的監(jiān)視有增無減,有時甚至親身上陣,就差沒派著人貼在唐家兄弟身上。
小五得空躥到司令部里就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纏著廣仁不放,一天到晚被夏忠民騷擾煩死人了啊啊啊。
廣仁悄聲道你是革命前輩怎么覺悟還沒我高,我還沒煩呢。
小五無言以對就吧嗒吧嗒眨巴眼睛看廣仁,夏忠民就是很煩啊見天跟著我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看上我了表哥你最好了幫個忙么我要求也不多就讓他在江陰消失一天嘛好不好^~^
廣仁被折騰得滿眼都是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末了只好去找唐四,你趕緊想個辦法讓夏忠民消失。
老五又去找你?唐四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我有什么辦法,總不能暗殺吧?你少慣著他,一點覺悟都沒有。
別,我有辦法,廣仁掏了一張字條遞給唐四,無錫有一家裝裱店技術(shù)很好,我那正好有幅字你趕著月末休假送去那邊幫我裱一下,回頭我給老爺子帶回家去。
唐四一頭霧水,這和夏忠民消失有什么關(guān)系?
山人自有妙計。
不行不行,萬一你把我賣了我莫非還要替你數(shù)錢?
廣仁不說話,吧嗒吧嗒看唐四。
……我認栽了還不成嗎?
三天后唐四郁卒地去值班室取了字幅準備開車去無錫的時候一路上的熟人都面帶微笑,哎呀總臺長要去無錫啊。
所以說八卦的力量是無窮的。
車子還沒開到關(guān)卡就看到夏忠民閑閑走來打招呼,哎喲總臺長這是要去無錫吧?
……是。
去裝裱字畫?
……是。
聽武隊長說那家店技術(shù)不錯?
……是。
正巧我也想給我辦公室添點擺設,順路搭一下您的車您想必不會介意是不是?
……
行進在去往無錫的路上的唐總臺長不無悲哀地想自己果然還是被賣了。
那家店坐落在太湖邊上,唐四帶著夏忠民把車停在店門口進去跟老板交代了幾句。
老板誠惶誠恐接了兩幅字道先生您這字畫要弄好恐怕得是下午了,要不您二位先去太湖邊上逛逛?
唐四看看夏忠民,后者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店門外陽光明媚,三月江南春正好。
唐四本擬開車去逛太湖,夏忠民淡淡道我們就在附近逛逛,不必浪費汽油了。
于是二人漫步在太湖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看年年綠著的江南草歲歲紅著的陌上花。
走著走著,二人忽聞街上傳來叱罵聲,回頭看時街角處一壯實車夫正在欺負一個小叫花子,唐四忽道聽說太湖邊上有一家妙色酒館產(chǎn)的女兒紅堪稱一絕,不知道夏處長是否愿意賞光。
夏忠民點頭道好。
二人走到街角處,車夫見來了生意便一腳踹開小叫花子上前諂媚道二位要坐車去哪?
妙色酒館。
車夫比劃了一個價錢。
夏忠民正欲付賬被唐四不動聲色摁住,太貴了,便宜一半。
切,看你人模狗樣沒成想是個鐵公雞,不去!那車夫鼻孔朝天,竟不再看二人一眼。
唐四也不生氣,笑笑走到街另一邊幾個車夫候客處問去妙色酒館的價錢。
眾車夫給出價格,果然比那人便宜。
看不出這個總臺長也很會精打細算,夏忠民這次倒是沒急著付錢,懶懶站在一邊看下面的戲。
我付你們兩倍的價錢去不去?唐四笑。
去去去,先生您真慷慨!
不過我有個條件。
您盡管說。
跑到半路的時候我要把襪子塞你們嘴里。
……
去不去?
靠!玩老子啊,不去不去!
兩倍價錢哦!
靠!TM老子本來就賺不了幾個錢還要被你玩!滾滾滾!別妨礙老子做生意!
唐四還是沒生氣,嗒嗒又晃回方才那個車夫處,妙色酒館,我給你兩倍的錢去不去?
車夫登時換了笑臉,就知道老爺您是個慷慨人,去去,請上車。
不過有個條件,夏忠民趕在唐四開口前悠悠道。
您請講。
你走之前跟對面那幾個喊一聲你收了兩倍的錢去妙色酒館。
那有什么難?走著!
車上的唐四示意夏忠民上車,止不住的笑意從眼角眉梢滑落。
兩個人太擠了,我另找一輛,夏忠民皺眉。
你要是換一輛可不就沒好戲看了?唐四悄悄在車夫背后做口型。
也是,夏忠民想想上了車。
車夫支起遮陽棚子朝對面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老子我收了兩倍的錢去妙色酒館啦。
對面眾車夫¥%¥!#…&*(&&%¥¥#%@¥#%…&%&…%
車本來就不大,兩個成年男子坐上去還真有點擠得慌,不過這一點都不妨礙車上兩人笑得渾身亂顫。
好久都沒這么開懷地笑過了,夏忠民拭著眼角笑出的淚珠想。
沒想到他原來也可以這樣笑得那么開心,唐四看見夏忠民抹淚的樣子想。
到了酒館二人才緩過勁來,唐四鄭重地拍拍夏忠民的肩,多謝夏處長的友情出演。
夏忠民回拍,不敢當不敢當,還是總臺長導演的好。
哪里哪里,唐四謙虛道,夏處長領悟能力一流,唐某自愧不如。
正說著夏忠民被酒嗆了一口苦笑道看來我還是不擅長飲酒。
唉,這偌大的要塞不沾煙酒之人恐怕只有你我了。唐四嘆道,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可惜你我還不是朋友。
唐某庸人一個,夏處長自然看不上。
不,本來可以是的,夏忠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如果你不是唐秉琳,如果我不是夏忠民。
傍晚時二人回到裝裱店取了字幅,上車后夏忠民把自己的卷軸遞給唐四,上次請總臺長去政工處實是迫不得已,還望總臺長見諒。
唐四愣愣,接過卷軸道這多不好意思,夏處長不是要拿來裝飾辦公室的么。
我的辦公室不重要,這就是自己寫的一幅字,區(qū)區(qū)薄禮不成敬意。
唐四笑笑放好卷軸,那就謝謝夏處長美意。
后來唐四攤開卷軸,雪白的宣紙上墨汁淋漓八個大字——有生之年,狹路相逢。沒有署名,所以字幅左半邊顯得空落落的,但是又空得有些離譜。聽說夏忠民書法不錯,斷不會犯這般淺顯的錯誤。
后來問起時夏忠民只淡淡笑道,一時著急竟然忘了寫后面幾個字,不過既然裝裱了那就沒辦法寫了,留白也是一種藝術(shù)么。
后來……沒有后來了。
唐四懷里的茶漸漸冷下去,香氣也漸漸淡了,下次換成咖啡好了,即使涼了些香味還是很醇厚。
不就是幾個字么。
就五個字——
終不能幸免。
插入書簽
其實很白爛……只是當時供求嚴重失調(diào)自給自足RP產(chǎn)物一篇,僅圖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