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赫�！坑螛穲@

　　游樂園

　　[最初]

　　我生活的地方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城市，沒有繁榮的商品經(jīng)濟，也沒有豐富的旅游資源，要說這里有什么樂趣的話，那就一定是大摩了。

　　對了，大摩是座游樂園。

　　也是這個城市里唯一一所游樂園。不大，卻擁有種類最齊全的各種游樂設(shè)備。無論是驚險刺激的過山車，還是超高人氣的觀景摩天輪，甚至連撈金魚的攤位和推賣彩色棉花糖的小車也一應(yīng)俱全。

　　大摩一度風(fēng)光無限，是這里人們最喜愛的地方之一。后來卻漸漸衰敗了。城市里盛傳一種說法，大摩的老板因痛失愛子以致無心經(jīng)營，游樂園才走起了下坡路。后來雖幾經(jīng)易主，卻都很難再續(xù)那種輝煌。

　　就這樣，大摩終被廢棄。成為了這個城市里一塊陳舊又巨大的傷疤。

　　「流言有時候也可能是真的�！购赵诟邕@樣說過。

　　其實我也相信，那個和我勉強算有過一面之緣的面目俊郎的美好少年，是真的存在過。

　　我甚至還清楚地記得他的名字，
　　被赫在哥無數(shù)次流淚輕換過的——東海。

　　李東海。

　　[接著]

　　[那不過是些往事罷了。]

　　[不激烈，不浪漫，過程短暫。]

　　赫在哥淡淡地笑著，[我甚至來不及表白。]

　　#

　　而它們，都發(fā)生在大摩的沒落之前。

　　[一]

　　這一年的夏天有點特別，一整個季節(jié)都不怎么看得到太陽。
　　天常常是陰的，卻不下雨，幾乎每天都很涼爽。
　　人們閑暇下來的時候總喜歡結(jié)伴前往游樂園，也因如此，那段日子大摩的生意格外好。

　　#

　　那是李赫在第一次去大摩游樂園。
　　他首先選擇了挑戰(zhàn)看起來最能證明自己是男子漢的過山車，并且將自己輕微的恐高癥完全拋在了腦后。

　　李東海當(dāng)時就在過山車的操作室里幫臨時有事的操作員代班。
　　按下啟動鈕后，他開始盯著游樂園里來來往往的人群發(fā)呆，看了一會兒，又湊到小窗口上饒有興趣地望了望在頭頂上空尖叫的人們。

　　看起來很棒……李東海瞇起眼盯著過山車?yán)镆荒w快閃過的紅褐色不無羨慕地想。
　　可惜自己體會不到。
　　不去學(xué)校已經(jīng)兩周了，家里呆得悶，就跑來這里閑逛。正巧今天又替了操作員阿姨的班。

　　有著鮮艷色彩的過山車游刃有余地在高空回環(huán)翻滾，載著勇敢又自由的人們，就好像一群鳥。
　　那些被高度和速度逐一拉長的叫喊，隨著車體的大幅度翻滾形成各種頻率不同的聲波，微微地刺痛著他的耳膜。

　　說不上為什么，就算只是看著，也會非常得羨慕。

　　#

　　來自高空的尖叫還在持續(xù)。李東�；厣窨戳丝幢�，竟然5分多鐘了！ 也就是說，在他走神期間，頭頂上的過山車已比平時多翻了好幾圈。
　　他忙按下緩沖鈕。想著這會兒說不定已經(jīng)有人在上面被甩得七葷八素痛苦不堪。。。

　　李東海朝著正緩緩減速的車體方向抱歉地吐了吐舌。

　　[二]

　　李赫在在過山車上吃盡了苦頭，頭暈惡心得厲害。偏偏這車在軌架上一圈一圈地繞著就是不肯停下來。
　　仿佛沒有盡頭。

　　待瘋狂的過山車終于停下來時，李赫在再也抑制不住地沖到路邊干嘔不止。
　　狼狽中聽到停在面前的腳步聲。
　　抬頭看時，一張精致五官的清秀臉龐，鹿一般清澈的眼睛。
　　心頭剎那牽動。

　　呃，你沒事吧。
　　一包面紙遞到眼前，拿捏的手指纖白，有清晰的血管。

　　唔，還好。謝謝。李赫在小心接過，眼神相對間方才還蒼白的臉色竟不覺泛起微紅。

　　進來休息一下么？對方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操作室，笑容淡淡掛在臉上。

　　還猶豫著什么，頭卻先于意識地一點。
　　這樣的美好少年，竟會不覺中引人沉陷。

　　#

　　小小的操作室里，東海遞給赫在一罐草莓牛奶后便轉(zhuǎn)過身一言不發(fā)地望著窗外。手指在幾個控制鈕旁邊一下一下有節(jié)奏地敲著。

　　赫在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胃里還在一陣陣泛酸。他有些拘謹?shù)貙⒉葺Ｄ谭瓉砀踩サ卣垓v，腦子里猜測著東海背對自己的好看的臉上的表情究竟是認真還是心不在焉。

　　走吧。
　　啊。。。

　　本以為彼此這樣的無言相對還要持續(xù)一陣子的赫在被突然轉(zhuǎn)過臉對他說話的東海嚇了一跳。手里把玩著的草莓牛奶也毫無形象可言地摔到了地上，一直滾到東海腳邊。

　　我的工作結(jié)束了。
　　東海笑笑地彎腰撿起了牛奶塞回赫在手里，說，一起走吧。

　　#

　　游樂園里還是熙熙攘攘。各種聲音混雜一起，來自快樂的人群。細致聆聽下，仿佛會被那些愉悅的情緒感染。

　　李東海默默走著不說話，李赫在有些著急。

　　那個，你還是學(xué)生吧？
　　不知道是為了找話題還是為了別的什么。李赫在就是覺得應(yīng)該和眼前的這個漂亮男孩說點什么。

　　嗯？哦，是。李東海回過神。
　　在這里打工？李赫在說著，回頭看了一眼他剛剛待過的過山車操作室，現(xiàn)在里面站著一位明顯更年期的阿姨。
　　算是吧。
　　可今天不是休息日啊，不去學(xué)校？
　　哈~我學(xué)習(xí)不好。不常去。李東海望著李赫在，狡黠地笑了笑。你不回家么？
　　回啊。李赫在下意識地看表。
　　唔，我該走了。過幾天，如果有假的話我會再來的。那個，我是說，我想謝謝你。

　　別客氣，沒什么的。李東海笑得瞇起了眼睛。

　　呵呵。那再見。

　　李東海笑的樣子，很好看。

　　李赫在于是心情很好地沖他揮了揮手，跑了。

　　[三]

　　大摩游樂園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李東海說不好。
　　除了這是他將要繼承的家產(chǎn)之一，其他的似乎和他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或者說，是很多事情他都不愿意與之扯上關(guān)系。

　　因為比起麻煩，李東海怕的是失去。

　　#

　　每一天，大摩涌入的人流，像大塊斑斕的色彩，點綴著李東海乏味的生活。他常常靜靜地看著，希望獲得某種啟示。
　　這里什么都好。
　　只是他不喜歡過去和現(xiàn)在的這種，缺乏存在感的生活。

　　還好，偶爾會遇到的一些人。
　　還是足夠讓自己快樂。

　　#

　　后來的一些時候，李東海開始默默坐在過山車的操作室里，像是隱隱期盼著什么。

　　[四]

　　嗨。你好。。。

　　李東海抬起頭，眼前是一張印象不深的面孔。仔細看了看，又像是見過。

　　你好。。。你。。。
　　是我，上次。。。坐完過山車就吐了的那個！
　　來人似乎怕他想不起來，手腳并用地比劃著，滑稽的樣子讓李東海忍不住笑了出來。

　　想起來了，上次見面也是這樣手忙腳亂的樣子。

　　討厭不起來的樣子。

　　嗯，你好。

　　#

　　今天不用工作么？
　　李赫在指了指被兩人遠遠甩在身后的空無一人的過山車操作室，疑惑起來。
　　他望了望李東海，看來似乎心情不錯。
　　唇角彎彎的，像一條河。

　　不要緊，等下會有人接班。李東海停下來，微笑著看一臉擔(dān)心的李赫在。
　　陪我逛逛吧。

　　可不可以不要過山車？
　　咦？

　　李赫在抓抓頭發(fā)，一臉困擾。我，有點怕。

　　上次的逞強留下了不好的影響。那種狼狽的感覺，真的不想要第二次。

　　只是逛逛而已。李東海拍拍李赫在的肩膀，了解地點點頭。
　　安靜的表情讓李赫在覺得窩心。

　　#

　　旋轉(zhuǎn)木馬上坐著穿可愛小熊衣服的小孩子，興奮的小臉上是紅撲撲的笑容。

　　摩天輪里有一對年輕情侶，默契地拍著手機照。

　　休息椅上的老奶奶微笑著給老爺爺搖蒲扇。

　　熱狗車前站著纏著媽媽的小男孩，似乎想要兩個冰淇棱。

　　李東海開心地笑個不停。
　　李赫在不太懂。

　　#

　　喂。。。
　　我們?nèi)ベI個那個！
　　什么？
　　棉花糖~我要紅色的。

　　哈？
　　怎么？
　　感覺好傻，吃小孩子的東西。。。
　　去啦~

　　李東海眨著眼定定地望李赫在。
　　李赫在一下就動搖了立場。

　　#

　　還挺好吃的。呵呵~

　　不由得發(fā)出贊嘆，只是聲音很沒底氣。
　　李東海點點頭，說。

　　不要小看小孩子。

　　李赫在尷尬不已地紅了臉。

　　#

　　陪我坐一次摩天輪？

　　嗯？

　　我從來沒坐過。

　　摩天輪？

　　我們?nèi)プ?br>
　　#

　　李赫在看著李東海，眼睛里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而自己卻全然沒有對方的風(fēng)范，坐立不安，動也不敢動。

　　啟動時有巨大襲來的疏離感，在身體里脹得難受。
　　高空的景色緩緩閃過，一切近在眼前，又其實離得還很遠。
　　李赫在盡量縮在座位中間，不去看那個小小的玻璃窗外。

　　他不明白。
　　為什么坐在自己對面的李東海會露出像現(xiàn)在這樣好看的笑容。

　　然而剛剛升起的不安卻沒有理由地不見了。

　　[五]

　　快離開的時候，李赫在和李東海儼然已熟稔。
　　棉花糖吃得干干凈凈，還一起嘗試了撈金魚等無聊活動。
　　卻很開心。

　　李赫在很開心。
　　李東海很開心。

　　李東海和李赫在在游樂園玩得很開心。

　　#

　　李赫走的時候許諾下一次來的時間，李東海微笑著聽。

　　下周。
　　好。

　　#

　　李東海最后看了一眼李赫在的背影開始往回走，心里憂喜交加。
　　體腔里傳來鈍重的痛，他試著忍住。

　　棉花糖很好吃，我早都知道。紅色的是荔枝味，我其實并不喜歡。但看起來像你頭發(fā)的顏色。很醒目，很鮮艷。我看著很舒服。
　　摩天輪一直想和重要的人去坐一次，不過我還沒找到。看著你緊張的表情就會覺得自己變得勇敢，其實和你坐也不錯。
　　和你說話很有意思，雖然我常常沒什么表情，那是因為不習(xí)慣表達，其實心里很高興。

　　這么久了，終于有了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肯陪我。

　　李東海忽然知道，大摩游樂園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他才知道，為什么這里的人們曾看起來和自己那么不同。
　　他現(xiàn)在才知道。

　　他們在這里，有多快樂。

　　[六]

　　李赫在五官俊俏卻不知為何有些小白感覺的臉又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李東海正在大門口的售票處檢票。

　　李赫在朝小窗口探過腦袋喊“一張票”的時候，忽然聽到李東海輕輕的笑聲。
　　等你很久了。

　　呵呵。是么。

　　我來了。

　　#

　　李東海這次沒有請李赫在玩任何游樂項目，也沒有吃棉花糖。

　　李東海說，今天游樂園設(shè)備檢修要提前關(guān)閉，這會兒人多，你先幫幫忙。
　　于是兩個人一起在大門口檢起了票。

　　8張老年票，25張學(xué)生票，很多很多普通票。
　　還有2張?zhí)悠薄?br>
　　檢票結(jié)束的時候，天空泛起了灰色。
　　再過半個小時就閉園了。李東�？粗碚f，你在這等一下。

　　#

　　李赫在坐在售票室里思緒萬千。

　　三個星期以前，他第一次見到李東海。

　　那時候自己狼狽地從過山車上沖下來，看著他友善地走過來。眉目里有什么清晰的東西讓自己看得心驚。
　　那樣的一種干凈氣質(zhì)和漂亮表情，后來自己好像是惦記了很長時間。
　　第二次見到是一周前，終于和他成了朋友。
　　旋轉(zhuǎn)木馬上看到一個穿小熊衣服的兒童，李東海說真可愛。
　　摩天輪上有一對甜蜜情侶，李東海說真不錯。
　　熱狗車前見到一個纏人的小男孩，李東海說真淘氣。
　　休息椅上互相照顧的老夫婦，李東海說真羨慕。

　　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覺得他眼神純凈卻悲喜交加。
　　他依稀記得那次摩天輪上李東海的笑容，那種奢侈的，剔透的，釋然的笑容，看多了竟然會心痛。

　　李東海似乎過著，并不是很好的生活。連那些太過平常的場景都會輕易就感動。

　　#

　　李赫在還在為這些事構(gòu)思的時候，手機突突震動起來。接通后是李東海細膩的聲線。

　　赫在，到里面來。

　　說完就掛了線。

　　#

　　李赫在帶著一臉摸不著頭腦的情緒，走出了小小的售票室。

　　外面已經(jīng)天黑，抬眼看去一片墨藍�？諝饫飱A雜著這個季節(jié)因為缺少日照而有些涼意的風(fēng)。鋪天蓋地地吹過來。

　　游樂園此時已經(jīng)勸歸了所有游客，各種游樂設(shè)備也靜默著，安靜得不像話。

　　李赫在瑟縮了一下，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

　　盲目地走了很久，聽得見自己的腳步在四周空曠回蕩。李赫在一直往里，似乎已經(jīng)到了大摩的最中心。
　　手機及時地響了。

　　站著別動。
　　李赫在嚇了一跳，忙停住腳步，四處尋找起李東海的身影。

　　我一會就來。

　　#

　　半分鐘后，李東海一路小跑著出現(xiàn)，笑了一下，說。
　　你先閉上眼。

　　閉眼？
　　閉起來，快。
　　哦。

　　幾秒鐘的黑暗是夢境的前奏曲。

　　一聲清脆的響指。

　　啪！

　　#

　　睜眼的瞬間，李赫在看到了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一幕。
　　他的心跳得飛快，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后來李東海又說了什么話，他已經(jīng)忘了，卻獨獨忘不了那夜的美麗繁華。

　　不過他似乎明白過來，這一切他已經(jīng)深深迷戀上了。
　　游樂園，還有李東海。

　　[最后]

　　赫在哥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著這些往事。卻沒有提起結(jié)局。

　　也許，后來的事情，我也算見證過。

　　#

　　那之后赫在哥的狀態(tài)變得很不一樣。他開始茶飯不死，有時兀自歡笑，有時又暗皺眉頭。那個時候的我還不大明白，但現(xiàn)在想起來，如果有什么可以貼切形容他那些反常表現(xiàn)的話，那就是：

　　他戀愛了。

　　至于對方是誰，彼時我當(dāng)然無從得知。

　　直到幾天后的早飯時，爸爸像往常一樣翻看著晨報，看到不平常的新聞就會念出來給我們聽�？赡翘彀职謩偰盍艘粍t題目，就被一向脾氣溫遜有禮的赫在哥一把搶過了報紙。

　　他飛快地看著。沒多久，眼淚就流了下來。

　　那篇報道是：李氏集團老板的獨子昨夜突發(fā)疾病，經(jīng)醫(yī)生搶救無效于凌晨死亡。李氏旗下包括大摩游樂園在內(nèi)的7處產(chǎn)業(yè)現(xiàn)已全部休業(yè)。

　　報紙上刊出了一個年輕男孩的照片，眉目清晰，好看得不像話。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李東海。

　　#

　　那天赫在哥又去了一次游樂園。

　　回來后就一個人呆在房間里一直不肯出來。
　　后來我去看他時，見他在桌子前發(fā)呆，手里握著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全是數(shù)字的短信。
　　赫在哥見我盯著看，許久才開口說了這些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他說。
　　這是他那天晚上發(fā)給我的，我現(xiàn)在才明白。

　　那個“他”，我想就是李東海。

　　#

　　我暗暗記下了那一串?dāng)?shù)字，試著用各種方法破譯它。起初都沒有成功，后來一次無意中在手機上照著那幾個數(shù)字比劃時才發(fā)現(xiàn)，我手指劃過的痕跡竟然是：

　　I Miss You.

　　[七]

　　李赫在第四次去游樂園的時候，沒有見到李東海。
　　而且他知道，以后也不會再見到了。

　　此刻他眼前的大摩游樂園如同一座失去了生命的廢城。他甚至懷疑是自己找錯了地方。

　　他沉默地閉上眼，發(fā)現(xiàn)幾天前那一夜正清晰地被回放。

　　他看到的一切。

　　#

　　巨大天幕下是空無一人卻剎那間燈火通明的游樂園。
　　所有的游樂設(shè)施都在運轉(zhuǎn)。
　　過山車呼嘯著在巨大的鋼軌上翻卷，摩天輪亮起輝煌的燈火遮蔽住天空，旋轉(zhuǎn)木馬一圈圈回環(huán)往復(fù)，耳邊的歡騰音樂。。。

　　一切都仿佛是在童話故事里面。

　　還有站在那一幅夢境般美麗大背景下，
　　微笑著的李東海。

　　[最后的最后]

　　故事的終結(jié)是赫在哥站在已經(jīng)決定要拆除的廢棄游樂園大門前說的那句話。

　　[不過是一座失了精彩的游樂園，我卻偏偏那么認真過。]

　　-------END--------

　　[《游樂園》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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