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的分離往往開始于偶然的相遇。
　　——題記

　　我不否認，一直以來我都不是個好人——即使偶爾做善事，也往往尷尬。

　　第一次見到三井，是到德國辦事，□□并不代表暴力，我們也常妥協(xié)并在相互制衡中取得利益。
　　時間太久，回憶都剝落了光彩，單記得那樁白粉生意因為三井的意外出現(xiàn)砸了。
　　并沒見過他，可對方操著家伙到酒吧時還是被我攔下。
　　原因？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的右手纏著厚重的紗布。
　　不久，他成了我們中的一員。

　　帶他回拉斯維加斯其實是阿龍的主意，因為誰也想不到有光明前途的醫(yī)科生會帶“東西”。
　　確實是好主意，特別是不能站手術(shù)臺的三井已經(jīng)別無選擇。
　　不過去機場的路上，我卻讓阿龍把“東西”處理掉。沒有理由，只是不想置他于險境——現(xiàn)在想來，那似乎是我一直以來的底線。
　　阿龍張大著嘴，好久才明白那是我的“命令”。反而三井，一直很平靜。
　　——其實警方已經(jīng)布置好一切等我們自投羅網(wǎng)，僥幸逃脫讓兄弟們對我更加信任。
　　后來我問三井，你就不怕我全栽給你？
　　他只是淡淡的笑，鐵男，我早就什么都沒有了——不過，第一次你幫了我，我就覺得你還會幫我。
　　我說不清他的語氣算是落寞或者自負，也許都是吧。
　　其實我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夠說清的——也不需要說清。
　　不問，不想，不懷疑，與其說是相互信任，更是某種奇異的依賴。

　　我只是沒想到他會把人情世事看得這樣透，也把我看得這樣透。
　　真正會救你的，不是你幫忙最多的人，而是幫你最多的人——對他，幫你已經(jīng)變成一種習(xí)慣。

　　三井跟我的日子不短，可以說是我一手提拔他。
　　不太會打架，也不會�！瓣庪U”，甚至對我的很多做法不齒�？墒牵疫�是最信他也最幫他�？赡埽瑢σ粋�人好也是有慣性的，時間越長慣性越大，剎不住車。

　　拉斯維加斯是荒漠上的孤島，路上常常有搭順風(fēng)車的人。三井只是偶然搭上我這班車，上車時很迷惘，不知道要去哪里，我載著他駛向我的目的地。他要下車是必然的，所以他走的時候，我沒有伸手挽留。
　　留不住的，留也無用。那個時候只是模糊地知道這個道理，想通已經(jīng)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年夏天和往常一樣，可能有些許不同吧，因為三井走了。
　　這世上沒有不能預(yù)測的未來，只是細心的問題。三年并不短，直覺告訴我，三井的迷茫已隨著他痊愈的右手逐漸淡漠，他缺的不過是個契機。
　　有個叫木暮的男人來接他下車。好像是為一個手術(shù)，某個富豪的親戚。我沒有特別去記那些事，那是另一個世界——三井的世界。
　　他走的時候并不怎么傷心，于他，那是回歸。不久就看到手術(shù)成功的新聞，他被譽為醫(yī)學(xué)界的“奇跡之男”。
　　人生總要有一些遺憾，用來成全我們在乎的人。
　　畢竟幸福不是兩個人的事。快樂的分母太大，兩個人的努力能加成一個“一”已是萬幸。

　　本該為他高興，那天我卻喝醉了。也許是因為阿龍吧——那時我才知道，機場的事是阿龍搞的鬼。

　　一個人在拉斯維加斯的曠野飚車，風(fēng)颯颯地響，我后悔讓三井搭我的車——明知道他只能陪我一程，我卻貪戀他的一生。
　　人有時會故意犯錯誤，明知是坑，也會跳下去。三井留在我心上的坑，大概是填不平了。

　　那年冬天，比往年冷。
　　三井來拉斯維加斯指導(dǎo)一個手術(shù)。第一天就打電話回我們的“老巢”。我讓新進的小弟接了，只說我不在。在另一臺分機上聽到三井“哦”了一聲，我就放下了聽筒。
　　聽得出來，他很好。
　　第二天中午去醫(yī)院看一點小傷，竟然看到他。
　　隔著手術(shù)室的門看他，從眼神到手勢都不是我熟悉的三井——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吧。
　　不記得在門外站了多久——反正腿早就麻木了。離開醫(yī)院天已經(jīng)黑了，手術(shù)還在繼續(xù)，印象中體力狂差的三井卻站了那么久——難道才半年，我的記憶就出了紕漏？
　　或者我的記憶本不可信，拉斯維加斯陪我做了個關(guān)于男人的綺夢，僅此而已。

　　“鐵男�！痹卺t(yī)院門口被叫住。
　　“啊，三井啊。沒想到又看到你。”我沒有刻意掩飾什么，也掩飾不了。
　　“我打過電話給你，你不在�！�，還好吧？”
　　“啊，那個啊——我嘛，老樣子。倒是你，創(chuàng)造奇跡的外科醫(yī)生，好了不起啊�！�
　　“他們亂說的——聽說你等了很久，不好意思——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么，有點好奇啦，想看看他們有沒有吹牛�！�
　　“……”他沉默了一會，“你有失望嗎？”
　　“怎么會？”我跳上車，本想邀他兜一圈，出口的卻是，“再見了，奇跡醫(yī)生�！�
　　他沒來得及回答，車已駛出一大段，后車鏡里看到他還站在路邊——不知道他眼里，有沒有一絲挽留；不知道他眼里，我的背影會不會寂寞。

　　在曠野中停下車，拉斯維加斯的夜一如既往地靜謐，煙頭閃爍的光芒里我想起他被氣流帶得飛起來的白大褂——像鳥兒的翅膀。

　　恭喜你，又可以飛了。
　　而且飛得那么高，我夠不著，看不到，想象不了。
　　但是我知道，你很快樂。
　　這樣，也就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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