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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扁鵲見蔡桓公》中記載:神醫(yī)扁鵲第一次見到蔡桓公便發(fā)現(xiàn)蔡桓公身體有恙,當他告訴桓公時,桓公不以為然地說‘醫(yī)嘗以不治以為功’,并不把扁鵲的話放在心上,終于把“疾在腠理”拖至“疾在骨髓”。一命嗚呼了。
筆者有幸身強體健,從小到大沒進過大醫(yī)院,最多是嚴重感冒,在衛(wèi)生所打兩天點滴就好了。誰知就因為這慣性的大意,便硬生生把“腠理”醞釀到“骨髓”,雖不至于像蔡桓公那樣送命,卻也著實吃盡了苦頭。
三年前一次意外,我的左腳大拇指遭受重創(chuàng),除了疼之外,當時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趾甲下面烏黑。我也沒太在意,因為運動受傷導致趾甲脫落見多了,等它自己長出新趾甲就好了?墒莾赡甓噙^去了,舊的趾甲不但沒有脫落,甲床還越來越高,影響到穿鞋走路了。
去年冬天,在學校久治不愈的情況下,我來到了交大一附院。下車時,我心中那個激動啊,這可是小女子第一次來這么高級的地方看。∵沒等我平復心情,掛號窗口傳來一個聲音:“什么科?”我正想說“外科”忽然轉(zhuǎn)念一想,手足外科好像歸在骨科里,骨科患者應該比外科的少吧!肮强啤!蔽姨嶙阋豢谡鏆猓终粓A的說,“主任、副主任還是普通醫(yī)師?”里面繼續(xù)問道,“副主任,”我摸了摸荷包,選擇了居中的,“沒有副主任,只有主任號!崩锩嬗悬c不耐煩,“好吧!蔽医涣隋X,兩秒鐘后一張?zhí)柶睆男《达w了出來,好在我手快接住,順眼向其他窗口瞟去,所有人的票上都是“主任”,心里不禁一陣敬佩:瞧瞧人家這領導,多么身先士卒,都是親自坐鎮(zhèn),肯定也不遲到早退,要知道,一個主任的掛號費比普通醫(yī)師的一倍還多。
找到骨科門診時,前面只有兩三個人,再看離骨科不遠的外科門診,隊伍順著樓梯蜿蜒逶迤,根本看不到頭,我不禁慶幸自己選對了地方。沒多久,護士喊我進去,一位看上去不到四十歲的醫(yī)生站在桌子旁邊,聽我說完情況,他在屋里踱了兩圈,雙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我看看傷口,”醫(yī)生發(fā)話,我急忙伸出左腳,“自己打開啊,”看到我腳趾上還包著紗布,醫(yī)生有些不悅,“是,是,”我忙不迭的拆著紗布,人家是主任,這種活兒自然是不能親自動手,待我拆下紗布,醫(yī)生低下頭看了看傷口(注意,我說的是低下頭,不是俯下身子,當時他的眼睛距傷口最少還有一米),時間不超過十秒,“好著呢,包上吧,”醫(yī)生收回目光,繼續(xù)踱步,“?完啦?”我有些驚奇,大醫(yī)院的效率這么高?!“嗯,回去繼續(xù)換藥!彼f完,朝桌子上努努嘴,“我就不給你開藥了,病歷拿回去吧。”“哦。”我收拾好自己,拿起病歷開門出去,醫(yī)生的手始終放在口袋里。
之后的日子里,病情不但沒有緩解,還愈發(fā)沉重。在經(jīng)歷了幾次試驗性的療法后,終于從x光片上得知,病因是骨折處長出骨刺,導致甲床變形。癥之所結(jié)還得自己找,跟我買電腦遭遇很是相似(此事在別處有贅述),雖然動了手術拔掉骨刺,可是術后趾甲能否復原只能看天意了。
做完手術后半年,趾甲終于長了出來,卻有薄有厚,中間高兩邊低,更要命的是兩邊的趾甲尖戳進肉里,好不痛苦!眼看著馬上入秋,我還只能穿露腳趾的涼鞋,心急亂投醫(yī),于是,我再一次的奔走于各大三甲醫(yī)院。
第一站來到省人民醫(yī)院,下午一點五十分。門口的工作牌上寫著下午的上班時間是14:00,我掛完號才一點五十八分,如上次一樣,又是主任醫(yī)師。其實這次我對掛什么科室還是沒有把握,上次骨科是沒錯,最后病根也確實在骨頭上,不過這次是手術后的外傷,是不是應該掛外科?很快,我便打消了這不成熟的念頭,骨科診室里面有三個人:主任醫(yī)師察看病情,只負責口述;兩個助手一個負責記錄病情,另一個負責記錄處方,光是看這陣勢就足以體現(xiàn)出醫(yī)院對病人負責的態(tài)度。上次在交大一附院,哪享受過這種待遇?我安心得坐在外面候診,沒想到不時地有醫(yī)生帶病人前來插隊,都是人情都是關系,得罪了誰都不劃算。于是,從一點五十八分等到兩點五十九分,前面不知插進多少人,在我即將昏睡過去時,終于聽到護士叫我,那聲音如同天籟。
待我坐定,主任醫(yī)師開始詢問我的病情,我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統(tǒng)統(tǒng)講述一遍,主任陷入了沉思。趁這個空當,我打量著這位主任,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便當上主任醫(yī)師,能力一定不弱,再看那兩位助手,都是明眸皓齒的妙齡女子,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肯定是跟著他有前途!澳氵@個病,”醫(yī)生開口,把我已經(jīng)跑得很遠的思緒又拉回來,“您說,”我滿懷希望的看著他,“我見過很多了,沒辦法!贬t(yī)生打了個哈欠,眼神迷離,“什么?!”我差點摔翻在地,原來剛才的沉思是在醞釀怎樣委婉的告訴我,結(jié)果想來想去,還是直接一點更能說明問題!坝浺幌拢瑑善可睇}水,三盒阿莫西林,三天靜脈注射青霉素,”醫(yī)生示意助手二記錄處方,猛然想起還沒說病情,趕緊補充:“主要是手術后趾甲變形造成嵌甲,嵌甲處發(fā)炎,需要消炎!薄翱墒乾F(xiàn)在甲根戳在肉里,疼得很,您看有沒有什么辦法止疼。俊蔽覒阎唤z希望繼續(xù)懇求著,“你摳出來剪掉么,”主任挑了挑眉毛,好像我故意找茬,“甲根噯,趾甲刀進不去啊!”我懷疑他沒聽明白,“那也沒辦法,誰讓你拔掉趾甲,造成趾甲變形!
“因為要在甲床上動手術啊!
“誰讓你動手術啊”
“因為那里長了骨刺啊”
“誰讓你長了骨刺啊”
“……………………”我估計他下一個問題是“誰讓你把腳趾砸傷啊”,在這么扯下去也沒有意義,我閉嘴了。主任臉上露出勝利的表情,他“宜將盛勇追窮寇”的繼續(xù)說道:“這樣的病歷我見過好多了,你要是早點找我,哪用什么做手術?給你開點消炎藥,最近我們醫(yī)院新到的,九十八塊錢一板,一盒兩板,你先吃一個療程的三盒,每天打完點滴后弄點碘酒擦擦,照我說的做,沒問題,肯定好了。”聽他說完,我不禁想起魯迅先生的《藥》里面,劊子手遞過沾血的饅頭時的那句“包好包好”,再看那位寫處方的助手,眼里閃著興奮得光,噌噌撕下處箋塞到我手里:“先去劃價,然后去拿藥。取這個口服消炎藥的時候別忘了注明是骨科診室的!蔽胰套∠胍瓶诖罅R的情緒走出省人民醫(yī)院,腳趾的疼痛還在繼續(xù),心里的不爽更加淤積,手上藥方的總價值至少七百塊錢,看看表,正好三點過五分,真是一寸光陰一寸金!
我掏出手機向眾人匯報情況,最后不忘加上一句:“我現(xiàn)在還在省醫(yī)院門口,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脫了鞋坐地上打小人!庇魫灇w郁悶,自己總要調(diào)節(jié)的,我隨便上了一趟公交車。坐了幾站,我跳下車打算走走,散散心。正當我垂頭喪氣的游蕩著,忽然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市中心醫(yī)院的門口,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也不甘心,不如進去碰碰運氣。
掛號處的大叔輸入我的信息后,對我說:“四塊!蔽倚睦镟止局挺便宜,只聽大叔呵呵一笑,“你運氣真好,下一個就是八塊,主任醫(yī)師!蔽已柿搜士谒舆^單子,原來我掛的是副主任醫(yī)師,看來市級到底比省級便宜。來到門診室,里面只有一位年長的醫(yī)生,我坐下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胸牌上除了職稱外,還有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黨員”,霎時間,tears, come to my eyes,可找到組織了!我用顫抖的聲音講完病因后,老爺爺沉重的搖了搖頭:“你這個啊,確實沒辦法,”“那,您看有什么辦法能先止疼?”我超脫的問,即使帶病延年也要安樂點啊,“先把這里劃開,取出甲根,等消炎了再做手術把甲床削平,”老爺爺慈眉善目,愣是把一件血淋淋的事說得大慈大悲,“不過,這樣也不敢保證達到理想的效果啊!闭f完,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先消炎吧。我就不給你開什么藥了,不用花那些錢。”老爺爺看我站起來,還伸手扶了我一把,“去那邊換藥室,黃沙布條!
自從去年開始,黃紗布條對我已經(jīng)徹底無效了,不知怎的,我還是來到了換藥室,里面是一位女大夫,胸牌上寫著醫(yī)師。女醫(yī)師看過我的腳后,說:“你這種情況應該去四醫(yī)大。”我精神為之一振,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哦?四醫(yī)大能治?”“以前也有和你一樣的來,我們介紹他們到四醫(yī)大整形科去做甲床整形恢復手術,把變形的甲床擴展到正常的面積,這樣趾甲就不會往肉里長了!币宦劥搜,我高興的蹦了起來,恨不得抱住這位女醫(yī)生親兩口,“謝謝,謝謝!”我一邊道謝一邊跑出門去。
因為當天天色已晚,四醫(yī)大又相距甚遠,我不得不回家整頓一番,以便第二天踏上征程。有鑒于省醫(yī)院的經(jīng)歷,去之前,家里動用各方關系,幾經(jīng)波折,在四醫(yī)大里找人接應。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好好好,以后再也不用去看腳”第二天一早,我哼著小曲來到了四醫(yī)大,一下車就被shock了——遠看人頭攢動,近看接踵磨肩,簡直是傳說中的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幸虧里面有人接應,不然怕是今天掛上號,明天能看就不錯了。接頭人倒是很熱心,徑直把我領到燒傷換藥室候診,換藥室的護士長言之鑿鑿,說的一套一套的,什么手到擒來小菜一碟,聽得我是心花怒放:總算能除根了。
輪到我時,門診的醫(yī)生卻難住了,“你拍的片子帶了么?”醫(yī)生問我,“沒有,”我如實回答,外傷還要片子?“把你手術前的片子拿來再說。”醫(yī)生示意我讓位給下一位。來都來了,難道又要白跑一堂?沒辦法,我打電話告訴家里,過了半個多小時,老爸老媽把片子送來了。二進門診室,醫(yī)生拿著片子看了很久,“嗯~~~~~,”他先發(fā)出長長的語氣詞,我們的心里都忐忑不安,“這樣吧,下午四點以后,你到住院部的辦公室來,這屬于疑難雜癥,我們會診一下!贬t(yī)生裝好片子遞給我,“那,好吧。”不然還能怎么樣,我們找了個地方等到下午四點多,第三次前往四醫(yī)大。
來到辦公室時,早上那位鄭醫(yī)生還沒出現(xiàn),我便先對一位人稱“朱主任”醫(yī)生介紹自己的情況,聽完我的介紹,朱主任看都沒看傷口,說:“我的腳也有這種情況,沒辦法!闭f完拿出一份晚報,開始認真的研讀起來,“您看一下啊,”我的怒火已經(jīng)到了警戒位置,或許是我聲音中情緒明顯,朱主任低下頭凝視著傷口,這一看不要緊,他既不說話,也不把視線挪開,我便一直保持著金雞獨立的姿勢不得動彈。就在我快要雙腳著地時,鄭醫(yī)生終于出現(xiàn)了,看到朱主任在觀察傷口,鄭醫(yī)生一個箭步?jīng)_上來:“朱主任您看,她這個叫嵌甲!薄芭秪~~~”朱主任重重的點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他是腦科的主任?!連嵌甲都要別人告訴他!我在心里復習著平生學過的臟話。鄭醫(yī)生開始講述他的治療方案:“先把趾甲去掉,把甲床削平,然后做個假膜放在甲床上防止甲床變形,等趾甲長出來再去掉假膜……”我回憶起中心醫(yī)院的女醫(yī)生好像也是這樣說的,不過有點不對勁的是,既然她說很多此類病歷都是在四醫(yī)大治好的,那四醫(yī)大的醫(yī)生應該見怪不怪了,何以把我歸為疑難雜癥呢?正當我疑惑不解時,朱主任發(fā)話了:“聽起來有可行性,假膜用什么做?”“女孩兒經(jīng)常貼的假趾甲是什么的?”鄭醫(yī)生抬起頭問我,“好……好像是塑料”我猶豫著,“就用這個!编嶀t(yī)生斬釘截鐵說,字字鏗鏘,擲地有聲,砸得我腦子里都是坑,這是什么醫(yī)生。浚〔粫我膊荒軄y治!隨便在街上買兩片塑料植到人肉里,也不管材料來源怎樣、衛(wèi)生與否,有沒有醫(yī)學常識?!有沒有天理?!
還沒等我恢復意識,又一位主任湊了上來,“唉呀,要是動手術的話就得住院!薄鞍?”老爸老媽也快忍不住了,“還要住院?”“手術后最少要兩周不能動。你先住院觀察一周,確定沒有問題了再做手術,手術后再住兩周!薄皝聿患傲,我馬上要開學了!蔽覐难揽p里擠出一句話,死死的盯著主任二,“哦,那門診手術也可以,”主任二別過臉去,其他的醫(yī)生繼續(xù)七嘴八舌的討論方案:“趾甲顏色有點暗,去皮膚科做個測試。”“凝血度先測一下吧,做之前再測一次!薄斑得在拍個片子,看看會不會又有骨刺!薄詈蠖ㄕ摚鹤鍪中g前要做各項測試檢查,排除一切其他病癥的可能;手術后要留院觀察,以免出現(xiàn)并發(fā)癥。各項費用加起來,總計六千左右人民幣。
回家的路上,我已經(jīng)心灰意冷了,早上是不知道怎樣治療,下午依然沒有進展,倒是開銷越來越多,哪是會診,分明就是匯款!醫(yī)院不融資上市,實在是屈才了。什么專家會診,根本是破木桶打水,永遠是最短的木板盛水。
臨上樓之前,老媽說讓修腳的師傅看看,反正“死馬當活馬醫(yī)”。修腳的師傅看了看患處,拿起工具一戳、一挑、一拽,疼得我哇哇大叫,“好啦!睅煾涤谜毫司凭拿耷虿敛羵,我抹了抹眼淚,果真不疼了,頓時倍感輕松。“你看看,這么長的趾甲戳在里面,不疼才怪呢!睅煾抵钢舫鰜碇杭渍f,“以后長出來就剪掉,自己不好動手,來這里弄!蔽倚闹形逦蛾愲s,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樣,沒吃藥,沒打針,每天用碘酒在傷口消毒數(shù)次,不到三天,傷口愈合,一周后,穿著球鞋走遍大街小巷。
現(xiàn)在,看著那一沓病歷,我終于能夠體會到“看病難”事實。腳趾這點小疾固然痛苦,和求醫(yī)辛苦的過程比起來,各大醫(yī)院那些頭銜多多、牛氣沖天的大夫,則更令人膽寒。
魯迅先生說過:“庸醫(yī)殺人!”,我相信,能夠進入三甲、位列主任的醫(yī)生絕對都是醫(yī)術精湛的,只是救得了人命不一定救得了人心,更何況“醫(yī)者不能自醫(yī)”呢?筆者愚鈍,不敢自比魯迅先生,真想知道若是先生在世,他會怎樣以筆作槍,戳醒這些不能自醫(y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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