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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不相信天命。
不過和她的相遇,我認(rèn)為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她是我的外婆。
今年,她已經(jīng)七十六歲了。從我記事起,她便是我最親近的人。那時父母工作單位相隔較遠(yuǎn),家中又有正在上學(xué)的小姨和小舅,母親便把我放在外婆家,由她照顧。
她經(jīng)常說我小時候很聰明,三四歲會背好多詩詞(我倒是沒印象),她最喜歡帶我到院子里跟鄰居炫耀,背一首詩換一顆糖,我吃得津津有味,她也在別人的夸獎聲中洋洋得意。時過境遷,糖果的美味我早已忘卻,可因為吃糖過多導(dǎo)致牙痛的回憶我還記憶猶新,于是每次說到此處,我和她便沉浸在各自或痛苦或開心的回憶中不能自拔。
童年夏天,我最期待的莫過于每天午后她帶我去革命公園坐木馬。那時我一直很喜歡當(dāng)中一匹白色的馬,可是好像所有人都喜歡那匹馬,我總也占不上。終于有一天,我搶到了那匹馬,高興的坐著不肯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她在外面等不到我出去,忍不住去廁所。就那么一會兒,我剛好出來找不到她,便游蕩著自己回家去了。過了很久她才回來,看見我坐在門口,先是瘋了一般的抱住我,緊接著把我劈頭蓋臉的臭罵一頓,埋怨我自己回家來,害她擔(dān)心的差點報警。隔日,她卻又向鄰居炫耀我如何聰明的自己認(rèn)路回家。彼時我覺得挨罵挨的太委屈了,我跟在她后面,心里一直盤算著怎樣踢到她的屁股。(現(xiàn)在想來真是太不孝了,還好沒得逞,呵呵)
她早年在工廠工作時被機器扎掉一節(jié)左手小拇指,每到天冷時,左手關(guān)節(jié)都會因疼痛而很不靈活。盡管如此,她堅持為我親手做棉衣棉鞋直到我上小學(xué)二年級。我時常想起,那時的冬天不覺得冷,或許是因為她縫在針腳里,密密麻麻的快要溢出來的愛。
她會講的故事很少,少到我童年的時光中陪我入睡的只有一個故事,似乎是什么:“門塞兒,門箅兒,掃帚嘎噠開門兒,”這個故事從我母親小時候講到眾表弟表妹的時代,內(nèi)容絲毫沒變,講故事的人卻已年逾古稀,頭發(fā)蒼白,眼睛昏花,聽力下降。或許是因為我是長孫,獨獲專寵的時間太長;或許是因為我的性格脾氣和她最像,這么多年來,我在她心中始終是首位。
那年高考,七月流火。太陽火辣辣的灑在地上,似乎要給可憐的學(xué)生更嚴(yán)酷的考驗?紙鐾獾臉涫a下聚滿了陪考的家長,或蹲或站,臉上掛著同樣的不安。五點半后,我走出考場,母親早已迎上來,正當(dāng)我們準(zhǔn)備離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眼前,“姥姥”我脫口而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來,“媽,這么熱的天,您跑這來干什么?”母親心疼得埋怨道,“我……路過這里,”她訕訕一笑,遞給我一支雪糕,是那種小販自制的三無產(chǎn)品,外面包著一層油紙,因為時間久了,融化的雪水順著油紙滴滴答答的淌在地上,“你吃,天氣太熱了!彼帜四^上的汗水,“你們快走吧,我也回去了!闭f完,她匆匆攔下一輛出租車走了。她住的地方離考場很遠(yuǎn),打車也要半個小時,以她的為人,必定是坐公交車來的。看著她佝僂的身子,花白的頭發(fā),我心頭一陣酸楚。因為第二天還有考試,那根三無雪糕最終還是化掉了,可是它帶給我的清涼卻一直陪我走過黑色七月。
上大學(xué)后,我去看她的時間漸漸減少,有時候一個月才見她一次。她會經(jīng)常打電話埋怨我,催促我快去看他,直到我好言好語、立誓賭咒說這周一定去,她才心滿意足的放下電話。一天中午,她照例飯后午睡,沒過多久,房里傳來她喃喃的聲音,時斷時續(xù)。醒來后,她坐在床上發(fā)呆,我走進(jìn)去詢問,她說:“我夢見我姥姥了,還有一些已經(jīng)不在的人,他們吹吹打打的,叫我過去看熱鬧!蔽倚念^一凜,老年人做這種夢不是什么好兆頭,她繼續(xù)說著:“我對他們說我不去,見不著我們家大孫女怎么辦?我還要看著她出嫁呢!彼f得十分輕松,我卻覺得胸口堵得透不過氣來,于是轉(zhuǎn)身走出房間,偷偷拭去眼中的淚水。
如今,她的飲食起居都很正常。脾氣依然急躁,家中有人犯了錯誤她便立刻大聲呵斥,聲音洪亮,氣息穩(wěn)定。我也還是會皺眉頂撞,跟她布拉布拉的吵個不停,這樣很好,至少說明她身體健康。
去年到法門寺,我跪在佛祖面前,鄭重祈求上天,保佑她多福多壽,有難我當(dāng)。
如果有來世,我希望我有機會做她的外婆,只是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在她小時候,堅持帶她去玩她最喜歡的游戲;
會不會忍著疼痛,每年都親手為她縫制棉衣;
會不會不論有多少子孫,始終把她放在首位;
會不會在炎熱的夏天乘一個多小時的公車趕到她考場外,又在烈日下苦等近三個小時,只為了給她一根快融化的雪糕;
…… ……
會不會,會不會像她愛我一樣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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