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到的時候，男人早已開了一壇竹葉青，正舉著杯子，仔細地聞酒香。
　　陸小鳳看到桌邊閉目凝神的男人時，輕輕勾了嘴角，大步跨上前。
　　男人聽到腳步聲也沒有睜開眼，只緩緩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輕不重地開口，“終于肯來了？”
　　陸小鳳撇撇嘴，環(huán)顧四周，半笑道，“劍圣宴酒，豈有不來之理。不過，你不會那么小氣，招待客人只用一壇竹葉青吧？”
　　男人自然是劍圣葉孤城。白云山莊的主人也只能是葉孤城。
　　葉孤城模糊不清地笑，睜開眼。那是很鋒利的一雙眼，這雙眼沒有看向陸小鳳。
　　他依然背對著陸小鳳，他在看窗外那株含苞的桃花。微微有些粉嫩的花骨朵，在仍飄著雪的初春過早地冒了出來。
　　葉孤城懶懶的嗓音很好聽，尤其當他說出令陸小鳳很開心的話時。“酒要多少便有多少，單看你能喝多少了�！彼D頭看了眼陸小鳳，示意他隨意坐。
　　陸小鳳不是會客氣的人，他大大方方地坐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伸手往葉孤城面前一攤，“酒。”
　　葉孤城瞥一眼迫不及待的陸小鳳，重又端起方才的酒杯，抿了一口，徑直遞到陸小鳳嘴邊，“嘗嘗�！�
　　陸小鳳一挑眉，打量這個一身素白的男人幾眼，就著男人的手飲下，略帶挑釁地斜過眼來。
　　男人頗玩味地笑笑，收回手，在雕花的楠木桌面輕叩，不多不少，正三下。立時有一列人手捧僅巴掌大小的小酒壇，垂頭恭敬地立于門口。
　　陸小鳳帶著兩個酒窩，甚是開心地迎上去，接過最前頭那人手中的壇子。掂了掂酒壇，很令人滿意。彈開泥封，一陣濃烈的酒香涌出，沁滿整間屋子。陸小鳳深深地吸氣，眼睛似乎在一瞬間被點亮，“好香！”他忍不住直接用壇子把酒送到嘴里，連著喝了好幾口，遂又返身至葉孤城身前，似是可惜地說，“酒絕對是好酒，艷香雅味，亦是多年陳釀。只是，若我沒說錯，這酒是你自己釀的吧�！�
　　葉孤城不置可否地看了看陸小鳳的眼睛，“為何？”
　　“因為夠冷。絲毫沒有人情味。天下間能那么冷的，除了你就是西門吹雪�？伤挥妹坊ㄡ劸��！�
　　葉孤城倒也不惱，只輕一抬手。門外之人魚貫而入，將酒放在廳中，然后自覺地彎著腰退下了。
　　陸小鳳見狀，索性不多說，隨手挑了另一壇打開。竟沒有香味飄出？陸小鳳瞇了眼湊近聞，卻又在一瞬間瞪得老大。他滿臉驚喜地詢問葉孤城，“這酒是 。。�！�
　　“白水。”“居然真的是它！”
　　葉孤城沒有錯過陸小鳳的酒窩，他品味著陸小鳳品嘗時的表情，耐心地等待著他的評論。
　　一口下喉，完全的迷醉�！懊钗铩Ｓ行液鹊剿�，確是不虛此行了。乍一聞，如一碗白水，細聞之下，幽香縈身。光這香，也能醉死人，更勿論這酒了。酒也清，清得同白水無二，一旦嘗過，方知此酒人間難得了。”陸小鳳湊近葉孤城，“葉劍圣，可否告知在下，怎么得手的。那老怪物才釀了三壇，就死都不肯再動手了。我纏了他幾個月都要不到，你是如何做到的？”
　　陸小鳳湊得有些近，葉孤城甚至可以聞到他脖子里透出淡淡的香，或許是酒香吧，有些醉人。
　　“要請你陸小鳳喝酒，自是要盡最大的誠意。至于來路，你任意猜都是�！焙翢o誠意的回答，葉孤城啜著他的竹葉青，波瀾不驚。
　　陸小鳳無所謂地聳聳肩，仰頭繼續(xù)喝。好酒，有的喝就夠了。
　　剛一低頭，但見一個酒瓶被兩只細長的手指捻住瓶頸吊在眼前，陸小鳳詫異地轉頭。兩人離得很近，一人站著，一人坐著。陸小鳳溫熱的鼻息噴在葉孤城的發(fā)間，而葉孤城的清雅的發(fā)香繞在陸小鳳的鼻尖。
　　陸小鳳很愛喝酒，也很會喝酒。而如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開始醉了。他算不上千杯不倒，酒量好于常人罷了。他唯一自豪的是不怕喝醉。于是，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有不適合喝酒的日子存在。
　　陸小鳳畢竟是情場老手，轉瞬之間便神色自若地接過葉孤城手中的酒，大方地喝下肚去。小半瓶入腹后，不免贊嘆一聲，“真是溫和的酒，倒似春風拂面。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有情得很。”
　　“酒中藏情，果然不假。”葉孤城喃喃自語。轉又問陸小鳳，“你且猜猜，這酒是哪里得來的�！�
　　陸小鳳不經思索地回道，“不知道。這酒是釀給桃花的，單嘗得出人面桃花之心動，卻實在無法知道是哪家桃花�！�
　　“這是我釀的�！�
　　“你釀的？天下奇聞。誰不知你葉孤城無情無欲，竟會有這般溫柔心思。是哪朵桃花，如此有幸，得劍圣青睞？”陸小鳳瞪著眼，絲毫不掩飾他的驚訝。
　　葉孤城端詳陸小鳳的眉眼許久，終是開口，“不為哪朵桃花�！�
　　“那是自哪來的這萬千柔情？”陸小鳳攏眉，不曉得自己為何如此關心，可能因為他是無欲的劍圣，可能因為他是葉孤城。
　　“不過是邀請了你陸小鳳的那日親自備下的罷了�！比~孤城淡淡的聲音并無太多起伏。
　　陸小鳳展了眉頭，“劍圣不要如此開在下的玩笑�！�
　　“你視作玩笑也無妨，反正今日只是請你喝酒。擺下這酒宴，無非是讓你試試這些酒而已，無需在意�！�
　　陸小鳳盯著手中的酒瓶沉默不語。
　　“陸兄何必介懷我為誰而釀，開懷暢飲便是。今日良辰美景，更有美酒相伴，不喝個痛快豈不遺憾？”來日方長，葉孤城不急，他練劍從不求速成。
　　陸小鳳抿出兩個酒窩，眼神清亮，“確實，今日錯過怕是會抱憾終身。理當盡情。”說完將葉孤城的杯子滿上，輕碰。他的眼里映著葉孤城的側臉，干凈挺拔的男人。“干了吧�！�
　　兩人再未提其他，只專注地喝酒，談酒。有種無需言語的默契，悄然鋪張開。
　　這一個午后，酒醉人，人自醉，醉得徹底。
　　那一樹未開的春桃，也緋紅了臉頰，醉得很沉。
　　日華浮于酒香上，暖暖的。春寒料峭的午后，半闔的窗外，飛著些雪，春色撩人。
　　誰的眼里盛滿溫柔，將白瓷杯中的酒灌醉。
　　春日宴，以酒宴友。杯中幾多情，友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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