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一個男孩
　　1）我想了好一會兒，內(nèi)容是不用想的，因為這些故事，是記憶里可以因為一個字詞的索引就自動跳出來的片段。想的是到底用什么題目比較合適，因為到現(xiàn)在為止自己其實還是不太明白，有些事要如何歸類，是那種自己看到了也會尖叫的少女情節(jié)，還是每個人在這個年紀都會有的普通故事。
　　想了很久，換了很多個名字，想不出來，就隨它去。
　　寫這文的起因，是在洗澡的時候無意間地記起一件事，然后像是一串咬著前者尾巴的小狗，自然而然就帶出來了。我不是個記憶太好的人，也絕對不會太故意地去記什么事情。但是事情發(fā)生過總有些微的印象，留在那里，就不動了，不會在睡夢中跳出來咬人，也不會在發(fā)呆的時候填補空白，也不會吃飯也想著，聽歌也念著。
　　但是，該出來的時候，就會出來的。像舞臺戲里的背景，演員也罷，上演到那個屬于自己的一幕，就會自然地上去，一點也不用矯情。
　　我說了好多話，要紀念的男孩的名字始終未提，或者在潛意識里本身就是不愿意提的。好吧，就叫他Seven好了。
　　要紀念的男孩子，不上非得要紀念不可的那種。他沒有救過我的命，也沒有救過我的情，他沒有和我在桌子底下牽過手，也沒有打過電話笑著說話。他是普通又普通的人，是旅行路上從車窗邊過去的樹，每一棵每一棵都一樣，但自己清楚，過去的一棵棵都和眼前的不一樣。
　　即使獨一，也那么普通。
　　第一次不算認識的認識，是在幫忙抄名單的時候。各組的紙條從最后一桌慢慢傳上來�？吹剿拿�，就和身邊一樣是班干部的其他人說，嘿，這個人名字真好玩啊。然后還扯了一個成語當笑話給別人聽，然后那個成語變成他三年以來流傳最廣最多人喊的外號。
　　后來就扛上了，也不曉得為什么，大概因為他討人厭，我的性格也不大招人喜歡，鬧著鬧著就扛上了。
　　反正印象中我是背地里特歹毒的那類人兒，和婧婧一起走路回家，也許在行走的過程里說幾句話來搞笑，婧婧也會接話頭，兩個瘋丫頭就一路笑回了家里，在街上也不管不顧的。他就好象變成姑娘們談話時磕的瓜子，看的電視，抿一口沒一口的茶水，其實并不是特別重要的東西。
　　在我們嘴里，他有很多別人不知道的外號，有許多別人不注意的小細節(jié)。為了談笑，會注意他穿的T恤的顏色和款式，他眼睛的大小和嘴唇上揚的角度。拿頭發(fā)來說吧，男生總要剪頭發(fā)，卻在意他剪頭發(fā)的時候，頭發(fā)總會長長，卻關(guān)注他頭發(fā)長長，會比喻著，冬天，夏天，樹木枯萎或是繁盛。
　　“啊，他的冬天又來了�！�

　　2）也不知道是從誰口里開始說起的，現(xiàn)在的孩子們對情感認知不足，卻特別喜歡拿來開玩笑。反正說著說著，一般的玩鬧就變成喜歡了。
　　自己是不太理那樣的蜚語流言的。婧婧也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可能偶爾會在意，當著他的面講的時候更是會澄清
　　印象很深的，夏天，去年的夏天。
　　發(fā)生過兩件事，一件事是他和他同桌整桌調(diào)位子的事，也不知道誰做的決定，許是老師，或是其他人，反正他是坐到我后面了。還記得那時候全班的笑聲，玩在一起的男孩子臉上曖昧的表情其實蠻有趣的，我同桌也在笑我，笑得臉都有點紅起來了和一個被慢慢倒入草莓汁的玻璃杯一樣。我是臉紅了，不知道他什么反應(yīng)，我記著他通常是不作反應(yīng)的。
　　那時候覺得，其實蠻有意思的�？赡苊總�女孩子在成長的時候都會有這樣一個男孩，不一定喜歡他，但是卻蠻真實的在某一段時間里和你的名字纏繞在一起，有時候覺得生氣，有時候覺得好笑，有時候有“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啊”的錯覺，對視的時候，能夠大膽直視的勇氣都不多。
　　還有一次，就是兩個人穿了同一色系的衣服。我是一件吊帶的背心他是T恤。還是自己不好，沒事去笑菲菲和干爹兩個人之間的緋聞，結(jié)果菲菲就來了一句，咧！你們還穿情侶裝咧。
　　當時愣了一下，然后笑著打她：“別亂說�！�
　　其實衣服的事情自己早讀課就注意到了的，也沒有想說或者“馬上去換衣服啊！”的想法，也就坐在那里若無其事，有一秒種覺得挺巧的，然后不在意了。
　　這么長時間，一直在想，如果菲菲沒注意到，別人都沒注意到，那么自己又會怎么個感覺呢？慶幸？舒口氣？總不會是有點點失落吧……嘿嘿。

　　3）青春里面發(fā)生的事情啊。只此一處，再刻意去翻版，也就不會有原來那樣的復雜感覺。也不太可能完全一樣。時間，地點，人物，也不需要完全一樣，光線，色彩，神態(tài)。就因為會不一樣，才會多少占據(jù)自己的一點記憶，有也無妨，沒有也不會遺憾。那么干凈，那么簡單地存在于記憶之中。
　　人和事，對應(yīng)起來，合適妥帖又溫暖。好象我印象里小時候玩的一種玩具，正方體的，有很多個形狀的空口，小時候，就把拿些不同形狀的球者是棱柱塞進空口里，然后滿足地聽見“咚”地一聲，好象把自己的心臟安全地放進去了。是幸福的感受。
　　能想起的時候，笑笑，或是感動，就很好了。不需要太多后續(xù)報道，也沒有那么多前提條件，事情簡單，人簡單，情感簡單。
　　是很長的電影里一個細節(jié)，甚至是過渡用的，可是，依然會想起。
　　是啊是啊，青春的事情，只此一處，煙火燦爛，同樣的焰火，燃燒一次就很好。

　　4）我是有奇怪癖好的家伙，如果有人站起來回答問題，一定會轉(zhuǎn)過去看著他，很認真地看，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回答是否來自內(nèi)心。自己心里贊同，或是反駁，但不管怎樣，就都很好。
　　也許是那些閑言碎語唯一的作用了。轉(zhuǎn)頭過去看別人的時候，如果他剛好在過程上，就會或多或少看了一點�？吹胶芏嗳�，卻會短暫注意的一點。如果碰見我也剛好在他視線范圍內(nèi)，就有對視的可能性�？吹臅r候其實波瀾不驚，暗送秋波這種事情不可能存在。心里對于這個詞，也只剩下“暗暗送你秋天的菠菜”這一個好玩兒的解釋。
　　這樣的時候不多。
　　有時候也會和其他人有對視的時候，謝麻啊，貓貓啊，桂魚啊。但感覺總有不同，每個人都不會混淆的，在心里每次很清楚，不僅僅是Seven，每個人，每個人，都在心里，好好陳列，清楚標明。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會偶爾想這樣的句子——“他的眼睛還是蠻大的么”！
　　和Seven在英語課上對過話，一次而已。之所以會記得，原因和其他的事情一樣，比我還激動的同學們八卦得可以，起哄的聲音和壞笑印象總是深刻。我不太記得那時候?qū)Φ脑捠裁磧?nèi)容，只記得，我窘迫，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然后底下，有人已經(jīng)惹不住大笑了，有人硬憋著還要裝作什么也沒有的樣子拉我的衣服碎碎念幾句，有人像是人造衛(wèi)星地面指揮臺一樣，頭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看看我，又看看他。
　　其實很可能，自己記住的，不一定是他，而是在自己最自然的時刻，最懵懂的年華里，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快樂。

　　5）骨子里每個人都是自戀的，我是人，所以逃不過。所以有時候也會想，也會少女情懷作祟，會有時候想啊，會不會，其實有時候，Seven也和我一樣會注意到對方呢。比如說是，掃描似地看東西的時候，到我這里，也會頓一下下。也不要太多了，這樣其實就蠻好的。
　　個子小，坐的位置也前面。所以學校生活大多數(shù)時間，也就是像革命先輩一樣以后腦勺示人，頭發(fā)質(zhì)量又不好，連給人家個“頭發(fā)又黑又亮”的機會也沒有。第一個注意到我頭發(fā)的人，注意到了還是我不一般多的白頭發(fā)，然后被安了一個“老太婆”的綽號，在日后的時間里令我悔恨不已。
　　于是就想，盡量讓人家看我的臉吧，留個側(cè)面也好。所以做作業(yè)的時候習慣頭歪歪的，經(jīng)常也落下個脖子扭掉的后遺癥。頭偏的方向，不自然地是偏向Seven那一面的，這個原因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6）初一的時候有次一起值日，我掃地他倒垃圾，好象許多人都偷跑了，到最后剩我、婧婧，還有Seven。我掃完地他去倒垃圾的時候，我和婧婧兩個人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主意要使壞，于是特別可惡地把他筆袋里的所有東西，全部分開放在教室的各個地方，在黑板上寫：“‘尋寶大行動’開始啦！”然后和婧婧溜之大吉。
　　走到四樓的時候打了個照面，誰也沒顧誰各走各的，走到二樓的時候就聽見六樓的教室里有野獸一樣的叫罵，然后我和婧婧加快步伐，跑�。�
　　另外一件事是尋寶事件之后的三四個月里發(fā)生的，我也不知道打哪兒抽的，和婧婧兩個人賊呼呼地跟蹤Seven。那是第一次跟蹤別人，笨得可以。一路步伐快一下，慢一下，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我找不到書攤可以裝著看書，也找不到招牌可以藏身，好在本來家里就是一條路的，直到走到分叉路口之后才被發(fā)覺。
　　快到他家的時候，我們在往前走，就看見他藏身在一個工地的路口處惡狠狠地看著我們，我當時就慌了，想糟了啊，這回沒法子脫身了。婧婧就比較冷靜了，在他脫口問“你們跟著我干嗎”的時候，面不改色地回了句“玩?zhèn)商接螒颉�。然后拉著我的手跑了�?br>
　　7）其實真正被人家誤會我喜歡他是因為一篇小說。是我平生的第一篇小說，名字好像叫《荒漠玫瑰》，里頭有個配角，名字叫“展俊鵬”……
　　結(jié)果當初寫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倒是菲菲和玫玫讀完之后“騰”地站起來，然后一人一句我才明白原來Seven的名字，和展俊鵬非常之像，像到快念起來簡直一模一樣。
　　結(jié)果是謝麻那個大嘴巴，知道之后每回進教室就快快地念“展俊鵬”這個名字，然后Seven把頭抬起來想知道是什么事的時候，謝麻有裝做什么也沒有的欠扁樣子。
　　于是就這么亂搗鼓，八卦線終于出現(xiàn)在我頭頂了。可我好象不覺得多有成就感啊。只是想著：謝小麻，你給我等著！

　　8）Seven和我之間發(fā)生的很多好玩的事，因為那些事情，到后來兩個人都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了。最可怕的是我，有陣子自己都懷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呀？搞的自己煩惱不已，在他和L之間搖擺不定，又沒有膽量說，也不會征求別人的意見。就是在轉(zhuǎn)過頭去看回答問題的人的時候，突然有兩個頓點。
　　有時候聽歌，就會不自然把Seven套進去，然后自己在把他給解出來。
　　有一次自己在寫Pretty Boy的歌詞（情歌哈�。�，寫在干掉的濕紙巾上，想給謝小麻看考驗他的英語水平，拿在空中舞著。Seven走過的時候，差點伸手就接了，搞得我神經(jīng)啪地斷了一根，頭都大起來了，幸好另外一跟還是完好的，所以趕快把濕紙巾拿回來，一邊還得不停解釋：“不是給你的，不是給你的�！�
　　謝麻在一邊都笑趴下了。Seven的表情沒看清楚，不過肯定頭上橫線密布。

　　也有寫信問過哥哥，到底這樣自己是喜歡誰呢。
　　哥哥說，其實冷靜下來你就會發(fā)現(xiàn)，你喜歡的不是那個成天和你打鬧的人，那也許只是年輕的時候的玩伴，朋友，打死了也會是知音，不會再多了。你喜歡的，應(yīng)該是那個被放在自己心里最柔軟地方的人。
　　然后就明白，輕易就明白。
　　然后不迷糊，永遠不會再迷糊。
　　喜歡的人，不是Seven，Seven，不是喜歡的人。
　　只不過是在我最好的年華里，在自己成長中，一個有一點特別的花邊而已。
　　無論別人再怎么以為我喜歡他，也不一樣。喜不喜歡，總還是自己知道，誰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也沒有辦法阻擋。沒有辦法做出假象，也沒辦法隨意涂改。不會在別人的壞笑里篡位，也不可能在自己的無望中滅亡。
　　Seven不是喜歡的人，可是，是會有很多回憶的人呢。

　　9）Seven在心里，不是討厭，也不是喜歡，也不會是大人們心中的嫉恨（比我聰明哈�。┗蚴菦]理由的看不順眼，不是會把他做進夢里的人，也不是一天到晚默默詛咒，不是佩服不是欣賞也不是愛慕。Seven是一個度過幾年初中生涯的人，陌生人，什么也不了解，生日星座血型愛好，什么也不了解。
　　就連一個生日，都可以在不同人口中，從七月跳八月再跳九月，也沒心思驗證或是推理。
　　有時候會覺得他可惡，有時候是一點褒貶都沒有，有時候是覺得“人還是很好的么”。
　　一直平常，一直平靜。

　　10）習慣，寫到十，寫到完整，就結(jié)束。
　　結(jié)束之前，要說的是，之所以叫他Seven是因為七是我的倒霉數(shù)字。雖然有些事情自己不對，有些事情也不是壞事，可是，還是覺得，遇見Seven，倒霉的被人家誤會成奇怪的暗戀者，花癡女，荷爾蒙過剩的早熟者，還是很慘很倒霉的。也知道遷怒他沒有意義，但不遷怒他遷怒誰��？！
　　今天是初中最后一個學期開學的日子，今天Seven沒有來，他們說，是因為他轉(zhuǎn)學了。
　　本來想，到畢業(yè)的時候，能夠唯一一次被放在同一張照片里，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事。本來想，等自己買完照片，就一定要拍一張他的特寫，這樣也會覺得以后想起以前的趣事只是兩個沒有臉的火柴棍兒似的小人走來走去過場。本來想，寫同學錄的時候，還是要挑一張最丑的給他。
　　可是現(xiàn)在，紀念完不成，所以只好用這些文字記錄下來。空白又無力，也沒辦法。
　　誰也沒辦法想經(jīng)歷過一樣體驗著，誰也沒有了解過所有所有的事情，哪怕是我同桌，哪怕是和自己天天在一起，參與過很多事情的婧婧，如果沒有我寫出來，沒有這么多好玩的事的堆砌，他也不會覺得Seven發(fā)生過的事，真的發(fā)生在他身上。

　　我也不打算想太多，也不必像雷峰的光榮事跡一樣婦孺皆知。
　　我現(xiàn)在想的是，不知道自己歪頭寫字的習慣，能不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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