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吶，生日禮物�！�
　　淺希在包包里搗鼓了好久，終于掏出了一條紅色的手邊繩結(jié)。女生伸長手臂，亮在男生眼前晃了晃。
　　秦淺有點好笑地停下腳步，把目光從仰起的來的笑臉上移開，隨即又落在女生手心里的禮物上。
　　三顆墨綠色玉珠在陽光下泛出淺淺的涼，周圍四顆成對的白色碎玉，慵懶地散落在紅色的繩結(jié)上。
　　視線再過去一點，女生右手手腕上顏色相對的細(xì)小玉珠在陽光底下拼命地眨著眼睛。
　　　“白癡，沒事干嘛買七顆，還這樣結(jié)，”秦淺敲了敲對面撲閃期待目光的女生的頭。故意換成戲謔的語氣，“是想告訴我它的意義是‘三心二意’么？”
　　男生笑著拿過繩結(jié)，戴上左手手腕，然后伸出手臂在空氣中比劃比劃。
　　長度剛剛好。
　　“什么啦，”慢反應(yīng)的淺希用埋怨的語氣，用力拽男生的衣角，待到秦淺終于叫出“好好我認(rèn)輸”的時候，語調(diào)突然一轉(zhuǎn)，讓男生瞬間石化在原地。
　　　“這明明是代表‘朝三暮四’好吧~”
　　　“……是三心二意。”
　　　“朝三暮四啦�！�
　　　“……”

　　二

　　明明一直下了一個星期的雨，但結(jié)果突然就此打住放晴。暖暖的陽光從云頂一路寫下來，鋪滿了整條馬路。
　　淺希躲在路邊紫荊樹投下的陰影里，自己都沒有發(fā)覺嘴角向上劃出的微小弧度。
　　　“想什么你，笑得那么歡。”
　　淺希猛地抬起頭，秦淺帶笑的臉被陽光一點一點映亮。
　　　“有、有笑？”女生因為走神被發(fā)現(xiàn)而表情窘迫，緊張得帶著點小孩子的稚氣。
　　　“有啊，”男生一副無奈的樣子理了理劉海，“我懷疑你成為路癡的最大原因，就是連走路都會神游太空到傻笑繼而迷路。是這樣沒錯吧�！�
　　　“才不是呢！”淺希鼓著臉嘴硬。
　　右手被秦淺握住，帶著向前。對他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感。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會莫名其妙地微笑呢。
　　明明就是很少會笑的人，但是突然間就變得看到一點點小小的事物都會心情大好。
　　淺希認(rèn)真地想。目光包裹在牽著的手的兩條繩結(jié)上。
　　像被風(fēng)吹亂的書頁一樣，腦海里的畫面“嘩啦嘩啦”向前翻。

　　三

　　淺希心情不好的時候習(xí)慣跑到河邊吹夜風(fēng)。女生坐在河邊白色理石欄桿上發(fā)呆，數(shù)到兩百六十一的時候聽到自己的名字夾在風(fēng)里，從不遠(yuǎn)的地方飄過來。于是側(cè)過頭瞇起眼睛看。
　　很高。很瘦。黑外衣配黑長褲。站在夜色里分辨率幾乎為零。
　　女生突然笑出聲來。
　　　“一起去壓馬路？”秦淺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好長好長。
　　沒有半秒的猶豫，女生從護(hù)欄上跳下來，因為冷而收了收衣領(lǐng)。
　　　“吶，你的，”秦淺變魔術(shù)一樣拿出一杯熱奶茶，溫暖的蒸汽讓身邊的空氣立馬上升了好幾華氏。
　　淺希接過來，溫度從指間一直傳到內(nèi)心，在左邊胸腔打了一個轉(zhuǎn)又蔓延至全身。
　　女生忽略了男生“小心燙”的友善提醒，咬住習(xí)慣猛地一吸，不出意外地燙到了舌尖。
　　　“喂我說你，干嘛那么遲鈍啊！”秦淺急急地接過女生差點一撇手扔掉的奶茶杯，俯下身查看對方的“傷勢”是有多嚴(yán)重。
　　淺希拼命用手對著舌頭扇風(fēng)，明明被面前男生的表情逗得想笑，卻因為舌尖傳來的刺痛而計劃擱淺，一時間表情糾結(jié)到不行。
　　于是笑出聲來的人變成了秦淺。
　　“笑什么啊你，”淺希瞪向男生，“被燙到了很好笑嗎！”
　　　“的確是很好笑啊，”秦淺拼命忍住，試圖裝作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女生垮掉一張臉，轉(zhuǎn)身大跨步走掉，“不要理你了！”
　　男生一副得逞的樣子，邁開腿快步跟上一路小跑的女生。
　　“慢點誒你，我腿傷還沒好的吔。”
　　秦淺在后面笑。
　　果然比什么都有效，一句話之后女生乖乖停了下來。
　　“還沒好么？”淺希轉(zhuǎn)過身偏著頭問。
　　明明記得出院已經(jīng)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哪有那么快，”秦淺好笑地走上前，把女生的奶茶遞過去。
　　“這樣啊，”淺希咬住吸管，天真又認(rèn)真地仰起臉，“那么以后，要是秦淺又說淺希遲鈍的話，淺希就狠命踹秦淺的小腿作為懲罰好啦。”
　　男生一臉黑線，許久之后冒出一句更有殺傷力的話。
　　　“以后我來照顧你吧，遲鈍的家伙�！�
　　　　 女生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哈��？你今天撞到電線桿了么？”女生明顯不打算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沒有。”
　　　“呃……你什么意思？”
　　　“就你聽到那個意思。”
　　　“啊嗚……”
　　　“過幾天我生日�！�
　　　“……昂？”
　　　“所以你最好快點決定。”
　　“……”

　　四

　　其是秦淺是很好的人。
　　雖然看起來氣場太過強(qiáng)大會讓人產(chǎn)生“好兇”的誤解。
　　吃飯的時候會幫淺希盛飯夾菜，知道女生因為胃病所以不可以吃辣椒。
　　會拉著淺希過馬路，就算女生每次都強(qiáng)調(diào)自己沒有笨到去給車子撞。
　　會幫淺希折好襯衫的領(lǐng)子，提醒說天氣變冷多穿衣服早點睡覺。
　　以及好多淺希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事。

　　淺希不是喜歡黏人的女生。
　　但淺希也同樣沒有冷得拒人千里之外。
　　某次秦淺生病，一直不停地咳嗽。女生放課后匆匆跑到學(xué)校附近的藥店。在被告知“沒有不苦不膩的止咳糖漿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之后，又毅然掉頭回家翻陳年妙方，終于在某本老舊的書上翻到“橙子能清熱止咳”的內(nèi)容。
　　于是第二天淺希抱著一大包帶葉子的新鮮橙子出現(xiàn)在男生班的門口。
　　淺希對秦淺說，“那是來學(xué)校的路上順便買的，好好吃的呢一定要吃哦�！�
　　淺希沒有告訴男生有輕微恐高的自己為了剪到新鮮的橙子是怎么爬到梯子上面去的，沒有告訴他因為一直仰著頭伸長手渾身酸痛了好久。女生把不小心被剪刀劃傷的手指藏在身后。
　　因為只要秦淺好起來，什么都不重要了呢。

　　淺希剛好就想到這里。

　　五

　　淺希的目光在餐桌上打了一個轉(zhuǎn)，最后落在了面前的秦淺身上。
　　眼睛突然被不知從哪里折射過來的光一下子劃傷。
　　　“怎么了？”男生抬頭，笑容依舊溫柔。
　　　“沒什么，大概是出現(xiàn)幻覺了吧，”淺希收回目光，勉強(qiáng)地笑笑。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女生用右手的手背抹了抹眼睛，放下來的時候憑空多了一片水漬。
　　秦淺沒有看到。
　　男生一如既往地拿過淺希的碗給她盛湯。
　　但已經(jīng)不是一如既往了。
　　女生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總之就是有什么被改變了，一定有什么已經(jīng)改變了。
　　碗被輕輕地推過來，淺希卻沒有動。再過兩秒，女生的眼睛就像漲潮一樣充滿了淚水，好像輕輕顫抖就會傾瀉而下。
　　秦淺急切地想要開口詢問，卻被女生搶了先。

　　淺希沒有掉眼淚。
　　淺希就這樣睜著盈滿淚水的眼睛，彎起嘴角笑。像被打上高光，比成片的向日葵還要明亮。
　　“是秦淺有事要告訴淺希對不對？”
　　男生的目光順著女生的實現(xiàn)一直下墜，最終停留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什么也沒有。
　　那不是淺希的幻覺。
　　淺希第一次覺得光線也能像刀片一樣鋒利。

　　六

　　兩串繩結(jié)安靜地躺在女生的手心，光線透過層層的墨綠色將白色的一側(cè)染成淺綠，它們不哭不笑不吵也不鬧。
　　有一點點的涼穿透皮膚，刺痛了神經(jīng)。
　　淺希想起同一種天氣下的同一個地點，曾經(jīng)那場可愛的爭執(zhí)，心里突然就變得沒有任何東西存在了。
　　女生小心翼翼地蓋上泥土，把它們埋在了那個地方，臨走的時候用最后的力氣回頭微微笑了笑。

　　——我只是，想要自由一點。
　　——雖然淺希并不是粘人的女生。
　　——可總覺得要照顧一個人也許會要犧牲很多。
　　——淺希，我……
　　——對不起。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淺希明明看到轉(zhuǎn)角之后，秦淺身邊的，另一個女生。

　　其實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只是遺憾沒有告訴過秦淺那個繩結(jié)的意義。
　　七個字。完整的意義。

　　——一生。一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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