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獨(dú)釣一江秋
　　東漢末年，朝廷昏庸，宦官弄權(quán)，天下大亂。待及黃巾起義，巫術(shù)橫行，卻當(dāng)真落入四分五裂的地步，亂世席卷神州。
　　然，亂世出英雄。無數(shù)英雄已待時而上，求功、求名、求利、求人，卻唯有一人可終結(jié)今朝亂世，成為天下之主。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在這可悲而可喜的年代，陰謀陽謀，沙場點(diǎn)兵，刀光劍影，何人將書寫最終的輝煌！

　　（一）

　　無云無風(fēng)，陽光自頭頂直射下來，山間的水汽氤氳成一片薄霧。自山坡遠(yuǎn)眺，入目皆是碧翠欲滴，鶯飛草長，正是暮春三月，暖風(fēng)襲人。
　　然而，往日的寧靜祥和卻被嘶鳴呻吟割裂。山間狹道，朝廷親軍與黃巾賊黨狹路相逢，雖是人數(shù)勝賊黨數(shù)倍，卻無力一舉取勝，此刻正是戰(zhàn)事膠著，難解難分之際。

　　山頭之上突然出現(xiàn)的一隊(duì)奇兵，浴血奮戰(zhàn)的雙方卻無一人注意到，可見這只軍隊(duì)紀(jì)律嚴(yán)明，行動詭秘，當(dāng)真是一支強(qiáng)兵。

　　“人數(shù)優(yōu)于敵方卻布陣于狹路，這根本是愚策�！鳖I(lǐng)頭之人不屑地瞥了一眼山坡下與黃巾軍交戰(zhàn)的朝廷軍隊(duì)，蹙著眉頭評價道。此人正是騎都尉曹操，因馬步軍五千前來助陣。

　　“不過，這時出手相助的話也讓朝廷欠了我們一個人情吧。”
　　身側(cè)的夏侯淵摸了摸鼻子。

　　“唔……”曹操托著下巴，似在考慮出戰(zhàn)時機(jī)。

　　“話講完了嗎？”身后一人策馬上前，與曹操齊頭并立，冷漠的眼神直指山下愚眾。

　　“交給你了，夏侯惇。”望著遠(yuǎn)處碧藍(lán)的天空，曹操輕聲說道。

　　“……淵弟，我們上吧�！�

　　夏侯惇縱馬飛出，手起處，大殺一陣，斬首無數(shù)，所向皆靡。戰(zhàn)事立變，黃巾賊眾，大敗潰散。一將萬人敵！雖千萬敵眾，吾亦往矣！

　　山坡之上，一直注意戰(zhàn)局的曹操勾起了嘴角。
　　自幼寡言少語，喜怒不形于色，他人或懼，或疑，或厭，唯有那人不同。

　　“不需言傳也能明白孤之所想的，唯有夏侯惇一人。”

　　——今生得一知己，當(dāng)真幸運(yùn)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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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雷頓息，沙石落地，身穿黃色道袍的亂世之源的賊首，被擊倒在地。他瞪大了雙眼，指云問天，似是不甘就此落敗，一世心愿無以為成。

　　“蒼天已死……貧道死后，新的亂世也會不斷發(fā)生！”
　　他怨恨地盯著那個擊敗他的男人，蒼白而枯槁的手指顫抖著伸出。

　　“我不需要考慮天下大局，只要跟隨孟德便可。”

　　張角一愣，仰頭大笑，“哈哈哈哈……真是可悲可嘆的人��！”

　　“將來回報你這忠誠的……”他的臉因?yàn)閻憾径で�，渾濁的雙眼中出現(xiàn)了黑色的漩渦，“是冷酷的背叛也——”

　　惡毒的詛咒永遠(yuǎn)地卡在了他的咽喉中，夏侯惇毫不猶豫地一刀揮下，手起刀落，叱咤風(fēng)云的一代梟雄就此泯滅，他的心愿，他的道路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打到頭目后，這場亂世也會就此平定吧�！�

　　夏侯惇向曹操走去，眼神冷酷而堅(jiān)定，一絲迷惘也未曾出現(xiàn)，顯示著他無可動搖的決心。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那人攔下了他的腳步，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今后也要倚仗你了。”簡單的一句話，卻飽含著信任與重托。

　　他沒有回頭，嘴角卻微微上揚(yáng)。

　　——孟德，你之心愿，便是我刀之所向。

　　一將功成萬骨枯。

　　——吾卻愿將化作億萬白骨中的一具，為你拿到這個天下。

　　（三）

　　電石火光間，華雄首級落地，竟是被一刀斬去！揮刀的大漢身高九尺，髯長二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重棗，唇若涂脂，當(dāng)真是相貌堂堂，威風(fēng)凜凜。

　　“真是武藝超群之輩�！辈苊系沦潎@道，毫不掩飾欣賞之情。

　　“哼，真是讓人不爽�！� 夏侯惇冷哼一聲，竟是不等號令，策馬奔馳入城。

　　“啊呀，這次可是真的刺激到淵哥了”

　　——孟德之前，只有吾之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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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保證他的武藝和忠誠。”夏侯惇豎起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壯漢。狩獵之時竟偶遇壯士，典韋之神力武勇，卻是堪當(dāng)孟德之護(hù)衛(wèi)。

　　“好，你就擔(dān)任孤的護(hù)衛(wèi)吧。”
　　曹操僅是一瞥，便下了決斷，果決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甚至疑為輕率。

　　“夏侯惇所推薦的人不可能會錯�！辈苊系逻@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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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劍鋒抵著仇人之頸，稍入半寸便可取此人性命。賈詡盤著腿坐在地上已然放棄了抵抗，閉著眼睛等待著死神的降臨。伴隨著一陣疾風(fēng)而來的是頸間的刺痛——

　　“并非寬恕，若你的才能不能為孤所用，便斬了你。”
　　對賈詡說完這句話，曹操收起了寶劍，轉(zhuǎn)身獨(dú)自離開。

　　喪子之痛，典韋之仇終不能報。

　　夏侯惇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著那人的紫色披風(fēng)迅速融入無邊的黑暗，卻沒有追隨。

　　——對同伴的死不掉淚，有需要便不惜與敵人合作，反之，不需要地人就會毫不留情地除去！這樣的你，讓朕感到恐懼！

　　漢獻(xiàn)帝曾這樣評價曹操，但是夏侯淵卻對這番言語不屑一顧。

　　孟德之仁，便是殺伐天下。以殺止殺，終結(jié)亂世，是為霸道。
　　在此過程中，無論何種犧牲，何種阻礙，也無法止住孟德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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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呂布，暗箭，失眼。
　　兗州之戰(zhàn)，夏侯惇左眼為流矢所傷，永失光明。

　　然而，撥矢啖睛，天下驚駭。這個男人仿佛洪荒巨獸一般，狂野無敵。

　　“蒼狼夏侯惇”，一戰(zhàn)名揚(yáng)天下。

　　——一定要讓更多的人見識到孟德的治世之道。

　　夏侯惇是以自己的意志選擇追隨這個人，并堅(jiān)信他的道路。正是這樣的信念，一直支持著這個男人。無論敗北多少次，不管陷入多少危境，他都會戰(zhàn)下去，為了孟德雄飛天下。

　　創(chuàng)造出一個每個人都能為了生存而盡己之力奮斗的時代。
　　這就是孟德所追求的，亂世終結(jié)之后的道路。

　　——為了讓人們看到新時代，孟德的霸道之路。

　　——這就是我能夠戰(zhàn)斗下去的力量！

　　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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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渡之戰(zhàn)，孟德以弱勝強(qiáng)占據(jù)北方重鎮(zhèn)。跟不上時代腳步的名族已死，曹孟德的新時代就在眼前。即便這條道路依舊遙遠(yuǎn)得似乎沒有盡頭，亂世仍未終結(jié)，但是，無論是曹孟德還是會在這條路上持續(xù)地堅(jiān)定不移地走下去。

　　夏侯惇望著遠(yuǎn)處升起的朝陽，陽光刺痛了右眼，他卻不肯移開視線。即便明白，遲早有一日，所有的一切都會成為過去，一如袁氏一族走向毀滅。但是……

　　——無論如何，都希望孟德的霸道之路可以走得更遠(yuǎn)。

　　他想起那人在定計(jì)烏巢之時的表情，決絕地，不留一絲余地。
　　前方縱是萬劫不復(fù)，阿鼻地獄，吾亦往矣，絕不猶豫。

　　那人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透過冰冷的鎧甲，他可以感受到對方手心的溫度和輕微的顫抖。孟德心中并不安寧。兵弱人寡，唯有施奇計(jì)以一搏。然，奇計(jì)難成，須是執(zhí)天時、地利、人和方可成功。

　　不過是一場豪賭。賭的是身家、性命、一世名。

　　夏侯惇未語亦未動。他了解孟德，這個男人決不愿將軟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即便，這個人是幼年便相識相知的自己。

　　“張遼是孟德手中的刃，決定此刃揮向何處的是孤，背負(fù)惡名的也會是孤。但是，夏侯惇啊，你不一樣——”

　　“孤之惡，亦是你之罪。”

　　——汝與孤同生共死！

　　曹孟德的眼中迸發(fā)出如星光般燦爛的神采，夏侯惇不覺癡了，不只是為那如誓言般的句子，還是為眼前這特別的人。

　　色不迷人人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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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練場上，曹軍正緊鑼密鼓地進(jìn)行著訓(xùn)練。赤壁之恥似是讓他們失去了往日趾高氣揚(yáng)的傲氣，官渡大勝似是成了遙遠(yuǎn)的夢境。

　　“不要忘了赤壁的恥辱！用心磨練！”夏侯惇大聲向心不在焉的士兵們呵斥道。

　　高臺之上，孟德坐在木椅上，撐著頭已陷入夢境。

　　熊熊烈火，赤壁燃燒，典韋中箭，人民叛離。
　　青龍偃月刀刀鋒直指咽喉，寒氣似是將火焰之兇力封凍，再高的溫度也無法除去他的寒冷�？謶帧岩�、躊躇、失望、頹敗，種種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一軍之主曹操心中的負(fù)面情緒幾乎將他凍結(jié)。

　　關(guān)羽之聲如雷般炸響在耳畔。
　　——閣下之首級，吾總有一天會取下。

　　“孟德、孟德！”夏侯惇俯下身子呼喚著被夢魘迷住睡得不安穩(wěn)的曹操。

　　“孤做了一個夢�！辈懿俾乇犻_眼睛，似是仍徘徊在方才的夢中。

　　“還以為你為了赤壁的大敗而消沉，沒想到會在練兵中打瞌睡？”

　　“為敗戰(zhàn)而感嘆，并沒有任何意義�！钡椭^，曹操毫無感情地說道。

　　“現(xiàn)今當(dāng)為潛伏之時�！闭Z氣中的疲倦無處遁形。

　　夏侯惇狐疑地盯著面色蒼白的曹操，終是一言未發(fā)。
　　言行缺乏活力，看起來似乎有稍微勉強(qiáng)自己的樣子……

　　——赤壁大敗，會止住孟德的霸道之路嗎？

　　但是，無論如何——吾與主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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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如血，幾番苦戰(zhàn)，關(guān)中已落入孟德之手。由此描繪天下，下一個目標(biāo)會是——

　　“接下來的事不得而知�！�

　　“即使考慮，世事也不一定會如己所欲的演進(jìn)。孤的命運(yùn)……”

　　曹操閉了閉眼睛。他真的累了。
　　自漢末黃巾之亂至今，已近三十年，征伐天下，算計(jì)為謀，行軍布陣，治國安邦，哪樣不需曹孟德的參與籌劃！挾天子以令諸侯，非是常人可比之艱難。若踏錯一步，便是天地傾覆！
　　但是，曹孟德終究是一介凡人。

　　在大勝關(guān)中諸君，構(gòu)筑了曹家一統(tǒng)天下之基礎(chǔ)后——

　　他只愿歇上半日，不想政務(wù)，不謀軍事，只是與相知之人喝上幾杯薄酒，一舒胸中苦愁。

　　“夏侯惇……若是有你在孤身邊便好了�！�

　　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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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犧牲了漢中，但是引誘關(guān)羽離巢的策略成功了�！�
　　曹操背著手望著遠(yuǎn)處的城樓，毫無感情地說道。他的影子被搖曳的火把拉得很長。

　　“孟德……你把漢中……”
　　一直站在那人身后的夏侯惇不禁上前一步，語調(diào)艱難。

　　“你把淵……當(dāng)做棄子嗎……”

　　曹操轉(zhuǎn)過身，背著火光，夏侯惇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夏侯淵的死在孤的意料之外�！�

　　時運(yùn)不濟(jì)，縱是稀世奇才亦是窮途末路。天明護(hù)佑，縱是凡人庸才亦可稱王稱相。

　　“不過，要是能夠因此換關(guān)羽一命，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曹操上前一步，火光正照在他冷酷如霜的臉上，一如厲鬼。

　　他徑直向主營走去，步履沉穩(wěn)，從未動搖。由始至終，他都不曾正眼看夏侯惇一次。

　　“孟德！”夏侯惇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卻被張頜伸臂攔住。

　　“可惡！”不甘心地一拳擊向地面，塵土飛揚(yáng)。

　　孟德失去友人之傷未必不及夏侯惇失去愛弟之痛。
　　他心中之傷，夏侯惇怎可能看不到，卻只能任那道傷痕自生自滅，無能為力。

　　他從未像今日一般痛恨自己無法擁有賈詡一班謀士的巧舌如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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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羽必須斬除。”牽著愛馬，夏侯惇身著鎧甲，整裝待發(fā)。

　　“這次和吳聯(lián)手消滅關(guān)羽，沒有必要連你都去�！�

　　“孟德，你以為我沒有察覺到你的病況嗎？”他突然不想再保持沉默，直視著那人的雙目，讓那人再不能選擇逃避。

　　“要我在這里悠閑地等待吳的行動，我可辦不到！”

　　曹操移開了眼睛。

　　“只要能打倒關(guān)羽，距離天下之和就又進(jìn)了一步……可惜孤會在中途離世。”

　　“……至少在你死前，我要讓你看見天下的一角�！�

　　“孟德……我來結(jié)束這一切�！�

　　——只要關(guān)羽活著，孟德便無法安心。如此，便我來讓一切終結(jié)！

　　為了國家大事不惜犧牲性命的大義，吾夏侯惇并沒有這樣的覺悟。
　　吾只為孟德披荊斬棘！

　　雨如簾幕，連綿不絕。關(guān)羽仰面倒在地上，已然失了氣息。淵弟之仇，終于得報！

　　“……都結(jié)束了，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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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榻之上，曹孟德只著白色單衣，卻吃力地坐起，手捧長卷。

　　“雖將荊州的大部分土地都讓給了吳，但可借此與吳保有量地關(guān)系。”

　　“在這段時間將蜀消滅的話，剩下的吳也就孤掌難鳴�！�

　　夕陽的余暉斜斜地自窗口灑下來，印染了無數(shù)黃暈，襯得那人的身形愈發(fā)地瘦弱。夏侯惇在側(cè)，抱臂而立，在曹操的堅(jiān)持下，他只能放任這個不愛惜自己的人胡作非為。但是此時，他已無法忍耐，大步走上前，夏侯惇扯開了那礙眼的長卷。

　　“好了，你該休息了�！彼恼Z氣嚴(yán)厲得不容一絲拒絕。

　　曹操一愣，看向突然變得強(qiáng)勢的下屬，眼神中的錯愕隨即被笑意取代。

　　“是啊�！彼屓坏匦α�。

　　那樣滿足而虛弱的笑容讓夏侯惇無法直視，眼神偏移，他看向窗外。如此而來，卻錯過了那雙眼中隱藏的惋惜以及痛苦。

　　人有二敵，一曰時，一曰運(yùn)。

　　“孤該從霸道之路上退下，變回一名叫曹孟德的凡人。”

　　“……”夏侯惇無言以對，只得轉(zhuǎn)身走遠(yuǎn)幾步，假意收拾手中的文書。

　　——他不愿孟德看到他眼中窒息般的絕望和痛苦。

　　“夏侯惇，長久以來辛苦你了。在此向你道謝。”

　　他默不作聲，甚至不敢回頭，若是如此，怕是他再也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沖動，將這個人擁入懷中，一如千百個夢中所繪之境。

　　“對不起……”

　　對不起，兗州之戰(zhàn)讓你失卻左眼，漢中之?dāng)∽屇阃词鄣�，霸道之路孤終是無法送與你面前。還有……從今以后，留你一人在這世間。

　　可惜，無酒。

　　長卷落地，卷軸滾到夏侯淵的腳邊。

　　瞪大了眼睛，被世人稱為“蒼狼”的英雄久久無法動彈。

　　他驟然起身，不顧手中落地的卷軸，踉蹌著跪在榻前。

　　那人，已失卻氣息。表情，卻安詳?shù)萌岷�。自起兵之日，夏侯淵從未見過孟德這樣的表情，仿佛滿足而欣慰。他一遍一遍地描繪著他的臉龐，細(xì)細(xì)的皺紋伏在孟德的臉上，構(gòu)成歲月的留痕，平添滄桑。

　　孟德老了，他亦然。

　　——卻總是如此……讓人擔(dān)心。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與淵弟、孟德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日子……
　　雖是艱苦萬分，卻終究少去爾虞我詐、禮教束縛，純真自然、酣暢淋漓的夢已去多時。

　　夕陽終究落下，世間陷入一片黑暗，但是這個人卻再也無法看到明日的黎明之光。

　　多少事，欲說還休，多少恨，昨夜夢魂中。世事云千變，浮生夢一場。

　　（十三）

　　夜已深，無月無風(fēng)。

　　夏侯惇已經(jīng)好久未曾做夢。
　　今夜，他卻難得地做了夢。美夢。

　　夢里有一張熟悉的臉孔，遵照年輕如夢的久遠(yuǎn)約定，守約前來，前來把他帶走。

　　——若真的與那人離開，怕是當(dāng)真勝卻如今的孤寂與悲哀百倍。

　　俱往矣。

　　年輕時候一時多少豪杰的夢幻年代，仿佛是上一輩子的事了。而那個值得讓他犧牲性命，付出一切的人，業(yè)已去世多時。

　　孟德死后，他成為了魏國最高軍事長官，大將軍，魏國的軍神。

　　“孟德，曹丕已登帝位。”

　　“他與你不同，想必走的路亦是與你有別……但是……”

　　但是，那又如何。天下如何，又能如何？
　　那一抹孤寂如影的黑暗身影已經(jīng)遠(yuǎn)去，他再無法追隨那個人的腳步踏上霸道之路。
　　他的夢，他們的夢，已然完結(jié)。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dú)釣一江秋。
　　終究是空寂奈何。

　　那人離開幾個月后，夏侯惇身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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