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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齊齊的夢
雅各齊齊做了一個夢,夢里面雅各齊齊、浮他、絲莉亞和奧搭利眠仍然像是當(dāng)初一樣。多么地令人快慰,這是多么幸福的一個夢。
雅各齊齊在夢里聽到一個聲音在嘆息著:為什么我們已經(jīng)不像從前?如果一切都能回去,是多么美好啊。想要問“你到底是誰,是誰在念著這樣的話”,隨即另一個聲音大聲哭泣: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這個聲音越來越大,直到震蕩著雅各齊齊的腦海,雅各齊齊感到自己的頭陣陣發(fā)痛,心想,我怎么能回去,時間怎么可能倒流,如果我們能夠回去,我的刀子不會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血液不會從動脈里流淌而出,我最后能看到的就不會是奧塔利眠放聲痛哭的樣子,他的淚水把我的臉打濕,然后滾流到我的唇齒里,落到舌尖,至今仿佛能隱隱傳來苦澀的味道,那味道是來自他的?還是我自己的?他的眼淚是我的幻覺還是真實?味道好淡好淡,就像我的血液離開我的身體,它也飛快地消失了……
不,不,她對自己說,不,我知道一切還是會照舊發(fā)生,我知道自己還是會割開自己的頸動脈。她一遍又一遍地這樣默默想著,心里的那個聲音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回蕩,揮之不去。后來她又想,我一直以為奧塔利眠是不會流淚的,他一向不在意我,但是他為什么又哭了?因為害怕嗎?哦,奧塔利眠,可憐的,哭泣不是表達(dá)恐懼的方法,我知道,以后你就不會再哭了,這一次之后,你就象你后來表現(xiàn)的那樣,會越來越冷漠,會像我后來表現(xiàn)的那樣,最少是看上去對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你知道嗎?你并不像我,你只關(guān)心你自己,你為什么要哭?有一點(diǎn)點(diǎn)后悔嗎?啊,不是,我想起來了,你不是為了我。你還記得,你有些東西在我這里,但是我一死,你永遠(yuǎn)都得不回它們了。但是你沒想起來,我死了,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被別人檢視,你會找得到的,去找吧。
可憐的奧塔利眠,你從來也不知道,我曾是這么地愛著你們,只是我太容易失望了,以至于不敢對別人再抱什么期望。你看,你只關(guān)心你自己,所以我死了你也不會自責(zé)。你看,我到底在說什么?我的神經(jīng)是不是已經(jīng)非;靵y?難道我希望你自責(zé)嗎?有那可能嗎?我只希望自己靜靜的悄沒聲息的死去,來的時候沒有朋友,去的時候,也不要有。我孤獨(dú),而且只能有孤獨(dú)。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下一次如果我們能再見面,我希望我們都有點(diǎn)改變,這一次,是我不再在乎你們,你們,也不要在乎我,我們再見面,就做那種只見一面的陌生人。朋友,朋友是什么?或者下一次,我們就不會再像現(xiàn)在這樣,互相折磨。那個先逝者說:友情也會互相傷害,就像愛情一樣,只不過它沒有愛情來得那么劇烈。
記得馬爾他各大地上那片格爾欽草原嗎?那時候,那條格爾欽草原上最雪白的、毛最密長的英勇的神靈之犬,馬爾他各之云,對我們說:你們要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不要輕易地分離開,不要因你們心里的間隙放棄對方……。那時我們是多么地篤信著它的話呀。那條會預(yù)言的蒼狗也對我說過:你要鼓起勇氣來,不要被命運(yùn)嚇倒。那個時候我也是那么相信它,以為鼓起勇氣就是非常容易之事,但是最后,我還是失敗了,我問它:為什么我感到悲觀的時候就會想了結(jié)生命?它就是那樣微笑著鼓勵我,但是它也用它漂亮的眼睛憂慮地望著我,并且輕舔了我的手背以示安慰。那時我在想,它為什么要對我這樣好?我需要安慰嗎?現(xiàn)在我明白它的意思,命運(yùn)呀,是我不能阻拒的,我自己,更加是不能抗拒的自己。
從我們離開非斯墨的村莊去謀生,到踏上馬爾他各龐大的草原帶,最后遇見他各之云跟蒼狗,多么神奇呀。誰能想得到生命最后,還有著這么多的悲頹。
看啊,這個美麗的夢境,就像我們?nèi)匀皇莿倓偝霭l(fā),準(zhǔn)備著去見那美麗神奇的“云朵”。我還看見了村里蒼老得滿頭白發(fā)的女巫慈祥地祝福著我們。她說:你們幾個快樂的年輕人,有著世界上最讓人羨慕的友情,愿它能常常將你們緊緊纏結(jié),幫助你們越過一道一道難關(guān)。
后來數(shù)不清的那么多個夜晚里,我在睡夢中看見這一幕的時候,都覺得眼睛發(fā)著出乎想象的熱烈的溫度,一遍一遍的。睜開眼來的時候,星星就在窗外的天空上用它微弱的光茫撫過我那間空寂的小屋。寧靜的深夜變得擁有死寂的面孔。
是啊,我們幾個快樂的年輕人,曾經(jīng)我們是快樂的,和年輕的,F(xiàn)在,年輕人不見了,快樂,也許它仍然在我們當(dāng)中某些人的生活里,它像愛惡作劇的孩童,躲在某個角落,或者你的身后,突然跳出來,拍一拍你的肩膀。有時它會跟你坐下來喝杯茶,吃個午飯,活像個有禮貌的紳士一樣跟你告別,有時,只是讓你看看它的衣角就消失。只是我已經(jīng)沒有這種耐性去等待它的出現(xiàn),沒有這種好心情與它迷藏。所以我這樣做了,離開你們,離開痛苦,也離開它。成為那個最最徹底的逃避者。
看啊,浮他的臉上仍然露出他那么輕松的醉人笑意,看啊絲莉亞看他的眼神還是那樣迷醉。
本來,這個圈子里面就不應(yīng)該有我。
本來浮他就是愛著絲莉亞,絲莉亞就是愛著浮他,那么年輕的浮他。只有奧塔利眠才是他們的朋友。只有奧塔利眠才是。
而我,是那個多出來的人,加入了這個本來很穩(wěn)定的小圈子,然后一切就發(fā)生了。我加入去作什么?我那么渴望有朋友干什么?我不過是個喜歡自尋死路的頹廢者,世界上或者真的只有蒼狗才明白我,才了解我。它給我看見浮他的兩種命途,卻只給我看見自己的一個未來。只告訴我一個路途。因為他知道,浮他是有能力選擇命運(yùn)的人,而我,即使有多種選擇,我還是會走進(jìn)一個終點(diǎn),我現(xiàn)在最后終于走進(jìn)的終點(diǎn)里,恰恰如蒼狗當(dāng)初憂郁地看著我、用它柔軟的舌頭舔吻我的手背的時候我所知道的那樣。只是那時我還那么天真,以為年輕的自己的而且確能戰(zhàn)勝一切,以為命運(yùn)就是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但是最后,是我自己選擇了它,我自己向它走過去,即使如何努力,我還是忘記了那種種提醒,告訴自己就是只想這樣走。抑郁,有時是無法戰(zhàn)勝的。
我是什么,我到底是什么?看看這個夢境,她在里面笑著,可是她仍然只是旁觀?纯催@個夢,她以為自己一直一直笑著就可以一切都不發(fā)生。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樣到老。多么愚蠢啊。誰會想得到,她會為了別人一句取笑就覺得不被尊重?誰會想得到,在絲莉亞離開以后,命運(yùn)才真的展開?
這里的四個人,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命運(yùn)。蒼狗說:浮他的命運(yùn)和絲莉亞緊緊相連。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之間是怎樣親密的友誼,甚至后來超過友誼的時候我也知道。啊,蒼狗,他各之云,還有過去的白巫婆婆,你們都看清了我的命運(yùn),因此你們都對我說:你們要四個人緊緊纏結(jié)在一起。可是你們都沒有說,這種纏結(jié)被打破之后我們每個人的命運(yùn)。而現(xiàn)在,我可以看見它,如此清淅地看見,從對自己一生的回顧里,看到了浮他未來的幸福,絲莉亞的好強(qiáng),奧塔利眠的自我,這三個人的將來,就如同脈絡(luò)一樣清淅,或者他們的聯(lián)系也會慢慢減弱了,但是他們是如此地幸運(yùn)。而我自己,則是己成煙云,過去就是過去,死亡已經(jīng)來臨。
絲莉亞一向以為浮他心有所屬。而我,一向被所有的人誤會成會對某個異性動情。事實上,蒼狗知道,那里住著一個沒有心的人,沒有心的人跟任何人也無法墮入愛河。也許蒼狗把它的心分了一片給我,它是那么渴望著回應(yīng),因此他才只給我看一個命運(yùn),告訴我不能回頭,唯有勇往直前地走了,才不會后悔,才會拋離扼運(yùn),它知道那個沒有心的人從來不知道自己曾幸運(yùn),知道那個沒有心的人也同樣沒有力量改變?nèi)松,可是他還是寄予了希冀,最后,他也依然悲傷。
在絲莉亞一怒出走之后,浮他也追隨而去。如今,他們在距我的小屋五萬里之外的非他眠山脈的另一側(cè),即使我在這樣的時刻,仍然能看得到他們,那正是因為我己死。虛像或是實質(zhì),突然如此清淅,交替在我眼前出現(xiàn),我知道的,知道的。
那個為我安排下命運(yùn)的人,正正是把它的悲觀寫在了屬于我的那朵生命之花上,讓它一直到成長,都帶著種種哀怨的毒汁,來污染著我的思想,蒙蔽著眼睛。如果我足夠聰明,哦,命運(yùn)啊命運(yùn),也許你只是我腳下被嗤笑著的一只小蟲子。
或者本來,潔白的小花一出生,就是受著種種的誘拐,世界本來,哪里有純白,白色,是漂出來的。我們本來,也許,連純潔的小白花也不是,是如同那些書中所述,真?zhèn)帶著罪的人體。我墮落著,原本,就只因為那屬于自己的墮落。
啊,夢醒吧。也是時候醒過來了,看啊,光明已經(jīng)遠(yuǎn)離,我最后看見了的,是一片甘于永寂的黑暗,并非自己的灰飛煙滅,沒有任何色彩和畫像,即是有,也不是“我”這個意識能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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