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那年的冬天特別寒冷，整個城市籠罩在陰濕的雨里。
　　灰蒙蒙的天空，遲遲不見著陽光，讓人感到莫名的沮喪，常常走在街上就有一種落淚的沖動。
　　但是冬天總是會過去，春天總是會來。

　　[幾米]

　　推開門才發(fā)現外面的雨已經成了簾幕，遮掩住了整個天地，空氣濕漉漉灰蒙蒙的，明明還沒到應該天黑的時候卻已經是這幅暗淡的摸樣了。
　　藤真皺了皺眉又退回了咖啡店，叫了一杯咖啡。

　　本來是無意多做逗留的，但現在卻是不得不留在這里了。

　　該死，為什么早晨出門的時候總是記不得帶傘呢？兩個月前因為一咬牙淋著雨跑回家，結果在床上發(fā)燒躺了整整一天；半個月前的那場大雨時想著不能這么脆弱吧，于是又不顧風雨跑回家，結果躺了整整兩天，還害得長谷川打電話來狠狠地罵了自己一頓。
　　那么今天呢？怎么又忘記了呢？

　　藤真雙手緊握著咖啡，感受著真實的溫度，眼睛卻是盯著布滿了水汽的窗外。

　　“啊啊啊，真是的，怎么突然就下得這么大了，像是自來水管爆掉了一樣�！迸⒖鋸埖匾贿叢林约旱囊滦湟贿叡г沟馈６慌晕⑿χ托膸退潦玫哪杏崖牭竭@話則“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眼神滿是寵溺：“什么叫做自來水管爆掉？真是個奇怪的比喻��！”女生不服氣地撇了撇嘴，踮起腳舉起手用紙巾擦干了男人臉上滑落下來的水滴。

　　藤真就這樣坐在玻璃后面，噙著微笑安靜地聆聽著他們的對話。

　　“��！藤真！”男生終于瞥見了坐在咖啡店里的藤真，一臉驚訝地愣了幾秒，然后便抓著女友的手沖進了咖啡廳。
　　“牧，惠子，好久不見啊�！碧僬娴男θ葑屨驹谀良澮簧磉叺幕葑游⑽⒁活�，看出了惠子表情的不自然，藤真稍稍收斂了笑意，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友好。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藤真轉著咖啡杯中的勺子，語氣不溫不淡。
　　“最近是淡季所以生意不是特別忙，倒是聽說你一直很辛勞，要注意身體啊�！�
　　“謝謝，我有分寸的。”
　　“是嗎……”牧忽然感覺到氣氛就這樣僵硬了起來，凝重的仿佛被藤真攪拌著的黑咖啡。他靜靜地看著藤真稍側過去的臉龐，覺得時間其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些什么痕跡，但也有可能是痕跡太過深刻，總之，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涉入的范圍了。牧胡思亂想著，直到藤真回過臉來，兩人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你和惠子接下來還有事情吧，那就不耽擱你們了，否則我也太不夠意思了。”藤真揚起嘴角，笑起來的弧度總是剛剛好。每次藤真的笑容都讓一直在學習美術的惠子感受到些許的詫然，她甚至覺得那笑容便是世上最美的印象派作品。她就坐在牧的身邊，緊緊地攥著衣角，沉默不語。

　　在藤真的微笑中，牧和惠子揮了揮手重新走回了雨霧里�；疑⑽礈p淡，倒是層層疊疊地堆積了起來。
　　惠子覺得內心也被什么東西堆積了起來，壓得有些透不過氣。
　　藤真很完美，最起碼讓她感覺到了危機感，莫名的，卻很強烈。
　　惠子握緊了身旁牧紳一寬大的手掌，失了神。

　　“惠子，我的確喜歡過他�！鄙砼缘统恋哪新曂蝗蛔尰葑佑行┎恢搿�
　　牧沉思了下，掰過惠子的肩膀讓她直視著自己。牧知道惠子是個敏感的女孩，很多事情瞞不住也不想對她有所隱瞞，畢竟向她許諾過一輩子。
　　“我的確喜歡過藤真健司�！蹦猎俅我蛔忠活D，極其認真地說道。
　　惠子看見了牧眼里的深沉，忽的明白那深不見底的黑色的盡頭不是自己所能夠洞悉的�；葑俞屓坏匦α诵�，然后轉過身挽住了牧的胳膊，繼續(xù)向前邁著步子。
　　女人都是這樣毫無尊嚴地死皮賴臉地拽著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現在是我的就可以了，僅此就夠了。
　　“牧，我知道，我都看得出來，但你說是愛過，我就不會再多想什么了�！被葑拥穆曇舨淮�，卻能穿過淅淅淋淋的雨滴。
　　“因為，能照顧他的人，不是我�！蹦令D了頓，還是說了出來。

　　因為，能照顧他的人，不是我。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雨滴砸在路面上，砸出了一朵朵晶瑩剔透的花朵。
　　惠子的嘴角泛起淺淡的無可奈何的笑意。

　　“嗡嗡嗡”手機在桌子上一邊震動一邊轉著圈，藤真連忙放下手中早已沒了溫度的咖啡抓起了手機。
　　“喂，藤真啊，你又沒帶傘吧？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
　　長谷川的嗓門不知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藤真皺著眉抬起頭看了看咖啡店門口的路牌，如實地報了出來。
　　“好，那你就在那里等我啊！千萬別亂跑��！”
　　嘟——嘟——嘟——
　　電話里是讓人有些手足無措的忙音。藤真輕輕地放下了手機，繼續(xù)安靜地透過窗戶看著街道上灰色的風景。

　　噼里啪啦，和著雨滴許許多多的記憶也全部涌現了出來。
　　他忽然想到，長谷川也快結婚了。
　　長谷川快結婚了，還要這樣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每次下雨滿城抓著傘到處尋找自己；
　　牧紳一快結婚了，經常還會帶著女朋友一起來和自己打個招呼寒暄幾句；
　　花形透快結婚了……也許吧……

　　偏偏最在乎的人最讓你無法在乎。
　　藤真將腦袋枕在了自己柔軟的臂膀里，閉著眼睛安靜地想著。

　　當耳邊傳來長谷川的聲音時藤真已經處于半睡半醒的朦朧狀態(tài)了。
　　“藤真，藤真�！遍L谷川毫不客氣地晃了晃藤真的肩膀。藤真睜開眼眨巴了兩下，突然笑得很燦爛：“哈哈，你們今天都是約好的嗎？”
　　“什么？”長谷川不知所云地伸手撓了撓后腦勺，而躲在他身后的雅美則是伸了伸舌頭向藤真做了個鬼臉。
　　“你和雅美已經是我今天在這里接待的第二對了�！碧僬娴恼Z氣里透著鮮有的歡快與小孩子般無厘頭的驕傲，引得雅美咯咯直笑。長谷川雖然滿是疑惑心底卻涌上了一陣欣慰。高中時期他看慣了堅強的藤真健司，以為他只有那樣優(yōu)秀的一面，而現在的藤真才是真正的藤真，這一點讓他很欣慰。

　　喜歡一個人靜靜地躲在咖啡館里喝咖啡，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著道路上的行人，喜歡工作起來不要命般的投入，喜歡古老卻又有內涵的民宅，喜歡為自己的朋友瞎擔心。
　　喜歡在下雨天不帶傘出門。
　　這些才是完整的藤真健司。

　　“你呆在家里不就好了嗎……”長谷川看著雅美因為不安分所以已經濕掉了一大塊的衣服，皺著眉頭說道。
　　“哼，這不是有事要和健司說嘛！”雅美嘟著嘴滿臉委屈不服氣，但在轉頭看向藤真的時候又是一臉笑容。
　　“健司你能弄到T-Bone Walker的唱片嗎？”她的聲音永遠都充滿著用不完的活力。
　　“公司里的人應該有辦法的，以前的唱片也都是拜托他們的�！�
　　“哈哈，健司你最好了！”雅美大聲地笑著并且一躍而起，長谷川無奈地搖著頭。
　　藤真也露出了微笑，在那一瞬間，他覺得雅美的笑容就像是綻放在灰色背景中的一朵鳶尾，明媚而又鮮艷。

　　“你還碰到了誰？”長谷川突然想起了之前藤真的話語，隨口問道。
　　“牧紳一和惠子�！碧僬鎿沃鴤�，走在長谷川和雅美的身邊，低頭關注著地上水流的流向。
　　長谷川隨口哦了一下，然后就沒了聲。雅美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一切，只能撇嘴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搜索著什么不得了的畫面。

　　找到了幸福的人很多，但是不包括藤真。
　　長谷川看著藤真沉默的側臉，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說花形其實也要結婚了。

　　長谷川緊握著傘柄，又想起了當初花形對自己囑托的要好好照顧藤真。

　　第一次在雨中見到他們時，花形撐著傘，藤真就躲在他的懷里咯咯地笑得很開心。
　　藤真不帶傘的習慣是從高中時就養(yǎng)起的，他習慣了不帶傘，因為有人會帶。
　　而現在帶傘的那個人已經選擇了離開，只是藤真的習慣卻是輕易改不掉了。

　　健司看上去總是很孤單。
　　這次送傘出門之前雅美是這樣說的，長谷川記得當時自己愣在了玄關處，然后隨手遞給了雅美一把傘說“走吧”。

　　藤真站在家門口默默地看著長谷川和雅美離開的背影，轉過身準備開門時卻發(fā)現墻上的薔薇不知何時已經開出了花，而且還是一大片，鮮紅鮮紅的。藤真有些驚喜地蹲下身子來瞪著眼睛緊盯著這些花朵，嘴角的笑意越發(fā)明顯。

　　FIN.

《十年左右（日記本子，續(xù)）》
實在是太精彩太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