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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我的養(yǎng)父名叫安東尼奧。
他是個十足的傻子。
我是在一個風(fēng)雨天被他從果蔬批發(fā)市場旁的小巷的廢品堆里發(fā)現(xiàn)并且?guī)Щ丶业,在那之前我已?jīng)與爺爺和弟弟走散了72個小時。
安東尼奧朝我走過來的時候帶著的那種笑容,在以后的十幾年里見得多到讓我想吐,但那時,我只是想到了火雞,一只微笑的火雞。
噢,上帝,請?jiān),?dāng)時我真的餓壞了。
但那只火雞只是給了我一只西紅柿,還是一只沾滿雨水的西紅柿,切……哼!
然而那時我還是忘記了哭,忘記了害怕,意志渙散模糊了視線,只有他的笑容格外真切。
不久之后,因?yàn)榘矕|尼奧的大力宣傳,所有的街坊鄰里都認(rèn)識了我——卡里埃多先生的養(yǎng)子——現(xiàn)在想想,媽的,這真是老子一輩子的恥辱!
這個笨蛋還想把這件事寫信告訴他遠(yuǎn)方的父母,幸虧那封信在丟進(jìn)郵筒之前被我偷偷拿去做了廚房糊墻的紙,因?yàn)槟抢锊恢裁磿r候被老鼠啃出了一個小洞。
于是這個丟人的消息才沒有得以傳得更大。
其實(shí)以我們的年齡差距,安東尼奧遠(yuǎn)沒有資格做我的父親,但這個笨蛋總喜歡標(biāo)榜自己愚蠢的父愛,還愛將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往我脖子上蹭,笑得猥瑣無比。
我記得已經(jīng)不止一次警告過他,別把剛從西紅柿畑里沾上的新鮮泥土擦在老子身上。所以下次,他要是再敢湊過來,老子一定拔光那腦門兒上的毛,哼哼哈兮!
2.
對門的烏克森謝納太太是個很親切的人,總是會在見到我的時候慷慨地塞給我一大把糖果,可是每次我都要刷三次牙才能把那名為甘草糖的東西又咸又甜的味道從嘴巴里清除,只是烏克森謝納太太的笑容太溫柔了,害得我始終不好意思拒絕他的熱情。
每到圣誕節(jié),烏克森謝納太太都會扮成圣誕老人給街坊鄰里送禮物。每個人都有一份,但是烏克森謝納先生總會收到最精美的那份。
是不是關(guān)系親密的人總是比較特殊,我問安東尼奧。
于是,從那天開始后的每年圣誕節(jié),我都會收到兩份圣誕禮物。
3.
有段時間安東尼奧經(jīng)常很晚回家,因?yàn)槲骷t柿的高產(chǎn)量,他忙于給果蔬批發(fā)商運(yùn)貨。
后來我發(fā)燒了,他是在兩天以后才發(fā)現(xiàn)的。
他將我裹成個粽子,抱著我跑了兩條街,急急忙忙找到了一個戴著眼鏡,嘴角有一顆痣的家伙家里。
那個笨蛋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傻得要死,可是當(dāng)時卻在我的心里滋長出了奇怪的感覺。
眼鏡家伙的家里有好多奇妙的樂器,擦得干干凈凈,放得整齊,但是在我被燒得糊涂的腦子里依稀記得,那家伙本人卻總是板著個臉,喜歡裝模作樣。
后來聽隔壁那個總愛在自家陽臺上做裸體廣播操,卻和安東尼奧混得異常熟絡(luò)的胡子混蛋說,那個人是笨蛋安東尼奧的前妻,后來因?yàn)樾韵嗖缓退噪x婚了。
眼鏡家伙現(xiàn)在的老婆是個性格溫和的漂亮姐姐,金色的長發(fā)上還別著一朵好看的花。那天她一直在安慰魂不守舍的安東尼奧,聲音也好聽極了。
而我也聽見那個笨蛋不停地嘀咕著,怎么辦,羅維諾的臉比西紅柿還紅……
切,沒品,我要是那個眼鏡,也一定和他離婚。
后來吃了安東尼奧前妻給的藥,我很快退了燒。
但是從那之后,混蛋安東尼奧在家里的時間明顯長了。
老……老子才沒有想過,生病什么的,偶爾也是件好事。
4.
幾年以后,烏克森謝納先生家隔壁搬來一個粗眉毛的家伙,帶著一群小屁孩。
自從他來了之后,安東尼奧西紅柿畑的供貨需求量就急速下降,因?yàn)閷Ψ娇偰茉诒人桃槐兜臅r間里種出個頭大一倍的西紅柿。
于是安東尼奧很生氣,不許我接近那個眉毛,但其實(shí)我知道,那個家伙除了眉毛粗了點(diǎn),其余的都還算個好人。
我會偷偷地去找眉毛的那群小孩玩,那些孩子各個都有和他們老媽一樣粗的眉毛,唯一的那個例外頂著一頭金色的短發(fā),右邊額頭處還有一根翹起的短毛,當(dāng)然絕對沒有老子的那根那么帥!
那家伙整天精力充沛,拉著我滿大街的跑,經(jīng)常帶一些意義不明的奇怪食物,據(jù)說是他家老媽的親手料理,它們讓我條件反射地想到了烏克森謝納太太的甘草糖。
金毛家伙告訴我他們家還有一個孩子也沒有遺傳他媽的粗眉毛基因,那是他的弟弟。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孩子。
偶爾也會聽到粗眉毛柯克蘭先生叫一個陌生小孩的名字,但我還是從來沒有見過他。
后來想到這件事,越想越恐怖,又思量那個粗眉毛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長出變異成那么大的西紅柿。
所以我也就不再去找那家的孩子玩了。
又到了冬天,對面烏克森謝納家撿了一條流浪狗,又領(lǐng)養(yǎng)了粗眉毛的某個小孩后,直接蹦了小康。
而我們依舊只能擠在一張床上,互相抱著取暖。
都怪安東尼奧那個笨蛋!
嘛,不過看在這樣的感覺也不差,所以就原諒他了。
5.
很久很久以后,安東尼奧帶回來了一個男孩,褐色的頭發(fā),琥珀色的眼睛,和我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額頭上那根翹起的頭發(fā)反了方向。
我認(rèn)識他。
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隔了許多年又流回了體內(nèi)。
可是更多的是一些陌生的情緒。
弟弟撲過來哭得像個噴水龍頭。
我回頭看安東尼奧的表情,那個笨蛋笑得就好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不明所以。
我想我要離開了。
可是有些東西他也許永遠(yuǎn)也不會明白,而我,恐怕也是。
6.
我們再次見面,是因?yàn)槟莻笨蛋要搬家了。
他張開雙臂向我撲過來,用腦袋蹭著我的臉頰,傻乎乎地說羅維諾果然還是記著爸爸的時候,我只是異常冷靜地用手推開那張討厭的臉。
那棟破房子依舊亂得像從來不曾打掃過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安東尼奧猥瑣的笑臉那般一如既往,唯一改變的也許就是屋后的西紅柿畑荒廢了,長草了,寂寞了。
站在廚房的窗邊望出去,只有天際的蔚藍(lán)不曾有變。
墻上曾經(jīng)被拿來堵洞口用的信紙依然原封不動,只是字跡早就被時間模糊掉了輪廓。
我把它撕了下來,用隨身帶著的筆又在上面重新寫了東西,然后放回原處。
那個笨蛋看得到也好,看不到更好。
老子不想在他面前丟臉。
嗯,這樣丟臉的話,老子只想說一次——
謝謝你,安東尼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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