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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三四】正經(jīng)事
賈詡坐在樹蔭下?lián)u扇子,方才他丟下包袱去小解,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田埂邊老老實(shí)實(shí)為人家代書搞得滿頭大汗的郭嘉,一瞬間還錯覺自己是在潁陰。
賈詡就想,要不是自己從武威返還鄴城的時候被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報給了正在晉陽監(jiān)軍的郭嘉,他也不會吵著鬧著要往中道上趕硬要一起回營里去。郭嘉本來也不是什么做正經(jīng)事的人,這一點(diǎn)賈詡心里也明白,早在陽翟,他和荀彧領(lǐng)著他拜門的時候他就看得出,郭嘉對于曉得如何討寵的對象從來不會客氣的,至于荀彧這樣含不化嚼不爛的最后反倒總是郭嘉怕了他。賈詡捫心自問確實(shí)是想不出來當(dāng)時到底是哪里泄了底氣,不過是剛見面時贊了他幾句靈性就被他握住了把柄以至于后來人總把他二人混為一談,也不實(shí)地考察就判定賈文和也是個“不正經(jīng)”人。他們不知道,其實(shí)這般“不正經(jīng)”的賈軍師做起某些事來卻是個一板一眼到了不得的家伙,就好比,出門帶盤纏就總是剛剛夠,就好比,郭嘉拖著一身好笑的襤褸站到他面前他才曉得他半路被人打了劫而后兩個人離鄴城還遠(yuǎn)得很的時候就開始忍饑挨餓。一個人的盤纏不夠兩個人花。很簡單的道理。
后來郭嘉也學(xué)了賈詡的樣子一板一眼地開始盯著他的珠珠頭。
沒門兒。賈詡斬釘截鐵地說。
他可以忍受郭嘉常年的若夢若醒,可以忍受郭嘉仗著自己喜歡他而胡作非為,可他就是不能忍受郭嘉拿他的頭打米酒的主意。所以,兩個人就只好繼續(xù)的忍饑挨餓。
好像是彼此和彼此賭的氣。
只是,賈詡怎么樣也沒有想到,郭嘉會真的自己支一個小攤子坐在村口就干起了幫人代筆寫信的活計。他也是有這么一板一眼的時候,賈詡略微感嘆地想,看著這樣的郭嘉,他覺得心里會微微地發(fā)酸。
荀彧曾說,“你們兩個看起來放浪,做起事來卻未必隨心所欲,就好像你們兩個表面上做的事一樣,做事的初衷卻完全不同”。他是對的。賈詡有的時候甚至想,最豁達(dá)的搞不好根本就是那個成天念叨著禮法人倫卻也正因如此才“心不為形役”的荀彧本人。他自己不會知道這份自由有多么令人眼饞,就好像他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那年在潁川三人的第一次相見前,賈詡亦或是郭嘉其實(shí)是有可能獲得到那樣一種灑脫的。只是,那之后,郭嘉的生活里捆了個荀彧,賈詡的生活里被捆了個他。
還沒出山的時候,水鏡府的龐老六就是以解連環(huán)出的名,他上課的那些理論繞來繞去本來賈詡以為除了老實(shí)巴交的諸葛也沒有人會去頂著日頭眼巴巴的望著他搞得自己像個二五八萬。直到有一天賈詡自己擰巴著湊過去,用一個套又套一個套的比喻法說了半天來形容他們?nèi)齻人的關(guān)系,最后換得一句“老三,這要隨緣。”
那一天,在迷迷糊糊的賈詡被臉紅撲撲的郭嘉拍打著叫醒的時候,荀彧和龐統(tǒng)說過的這兩句話早在他夢里縈繞了個百轉(zhuǎn)千回,然后他看了眼郭嘉手里的錢袋子拍拍屁股就說“好,走了”,然后郭嘉終于還是趴在他背上一直睡死到下個太陽落山。
到底郭嘉抓住的是他什么把柄了。
這個問題賈詡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有個張遼也來幫他治一治主子的頭疼。
只不過,天不總是隨人愿的,開始起風(fēng)的時候,背后的郭嘉發(fā)起了燒。賈詡心想也許白日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中了暑,出的熱汗捂在背心里風(fēng)一吹便著了涼。擻了兩下背后的人,賈詡用哄人睡覺的語氣勸他“我們就快到了,到了就給你找個大夫!蹦魏伪澈蟮墓问窃剿讲话卜(wěn),最后干脆哈著氣撓著癢的脅迫賈詡說要喝酒,他細(xì)碎的頭發(fā)在賈詡的后脖子來來去去弄得賈詡都要?dú)鈺炦^去。
“我不要喝溫過的…….”郭嘉這樣說,
對面的賈詡黑著一張臉在太陽落山之后顯得極其可怕,“只有溫過的!你再不喝我就只有去打家劫舍了!”說著將手中的酒碗遞過去,指腹輕輕摩擦過酒碗邊沿的動作郭嘉看得分明。
“只有一只碗”
賈詡自己說著就臉紅了,郭嘉端著酒就呼哧呼哧地笑。
差不多六年以前,也是這么熱的時節(jié),他和賈詡頭碰頭地趴在案上看荀彧將精細(xì)的鐵筷伸進(jìn)銀瓶夾出一段黑乎乎的沉香,當(dāng)時的碳燒得正溫,升起的那一陣若有還無的想起里,荀彧抓鐵筷子的那兩截手指又白又干凈。他旁邊的武威漢子于是吸了一口氣,跑到后廚房去抱了個西瓜,郭嘉看著他手上紅紅的瓜瓤流出汁水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靠過去了。身后的荀彧輕言細(xì)語地叮囑他,“瓜性寒涼,你切不可多吃”郭嘉便一轉(zhuǎn)眼珠子,一口咬掉賈詡手里的小半塊瓜。賈詡看著手上半塊自己咬過又被郭嘉咬過的西瓜,到底不知道是該吃該放。那邊香爐子上的香氣濃郁起來,郭嘉嚷嚷著“吃夠了吃夠了”便跑回去擠荀彧。
賈詡手里的那碗酒他的確是喝過,只嘗了一口,郭嘉接過去的時候一張燒得紅撲撲的臉笑靨如花,只攪得賈詡腦門上的那根筋一動一動看著他對著剛才擦過的那個豁口一滴不剩的就把酒喝完。
“你要被酒嗆死我得拿什么給老二交待”
賈詡嘟囔著這句話,看著郭嘉又攀上自己的肩膀。
路上作伴的還有一首淳淳的山歌,郭嘉一吸鼻子說唱得真好,賈詡就說是剛才給他開過門溫酒的那戶人家。郭嘉戳了戳賈詡的頸子心,說,人姑娘家是看上你了。
后半段路郭嘉沒再擠兌他,他一顆左搖右晃的腦袋蹭在賈詡的肩上叫他“三哥,三哥”;钕裥游。
再后來,郭嘉睡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床上,頭頂上拉了三尺的布幔,青色的圍帳飄動著郭嘉眨了眨眼睛喉嚨一陣干涸叫了一聲“元化……”
身邊手指按在脈上的醫(yī)者嘆了口氣輕輕點(diǎn)在他的腦門上讓他不要亂動,他說“你在主公的艙里”,他又說“荀大人交代過我要看好你的!
但是手邊的郭嘉只是迷茫地看著他,喉嚨里糊弄出兩句“三哥呢?”
“他手里還拿著我的錢袋子呢”
話出口才想起來這陣子,早就不是夏天了。
身邊的華佗定定看著他,
“奉孝……你在船上”
郭嘉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船艙外面的獵獵旌旗很長一串搖擺著飄向南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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