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章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
啥叫與眾不同咧？就沖這個名字也能叫做與眾不同。事實上，媽媽說了，要不是封建社會，會給兒子起名叫賀龍！很小的時候，賀知章不明白取個名字怎么還這么麻煩？后來長大了，知道了母親的來歷后，才知道這兩個名字的由來。吐血狂笑！
媽媽是個穿越女，別人穿越不是穿到公主侯門小姐相府千金，起碼也是個絕代佳人傾城大美女身上�？伤购�，容貌一般，家世雖有些卻父母凄慘，有和沒有最大的區(qū)別是：沒爹沒媽還可以自己找婆家，有爹有后媽卻是臨了一腳被躥給了父親這種未娶妻先納妾倫綱不多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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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父親，賀知章沒有多大的感情。雖然從懂事起就一直見父親在廊轅門外默默看著自己，一旦出去，好吃的好玩的一大包一大包的塞過來。但是，賀知章就是見了父親不親。從生下來到如今十六歲，只喚父親，從來不叫爹。
理由也不必多說，大家都知道。這個爹超糊涂沒骨頭的，自己把自己的路攪了一個亂七八糟，弄得家不是家，兒子不是兒子，老婆不是老婆的。當(dāng)然，鄙視歸鄙視，這個父親是真的喜歡自己，賀知章還是知道的。
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認(rèn)知，卻當(dāng)夜和媽媽說悄悄話時，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你當(dāng)他真的喜歡你？生下你的第三年頭上，你奶奶看他每天站著門口等著看一眼兒子的模樣太可憐。難得發(fā)飚一回的把身邊的大丫頭給了你父親，開臉做了姨娘。打的主意就是曹家那個不能生，再找一個傳承香火。
很有牛氣的招術(shù)，算得上凌鴛嫁入賀家后，賀母做的唯一一件給力的事。卻直接惹惱了曹錦繡，每天哭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在那個喬姨娘真的懷了身孕后，最終爆炸。趁賀弘文不在家的時候，一碗紅花強(qiáng)灌下去，已經(jīng)五個月的男胎和血崩而亡的結(jié)局，嚇慘了曹錦繡，氣得賀母直接病危。待賀弘文回來時，賀母已經(jīng)一命嗚呼。喬姨娘家的人成天做上門來鬧死鬧活，因家主不在，衙門的人不能直接提人�？墒琴R弘文終究是回來了�？吹絹y七八糟的家……凌鴛冷笑，那天她可是放下鋪子里的生意不管，專門回來等著看熱鬧的。讓婆子把通往賀家的廊轅門子鎖緊了，然后搬把椅子，坐在樹蔭下盡情看熱鬧。
衙門的人來了，曹錦繡再哭得肝腸寸斷也只有讓拉走的份。而賀弘文則被喬姨家一家人又潑又罵，最后還賠了五百兩銀子，才算是息事寧人。五百兩？好貴的一個丫頭。不要說一個村姑丫頭，就算從娘的青樓小□也夠買上十個了。
想是凌鴛看熱鬧的表情太招人恨，又或許賀弘文多年來的心魔終于解脫。事隔三年，頭一次站在院門外和凌鴛說話：母親走了，你就這樣半點事不管，只看熱鬧？
凌鴛做生意很是有一套，這些年原先的兩間鋪子早已經(jīng)換成了兩座山頭，四百畝果園還有一間專賣皮貨的鋪面。別人家的果樹一株結(jié)百余顆便是好年成，可她種的果樹一株結(jié)二百三百，而且個個水嫩鮮亮。樹上面結(jié)果子，樹下面散養(yǎng)著狐貍，一色的白狐貍。毛長皮亮，比野生里抓來的還好。價錢比別家的高出一倍還常常斷貨。因手里有錢，又因皮貨常在貴婦人堆里打混，認(rèn)的官家何止一二，怎么這回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她一根手指頭也不管？
凌鴛冷笑，磕著瓜子看也不看賀弘文一眼：賀老爺，你老年癡呆了？你媽死了，你家老太太還活著嗯。當(dāng)初說好了，不和離內(nèi)分家。老娘早不是你賀家的人了，你賀家死絕了也不關(guān)我的事。少打著章哥兒的關(guān)系攀親道故，你不是又娶了姨娘，又有了孩子嗎？這回賀老太太來了，咱們就正在和離。老娘這門要帶著兒子出門！
賀弘文臉色瞬間更加慘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半個月后，已經(jīng)滿頭銀白的賀老太太還是強(qiáng)支著一口氣回了京城。聽完整個故事，苦笑搖頭，看著如今徹底沒了生氣的孫兒，滿心想不理，可……弘哥兒，你怎么就轉(zhuǎn)不過彎來嗯？奶奶知道這些年你心里一直有疙瘩，以為盛家為了攀高逼了明丫頭嫁人�？赡阍趺淳筒幌胂�，盛老太太哪里是讓人的主？她那么疼明丫頭，盛老爺哪里敢做那種主？分明是人家早不想嫁你了。瞧瞧你這一院子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是明丫頭嫁過來。有你那個媽那個曹錦繡，明丫頭的日子能好過了嗎？我早就和你母親說過，別看自己家看得太高，就算不是顧將軍。盛家書院里的那些哥兒，哪家不比咱們家好？你母親就糊定了，咬死了明丫頭是庶女，認(rèn)定了明丫頭喜歡你才放話不讓你有通房姨娘。拿捏人家姑娘好性，媳婦沒過門就納下貴妾，你當(dāng)盛家是什么人家？就算明蘭愿意，老太太愿意，盛老爺能這樣打自己的臉，他以后還在不在朝上混了？
一桶激靈靈的冰水倒得賀弘文腿彎發(fā)軟，癱在椅里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后，一聲悲哭逸了出來！賀老太太哪里見孫兒這樣難過后，摟在懷里哄慰：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男人家的該擔(dān)當(dāng)?shù)臅r候就得做起主來。孝順并不是一昧的順著你母親就是孝順，象現(xiàn)在日子過成這樣，你母親自己想的招把自己氣死，你的柔順便是真孝順了？如果當(dāng)初你有些擔(dān)當(dāng)，咬死不讓曹家進(jìn)門，明丫頭那樣機(jī)靈的人，就算你母親開始有些不喜，到后來還不是一家喜樂？現(xiàn)在……弘哥兒，好好和凌丫頭過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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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沒有再說些什么，留下一句那樣的話便走了。
賀弘文看著依然鎖得嚴(yán)嚴(yán)的柵欄，知道凌鴛必不會在家里見他的。于是打聽清楚便繞到了凌家的莊子里。正值春未時節(jié)，滿山滿樹的蘋果花梨花杏花，映得連氣都是甜的香的。遠(yuǎn)遠(yuǎn)的，賀弘文就看見了，凌鴛領(lǐng)著已經(jīng)四歲的知章正圍著花樹跑跳，母子兩個笑得清靈靈的脆亮。只看著，賀弘文都笑了。
后來，象是兩個人玩得累了，坐在花樹下鋪好的墊子上用午飯。亂七八糟的飯菜模樣，可似乎很香。食不言寢不語是圣人教訓(xùn)，可這母子兩個卻并不吃那一套。一邊說一邊聊，章哥兒吃著一嘴東西，有些喃喃不清的問：媽，你真的要和父親和離嗎？
心中一動，側(cè)耳傾聽。卻不想聽到的卻是凌鴛爽朗的笑罵聲：你個糊涂小子，媽要是真有心與他和離，怎么會懷了你？他賀家會醫(yī)，你媽難道就不懂些。你那個糊涂蛋軟骨頭老子不過在媽這兒呆了三天，媽就有了你。
章哥兒聽不懂，一臉糊涂。凌鴛笑得摸兒子的頭：兒子，這世道寡婦的日子太難過了。你媽我是賀家正經(jīng)抬進(jìn)來的，出門輪上誰也輪不上我。更何況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嫁誰都一樣，要過得好就得自己動腦子。你奶奶和那個曹潑婦幫了你媽我的大忙，要不是那兩個腦袋拎不清的，媽媽哪里能過上現(xiàn)在這種日子？
章哥兒還是聽不懂，凌鴛卻笑得洋洋得意。古代女人就知道勸不動裝哭賣可憐，卻不知小白花之所以受人捧愛，是因為她們要靠男人生活�？扇绻x了男人……沒有男人照樣可以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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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弘文一臉慘白的從山莊里離開了，心中所受刺激比祖母那天挑天結(jié)了心上七年的傷疤還痛。原來凌鴛半點不喜愛自己，原來過往一切不過是她順勢而為的計策。她早就打定主意要這樣的結(jié)局！可笑母親還以為她贏了，可笑曹錦繡還以為她即使是妾，也是在家主母。更可笑的是自己，原來賀弘文在凌鴛的眼里，不過是個讓她頂名的空殼子。她不需要自己照樣能把日子過得很好，甚至比和自己在一起更好更更好！
回到藥鋪，靜靜的在庫房里坐了一下午后，喚來了一個機(jī)靈些的小伙計。七年來頭一次讓人去打聽明蘭的生活。天大黑下來時，小伙計回來了。他說：顧將軍對夫人寵愛有加，就算夫人兩次懷胎坐褥間都沒有納妾要通房，繼母秦氏那里送來的人全讓打了回去。夫人甚至不用去那邊晨昏定省，府里上下什么都是夫人說了算。盛家老太太去年過世前，一年倒能在將軍府里呆大半年，顧將軍不怒反而高興……
后面小伙計又說了些什么，賀弘文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只知道：終于明白明蘭為什么不要嫁自己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不要通房妾室才是她選擇丈夫的最主要條件，當(dāng)初選上自己不過是因為自己在她面前說過不納妾，這一項而已。并不是因為別的，可笑自己竟然一直以為是別的。而顧廷燁，他做到了。如今正一品的大員，家里只有一個老婆的，也只有他了。不是沒有閑言碎語，可人家夫妻每天高高興興的樣子，別人再說些什么，又頂什么用？顧廷燁的繼母秦氏，早耍花招也沒用。不必明蘭出手，顧廷燁就把一切干擾打了出去。
那樣的男人，真正的擔(dān)當(dāng)！怪不得明蘭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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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賀弘文沒有再出現(xiàn)在凌鴛面前，也沒有再娶妾，一個人行醫(yī)問診。潛心醫(yī)海自然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曾經(jīng)毀掉的名聲也因醫(yī)術(shù)和每年的慈齋而漸漸挽了回來�？蛇@邊水漲，凌鴛那頭生意更是做得好，尤其是凌鴛居然能在大冬天養(yǎng)出新鮮果蔬鮮花后，更是別無分號的被訂成了皇商。
因為聲名顯赫，所以賀凌夫婦二人數(shù)年來的舊癥成了京城上下無人不知的怪事。有疑惑這兩個人日子怎么回事的？更有牽七扯八編瞎話的。有些話說得太爛時，賀弘文氣不過跑到凌鴛鋪子里想解釋些什么，可卻正碰上凌鴛教訓(xùn)兒子：好好的，學(xué)什么醫(yī)？你看父親，醫(yī)術(shù)倒好，還不是個沒出息的。就算入得太醫(yī)院，皇宮后院那些事，太醫(yī)從來是頂包冤死鬼。聽媽的話，好好讀書，考個功名。咱不為當(dāng)官，只為文憑二字。有了功名在身，就算咱行商，也沒人敢說怪話！
知章果然聽進(jìn)去了，十二歲考了童生，十五歲考了進(jìn)士。后來卻沒有再往上考，而是一心幫凌鴛做生意。因賺得錢越來越多，凌鴛和知章便在東城另買了一刻三進(jìn)兩天的大院子。兩家徹底分家了！
又過了兩年，知章年紀(jì)到了，說親的人無數(shù)，都為皇商和凌家的錢。就算曾經(jīng)不喜愛凌鴛的老丈人一家也多來打關(guān)系，可凌鴛卻半點口風(fēng)不讓。兒子喜歡誰就娶誰，不論出身。賀知章究竟是心疼兒子的，一直派人仔細(xì)打聽。后來終于有信了：兒子喜歡上了平南侯家的嫡次女嚴(yán)若嵐。
賀知章聽信后，大為頭疼，那樣的人家，兒子怎么攀得上？
卻不料不到三個月，嚴(yán)家竟然同意婚事了。驚天消息震破上下，直到半年后大婚，仍然是有許多人不敢相信。可又過半年后，終于是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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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yán)家之所以同意女兒下嫁，是因為凌鴛向嚴(yán)家人保證過了，他兒子若真能娶了嚴(yán)姑娘，保證這輩子不要妾室不要通房不要姨娘，哪怕姑娘生不出來也沒關(guān)系，親戚家抱養(yǎng)一個就成。莫說知章不是那樣的人，一心只有嚴(yán)姑娘，就算有個萬一，還有她這個當(dāng)娘的在那里給做主。
嚴(yán)姑娘進(jìn)門后，不需要晨昏定省，想睡到幾點就幾點，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凌鴛進(jìn)門就交權(quán)，媳婦就是當(dāng)家第一人，她保證不給媳婦半分臉色看。
為此，還特意寫了誓約書，由嚴(yán)家人保管。
因此，嚴(yán)家才同意把女兒嫁了過來，甚至故意在姑娘身邊放了兩個心野的丫頭，結(jié)果沒兩個月就全讓凌鴛打發(fā)賣了。這下嚴(yán)家才算是放了心！
嚴(yán)姑娘進(jìn)門后，夫妻感情極其和睦，嚴(yán)姑娘稟性溫柔和順，對這樣疼她的婆婆十分孝順，不讓晨昏定省也天天不誤，甚至在婆婆生病的時候，搬只小榻睡在屋里侍侯。知章見狀十分心疼媳婦，也過去一道和媳婦侍候母親，甚至夜深了，讓媳婦去睡，自己去給娘熬藥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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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過去的那輛馬車……媳婦聽說又有了，這兩天就要生了，馬車剛才趕得那樣急，大概是又要生了吧。上次是個姐，這次……
天、又紛紛下雪了。
看著漫天的飛雪，徹冷的街道，賀弘文笑了。若當(dāng)初自己象顧廷燁那樣有些擔(dān)當(dāng)，若母親可以象凌鴛那樣開明，或許今天，自己的日子會象知章一樣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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