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暫且先把你叫做D吧。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見過了，所以在我離開之前，想要把這些話記下來給你。
　　你知道嗎，我到現(xiàn)在還很清楚你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還把那些話專門抄在一本小本子上。
　　你從來也沒有問過我，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之類的。我無法確定你是否已經(jīng)從別的地方知曉了，而你卻從來沒有說過。其實說老實話，我的心里不能說無所謂好了，還是有很大的失望的。我也就一直忍著沒有主動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在想也許哪一天你就會過來問一下我呢？但是請你放心好了，在我寫的話中并沒有絲毫責怪你或是埋怨的意味。
　　“我是D�！边@是你跟我說過的第一句話。你用指節(jié)敲了敲我的椅背，聲音很小很小。倘若不是很仔細地聽的話，就很有可能直接被忽略掉。雖然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我還是選擇轉(zhuǎn)過頭來。
　　“你好�！蹦銓ξ艺f。
　　“嗯�！蔽彝瑯右不亓艘痪�。D，我隱約記得我那時候又朝你笑吧，對嗎？我已經(jīng)有點記不拎清了，畢竟時間過去了那么久。
　　“喂，你……”你是想要對我說些什么的樣子，卻沒有繼續(xù)往下說，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說，“等下老師來了叫我一聲好嗎，我有點困了�！�
　　“好的好的�！蔽覀}促地點了點頭。
　　你肯定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怎樣，真的是誠惶誠恐啊。請不要質(zhì)疑我的修辭運用的是否合理，我真的是覺得相比其他詞語來講，他是最最恰當?shù)摹?br>　　我是多么的惶恐不安，假如我不是那么在意你。
　　所以在那天上課的時候我表現(xiàn)得比以往都要認真，直直地盯著走動著的講課老師，生怕他會突然走到我們那邊去，讓我無法在第一時間叫醒你。
　　你的呼吸很均勻，輕輕地吐納，我忍不住轉(zhuǎn)過偷看了你一眼。也許是平時也沒有想過要仔細地看，D你的眼睫毛還不是一般的長啊，還有你的嘴角是微微地揚起。
　　喂，D，在夢里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么高興的事呢？
　　咚咚咚，我在你的桌角上敲了三下，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你聽見了。
　　“D�！蔽彝蝗话l(fā)現(xiàn)我叫你的名字，透著難掩的生硬，有著一種舌頭轉(zhuǎn)不過彎來的感覺，連發(fā)音都沒有來得及咬清楚�！澳莻�，老師要來了�！�
　　“嗯�！蹦阏f�！斑�有，謝謝你了�！�
　　教室里很吵，大家都在不停地講話，聲音混雜在教室一切的聲響之中也顯得混亂不明。有時講的話的具體內(nèi)容也是聽明白了一半，卻漏掉了接下來的另外一半。但是我還是準確地從中辨認出你的聲音，你對我說的話。然后再把這句話完全的記下來，一字不落的。
　　“不客氣�！蔽艺f。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見。
　　D，你是一個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在西北角上。旁邊擱著飲水機，終日滴答滴答地漏著水，有時連你腳下的那塊地方也被攤上了一大灘的水，如果一不小心的話可能連鞋子也會被弄濕，可我并沒有見到過你有什么不滿的表現(xiàn)。
　　桌子上明顯有被人撞過的痕跡，整個桌子都旋向左邊，很多的書都在地上，泡在了水里。當把他們撿起來的時候，所有的書頁都貼在了一起，泡的都發(fā)黃了。
　　我拿紙巾再把那些書擦干的時候，說，“你可以跟老師說換個座位。”
　　“沒關(guān)系�！蔽衣犚娔阍谡f話，但是不確定在跟誰講，也不知道沒關(guān)系什么。
　　對了，D。你還記得你曾經(jīng)給過我的一顆糖嗎？我希望你還記得，我不想把它變成我一個人的記憶。
　　“喂，給你顆糖吧�！蹦銣愡^來突然對我說。
　　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固執(zhí)得認為你是單純想對我好。我看著手掌心里你放著的那顆硬糖，薄荷口味的用綠色的糖紙包裹著的，關(guān)于這一點我記得很牢。
　　我一直沒舍得去吃它，就放在書桌上可以讓我很輕易地看到它。其實我已開始也沒有注意，再加上太陽光的直接照射，時間過得久了，等到我發(fā)覺的時候，糖已經(jīng)化了開來，黏糊糊的液體。我為此還懊惱了好一陣子，最后我也沒有舍得把它丟掉，整個房間里都充斥著甜膩的帶著腥氣的薄荷味道。
　　我把糖紙拆開來，化成液體的糖漿順著糖紙慢慢地淌了出來，還有幾滴還滴在了手上。即使很久的以后，我還是覺得受傷的薄荷味道沒有褪去，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能聞到薄荷味兒。我把糖紙放在水里沖干凈，等到它晾干以后，我就一直把它夾在大部頭的字典里，留到了現(xiàn)在。當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壓得平平整整的了，原先好多的褶皺早就被抹平了。
　　當你回來的時候，我會帶你去我家看看被我保存下來的糖紙，說不定我們可以再記起以前的許多事情，當然前提是如果你愿意回來的話。

　　“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什么朋友的樣子�！蔽乙环_記著你對我說過的話的本子時，第一眼就看到了這樣的句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記上去的。
　　我想不起來你那時候跟我說這句話的表情，但是我猜一定不是什么明朗的樣子，這是我從中讀出來的。在我看來，你就像是某些英語單詞詞尾不用發(fā)音的字母一樣，因為不用發(fā)音，所以也沒有人會費力去記得。
　　“不過幸虧有你在�！边@是緊接著上面那句話記下來的。我知道那個“你”肯定指的是我。
　　D，我已經(jīng)忘記了我那是時候是怎樣回答你的，但愿我的回答沒有那么差強人意。還有，你發(fā)現(xiàn)了嗎，我對我和你之間的事已經(jīng)開始記不清了，我很害怕有一天會再也記不起你了，如果我沒有時常溫習你說過的話。
　　雖然還在深秋，但是冬天的架勢已經(jīng)開始逐漸顯現(xiàn)出來了，大有一副愈演愈烈的勢頭。白晝變得越來越短，晚上的天也黑得很快。
　　“進不去了啊�！蔽以囍屏送崎T，所有的窗戶都關(guān)得嚴嚴實實的，教室里的日光燈都熄掉了，人大概也是走光了。
　　“你回來了�！蹦銖睦锩娲蜷_門。因為背景是黑色的緣故，看起來整個人都沒在黑暗里，像是在此基礎(chǔ)上憑空長出來似的。我模糊得看不清你的表情，唯一讓人感到真切的只有你的聲音。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還在，D。我說，“D，你怎么還不回家呢？人都已經(jīng)走光了。”
　　“那好吧，我們一起回家吧�！蹦阈χ鴮ξ艺f。
　　“嗯，好�！�
　　哎，D，你要知道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走回家，那也是最后一次。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你只是一直在強調(diào)順路罷了。我沒有喋喋不休地繼續(xù)問下去，我害怕給你一個我很煩人的印象，這是我所不愿看到的局面。所以我謹慎地選擇了不說話。
　　我覺得那和我一起回家的具體情形沒有再詳細寫下去的必要，我們只是保持沉默得共同走完了一段路。然后到了最后，我說，“D，明朝會�！�
　　你背對著我，舉起手朝我揮了揮，也說，“再見�！�
　　你是一次也沒有回過頭地往前走，而我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D，你知道我當時心里在想什么嗎？讓我來告訴你，我在想，你哪怕回過頭來看我一眼那也就足夠了�？上悴]有。

　　哎，D，除了我之外，我沒有見過你跟其他人講話。以后你要記得，我不會一直在你的身邊，也要同別人攀談，不然只有你一個人。我希望你幸福，至少比我要快樂。這真是一個矯情的句子，是不是帶著很濃的文藝腔啊。請你不要笑話我，但這的確是出自我真心的話。
　　喂，D，你發(fā)現(xiàn)了沒有，在我寫的話中有很多的不可能，不會，不想或者是不要之類的詞語。每當我寫下這樣的一個詞語，都代表著有一個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而你怎么可以等不及了就先行離開了。
　　可是我有一種感覺，你的離開是我可以預知的結(jié)果，仿佛以前也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只是我想不起來了。
　　對了，忘記問了，D，這些年了你還好嗎？
　　這是我現(xiàn)在很想知道的事情，又見不找你的面，也不知道你的地址，只好選擇寫在紙上留給你。我不想對你說一些關(guān)于我的境況，因為在我看來，我的這些都不重要，我不想過多的浪費筆墨。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在你不見以后發(fā)生的一切，可以讓我也參與了你的生命，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過客而已。
　　D，我一直沒有刻意地去尋找你離開的原因，因為那個對于我來說太過沉重。我生怕你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以后才選擇離開的。我曾經(jīng)設想過很多的情景，企圖減弱我心中的不安。
　　D，我還有很多的秘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回來的話我會意見一件一件地講給你聽。我只是單純地當你出來玩，玩累了總會回來的。但是等待的過程是不是太過漫長了，我實在是有點等不動了。
　　我曾經(jīng)陸續(xù)收到過你寫給我的幾封信，內(nèi)容總是很類似的，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我只是發(fā)現(xiàn)我跟你的筆跡是如此的相像，就像是同一人寫出來的。D，你說是不是心里一直想著某個人，連自己也會變得跟那個人想起來了呢？對了，你最近寄回來的那封信，雖然說是最近的一封信，也是將近一年以前的了。
　　我，是你的秘密。D，這短短的一句話是想傳達一些什么意思給我呢，我沒有猜透。

　　“喂，我們走吧�！蹦闩牧伺奈业募绨�。你總是叫我“喂”，搞得我好像沒有名字一樣的。
　　“去哪里？”
　　“去了不就知道了�！�
　　環(huán)城公車的路線很長，先是駛過市中心在朝郊區(qū)的方向駛?cè)�。那里雖然說得好聽是延伸出來的什么什么街道兮兮。但是連著田地喝隨處可見的民居，這樣跟鄉(xiāng)下沒什么兩樣了。我們兩個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路線，我把臉壓在車窗上看著外面。外面的景色一點也不好看，但只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D。
　　車上的人很少很少，上車的人即使上來以后也很快便下去了。公車有時候在路過某些站臺連停也不停了，直接飛快地開過去了，因為那些站臺上根本沒有站人。
　　我很奇怪為什么我們都不說話，我很想找點話題聊聊，卻不知道要怎樣去開口，只好又合上了嘴巴。其實我很后悔，沒有把握住機會，要是我那時再多跟你多說會兒話就好了。不過也沒有關(guān)系，再等到后來，車上又只剩下我和你兩個人的時候，而我看著你的側(cè)臉，閉上了眼睛。
　　哎，D，以后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但是我不敢當著面對你說，即使到了現(xiàn)在，我依然也不會親口說的，寫在紙上就好了。
　　“回去了吧，有點晚了。”我開口說。公車又開始沿著那條路開了一遍，不過跟前面不同的是這次是往回開。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我們大概來回乘了有六七趟了吧。
　　下車以后，我看到車站出口的那塊地方擺著賣玉米之類的攤頭，聞起來的味道是很香的。擺著的一個大鍋，里面盛著滾燙的熱水，熱氣沖上來了糊了人的眼睛，臉上立刻有一種潮呼呼的感覺。我瞇縫著眼睛彎下腰往鍋里挑著玉米。但是玉米粒還是很老，咬起來很硬的那種，真的讓人下不去口啊。
　　“那邊有賣烤番薯和炒栗子，你想要哪種？”你伸手拿走了我手中的玉米棒子，問我說。
　　“栗子的味道聞起來要比烤番薯要好。不過正是因為這樣，也只要聞一聞就夠了�！�
　　在彌漫著栗子的車站，我和你捧著剛出爐的烤番薯，燙得讓人抓不住。假設心急得在那個時侯咬一口，我敢斷定一定會燙麻了舌頭。
　　哎，D，我突然又想起了你。

　　D，再等到好剖來要換座位了，我得搬到另一組上去了，而你沒有動，仍然呆在那里。我和你之間隔了有六組人，在人頭攢動的教室里，我發(fā)現(xiàn)要找你的臉也很困難，剩給我的時間只有等到下課的時候或是午休或是放學，我才得以抽空去找你。教室里是沒個兩個星期換一次座位，也就是說我需要在等3個月，90天，2160個小時，129600分鐘，776600秒，才能再回去，才能再回到你的身邊去。當我在你面前不停念叨著這些數(shù)字的時候，我還記得你疑惑的臉。
　　我時時刻刻都在記住這些數(shù)字，倒數(shù)著日子。在我無休止的等待中號掉了最后一絲希望，你卻再也沒有來上過學了，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了。我很奇怪為什么老師連提也沒有提過你的事。你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連周圍的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一付只有我知道的樣子。
　　D，我去問過周圍的人，想要看看他們會不會知道你的消息。
　　“紀淮，你知道D去哪里了嗎？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來上學了。”我踱到紀淮的身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問。
　　“D？誰是D？我不知道這個人啊�！奔o淮一邊整理著課桌，一邊回答我，連頭也不曾抬起來過。
　　“就是坐在我們班最后一排，就在飲水機旁邊的那個位子上的那個人�！蔽艺J為紀淮是在開玩笑，所以更加詳細得描述了一番你的樣子。
　　“杜若笙，你沒有事情吧，那里根本就沒有坐過人啊�！奔o淮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用手背貼住我的額頭，一臉夸張地說，“你確定你沒發(fā)燒嗎？”
　　D，我的名字叫杜若笙，你知道了沒？我多么希望你還在，希望你可以像紀淮一樣叫我的名字。還有D，你放心好了，他們說從來都沒有你，我不會相信他們的。
　　我甚至跑去問那些班級里平日里不甚熟悉的女生，她們仿佛已經(jīng)是統(tǒng)一了口徑似的，回答得一模一樣�！拔覀儼嗬锩鏇]有這個人呀�！边B語氣表情都不差分毫。

　　D，我一直也沒有告訴過你，你長得很像他，連眉眼神情都是那么相像，連最后也是一樣地離開了。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他回來了。可畢竟是兩個人，脾氣秉性都是截然不同的。你不是他，我再也不會認錯。我承認我有過在你的身上想要找他的影子，試圖把你當做他來對待。越到后來，我越覺得不能對你隱瞞我的內(nèi)心，因為那是對你的不公平。D，即使我剛開始接近你是有目的性的，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原諒我。

　　當我寫完了這段文字，閉上眼睛的時候，突然想到你的臉，只有大概的輪廓，沒有清晰的五官，跟籠在霧氣里差不多。這時，我聽到心里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D，從來也不存在啊，他只是你假象出來的一個人的影子。

　　呵，對不起，D，請原諒我好嗎？因為我實在太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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