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衣·殢師】梨淡初雪
　　流光晚榭的香是一年到頭不間斷焚著的，因主人說不愿世俗之氣污了這個(gè)地方，只是很少人知道，主人真正開始焚香，是自那人第一次無聲無息消失之時(shí)。
　　言允就是在那人消失后被師尹帶回流光晚榭的，那時(shí)的言允還很小，小得還不知道頭頂那裊裊白煙是什么東西，而那時(shí)師尹便很寵他，由得他爬到桌上抓著那些他一向不許任何人碰的焚香用的器具玩耍�？上菚r(shí)的言允還不懂，為什么師尹常常會看著自己嘆氣……
　　言允再大一點(diǎn)，師尹開始手把手教他識字習(xí)武，師尹寵他寵得讓一向很受師尹喜愛的一羽賜命都有些小嫉妒。也是在那個(gè)時(shí)候，言允第一次見到了殢無傷，那個(gè)神秘如鬼魅般的男子。
　　言允還記得那是一個(gè)夏夜，他剛剛在一羽賜命和撒手慈悲的幫忙下完成了五百遍的罰抄，委屈地賴在師尹懷里撒嬌。流光晚榭內(nèi)晚風(fēng)習(xí)習(xí)，香煙裊裊，青翠的竹林間不時(shí)有流螢閃過，師尹含笑輕輕拍撫著他的背，言允便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師尹在跟人說話，迷迷糊糊睜開眼想看看是誰，正對上男子犀利而又似乎帶了點(diǎn)溫柔的目光。
　　言允一愣，隨即本能地往抱著他的師尹懷里躲。男子笑了一笑，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后來撒手慈悲告訴他那叫邪魅，他聽到男子問他：“你便是言允？”
　　他抬頭看向師尹，見師尹微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看向男子，小心翼翼地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又疑惑地看向師尹。師尹撫摸著他的頭道：“這是無傷�！�
　　言允的眼睛亮了一亮，無傷這個(gè)名字他是聽過的，撒手慈悲成日在一羽賜命面前說，師尹的老相好就叫無傷。當(dāng)然那個(gè)時(shí)候的言允還不知老相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dú)彑o傷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么，他只是單純好奇，在聽同一個(gè)名字太多次之后，便會開始想象那是個(gè)什么樣的人，如今這人就在面前，言允自然忍不住了，一雙眼直直盯著殢無傷。
　　“允兒”，師尹喚他，“過去讓無傷好好看看你�！睅熞脑捤幌蚵牐约词剐睦镞�有些許的不安，言允還是乖巧地自師尹懷中爬起來走到男子面前。白發(fā)的男子蹲下身來，嘴角含笑，靜靜看了他一陣，忽然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鼻頭，道了句“真像”。
　　言允忙著躲開他的手，所以只模糊聽到這句，小手護(hù)著鼻子退了兩步，一雙眼看看師尹又看看殢無傷，一時(shí)不知該怎么辦。
　　“允兒，回房睡吧�！睅熞惺�，言允正想過去，不料卻被殢無傷一把抱了起來，言允驚慌地叫了一聲，在殢無傷懷里掙扎著，兩眼含淚巴巴地看著師尹。師尹嘆了口氣，面上閃過一絲責(zé)備之意，卻也沒有出言阻止，只上前拍了拍他，示意他不用驚慌，于是言允便被殢無傷抱著回了房間，言允還記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師尹以外的人抱回房間。師尹跟在他們后面，面上是一種言允從未見到的感情，后來撒手慈悲摟著一羽賜命告訴他，那叫幸福，然后指著自己說，看，是不是一樣。言允看了很久，答道：“白癡樣我還是知道的，你別以為我小就可以騙我！回頭我告訴師尹看他怎么罰你！”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但其實(shí)那晚究竟還發(fā)生了什么言允自己也說不清了，因?yàn)樗诎肼飞暇团吭跉彑o傷肩上睡著了。只在殢無傷將他放下的時(shí)候醒了一陣，朦朧間似乎看到師尹坐在自己床邊，而男子便站在師尹面前，修長的手指流連在師尹美麗的臉上。
　　“真像無衣小的時(shí)候……”男子一邊說一邊緩緩俯下身，披在肩上的長發(fā)便跟著垂下，遮住了兩人的臉，言允似乎聽到師尹嘟囔了句，“不是像你嗎”。
　　什么像什么啊，言允不解，無奈睡意襲來，小腦袋實(shí)在想不出什么，算了明天去問問撒手慈悲好了，這樣想著，便翻個(gè)身繼續(xù)睡。

　　第二天醒來時(shí)已近中午，言允急急忙忙跑去見師尹，一面奇怪師尹今天怎么沒像往常一樣來叫他起床，到了竹林卻沒有見到師尹，反而是昨晚那叫無傷的男子坐在師尹平日坐的位子上，單手托腮，看著師尹的那些寶貝發(fā)呆。
　　言允一時(shí)之間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師尹房間看看，不料才一轉(zhuǎn)身就被人叫住了：“允兒，過來�！�
　　沒有第三個(gè)人，言允轉(zhuǎn)回身看著殢無傷的背影，回想了下昨晚師尹對這人的態(tài)度，覺得這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人，于是難得聽話地走了過去。
　　殢無傷待他走到面前，將他一把抱到自己腿上坐著，言允便被迫陪他一起看著師尹的寶貝們發(fā)呆。
　　“允兒”，殢無傷伸手撥弄著那些器具，問他道，“你的師尹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弄這玩意兒的？”
　　“不知道，我聽撒手慈悲說我來的時(shí)候師尹已經(jīng)焚香有一段時(shí)間了�！毖栽士粗氖种笍倪@樣滑到那樣，忍不住也起了玩心，坐直了身子伸手去勾舀香的長柄銅勺，眼看就要到手，卻被身后那壞心的大人伸手過來輕輕一撥，一下?lián)淞丝铡?br>　　言允惱怒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殢無傷，臉上寫滿了壞人兩個(gè)字。殢無傷淡淡一笑，伸手捋了捋他額前的劉海：“允兒，要好好陪著師尹啊。你的師尹，其實(shí)很害怕一個(gè)人的呢，所以允兒要好好陪著他，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都要陪在他身邊，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知道嗎？”
　　言允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殢無傷忽然開口問道：“你不開心嗎？”
　　殢無傷一向波瀾不驚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道：“允兒覺得我不開心嗎？”
　　言允皺著眉頭想了想，而后十分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殢無傷斂了笑，看著言允的眼睛輕輕嘆了口氣：“你呀，真的跟無衣小時(shí)候一模一樣……”
　　“無衣……是師尹嗎？”言允隱約覺得好像昨晚也聽他這么叫過，是什么時(shí)候呢？
　　“是啊，就是你的師尹啊。”殢無傷笑了一笑，讓言允覺得很熟悉，卻一時(shí)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無衣，是他的名，只是似乎已經(jīng)很少有人記得，更沒有人會這么叫他了……”
　　殢無傷說著，一面打開裝著香料的小罐子，又把著言允的手學(xué)起師尹平日焚香的樣子，待香氣一彌漫開來，他卻皺起了眉頭：“這香……”
　　言允回頭看了他一眼，解釋道：“這是師尹最喜歡的香，十次有九次都是焚的這香，師尹說這香的味道雖淡卻能讓人覺得身心舒暢，可是……我跟著師尹聞了這么久還是沒聞出味道來……”
　　殢無傷看著那裊裊白煙，眼神有一絲渙散：“淡若冰雪，濃似梅雨……”
　　“什么？”懷中的言允聽到他低聲呢喃了一句什么，卻沒有聽清，便問了出來。殢無傷被他這一問喚回了神，低頭看向他，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道：“沒什么。這香，師尹還跟你說過什么？”
　　言允皺著小臉想了想，搖了搖頭：“沒了，其實(shí)師尹一向只顧自己焚香，從不跟人說起任何關(guān)于香的事，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說起……啊，我想起來了，師尹那天也很不開心，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
　　“不開心嗎……”殢無傷握著言允小手的手輕微地抖動(dòng)了一下，真的只是輕微，言允甚至沒覺察出來，然或許只是輕微，已經(jīng)足夠。
　　“你……”言允難得主動(dòng)開口，殢無傷停了手中動(dòng)作看向他，正好言允也抬頭看向殢無傷，四目相對，殢無傷有一剎那的恍惚，彷佛透過這雙眼看到了另一個(gè)人，“你不可以陪著師尹嗎？”
　　殢無傷看著他，臉上的笑漸漸變得苦澀，看似平靜地?fù)u了搖頭：“不可以�！�
　　看他這樣，言允不知怎么也跟著難過了起來，比撒手慈悲搶了他的棗泥糕時(shí)還難過，比師尹罰他抄書時(shí)還難過：“為什么？師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啊，和你在一起的時(shí)候……比和我在一起時(shí)還開心！”
　　殢無傷皺了皺眉，苦笑道：“允兒這算是吃醋嗎？真真是一個(gè)小無衣啊。”
　　跟在師尹身邊久了，這話言允其實(shí)沒少聽，但不知為何，這話自殢無傷口中說出的感覺與其他人的很是不同。但言允畢竟年少，一時(shí)也想不明白，何況他還是比較在意先前的問題：“你不想師尹開心嗎？”
　　停了手中動(dòng)作，殢無傷微微偏頭看向擺放在桌角的一物，言允隨之望去，卻是師尹平日走哪都不離手的小香爐，不知怎么竟會在此，難道是昨晚落下的？
　　“想啊，怎么會不想？”言允聽見那人說道，“只是……我沒有辦法讓他開心……所以，允兒就代替我，陪著我的無衣你的師尹吧，好嗎？”
　　明明是在笑，為什么比自己哭的時(shí)候還難看……言允吸了吸鼻子，撅嘴道：“你不說我也會��！”
　　殢無傷笑，伸手將他抱進(jìn)懷里：“這樣最好……”

　　流光晚榭依舊香煙縈繞，竹林間流螢撲閃著綠瑩瑩的光，言允伏在案上睡的正香，忽然覺得有人在推自己，迷迷糊糊抬起頭，看到眼前雖模糊但異常熟悉的身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喚道：“師尹？”
　　師尹微微笑著撫摸他的頭：“怎么在這里睡著了？累了就回房睡吧�！�
　　言允點(diǎn)了點(diǎn)頭，牽著師尹的手站起身來準(zhǔn)備回房，忽然想起什么，四處張望了一陣，又跳下竹榻跑向榻邊那片竹林，踮著腳往里望。
　　師尹搖了搖頭，走上前抱起他：“找什么呢，師尹讓人幫你一起找。”
　　言允回頭看著師尹，慢慢說出兩個(gè)字：“無傷�！�
　　師尹一愣：“什么無傷？”
　　言允皺著眉眨眨眼：“就是無傷啊，昨晚，還有日里……”
　　師尹伸手替他理了理垂落下來遮了眼睛的劉海：“允兒睡迷糊了吧，哪有什么無傷�！�
　　“明明就有��！”言允撅起嘴委屈地低下頭，“他還跟我說，跟我說，要一直一直陪在師尹身邊，他說，要讓師尹開心……”
　　“允兒……”師尹喚他，聲音很輕，語氣帶了一點(diǎn)凄楚一點(diǎn)無奈，言允抬頭看向師尹，卻見他正望著竹林深處，看不見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許久許久，師尹才回過頭來看著他，臉上帶著笑，眼中卻是言允從沒見到過的情緒。輕輕地，一下一下，師尹撫著他的背，言允慢慢地將頭靠在師尹肩上，緩緩閉上眼睛，聽他說道：“有允兒在，師尹已經(jīng)很開心了。允兒，就當(dāng)自己做了一場夢吧，夢醒了，就結(jié)束了，明白嗎？”
　　明白嗎……
　　夢醒了，不該存在的人便不在了。
　　不得尋，不該尋，也，無處可尋……

　　-完-

　　算是很小很小的番外，腦補(bǔ)慎入：

　　手指自額頭開始游走，拂過眉眼，劃過臉頰，在淡色的雙唇上停留片刻后繼續(xù)往下，與白皙的頸項(xiàng)廝磨了一陣，慢慢滑至終點(diǎn)，托住后頸。隨即緩緩俯身，肩上的發(fā)隨之垂落，幾縷落在他頸項(xiàng)和臉頰，白色的發(fā)，落在如雪的肌膚上，殢無傷的眼中多了一絲曖昧。
　　“無衣還是這般誘人啊……”話音未落，溫?zé)岬拇揭褜ど蠈Ψ降碾p唇，啃噬舔吻，攻城掠地，似是想用盡一段手段，只為將其占為己有。
　　師尹被他折騰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原來抓著身下床單的雙手不知何時(shí)已攀上他肩頭，若不是殢無傷另一只手扶著他的背，只怕他此刻已癱軟在床上。
　　兩人正吻得難舍難分，忽覺床板微微動(dòng)了一下，師尹一顫，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殢無傷，心急地看向躺在床上睡得安穩(wěn)得不能再安穩(wěn)的言允，確定他只是翻身，才長長地吁了口氣。
　　“允兒真是不乖，不知道打擾爹娘親熱是不對的嗎？”趁著他松懈時(shí)，殢無傷又欺身上來，一手撩起他紫黑色的長發(fā)，露出美麗的頸項(xiàng)，而雙唇便迫不及待地開始在那處刻下屬于自己的印記，“看來無衣沒有好好管教啊……”
　　曖昧的話語響在耳側(cè)，師尹深吸了口氣，伸手抓住他試圖解開自己衣衫的手：“這里……不行！”
　　殢無傷停下所有動(dòng)作，蹙眉看著他，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已經(jīng)睡死在一旁的那位，片刻了嘆了口氣，抽回了手卻又不肯離開，只在衣結(jié)周圍游走：“那無衣說哪里可以呢？”
　　師尹的臉微微泛紅，抬頭似瞪非瞪地看了他一眼，別過頭去裝沒聽到，卻錯(cuò)過了殢無傷難得的呆滯表情。
　　“唉……”那人嘆了口氣，師尹能感覺到那氣就嘆在自己耳畔，“無衣難道不知道自己這樣會讓人把持不住的嗎？殢無傷可不是什么圣人，無衣想讓我現(xiàn)在就要了你嗎？”
　　“我不是說了這里不行嗎？！”師尹往旁邊挪了挪躲開他的唇，又看了看睡得正甜的言允，邊起身邊道：“回房吧……啊殢……”
　　殢無傷將人打橫抱起，微微一笑道：“抱完小的也該抱大的了�！睅熞⑽⒁汇�，倒也沒再掙扎，便由他一路抱著回房。
　　將人放下的時(shí)候殢無傷才想起來好像缺了點(diǎn)什么：“嗯？無衣的寶貝玩意兒呢，沒帶著嗎？”
　　“用不著了……”師尹雙手環(huán)過他頸項(xiàng)，將臉埋進(jìn)他的肩窩。
　　“無衣？”殢無傷有些許詫異，撫著他身后的長發(fā)喚了一聲。
　　片刻的沉默之后，師尹悶悶的聲音自他肩窩傳出：“我……想你……”
　　殢無傷臉上的神情一黯，隨即輕嘆一聲，將人緊緊摟住，似是要將他融進(jìn)身體里：“我也一樣啊……”
　　“無傷……”主動(dòng)吻上那人，讓身體替自己訴說那無盡的思念。早已深陷其中，你在此，我又何必再偽裝，我只是，想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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