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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深
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暖烘烘地撒進來,正好曬在深司的腿上。
他陷在自家那張柔軟的沙發(fā)里,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連指尖都透著一種懶洋洋的倦意。
菊丸英二盤腿坐在沙發(fā)上,背靠著沙發(fā)靠背,深司的深藍色發(fā)絲就軟軟地散落在他的腿間。
電視屏幕閃爍著無聊的畫面,菊丸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卷著深司垂下來的發(fā)梢,繞著圈,又松開,再繞上。
這動作重復了快二十分鐘,他竟也不覺得膩。
“吶,深司,”菊丸忽然開口,聲音放得很輕,“我們就這樣待著,真好nya~”
深司眼皮都沒抬,鼻腔里“嗯”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
他動了動腦袋,在菊丸腿上找了個更舒適的角度枕著,臉頰蹭過對方棉質家居服柔軟的布料,發(fā)出細微的摩挲聲。
世界安靜得只剩下這點暖意和摩擦聲,時間仿佛也浸了蜜,黏稠地不再流動。
深司覺得,他能在這兒躺到地老天荒。
菊丸低頭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戀人,大大的貓眼眨了眨。
深司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呼吸清淺平穩(wěn)。
他總是這樣,大多數(shù)時候都安靜得像一汪深潭,即使兩人在約會,也極少像其他情侶那樣黏黏糊糊地撒嬌或索求。
菊丸喜歡深司這份獨特的沉靜,也喜歡深司依賴他、需要他,像塊融化的小年糕一樣軟乎乎地黏在自己身上。
唔,就像現(xiàn)在一樣。但這樣的深司只會出現(xiàn)在家里,兩人獨處的時候。
“但是!”菊丸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一個度,像根針一樣戳破了這片靜謐的泡泡。
他伸出雙手捧起了深司的臉,直勾勾地盯著深司,那雙總是亮得驚人的貓眼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狡黠的光彩,“但是今天天氣這么好!只是待在家里就太浪費nya!我們去約會吧!”
也許,讓深司累一點,他就會像現(xiàn)在一樣乖乖靠著我,不會那么清冷疏離了?
這樣的想法讓菊丸的心跳都忍不住快了一拍。
深司的眉頭立刻打了個結,他不吝于在親近的人面前表達出自己的情緒。
他慢吞吞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午后的強光刺得他瞇了瞇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菊丸近在咫尺的臉,那張臉上寫滿了“快答應快答應”,想要讀懂簡直不能再容易。
“……約會?”深司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慢悠悠擠出來的,“……去哪里?”
他還沒從之前的舒適中緩過神來,但每一個字都已經(jīng)透著一種本能的警惕。
菊丸確實了解深司,但深司也不是對菊丸一無所知。在他因為昨晚身心疲憊想躺著的時候,精力旺盛的戀人肯定早就有了安排。
“去新開的那家超——大的游樂園!”菊丸把整張臉都湊到了深司面前,活力四射,像一顆突然被拍醒的彈力球。他兩只手固定住深司的頭,不由分說“吧唧”一下親在深司臉上,然后順勢稍微移了一下位置,就把深司親得暈乎乎的,“我提前都查好啦!有超高的摩天輪,還有那個新的過山車,據(jù)說超——刺激!走嘛走嘛!玩累了晚上我們慢慢回nya~”
玩累了……玩累了深司肯定就沒力氣推開我,只能讓我背或者抱著走了吧?
菊丸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臉上笑容更盛。
深司被突如其來的親昵搞得腦子一團迷糊,他還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表達“沙發(fā)才是我的靈魂歸宿”,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從柔軟的陷坑里拽了起來,他幾乎是被菊丸半拖半抱地拉離了那片溫柔鄉(xiāng)。
“啊~”深司的抗議像一聲飄在風里的嘆息,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他被動地被菊丸拉著,踉踉蹌蹌地穿過客廳,換好了衣服,被塞進了玄關的鞋子里,再被帶出門外。
午后的陽光一下子變得刺眼而喧囂。
電車搖晃,人聲鼎沸。
深司被菊丸牢牢護在臂彎里,像個電量嚴重不足的人偶。
菊丸的興奮溢于言表,一路都嘰嘰喳喳地在他耳邊規(guī)劃著游玩路線,讓深司不忍心拒絕:“我們先去那個海盜船,然后再激流勇進,再然后可以去鬼屋!摩天輪就留到晚上,看夜景最棒了!深司你說好不好?”
深司的目光放空地盯著對面車窗上飛速掠過的模糊光影,耳朵里灌滿了菊丸雀躍的聲音。
他對于游樂場沒有太大的興趣,但身邊的戀人興致這么高昂,掃興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菊丸的每一個提議,都將他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能量條又截了一節(jié)。
他勉強掀了掀眼皮,看著身邊人正因為接下來的行程而興奮得發(fā)亮的側臉,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擠出兩個氣音鼓勵他:“很好。”
游樂園入口的喧囂聲浪如同實質般拍打過來。
巨大的卡通玩偶、尖利的哨聲、爆米花的甜膩香氣、孩子們興奮到變調的尖叫……
所有感官接收到的信息都混雜在一起,深司下意識地往菊丸身邊縮了縮,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覺察到深司下意識的動作,菊丸貓眼一亮,瞬間被點燃。
他反手緊緊扣住深司的手,掌心滾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和熱度。
“沖啊!”他歡呼一聲,拉著深司就匯入了洶涌的人潮。
快點消耗掉深司的精力!這樣他就只看著我、只依賴我了!
菊丸心里的小人揮舞著拳頭。
深司逐漸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風箏,線牢牢攥在菊丸手里。
他被牽引著,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艱難地穿梭。
周圍的色彩和聲音都成了模糊的色塊和噪音,只有手腕上那只屬于菊丸的手,是唯一能感受到的清晰和灼熱。
“深司深司!快看!那個旋轉茶杯好可愛!我們去坐那個吧!”菊丸指著遠處涂著鮮艷糖果色的巨大杯子,眼睛閃閃發(fā)亮。
深司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旋轉杯不是應該速度很慢嗎?這家游樂場是怎么回事?看上去都算是高速旋轉了!
深司聲音有點干澀:“感覺會暈!
“誒?好吧!本胀璧奈惨敉系糜悬c長,帶著顯而易見的失望,但在深司猶豫要不要答應他之前又被另一個目標點燃,“那我們去玩碰碰車!那個總不暈了吧!我們倆一起開一個!”
碰碰車可以光明正大地撞來撞去,深司肯定會抓緊我的!
菊丸的小心思轉得飛快。不等深司再發(fā)表任何意見,他就像一陣小旋風似的拉著人往那個方向沖去。
碰碰車的場地上到處都是橡膠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金屬碰撞的悶響和玩家們興奮的大叫。
深司被塞進一輛小小的藍色車子里,菊丸緊跟著就擠在了他邊上,兩個人成年男人坐在一輛小小的碰碰車里面,擠得讓人心慌。
菊丸體貼地給兩人都系好了安全帶,對深司做了個鬼臉:“深司,小心哦!我要開車撞啦!”
話音未落,藍色小車就帶著一股蠻橫的沖勁朝著旁邊的碰碰車狠狠撞了上去!
“砰!”深司對游樂場沒什么興趣,以前就沒玩兒過這種項目。此刻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甩得向前猛傾,安全帶死死勒住胸口,震得他五臟六腑都似乎移了位。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抓住了身邊菊丸扶著方向盤的手臂,纖長的手指隔著布料掐進菊丸溫熱的手臂肌肉里。
對,就是這樣!
菊丸的心跳漏了一拍。
深司抓得很用力,就像是帶著一種虛弱的依賴感,這正是他暗暗期盼的。
但他也不敢再繼續(xù)撞,趕緊把車停到一旁,湊近深司蒼白的臉,大眼睛里滿是擔憂和一點點闖了禍的心虛:“!深司你沒事吧?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深司疲憊地搖了搖頭,不太想說話,手指卻依然無意識地攥著菊丸的手臂,好像還沒想起來松開。
日頭一點點西斜,將游樂園鍍上一層暖金色的余暉。
如果能量能具現(xiàn)的話,深司身體里的能量槽早已徹底見了底,閃爍著刺眼的紅光。
他本就不怎么想動,腳步越來越拖沓,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沉又軟。
之前被菊丸拉著還能勉強跟上,現(xiàn)在純粹是被菊丸半架著在移動。
菊丸的手臂有力地環(huán)著他的腰,支撐著他大半的重量。
好,就是這樣!再堅持一下下,馬上就成功了!
菊丸一邊支撐著深司,一邊在心里給自己打氣,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揚。
“深司?再堅持一下好不好?”菊丸的聲音就在他耳邊,帶著點哄勸的意味,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就最后一個!我們去坐那個摩天輪!到最高的地方看日落,肯定超——級漂亮的!坐上去就不用動啦,好不好?”
等坐上去,深司累了,肯定就會躺在我懷里啦!
摩天輪巨大的彩色轎廂在漸暗的天色中緩緩轉動,像一串轉動著的珍珠項鏈。
深司抬了抬眼皮,望了一眼那高高的頂點。
不用動……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從喉嚨里擠出一個音節(jié):“嗯!
排隊,移動,再排隊。
深司幾乎全程閉著眼,不自覺地把身體的重量幾乎都交給身邊那個散發(fā)著熱源的支撐點。
直到冰涼的金屬座椅觸碰到腿彎,他才像被抽掉了最后一絲力氣,重重地坐了進去。
轎廂門“咔噠”一聲合攏,小小的空間隨著機械的運轉輕微搖晃著,開始緩慢而平穩(wěn)地上升。
深司靠在摩天輪的轎廂上,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jīng),在這微小的晃動和驟然降臨的相對安靜中,終于有了那么一絲絲松懈的跡象。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窗外。
腳下的世界在視野中鋪展開來,一點點變小。
五顏六色的屋頂、蜿蜒的道路、玩具般大小的汽車、螞蟻般移動的人群……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熔金般潑灑在遠處林立的高樓上,給冰冷的鋼筋混泥土世界染上溫暖的橙紅。
光線柔和地漫入小小的轎廂,給菊丸興奮張望的側臉也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這最頂端的風景,看上去好像還不錯。
“哇!深司快看那邊!好高!”菊丸半個身子幾乎都貼在轎廂的玻璃上,指著下方某個迅速變小的建筑物,聲音里是純粹的驚嘆。
深司沒有應聲,只是靜靜地看著。
風景在流動,光影在變幻,城市在腳下鋪展。
身體里的疲憊沉重依舊,像灌滿了鉛。
在這緩慢上升仿佛與世隔絕的小小空間里,看著身邊人像小孩子一樣毫不掩飾的喜悅,看著那被夕陽染紅的發(fā)梢,深司沉重的疲憊深處竟然悄悄地、悄悄地滋生出來一種奇異的不容忽視的暖流。
身體很累,累得手指都不想動一下,心里也很累,累得不想去想接下來要怎么辦。
但……似乎,感覺也沒那么糟。
而且,靠著英二,好像也挺舒服的……
他無意識地讓身體放松,肩膀輕輕挨上了菊丸的手臂。
感受到那細微的碰觸,菊丸的心臟像是被羽毛輕輕掃過,癢癢的,暖暖的。
他立刻停止了大幅度的張望,身體悄悄放松,讓深司靠得更舒服些,肩膀穩(wěn)穩(wěn)地承托著那份輕淺的重量。
嘴角的弧度再也壓不住,他假裝繼續(xù)看風景,目光卻悄悄落在深司靠在自己肩頭的安靜的側臉上。
成功了!
當摩天輪終于完成一圈,轎廂門再次打開時,深司身體里那點靠著美景和靜謐、挨著戀人休息了一會兒才勉強滋生的可憐巴巴的能量,再次徹底宣告枯竭。
夜晚的涼風涌進來,吹散了他最后一絲強撐的精神。
他努力打起精神來,但還是被菊丸半扶半抱地帶出了轎廂。
游樂園里華燈初上,夜晚的狂歡似乎才剛剛開始。
但深司完全不想再繼續(xù)夜場了,只覺得眼皮有千斤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疲憊。
他只想立刻倒下,隨便哪里都好。
“深司?我們再去……”菊丸興致勃勃的聲音剛開了個頭,就戛然而止。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臂彎里那具身體的無力。
“不行了……”他喃喃著,聲音輕得像一陣隨時會散掉的風,“英二,下次別帶我了……”
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活人微死了。
話還沒完全消散在夜風里,深司就感覺到眼前的光線被一個身影擋住了。
菊丸利落地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在他面前彎下了腰,寬闊的背脊擋住了遠處閃爍的霓虹,形成一片安穩(wěn)的陰影。
“上來!”菊丸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輕快,甚至有點得意洋洋,那點小小的雀躍幾乎要溢出來,“深司我背你去趕電車吧!”
深司被這突然的動作弄得懵了一下,意識都慢了好幾拍。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那截看起來頗為可靠的脊背,紅色的俏皮發(fā)梢在路燈下泛著暖光。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抗拒再次移動,但……那背脊就在眼前,帶著熟悉的體溫和氣息,像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暖邀請。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了手臂,面無表情地環(huán)住了菊丸的脖子。
下一秒,菊丸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穿過他的腿彎,稍一用力,就把他整個人托了起來,輕松地背在了背上。
身體騰空的瞬間,深司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
菊丸的背脊比他想象的更更堅實,隔著薄薄的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下方肌肉蘊藏的力量和穩(wěn)定的暖意。
臉頰貼上菊丸頸側溫熱的皮膚,能感覺到脈搏沉穩(wěn)有力的跳動,一下,又一下,帶著蓬勃的生命力,和他自己那快要停擺的疲憊截然不同。
他明明知道的,那種溫暖跟安全。
“你故意的!鄙钏景涯樃畹芈襁M那片溫暖的頸窩里,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指控的意味,卻沒有半分真正的怒氣。
他終于明白過來了,只能帶著點無奈和縱容嘆息一聲。
他的呼吸拂過菊丸的皮膚,溫熱而綿長。
故意帶我來這么累的地方,就為了現(xiàn)在這樣背著我吧?
“嘿嘿,”菊丸低低地笑了一聲,胸腔的震動清晰地傳遞到深司緊貼的胸口,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滿足,也帶了一點點被戳穿小心思的不好意思。
他掂了掂背上的人,調整到一個更舒適、更穩(wěn)當?shù)淖藙,邁開了步子。
“深司猜對了!明天我們在家!我保證!絕對不動彈!”
反正今天的目的已經(jīng)完美達成了!
他不再說話,只是穩(wěn)穩(wěn)地背著深司,一步一步地走著。
腳步放得很慢,他很了解深司,于是刻意避開了人流最喧鬧的主干道,挑著相對僻靜的小徑。
夜晚的微風拂過,帶著草木的清涼氣息。
遠處游樂園的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后,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菊丸輕輕地哼起歌來,不成調,只是幾個愉快跳躍的音節(jié),斷斷續(xù)續(xù)地飄散在靜謐的夜風里。
他背上的重量很實在,深司溫熱的呼吸均勻地拂過他的頸側,一下一下的,有點癢,卻奇異地讓他感覺到安心。
他的每一步都踏得很穩(wěn),很實,背上馱著是整個世界最珍貴的部分,是他用一點“小計謀”換來的、此刻完全依賴著他的戀人。
背上那一直緊繃的身體,在這樣緩慢、平穩(wěn)、有節(jié)奏的晃動中,在哼唱的微弱旋律和頸窩傳遞來的溫暖里,一點一點地松懈下來,變得柔軟。
環(huán)著他脖子的手臂也不再那么僵硬地用力,只是松松地搭著。
深司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綿長,越來越均勻,每一次呼氣都帶著一種徹底放松后的暖意,熨帖地落在菊丸的皮膚上。
他睡著了。
沉沉的,安穩(wěn)的,像一個終于找到了舒適巢穴的小動物。
菊丸微微側過頭,用臉頰蹭了蹭深司搭在他肩上的柔軟發(fā)絲。
路燈的光線被枝葉切割,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嘴角卻一直向上彎著。
他繼續(xù)哼著那不成調的歌,腳步放得更慢,小心地繞過地面上任何一點可能顛簸的凸起,生怕驚擾了背上那片沉靜的月光。
月光很溫柔,而他背著自己的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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