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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年年少,多少悲歡,經(jīng)年過去,從此陌路,素昧平生。
我知道,從那次你決然的轉(zhuǎn)身離開始,我們就沒有了未來,不,是我再也沒有了未來。
即使我們曾經(jīng)那么刻骨的相愛。
梅橋松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一笑:“阿婆,您的茶十年如一日的好喝!
在路邊支著小攤賣茶的阿婆滿是皺紋的臉展開一個舒心的笑容,節(jié)奏緩慢的沏茶、倒茶,動作里帶出一股子的安寧的氣息。
梅橋松托著腮定定的看著阿婆沏茶,眼神渙散。
十年了。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會撐不了這么久,但是一晃眼,十年過去了。
這十年里,沒有他。
十年的時光里,自己一個人在這世間躊躇獨行,孑然一身,這一回想過來,全然的空白蒼寂。
當(dāng)真是干干凈凈,毫無掛礙。
“阿松,我一直忘記問了,你最近幾年還在唱戲么?”阿婆沏好了茶,笑著問。
梅橋松回過神來,溫文的一笑:“沒有,最近這幾年都是在戲曲學(xué)院當(dāng)教授,但是學(xué)戲曲的孩子不多,工作很輕松。”
阿婆倒茶的動作一頓,像是不經(jīng)意的問:“最近有沒有去處對象?你都三十多啦,每次來阿婆這都一個人,什么時候帶個女孩子來?”
梅橋松一直放在身側(cè)不怎么動的左手像是抽搐一般微微彈了一下,放下茶杯笑了笑:“阿婆,您知道的,我沒瞞過您,像我這樣的,不大可能了!
“要不要跟老婆子學(xué)沏茶?”
“……好啊!
那些慘烈的過往早已經(jīng)過去,如今的生命就如同偷來的時光,一日過得便是一日,一年過得便是一年,即使蒼涼,但是就這樣便很好很好了。
記憶中那在戲臺下朝自己微笑的少年已作人父,家庭美滿,生活幸福平安,自己沒有什么不滿足的了。
人,要知足。
梅橋松在阿婆的指導(dǎo)下認認真真地用著能動的右手緩緩的沏茶,看著最終倒出來的微綠的清澈茶水,臉上微微展開一個安寂的笑容。
即使活著的每一日對于自己而言同如同在刀鋒上行走、用鈍刀慢慢地刨開骨肉,但是這一切能夠換來他的平安喜樂又何嘗不是賺來的好處呢?
這真真是這十年來自己感到最為幸福的事情。
“阿婆,您試試,好喝不?”梅橋松微微一笑,掩過眼中一瞬的悲愴,依舊溫文爾雅。
阿婆接過,小小的抿了一口,半響,放下茶杯:“阿松。”
“嗯?”
“……你啊……”阿婆伸出手來揉了揉梅橋松的頭發(fā),一如十五年前初見時那般,帶著細微的顫抖和憐惜。
“……”梅橋松半垂眼簾,嘴角暈開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微帶眷戀的蹭了蹭阿婆滿是老繭的手掌。
這杯茶,真真是苦到了心里。
就像是阿松這三十多年的人生。
阿婆將茶倒掉,扯開一抹笑容:“太濃,不合格!
什么時候你才能遇到你的幸福呢,阿松。我已經(jīng)老了呀,再也陪不了你幾年了,我若是去了,你又該怎么辦呢,誰會陪著你呢?
陪著阿婆收了攤子,送阿婆回了家,看著阿婆的兒子小心翼翼的扶著阿婆進屋,男人臉上是滿滿的安心。梅橋松微朝男人一點頭,轉(zhuǎn)身離開,身后遠遠地傳來那男人的醇厚聲音:“都讓您不要去擺攤子了,不差這幾個錢,我養(yǎng)著您不好么?每天這么辛苦,我怎么放心得下,幸虧阿松幾乎是每天的來看著您,不然我可不讓你再去了,不安全,您啊,都這把年紀(jì)了……”
“好啦好啦,啰嗦,我在家里也沒事做!
漸漸走遠,聲音緩緩飄來,直至再也聽不見。
梅橋松越走越慢,最終停了下來,盯著不遠處只隔一條街的小區(qū),只一眼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目標(biāo)——B棟二十層,靠左邊的窗子——那里還沒有燈光。
他還沒有回來么?
那就再等等,今天星期六,慣例應(yīng)該是去家庭聚餐了,大概是九點多就回來了,還有兩個小時。
梅橋松動作熟練的拿出手機,坐到路邊的士多店買了一杯熱飲和幾串魚蛋當(dāng)晚餐,然后開始翻看照片,來來回回的看,來來回回的只是三十多張照片,十幾張是比較清晰的,照片上是阿婆溫軟的微笑。還有十幾張有點模糊,照片里是兩個少年,其中一個是梅橋松,另一個大多是側(cè)面,而且大多時候是開朗的大笑。
這是他生命里面除卻阿婆之外僅有的溫暖,如今已經(jīng)遠去,不可觸碰。
“老板,要一串魚蛋!鼻謇实哪新,帶著笑意,安撫著巴在腳邊的小女孩,“好了,球球不要鬧,爸爸這就在買了,你等一下!
梅橋松握著手機的手猛的一緊,渾身僵硬,克制想要回過頭去的沖動。
“爸爸,兩串!”小女孩不依的鬧著。
“說好了只買一串,球球,要守信用!蹦腥四托牡膭裰。
梅橋松強制自己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但是很快就維持不下去,惶惑的低下頭去,死死咬住了唇,抖著手將手機收了起來。
男人拖著小女孩的手,四下看了看,向著梅橋松走去:“對不起,打擾一下,這里的位子有人么?”士多店微弱的光披到男人的身上,赫然就是照片里那個少年長大后的樣子,只是笑容內(nèi)斂了不少。
梅橋松抬頭,臉上是溫和的笑容,眼睛半瞇著,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溫文爾雅的稍帶滄桑的清秀青年:“沒人,你坐!
男人讓小女孩坐好,將魚蛋從竹簽上取下,分開小塊:“慢點吃,吃完就要回去,不許鬧了。最近媽媽在忙計劃,很累的,要聽話一點,知道沒?”
女孩盯著魚蛋,乖乖的等著爸爸弄好,然后乖乖的拿著竹簽戳起一小塊慢慢地吃著:“嗯!
男人無奈了,寵溺的揉了揉女孩的頭發(fā):“你這個小惡魔!
梅橋松拿起續(xù)杯后沒多久就又冷了的飲料輕輕的抿了一口,嗯,冷了點兒,不過,還能喝。
只是冷了點兒,而已。
四肢百骸的神經(jīng)末梢傳來刮骨的疼痛和冷意,像是一張大網(wǎng)緊緊地絞纏住全身,微小卻奔涌如同大江大河,沖刷得耳邊一陣轟鳴,連眼前都變得有些許花白。
梅橋松咬了咬牙,放下飲料,低著頭,一動不動,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不見一絲異樣。
他不能有半點的異樣,這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這么近的看到他,第一次靠得這么近。
這是上蒼的恩賜,他要克制,要珍惜,要感恩。
……他過得不錯,臉上沒有什么皺紋,身材一如既往的保持得很好,臉上的笑容真實輕松安寧,看上去也就成熟內(nèi)斂了而已。
太好了,不像自己,這幾年下來頭發(fā)都變得灰白了不少,眼角眉間多了不少細紋,看上去生生比他老了幾歲,明明是自己要小一點的,真是……
這是他的孩子?看上去眉目比較像他,嗯,挺乖的樣子。
女孩很快吃完了魚蛋,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竹簽:“我吃完了,爸爸。”
男人起身:“那就回家吧!
女孩點頭,被男人拉著一步三回頭的走遠,忽然看見剛剛坐在自己對面的叔叔對著自己淡淡的笑了笑,不由得回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爸爸,剛剛那個叔叔很好,他對我笑了!而且他長得好看,球球喜歡。”
男人笑了:“你這小色鬼!”說起來,那男的看起來有點眼熟,不過同學(xué)會都沒見過,應(yīng)該是像哪個明星吧……
梅橋松看著那房子亮了燈,死死地盯著看了半響,然后緩慢的揉了揉僵硬發(fā)冷的四肢,動作緩慢的站了起來,給了錢,慢慢地踱步離開。
今天一定是幸運日。不僅見到他,還講了話,能夠靠得這么近,真是再好不過了。
雖然,他早就忘記了自己。
當(dāng)晚,梅橋松做了一個多年都沒有做過的夢。
夢里,自己依舊是在戲臺上,穿著大紅的戲服,腔調(diào)婉轉(zhuǎn)的唱著曲兒,視線一掃,在角落里看到了朝自己微笑的少年,少年的嘴角弧度圓潤美好,微微啟唇:“我在這里。”
自己回給他一個含笑的眼神,一轉(zhuǎn)身,嘴中咿呀唱出的是悲愴蒼涼的曲調(diào),一如從那之后十年來自己的全部生活。
但是,當(dāng)時的自己,心里面滿滿的全都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注定不會屬于自己的,永遠都不可再得的幸福與安寧。
短暫的五個月的時光,支撐了自己往后的十年光陰,消耗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與運氣。
夢中,臺上唱完了一曲的自己一個旋身跳下了臺,輕盈的向那少年走去,臉上是如今早就消逝的溫軟幸福的笑:“現(xiàn)在,我也在這里了!
那少年撲哧一笑,輕輕的牽過自己的手,無奈寵溺:“真是的……”
自己定定的看著少年,良久,臉上的笑容變得寂涼:“我今天見到你了,你過得很好,我很幸福!
那少年的笑容猛然的崩裂開來,四周的繁景隨之破碎,在那之后,就是這十年來不變的濃郁黑暗。
十年了。
我得到了這十年來最好的幸福——你的平安喜樂,從此往后,我會從你的生命里徹底的消失,連過客都不再是,連夢都不會再夢到你,即使這代表著我將會陷入無邊的黑暗。
再見,我的少年。
時光流逝,又是一年春到。
阿婆沒有熬過這個冬天,于某日的凌晨在睡夢中安然離去。
梅橋松是在頭七的時候才收到的通知,因為之前的畢業(yè)考試期間,他忙著考核的事情沒有去陪阿婆,而從接到電話時起,他就開始在除卻授課的時侯沉默無言。
事實上,他并不是沒有心理準(zhǔn)備。
只是,失去了最后的唯一的溫暖之后,很多東西已經(jīng)沒有存在的必要,比如笑容,比如語言。
已經(jīng)沒有人在乎。
梅橋松覺得心里面開始蔓延開來大片大片的荊棘,生生把自己弄得血肉淋漓、支離破碎。
但是又像是錯覺。
很多時候,梅橋松更多的感覺是什么都沒有感覺到,恍惚著,機械的重復(fù)著每一天的生活。
平淡安穩(wěn),沒有波瀾,一如死水。
——所以,眼前這些可以解釋為幻覺嗎?
梅橋松皺著眉,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掌,再看了眼那具護著一個小女孩在身下的尸體,半響,低低嘆了口氣。
不是幻覺,倒也算是死有所值。飄上前確認了小女孩的安好之后,梅橋松毫不留戀的轉(zhuǎn)身飄走。
不知還趕不趕得上阿婆?梅橋松嘴角微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安寧。
感激上蒼,讓自己早早的得到了解脫。
遲遲趕來的男人抱著蘇醒過來的小女孩,眼神在片刻的驚惶后清明,但很快又變得恐懼而絕望——那是阿松?!為什么?!怎么突然就?!
“……阿松,不要,阿松。。“⑺桑。!不要睡!”男人將小女孩放到身邊女子的懷里,撲到梅橋松的身上。
只不過是一次轉(zhuǎn)身,等我終于能夠憶起時,你早已離去。
“我在這里,阿松!蹦腥藢㈩^深深埋進染血的胸膛,嘴角的弧度一如當(dāng)年,眷戀而溫暖。
人生如戲,戲中的你我痛徹心扉生不如死,到最后換來的不過是陰陽永隔后,冷冰冰的一句劇終。
插入書簽
很久以前寫的,忘了聽什么歌突然闖進來這么一對少年。
藏了很多年,生活壓彎了我,也壓滅了曾經(jīng)的星火。
梅梅,我想給你一個新篇章,這個舊篇章發(fā)出來后,你不要回頭了,踏上旅途吧。
偶爾來我夢里,說說重新入懷的幸福,以后,只有順?biāo)彀部怠?/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