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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今朝
竹澗小廬里住的從來就不是人。
擁有一身紅彤彤皮毛的母狐妖,眨動她那雙明艷含情的狹長媚眼,嬌滴滴、軟綿綿地朝小廬喊:“阿月,出來玩啦!”
“滾開!”小廬的主人從來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
母狐妖嬌笑一聲,優(yōu)雅地甩動她身后三條尾巴,不以為意梳理她亮麗的毛發(fā)和稅利的尖爪。
“堂堂噬月玄帝竟甘愿獨守在這間小小竹廬,為的只是一個人界男子,”話音故意一頓,狐妖接著道,“而且還是個降妖除魔、滿口仁義、不近人情的臭道……”
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狐妖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火一般美麗的大尾巴,此刻只剩下了一條。
母狐妖發(fā)出凄慘的哀嚎,她真正品嘗到什么叫痛不欲生。
生生被撕扯下的斷尾仍不斷地在往下淌血,殷紅的鮮血猶如她引以為傲的火紅皮毛,只不過顏色更為妖冶,樣子也更為怵目。
通體黑色的狼妖化身人形,不屑地將兩條斷尾丟到地上,居高臨下俯視母狐妖,她蜷縮身軀正瑟瑟發(fā)抖,不知是由于太痛,還是因為恐懼。
她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話了。
狼妖蔑望著她,目光暴戾而冷冽:“他是道淵。記!下次就不止兩條!
狐妖強忍劇痛倉皇離開,她該慶幸失去的只是兩條尾巴,盡管那意味著近二百年的修為毀于一旦,但至少她沒有丟掉性命,并因此得到了一個教訓。
道人還未靠近小廬,便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來自小廬方向的戾息。
他輕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午后日頭正好,陽光透過疏密交織的竹葉灑下點點斑駁。
秋風過,竹影搖,細長的葉片泛著微黃,爭先恐后打著旋兒回歸地面。
穿過一片竹林,遠遠便能望到那座遺世獨立的竹廬。
竹廬前爬著一條大黑狗,確切來說是一匹狼。
見了來人,黑狼懶洋洋睜開一只眼睛,隨即打了個哈欠,復又閉上。
“有血的味道。”道人質(zhì)問。
他不喜殺戮,卻每每要與制造殺戮的這位仁兄朝夕相對。
黑狼耷下雙耳,裝沒聽見。
道人也不氣惱,俯下身,雙手捧起巨大的狼頭,眼對眼,額抵額。
黑狼的額頭中央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嵌于雙眉之間,就好像是第三只眼睛。
道人纖長的手指游離在這第三只眼邊緣,細細摩挲,若即若離。
黑狼愜意地仰起脖,狼眸半闔,任由道人肆意撫弄,森白的狼牙離得很近,只要狼愿意,他隨時能撕開道人的喉嚨,撕碎他的身體。
黑狼將腦袋往前湊了湊,他的牙幾乎貼上了道人的頸脖,灼熱的氣息帶著粗重的濕氣全數(shù)噴灑在上面,靈敏的嗅覺似乎聞到一縷香甜的味道。
鬼使神差般,黑狼伸出舌頭,舌尖輕輕掃過近在咫尺的肌膚,微涼,滑膩,屬于道人獨特的滋味。
略感有一絲癢意,道人發(fā)出一聲低笑,抵住他的狼吻,道:“又調(diào)皮?”
黑狼訕訕收回舌頭,粗壯的大尾巴不自覺搖晃幾下。
道人輕輕撓著黑狼的脖頸,眼神別有用意瞟向不遠處地面上一塊已然凝結(jié)的暗紅,淡淡道:“這般嗜血,要如何修真?”
黑狼冷冷一哼,狼嘴里吐出人言:“修真乃汝道家之事,與吾何干!”
道人好笑道:“也不怕折了你的修為!
黑狼立坐起來,幾乎與道人平視,漆黑色的瞳仁中隱隱有紅光流動:“折便折了,本座還在乎那點修為,來日方長,待你我習成雙修,屆時必然事半功倍。補回修為亦是遲早之事,而她萬不該在我面前出言辱你,留她性命已是網(wǎng)開一面!
道人望著黑狼,雖非全然贊同,但也明白狼已做出讓步,他已不再是昔日那個罔顧生命、肆意屠戮的噬月玄帝。
道人直直地看著他,沒有再說什么。
手指捏訣,掌心一翻,瞬間變出一只翠羽紅喙的鳥兒,口銜一枚藥丹,撲扇著翅膀一下子竄入云霄。
“多事!
耳邊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神色卻看不出有任何不滿。
不經(jīng)意對上道人笑意淺淺的眼,那位又哼了一聲,立馬又撇過腦袋看向別處。
竹澗微風帶來遠山金桂的幽香,絲絲縷縷,沁心入脾。
黑狼鼻尖聳動,起身在道人周圍繞走一圈,狼尾巴像把大掃帚似的東甩西甩。
“你身上好香,”狼爪探上道人前襟,巨大的力量差點使道人站立不穩(wěn),“什么好東西?剛才我就聞到了!
道人似是想起什么,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小酒壇來,不過巴掌大小,泥封尚未揭啟。
“桂子花開,十里飄香。想來由這金桂制成的佳釀連你也難以抗拒!
“桂花釀?給我的?”黑狼心頭大悅,仰天長嘯,嘯聲悠長,連綿數(shù)里,于山澗回蕩。末了彎起眉眼,咧出一口森森白牙,舔了舔唇道,“還是阿淵心里有我,不過這酒壇恁小,只怕解饞都嫌不夠,怎不多帶些來?”
道人瞥他一眼,將酒壇又收了回去,故意不去看他錯愕的臉,好整以暇道:“這回你可錯了,這壇桂花釀是別人送我的,與你何干?”
黑狼糾起眉頭疙瘩,不安地跺了跺前爪,一調(diào)頭,賭氣似的把肥臀對著道人,聲音悶悶傳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道人啼笑皆非,搖搖頭,沒搭理他,徑自朝身后小廬走去。
屋中點著一盞蓮花燈,一燈如豆,長明不滅。
道人剛踏進廬舍,還來不及適應房中幽暗的光線,便叫人從身后整個抱住了。
反手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再往下是糾成一團的眉結(jié),濃密的雙眉,英挺的鼻梁,厚薄適中的嘴唇此刻卻唇角微垂。
道人在他環(huán)抱中折了個身,抬頭仰視面前的人,幻化成人形后的黑狼顯得更高大了,卻像個孩子般將他緊摟不放。
“道淵、道淵……”喃聲低喚,像是要撫平內(nèi)心的不安。
道人挑高眼角,哂然道:“氣量這般小,白長這么高個兒了!
畜生又是冷冷一哼,傲然將臉撇向一側(cè)。
道人扳過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笑道:“還記得田掌柜家的小孫女嗎?”
“那個非你不嫁的小丫頭片子?”黑狼把眼瞪得溜圓,沒好氣道。
道人失笑:“你說的那個是滑家的,人家三年前就嫁人了,”見黑狼仍是滿臉狐疑,道人無奈提醒,“田掌柜的小孫女今年才六歲,三個月前誤入自閑山莊,幸而得見你我途經(jīng)巧遇,從小鬼手中將其救下,送回了安陸縣!
安陸客棧的老掌柜田不醉視小孫女為掌中瑰寶,見到自家寶貝毫發(fā)未傷被帶了回來,老掌柜是千恩萬謝銘感于心。這不,今兒道人路過安陸,走在縣城里就讓人給攔住了,說什么也要讓道人捎幾壇自家釀的桂花酒回去,不捎還跟你急。道人盛情難卻,便揀了個小酒壇收下。
“你要還不樂意,明日我退還人家便是。”道人將那一小壇子桂釀擱置在桌上,便是泥封未啟,似乎也能聞到自壇中散發(fā)出的濃郁幽香。
黑狼掃了一眼,頗有些不自在道:“留、留著吧,好歹人家一片心意,再說救了那奶娃也合該有本座一份,誰準你擅作主張退回去的!
道人一笑,這小畜生有進步,知道體諒旁人心思了。
瞅見道人唇邊掛著一抹淡笑,黑狼扭捏著反倒不再看他,來到桌邊拿起那個散發(fā)幽香的小酒壇子,翻來覆去在手里把玩,不自覺柔化了眼底的銳芒。
道人見他這般歡喜,脫口便道:“若是喜歡,往后每年金桂盛開,我便釀一壇予你,可好?”
狼耳朵倏然冒出。
“自是比這壇子大!
狼瞳半闔,瞳色漸邃。
“不如今年就……”
話及一半,巨大的狼影子兜頭蓋臉便罩了上來……
翌日,天剛蒙亮,黑狼醒來不見枕邊人,下榻出門尋找。
赤足踩到一個圓滑物體,險些絆上一跤。
定眼一瞧,是昨兒留下的桂釀壇子,壇底已然空焉。
憶及昨夜,二人分飲同一壇桂酒,觀星賞月,秉燭長談,直至更深露重,合衣而寢,居然……居然什么都沒做?
再睜眼,人都跑了,狼妖心里悔得腸子都青了。
小廬外依舊是一片昏沉沉的天,晨曦還來不及灑進這片幽深的竹澗。
一抹青影掠入眼簾,其人頎身玉立,長袍及地,如瀑烏絲垂及腰間。
一縷清風,帶起他額前細發(fā),露出一雙點漆明眸,眸光流轉(zhuǎn),眼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
此情此景,黑狼不禁愣神,隨即玩心大起,化作原形悄悄逼近,欲嚇他一跳。
孰料,那仙風道骨的青衣人悠悠然開了口:“若弄灑了這無根之露,來年可就別想喝我釀的桂酒。”
道人揚了揚手中的白瓷盅,里頭盛著他從每一片竹葉上采集而來的晨露。
黑狼的動作嘎然而止,搖晃著大尾巴膩了過去。
道人忍俊不止,一把扯住他后頸皮毛,鄙夷道:“好端端一匹妖獸,偏偏跟條哈巴狗似的整天搖尾乞憐,說出去都丟人!
黑狼原本就是火爆脾氣,激不得,一聽這話,當下不快,化成人形破口大罵:“臭道士!你道本座稀罕!本座……”
道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堵牢實了,皺皺眉道:“大清早的,吵得我頭疼!
黑狼沒了轍,登時偃旗息鼓,又不甘地張開嘴,一口叼住道人堵在他嘴上的手,咬在虎口處,沒敢下重力道。
心念一動,悄悄探出舌尖輕輕搔刮,眼底閃過一絲促狹。
道人不料他這般潑皮,心頭一凜,只覺得耳根處熱意上涌,當即抽回自己的手,恨恨剜他一眼。
他卻不知,這一眼在黑狼看來是何等風情。
平靜的小縣城,民風質(zhì)樸,居家安康,店鋪林立,市集熙攘。
黑狼化作人形隨道人來到城里,一路上狼爪子頗不安分,在道人身上毛毛躁躁,占盡便宜。
道人對此不勝其煩,趕蒼蠅似的,都快把一對狼爪拍腫了,對方卻絲毫不以為然,反而樂在其中,愈加來勁。
光天化日,成何體統(tǒng),這孽畜恁不害臊。
道人停下腳步,剛想訓斥幾句,恰在此時,眼角余光瞟見一位婦人正朝他們走來。
“呦,道長,出來遛彎兒呢,這就是您那結(jié)義兄弟吧!幾年不見都長這么大了,瞧這個頭兒,跟頭熊似的!笔亲≡诔菛|的李家媳婦,多年前道人抱著剛化人形的小黑狼來到安陸縣,那會兒李家媳婦才嫁到李家,尚未脫去小女兒家的羞態(tài),可如今卻已然是三個孩子的娘了,嗓門也比過去洪亮許多。
“可不,道長剛帶在身邊那會兒,又瘦又小,像只雞崽,如今再瞧瞧,壯得呀像頭牛!
這廂邊李家媳婦還未走,那廂頭婦人們相繼聚攏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閑話家常,聊及興頭處,不時發(fā)出一連串“咯咯咯”的笑聲,好比一群下蛋的母雞。
道人耐著性子逐一寒暄,黑狼臉色則堪比鍋底灰,胸中涌起強烈不快,怒意愈發(fā)蒸騰。
偏偏有人在這時還嫌不夠添亂,一黃口小兒嘬著手指好死不死又火上澆油來了一句:“像隔壁家大黃!
大黃是條看門狗,兇悍無比,任誰都親近不得,唯獨對主人家搖尾撒嬌。
道人噗哧一聲樂了,可把黑狼氣得臉色發(fā)青,牙根咬得咯咯直響,恨不能立化原形,將這些愚昧無理的凡人全部撕碎。
道人隔著長袖,暗中攥住黑狼的手,悄聲耳語:“說好只是來買釀桂酒的材料,可不許你惹事生非!
黑狼臭著一張臉,咬咬牙,忍了。
好不容易脫離三姑六婆的荼毒,由道人領著從街頭逛到巷尾,東西倒是買了不少,黑狼卻仍憋著一肚子火沒處撒,臉色也越發(fā)難看。
“臭道士!你倒輕松愜意,合著本座是來給你當苦力的!”
道人淡淡掃他一眼,揚起唇角道:“要不你歇著,我來?”
黑狼愣了愣,既而不爽地沖道人大吼:“什么意思!你是在質(zhì)疑本座的能耐還不如你這臭道士?”
道人微笑:“并非此意!
黑狼惱怒:“那你啥意思!”
道人不答,但笑不語。
黑狼自覺沒趣,漸漸消了怒意:“算了,廢話少說,下一家!”
眼睜睜看著其人受累,到底心有不舍,卻又拉不下臉來說上幾句好聽的,倨傲的黑狼從來丟不起這個人。
冰糖、桂圓、枸杞,加之兩大壇米酒,手里提的,脖上掛的,模樣甚是滑稽。
道人伸手,自他肩頭摘下一片泛黃的飄葉,拈于指尖輕輕轉(zhuǎn)動。
落葉知秋。
自他二人重逢以來,究竟已經(jīng)共渡過多少個秋冬?
前塵未盡,今生續(xù)緣,只是這一次,他再不會將他囚于咒水之下,竹澗小廬里的蓮花燈亦會為他長明。
“難得下山一趟,不如再多買些回去。順道去后山摘些金桂,多摘點,待風干后便能用了!钡廊死硭斎粚诶鞘箚。
“臭道士!你少得寸進尺!”某狼妖咆哮。
是夜,夜涼如水。
竹廬內(nèi)升起裊裊炊煙,空氣中漫漫桂香浮動。
大尾巴狼興奮地在道人四周打轉(zhuǎn),不時湊上前嗅嗅鍋中煮得沸騰的米酒,添入了風干的金桂,酒香中立刻溢出陣陣桂花的幽香。
“這些時日你促我摘了許多金桂,回來便是要風干煮酒?當真不凡。何時能吃?”黑狼目光炯炯,眨也不眨盯著鍋里的沸酒。
道人眄他一眼,徑自從鍋中舀出一勺,待涼后遞過去。
黑狼不假思索一飲而盡,咂了咂舌,皺眉道:“不過如此。此乃當真桂釀?”
道人這時才不緊不慢道:“偏你心急,上好的桂釀豈是將酒煮沸便能喝的,須待酒涼,加以冰糖泡腌過的干桂,再添入竹葉、桂圓、枸杞一并封壇,少說也得陰封足年,”踢了踢腳邊蔫成一團的黑狼,使喚道,“別愣著,替我把冰糖研碎,金桂也不夠了,明日再上山多摘些來!
少時未聞應允聲,倏然一道黑影旋風般刮過,道人只覺得腰間一緊,灼熱的氣息隨之而來,下一刻頸肩便是一痛,冷不丁的竟讓孽畜咬了一口。
“噬月!”道人慍惱,沉聲喝斥。
那無賴卻不賣賬,狠狠在他腰際掐了一把,陰惻惻道:“本座豈能任你呼來喝去,少說也得拿點甜頭!闭f著,便要去解道人的衣袍帶子。
道人氣結(jié),手指結(jié)印,點其眉心,正是黑狼天眼所在。
剎那間,一束金光疾射而入,黑狼痛呼一聲,捧住腦門踉蹌退到窗邊。
腳下不知被什么一絆,當即重心不穩(wěn)摔向窗外,大半個身子掛在窗沿,頭下腳上,不住蹬腿。
道人見狀,真是好氣又好笑,攏緊衣袍帶子,起身向他走去,捉住他兩條不安分的腿,卻并不將他拉進屋。
黑狼得不償失,這下真急了,偏偏嘴上猶不饒人,口不擇言大罵:“臭道士!心腸恁是歹毒!人界皆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卻于我始亂終棄,明知本座半數(shù)法力被封,竟還下此狠手!”
聽他越罵越離譜,竟將是非黑白本末倒置,道人面似火燒,紅著臉淡淡撂下一句:“便就棄了吧!
說完一撒手,重物墜地,關(guān)窗、掩門、落閂,一氣呵成,任憑屋外如何哀求討?zhàn),只作充耳不聞?br>
就寢前,屋外已無任何響動,道人悄悄將門閂撤下,啟開一條門縫窺瞧,只見一團黑影靜靜地趴臥在地,呼吸輕勻,似是已然熟睡。
“這孽畜……”幾不可聞嘆息,卻是帶了三分寵溺。
翌晨,道人在糖缶里發(fā)現(xiàn)已然研碎的冰糖,而屋外的黑狼卻不知所蹤,便這樣,整整消失了兩天兩夜。
直到第三日清晨,晨雞破曉,小廬前蹲著一條大黑狗,不耐地甩動一條粗大尾巴,眼巴巴等著廬門被人從里面開啟。
道人開門的一瞬,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猝不及防間,叫那畜生舔了滿頭滿臉。
推開半臂距離,道人無奈笑罵:“真當自己是狗兒了?”
眼前畫面一變,黑狼幻成人形,人高馬大,將道人攬入懷中,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人揉進身體里。
才不過分別兩日,竟已是相思入骨。
道人輕輕拍他肩頭,不著痕跡退開半步,青天白日的,他的臉皮可不如他厚。
深深望進對方的眼,道人打趣地問:“夜不歸宿,找到相好的了?”
答非所問。
換來的是以吻封緘,熱切而執(zhí)拗,略帶三分薄懲,透露出淡淡的不快和委屈。
這畜生……莫不是平日嬌縱慣了,膽子竟越來越大。
道人掙動幾下,腰間的臂膀卻將他箍得更緊,不容他退卻半分。
“噬……”
趁著喘息間隙,道人低聲輕喚,尚不及說完一句整話,唇舌再度遭堵,后話盡數(shù)被吞入腹中。
混賬東西!恁不知收斂!
道人雖惱,但不過惱他行事胡來、不知分寸,終究狠不下心腸將其推開,傷其自尊。
慢慢闔上雙眸,一雙素白的手緩緩勾上黑狼后頸,逐漸放軟了身心。
罷了,由他去吧。
黑狼自是歡欣不已,專心啃舐嘴邊的美味,半點不帶客氣。
本就情之所鐘,心之所往,而今得了應允,豈可就此錯過。
唇齒相接,舌尖輕輕刷過已然微腫的雙唇,吮吸、舔舐,靈活地鉆入唇隙,輕輕叩擊牙關(guān),半哄半誘。
靈巧地撬開齒門,長驅(qū)直入,輕而易舉找到那人的,追逐、糾纏、繞弄,纏上了,便再也放不開。
“唔嗯……”
道人發(fā)出微弱輕吟,臊得耳根子通紅。
黑狼見狀心情大好,靈舌一勾一帶,將道人的羞澀卷入自己口中,不慎觸碰到尖利的虎牙,細微的刺痛頓令道人身體一顫。
半睜開雙眼,眸中早已不復清明,一片氤氳水汽浮于眼底,襯著酡紅的頰面,看得黑狼更是食指大動。
放過道人的唇,猶戀戀不舍在他紅腫的唇上淺啄細嘗,分開之際,唇邊牽出一線銀絲,淫靡非常。
呼吸全亂了。
道人氣息不穩(wěn)與之對望,很明白黑狼此刻想要的是什么。
窘迫地挪開目光不再看黑狼,清了清嗓子道:“待日落尚有一段時間,莫要再動妄念!
黑狼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怒目瞪向天邊冉冉升起的旭日,心說這要等到天黑得有好幾個時辰,還不得憋出病來。
然絕無膽量忤逆道人,尤其在這事上,若是把道人惹惱了,一氣之下回了娘家,鬧起失蹤,他找誰撒火去。
黑狼強自壓下邪火,連連點頭裝孫子。
擁住懷里的人,下頜枕在頸側(cè),臉頰貼著臉頰,耳鬢廝磨,呢喃細語,雖不曾聽到一句綿長情話,卻也足以令心緒復平。
桂香浮動,絲絲縷縷彌散在這幽靜的竹澗。
“好香!钡廊藗(cè)過身,微微仰起臉,日照光影下,勾勒出他清俊的柔和輪廓和明晰的精致五官。
黑狼盯住道人頸側(cè)的白皙肌膚,大著膽子印下一抹淺紅,漫不經(jīng)心附和:“……的確,好香!
道人忽然猛轉(zhuǎn)過頭,黑狼心虛,駭?shù)眠B忙停止小動作,堆起一臉傻笑裝無知。
道人似乎并未所察,只是笑著對他說:“隨我埋酒去!
大尾巴狼一聽,立馬來了精神頭,兩眼放光道:“是桂酒?有多少?”
道人橫他一眼:“別做夢了,只有一壇,”見黑狼面露失望,道人沒好氣道,“桂花不夠了,原讓你再多摘些回來,誰料你竟負氣出走!
“阿淵,我沒有!”
黑狼見他誤會,急得團團轉(zhuǎn),耳朵和尾巴都跑出來了。
正待手足無措間,驀然想到什么。
一把執(zhí)起道人的手,風風火火往小廬后方跑,跑至半途又折返回廬中,從廬舍里抱出一個沉甸甸的大酒壇,以泥封口,蓋以紅布——道人親手釀制,需埋入地下陰封足年,來年唯一的桂酒。
道人不解地看著他,黑狼呲牙一笑:“跟我來便知!
竹廬后方是一片淺泊,一條溪流連著泊面,溪水淙淙流淌,蜿蜒數(shù)里。
岸邊芳草萋萋,翠竹成陰。
然而,不知何時這里竟長出十株金桂樹,枝繁葉茂,連綿成海,一簇簇金黃色幼嫩花朵躲藏于茂密枝葉下,秀麗可人,花香馥郁。
黑狼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道人頓時了然,不由失笑,搖頭道:“不過要你去多摘些花,誰讓你把整株樹搬回來了。”
消失了兩天兩夜,便是去干這勾當,小畜生怎的盡做些出格的事。
黑狼毫無愧疚之心,傲然道:“漫說移栽區(qū)區(qū)幾株桂樹,便是廣寒宮前吳剛伐下的桂枝,本座若是想要,亦不在話下。”
“狂妄!钡廊诵Χ鴵u頭。
接過黑狼手中的大酒壇,走向左首一株金桂樹。
黑狼腆著臉跟了上去,殷勤地在樹下掘坑。
此木移栽不過兩日,泥土尚且松軟,刨出一個坑倒是省卻了不少功夫。
二人合力將酒壇置入,仍以泥土填埋、覆蓋,最后壓實表土,復以原貌,此間風景如畫,與埋酒前毫無差異。
“可惜只有一壇,來年哪夠本座解饞,”黑狼蹲著身子猶不肯起,抬眸正對上道人的眼,狡黠一笑,“阿淵,此處金桂繁茂,皆為君開,與君任取,不如你我再多埋幾壇?”
“偏你心思多!钡廊藘坝袘欣碇猓鹕,不想雙手被那畜生緊緊攥在掌心里,那廝竟耍起無賴來。
“噬月……”道人嘆氣,柔化了表情。
黑狼心中一動,傾身向前,不容分說攫住雙唇。
恰風起,飛花迷眼,惑亂我心。
轉(zhuǎn)回眸,花香問酒,且醉今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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