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癡戀，前世無緣，后世或可百年相守也未可知。凡鬼神之說不可盡信，也不可全然不信。

　　會稽嵊縣有山，名鹿胎。山上有庵亦名鹿胎庵，間有一僧號竹林。
　　一日僧出游，其友來訪不見，徑夜宿于庵內(nèi)。
　　僧友姓直名諒字公言，宿大膽，自一人睡于孤山庵廟之上亦無所懼。
　　獨臥于禪室，翻覆之隙忽聞扣門之聲，直生怪耳，自忖僧歸應(yīng)徑入室，何至扣門？鄰旁別無人跡乃何人至此？必是山魑木魅，故自睡不理。
　　然扣門之聲愈急。直生本有膽氣，毫無怖畏，高聲喝道：“汝是何物，敢來作怪！”
　　門外道：“小弟乃山下劉念嗣，不是甚怪�！�
　　直生側(cè)耳去聽，果是舊友劉念嗣，恍惚中欲去開門，忽憶起，劉念嗣已死過幾時，此分明是鬼！
　　又聞門外道：“你不肯起身放我，我自走將進(jìn)來�！�
　　言罷，只聽得房門矻矻有聲，借月色看去，果有一人踞于禪椅之上，肆然而坐。
　　其呼道：“公言！公言！故人到此怎不起來相揖？”
　　直生道：“你已身死，卻又為何到此？”
　　鬼道：“與兄往來甚久，我元不曾死，今生身子見在，怎卻把死來戲我？”
　　直生道：“我而今想起來，你是某年月死的，我曾與你送葬，你如今卻又為何來這里作怪？敢到是以為我怕死，故戲于我么？我乃七尺昂仰男兒，隨你什么千妖百怪，我是決不怕的！”
　　鬼笑道：“不必多言，實對兄說，小弟果然久死，故不避幽明，昏夜至此尋兄，乃是有一腔心事要斥與兄知道。”
　　直生道：“有何心事盡于我說，念平日想與之情，倘可用力，必然盡心。”
　　鬼嘆息良久，方說道：“弟尚在陽世時就久慕兄名，故不辭千里之遙趕付至此，與兄相識，才知世人所言不虛，兄果然滿腹經(jīng)綸博通經(jīng)史，相處日久，漸生情愫，然雖今世男風(fēng)盛行，顛陰陽已久，然兄嘗厲色斥之曰：吾輩俱是孔門子弟，以文藝相之，彼此愛重，若想著淫昵，便把面目放在何處？況我輩堂堂男子，誰肯把身子做孌童乎？弟聞之自慚，然愛慕之心既起，絕之何易？故常思之，若兄為女，弟必娶之，弟若為女，必當(dāng)嫁之。常此以往，感切傷心，終日郁悶，遂成不治之疾，不久身亡。弟鐘情于兄久矣，身死不忘，生前拘于禮法信還不，不敢相擾，雖今死為鬼，但日久情愈深，無一刻忘兄于心，清夜思動，愈難禁制，冒禮忘嫌愿得親近。”
　　直生驚異，不曾想他會有如此心思，道：“你我相隔陰陽，多說無益，你若早日放下執(zhí)念，或可超脫�！�
　　鬼漸起悲色，“若輕易便可放下，又何至于斯。”
　　直生聞言也自心軟，又感其情癡，胸中憐意頓生，下得床來與鬼兩相凝望，只見這劉念嗣生得一表人才氣質(zhì)閑雅，顏面如生，將手去摸肌膚和軟身體溫?zé)�，俱與生人無異。
　　直生攬其入懷，喟曰：“蒙君厚愛縱鐵石心腸亦動矣�！�
　　劉念嗣聽他所言再抬首之時已是淚盈于睫，喜極而泣之狀，又言：“感兄不棄，弟愿厚顏自薦枕席，雌服委身，望兄成全�！�
　　直生見他如玉面目紅霞暈染，想也是羞窘所致，竟是意外的瑰麗，不覺情動，隨即伏身將之抱起，但覺手中輕盈如無物，明知是鬼亦無心相拒。
　　置鬼于榻上，自也跨將上去，垂首親吻，口唇相接但覺甘美柔軟十分得趣，不禁探入口中翻攪，劉念嗣非旦不拒，更是伸臂繞直生脖頸主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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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余悅過后兩相依偎，輕憐蜜意自是一番恩愛場景。
　　天之將明之時，鬼道：“弟雖為鬼，然能與兄一夜恩愛，死亦瞑目，他日定不再糾纏于兄，今心愿得了，是時死生輪回，再不得見�！�
　　直生聽他悲切言語心中大痛，急曰：“你我已是如今情狀，我又怎忍言棄，可有長久相守之法？”
　　良久鬼才回道：“此生你我本就只一夜之緣，我輪回之期已到，恐再無長久相守之機了，兄就權(quán)當(dāng)在這山上做了一回春夢，他日兄洞房花燭兒孫成群之時，如能念起曾有一人為鬼亦不絕愛慕之心足矣�！�
　　言罷化一青煙不見了行跡。徒留直生獨自悵然。
　　又?jǐn)?shù)年，直生過鹿胎山見一小童于路中哭，只見眉目處竟與劉念嗣相似之十有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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