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淮偶爾會想到，自己在槿花叢里撿到小小豹子的畫面。很偶爾的，想一想。

　　他的龍角現在變得越來越小了，想起來的時候，他會摸一摸。還是冰冰的，涼涼的，就是變得小小的。

　　妖精是能活很久的。虛淮很久之后才知道，原來自己撿到小豹子的時候并不算大。一百多歲，算大么。他已經三百多歲了，好像還能繼續(xù)活下去。

　　虛淮自己是天生地養(yǎng)的，從一汪清池里聚靈而生，第一次浮出水面時看到的，是岸邊一棵很高大的樹。茂盛的樹冠，粗壯的樹干，遮下一片大大的陰涼。虛淮覺得很舒服。他第一次聽到的，是風的氣息，是風穿過林梢。

　　從遇見世界的第一刻起，虛淮感受到了水、木、風。

　　他學會了第一個情感，喜歡。

　　虛淮無師自通，學會了控制水、使用水、利用水，結成冰。

　　百年的歲月，在靈氣充沛的森林里，虛淮獨自生活，從蹣跚學步到步履生風。他照顧自己。每天照見水潭的時候，他可以看見額角慢慢長大。

　　日子就在龍角變化的長度里過去了。

　　直到他撿到一只紫色的小豹子。太小了，可能只比虛淮當初要大一點，也許是毛發(fā)的原因。尾巴是一團紫色絨球，笨笨地藏在粉色的槿花叢里。躲的自欺欺人，因為露出一團茸茸的尾巴。

　　虛淮本來想默默走開，但是他太好奇尾巴的手感。

　　他決定摸一摸。

　　然后，他得到了一只很軟很小的紫色豹子。

　　小豹子要跟著他，不肯走，就像豹子的尾巴注定要跟著豹子一樣。

　　好吧。虛淮蹲下來，小豹子得寸進尺，爬上虛淮的頭頂，小爪子挽住虛淮的龍角，在龍角尖給虛淮開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虛淮站起身。

　　從此以后，靈氣充沛的森林里，虛淮養(yǎng)了一只小豹子。豹子對虛淮，總是得寸進尺的。虛淮不在意。他撿了這只會開花的小豹子，要負責的，要照顧的。

　　他給他取名字，叫風息。因為風是他喜歡的，豹子也是喜歡的。他教他御靈，教他說話，教他穿衣，教他梳發(fā)。

　　能教的東西很少，因為虛淮會的很少，他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了風息。風息會的多了，也會教虛淮。
　　小孩子成長得很快，身型是，能力是，尾巴也是。虛淮漸漸抱不動風息，需要仰頭看這個年輕挺拔的妖精。虛淮仰頭的時候，風息就會彎腰，亮亮的眼睛里全是笑，長長的尾巴纏繞在虛淮腰間，一圈又一圈。虛淮總是忍不住摸一摸風息的頭發(fā)，有點懷念小豹子初化人形時留下的一對圓耳朵。毛茸茸的，軟乎乎的，暖洋洋的。摸的時候，虛淮恍惚記起來，自己很久沒有量一量龍角的長度了。

　　日子過得變快了。

　　現在又慢下來了。

　　虛淮三百多歲了，很多事情才剛剛想明白。他能感知的情緒很少，如今又多了幾個。

　　他學會了后悔。

　　如果他能早點明白，早點教給風息就好了，龍游留不住就算了，人留不住會憤怒、會痛苦，會難過。

　　想到這里，虛淮又摸了摸自己的角，小小的。他重新開始復習生活，照顧自己。他期望有一天，角上也許能再次開出一朵粉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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