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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音
。ㄒ唬
暮春的雨,淅淅瀝瀝敲打著青瓦,如同沈妙音此刻的心境,沉甸甸的,泛著涼意。
她端坐在窗前,手中的禮服才繡了一半。
“沈妙音!”尖銳的女聲穿透雨幕,女人沒敲門便直接闖了進(jìn)來:“還愣著做什么?三姑娘的及笄禮衣裳還沒繡好,你是想讓陸家在親友面前丟盡臉面嗎?”
沈妙音深吸一口氣,抬頭,是陸家大夫人王氏那張刻薄的臉。
“母親,”沈妙音的聲音平靜無波,她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絲線斷了,需得重新配線!
“斷了便去買!”王氏三角眼一吊,伸手就去推搡沈妙音,“我陸家娶你回來不是讓你當(dāng)大小姐的!當(dāng)初若不是看在你沈家還有幾分薄面,你當(dāng)我們家三郎會娶你這個商戶之女?如今倒擺起架子來了,連件衣裳都繡不利索!”
沈妙音踉蹌著后退半步,后腰撞到門柱,鈍痛蔓延開來。
“三郎呢?”妙音輕聲問。
她的夫君陸文,此刻怕是又在哪個秦樓楚館流連忘返。
陸文自新婚夜后便再未踏足她的院落,卻在外面養(yǎng)了三房外室,如今更是讓其中一個懷上了身孕,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抬進(jìn)門做了平妻。
王氏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三郎是干大事的人,豈會被你這點(diǎn)小事絆住腳?倒是你,嫁入陸家三年無所出,如今連家務(wù)都料理不好,留你何用?”
雨越下越大,檐角的水流成了簾。
沈妙音望著王氏身后那片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的青石板,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
“母親說得是。”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留我何用?不如,合離吧!
王氏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仿佛沒聽清般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
“我說,”沈妙音抬起頭,眼眸明亮,“我與陸文,合離!
王氏二話不說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反了反了!你個不知廉恥的賤婦,竟敢提合離?若讓別人知道,我們陸家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沈妙音沒說話,只是轉(zhuǎn)身拿出了自己準(zhǔn)備了許久的合離書。
“青禾,”她喊道:“把這合離書送去酒樓給陸文!
“你。!”王氏目眥盡裂。
青禾把休書送到了酒樓。
那時,陸文正摟著相好的姑娘在酒樓聽曲,看到休書,他摔了酒盞,怒氣沖沖地趕回府:“沈妙音,你瘋了不成?合離?你一個婦道人家,離了陸家還能活?”
陸文來的時候,沈妙音正在寫信。
聽到陸文的怒吼,她連頭都未抬:“離了陸家,我沈妙音未必不能活。倒是陸公子,我們合離難道不是件好事嗎?你往后再去秦樓楚館,不必再找借口說是應(yīng)酬了!
“你!”陸文被噎得說不出話,看著沈妙音平靜的側(cè)臉,他的心中竟莫名升起一絲慌亂。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沈妙音,那個總是低眉順眼、任打任罵的女子,像是突然變了個人。
“你可想好了?”陸文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合離書一寫,你這輩子就別想再抬頭做人!你爹娘也會因你蒙羞!”
沈妙音抬眸,目光清亮:“我爹娘如何,不勞陸公子費(fèi)心!
“好。”陸文氣極了,拿起筆,便往合理書上簽了字,按了手印,“沈妙音!你可別后悔!”
沈妙音沒說話,只是讓人把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全部搬上了早就停在府門口的馬車。
接過和離書的那一刻,沈妙音只覺得壓在心頭巨石轟然落地。
她轉(zhuǎn)身,對青禾道:“走!
沒有回頭,沒有留戀。
門外的雨還在下,洗去了京城的塵埃,也仿佛要洗去她這三年的屈辱。
馬車駛出城時,沈妙音撩開窗簾,最后看了一眼這座困住她三年的地方,輕聲道:“青禾,我們回江南!
江南,有她的爹娘,有潺潺的流水,有她的閨閣好友,有她真正的家。
。ǘ
從京城到江南,路途遙遠(yuǎn)。
沈妙音沒有選擇走官路,一來官路雖平坦,卻要繞遠(yuǎn);二來她如今是合離之身,不想在路上遇到熟人,徒增是非。
她們雇了一輛尋常的馬車,車夫是個老實(shí)本分的漢子,說走小路能快上十來天。
起初幾日還算順利,越往南走,風(fēng)光漸柔,空氣里也多了幾分濕潤的水汽,讓沈妙音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松弛下來。
越往南,雨下得便越頻繁。
山路崎嶇,馬車顛簸得厲害。
傍晚,沈妙音正靠著車壁閉目養(yǎng)神,忽然聽到車夫一聲驚叫,緊接著馬車猛地一頓。
“怎么了?”青禾驚魂未定地撩開車簾。
只見車夫被幾個手持大刀的壯漢圍在中間,嚇得瑟瑟發(fā)抖。那些人面目兇悍,手中拿著大刀,一看就是攔路搶劫的土匪。
“車?yán)锸鞘裁慈?都給老子滾出來!”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土匪吼道。
沈妙音心頭一緊,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道:“我們只是趕路的婦人,身上沒什么值錢東西,還請好漢放行。”
“婦人?”絡(luò)腮胡土匪眼睛一亮,幾步?jīng)_到馬車前,一把扯開車簾。
他看到了沈妙音那張雖略帶憔悴卻難掩清麗的臉龐時,頓時露出淫邪的笑,“嘖嘖,這小娘子長得可真俊!兄弟們,這趟值了!把她給老子帶回寨子里,做個壓寨夫人!”
沈妙音被那土匪從馬車上拽了下來。
“不要!”青禾尖叫著擋在沈妙音身前,“你們放開我家小姐!”
“滾開!”一個小土匪一腳將青禾踹倒在地。
青禾忍著痛爬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跑到了沈妙音的身前。
“你們不許動我家小姐!”
下一秒,那土匪猛地?fù)]動大刀,鮮血四濺。
青禾死了。
那土匪呸了一聲:“死婊子!彼R道。
雨絲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青禾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圓睜著,眼里滿是驚恐。
這個從十歲就跟著自己的丫鬟,陪她從江南的繁花似錦走到京城的深宅大院,陪她熬過無數(shù)個孤燈冷夜的姑娘,死了。
“青禾……”沈妙音的聲音干澀,她想去扶,卻被絡(luò)腮胡土匪死死攥著胳膊。
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可她感覺不到痛。
“哭什么?這小蹄子不識抬舉,死了干凈。”絡(luò)腮胡啐了口唾沫,粗糙的手在沈妙音臉上摸了一把,“小娘子,別害怕,跟哥哥回寨子里,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放開我!彼p聲說。
絡(luò)腮胡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小娘子還挺烈,我喜歡。”他說著就要把沈妙音往自己背上扛。
就在這時,沈妙音忽然抬手,將藏在發(fā)髻里的銀簪狠狠刺向他的脖頸。
“嗷——”絡(luò)腮胡慘叫一聲,捂著脖子后退兩步,鮮血從指縫里汩汩涌出。
他又驚又怒地瞪著沈妙音:“臭娘們,敢傷老子!”
旁邊的土匪見狀,立刻舉著刀圍了上來。
沈妙音緊緊攥著銀簪,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們,可她不能像牲畜一樣被拖走,更不能讓青禾白白死去。
“給我抓住她!”絡(luò)腮胡捂著脖子吼道。
幾個土匪獰笑著撲上來。
土匪的力氣極大,將她狠狠摁在地上。
額頭磕在地上,一陣劇痛襲來,眼前瞬間黑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到了馬蹄聲,還有兵刃相接的脆響。
有人在慘叫。
混亂的聲音里,似乎還有一道很好聽的男聲。
再醒來時,雨已經(jīng)停了。
山林間彌漫著雨后的濕意,空氣中的血腥味淡了些,多了松針的清香。
沈妙音躺在一塊鋪著氈子的石頭上,額頭被包扎好了,傷口傳來微微的刺痛。
她猛地坐起身,四處張望。
青禾的尸體已經(jīng)被一塊白布蓋著,馬車翻倒在一旁,車夫正蹲在地上。
而不遠(yuǎn)處,幾個穿著黑衣的漢子正圍著篝火,火上烤著什么東西,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你醒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沈妙音回頭,看見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站在那里。
他背對著篝火,火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看不清面容。
沈妙音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警惕地看著他:“是你救了我?”
男子走近幾步,火光落在他臉上。
那是一張極其俊美的臉,劍眉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著,鳳眸深邃,正平靜地看著她。
“路過!彼院喴赓W,語氣聽不出情緒。
沈妙音這才注意到,他腰間佩著一把長劍,而那些圍著篝火的黑衣漢子,個個身姿挺拔,眼神銳利,顯然都是練家子。
他們不像是壞人。
想明白了這點(diǎn),沈妙音掙扎著站起來,對他福了一禮,“多謝公子相救!
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舉手之勞。”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蓋著白布的青禾身上,“你的丫鬟……”
沈妙音的眼圈瞬間紅了,她別過頭。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此地不宜久留,土匪的同伙可能會回來。你的丫鬟,我讓人幫你安葬了吧!
沈妙音點(diǎn)點(diǎn)頭,她走到青禾身邊,輕輕揭開白布,看著青禾年輕的臉,伸手將她凌亂的發(fā)絲理好。
“青禾!彼吐曊f,“抱歉,我沒法帶你回家了。”
黑衣漢子們動作麻利地在旁邊挖了個坑,沈妙音親手將青禾放進(jìn)去。
安葬好青禾,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車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來說,馬車壞了,走不了了。
沈妙音看著翻倒的馬車,里面的行李散落一地。
她忽然覺得有些茫然。
“你要去哪?”男子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
沈妙音點(diǎn)頭:“江南!
“正好,我們也要往南去,你若不嫌棄,可以與我們同行!蹦凶诱f。
沈妙音有些意外,抬頭看他,她知道自己一個女子,獨(dú)自在荒山野嶺行走太過危險,有他們同行,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多謝公子!彼俅胃6Y,“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姓裴,單名一個塵字!
裴塵……沈妙音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小女沈妙音。”
裴塵的隊(duì)伍有三輛馬車,都很寬敞。
他讓手下給沈妙音騰出了一輛,又找了套干凈的衣裳給她。
沈妙音換好衣裳,坐在搖晃的馬車?yán),看著窗外飛逝的風(fēng)景,心里五味雜陳。
無論如何,她得回家。
。ㄈ
馬車走了三日,漸漸遠(yuǎn)離了那片山林。
路上偶爾能遇到村落,裴塵的手下會去采買些食物和水,沈妙音則大多數(shù)時間都待在車?yán)铩?br> 她和裴塵很少說話,他似乎很忙,總是在看書或者和手下議事
沈妙音能感覺到,謝硯不是普通人。
他的手下對他恭敬有加,行事沉穩(wěn)有序,一看就是訓(xùn)練有素。
而且他的談吐舉止,氣度不凡,絕非尋常富家子弟。
這日傍晚,他們在一個小鎮(zhèn)落腳。
鎮(zhèn)子不大,只有一家客棧。
裴塵讓人包了整個客棧,給沈妙音安排了一間上房。
晚膳,桌上的菜很簡單,兩葷兩素一湯,但味道卻很可口。
“謝公子,不知你們要去江南何處?”沈妙音猶豫了一下,問
裴塵正在喝湯,聞言抬眸:“蘇州!
蘇州?
沈妙音心里一動,她的家就在蘇州。
“真巧,我家也在蘇州!彼f。
裴塵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哦?蘇州哪里?”
“城南沈府!
裴塵的動作頓了一下:“蘇州沈家?”
沈妙音點(diǎn)頭:“正是,家父沈敬之!
裴塵放下筷子,看著她:“原來如此。沈老先生的名聲,在下倒是聽過!
沈妙音有些驚訝,父親雖然在蘇州有些名氣,但畢竟只是個商戶,怎么會被裴塵這樣的人知道?
“裴公子也去過蘇州?”她問。
“去過幾次!迸釅m淡淡道,“沈老先生只有一個獨(dú)生女,早已出嫁,看來便是你了!
沈妙音沒接話,只是笑了笑。
“為何突然回江南?”裴塵問。
“我與夫君合離,自然是要回家。”沈妙音回。
裴塵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問。
吃過晚飯,沈妙音正回房準(zhǔn)備休息,卻聽到客棧外傳來一陣喧嘩。
她走到窗邊一看,只見幾個穿著官服的人正和裴塵的手下爭執(zhí)。
“我們奉了縣令大人的命令,要搜查客棧,捉拿要犯!”為首的官差大聲嚷嚷著。
“我家公子在此休息,豈容你們放肆!”裴塵的手下冷冷道。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打起來。
這時,裴塵走了出來。
“何事喧嘩?”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威嚴(yán)。
為首的官差看到裴塵,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原來是裴公子,誤會,誤會。我們只是例行公事,搜查一下要犯!
裴塵淡淡瞥了他一眼:“我這里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你們回去吧。”
那官差臉上有些為難:“這……裴公子,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還請您通融一下!
裴塵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他身邊的侍衛(wèi)便遞給了那官差一個令牌。
官差接過一看,臉色瞬間變了,連忙恭敬地把令牌遞回去,對著手下喝道:“還愣著干什么?快走!”
客棧很快恢復(fù)了安靜。
沈妙音站在窗邊,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沒過多久,敲門聲響起。
“沈姑娘,睡了嗎?”是裴塵的聲音。
沈妙音定了定神,打開門:“裴公子,有事嗎?”
裴塵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個食盒:“看你晚飯沒怎么吃,讓廚房做了些點(diǎn)心,給你送過來!
沈妙音接過食盒,道了聲謝。
“剛才的事,讓你受驚了!迸釅m說。
沈妙音搖搖頭,“那些官差為何要搜查?”
裴塵道:“他們在找一個朝廷要犯。”
沈妙音心里咯噔一下:“謝公子認(rèn)識那人?”
裴塵看了她一眼:“算是吧!彼D了頓,“沈姑娘,明日我們可能要改走水路,會快一些!
“好,都聽謝公子的!鄙蛎钜粽f。
裴塵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沈妙音關(guān)上門,打開食盒,里面是一碟精致的桂花糕。
沈妙音看著那盤桂花糕,然后緩緩的又把食盒蓋上了。
江湖路遠(yuǎn),人心叵測,她能做的,就是盡快回到蘇州,回到父母身邊。
。ㄋ模
第二日一早,他們改走水路。
碼頭上停著一艘大船。
沈妙音跟著大部隊(duì)上了船。
船里面的布置甚是奢華,雕梁畫棟,錦帳流蘇,處處透著精致。船上的仆役也都是訓(xùn)練有素,做事麻利周到。
“沈姑娘,這間房給你住!迸釅m的屬下指著一間房間說。
沈妙音走進(jìn)房間,窗外是一片開闊的江面,江水碧綠,兩岸的青山連綿起伏,風(fēng)景如畫。
她深吸一口氣,連日來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畫舫緩緩駛離碼頭,順流而下。
沈妙音坐在窗邊,看著江水悠悠,心里漸漸平靜下來。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邊天。
裴塵不知何時站在了甲板上,望著遠(yuǎn)方的晚霞。
沈妙音猶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裴公子!
裴塵回頭,看到是她,微微頷首:“沈姑娘!
“這江景真美!鄙蛎钜敉h(yuǎn)方說。
“嗯。”裴塵應(yīng)了一聲,“江南的風(fēng)景,總是讓人沉醉!
“裴公子似乎很喜歡江南?”
“算是吧!迸釅m說,“江南有很多回憶!
沈妙音好奇地看著他:“什么回憶?”
裴塵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沈姑娘,”他忽然對,“回到蘇州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妙音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還沒想好。或許幫父親打理生意,或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也好!迸釅m點(diǎn)點(diǎn)頭,“蘇州是個好地方!
(五)
蘇州的雨,與京城不同。
沈妙音站在沈府門前,看著細(xì)密的雨絲斜斜的落下,在水坑里漾開一圈圈淺淡的漣漪。
三年未歸,門前的那棵老槐樹又粗壯了些,枝椏上的新綠沾著雨珠。
沈妙音走進(jìn)府。
“小姐?”門房張伯揉了揉眼睛,手里的掃帚“哐當(dāng)”掉在地上,“真是……真是小姐回來了?”
沈妙音褪下帷帽,露出清麗的眉眼。
“張伯,是我!
張伯高興道:“小……小姐,你等我去告訴老爺夫人!”
不多時,沈父沈敬之與沈母李氏便快步迎了出來。
沈母一把攥住女兒的手,淚水瞬間涌了出來:“妙音,我的女兒……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可算知道回來了!”
沈父眼圈紅得厲害,他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聲音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沈妙音緊繃了一路的神經(jīng)終于徹底松弛。
沈母早已讓人備好了熱水和飯菜,看著女兒狼吞虎咽的樣子,心疼得直抹淚。
沈妙音說了與陸文合離的事。
“離得好!”沈敬之猛地一拍桌子,“那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不跟他過也罷!我沈家的女兒,還怕找不到好歸宿?”
李氏卻憂心忡忡:“只是你這合離的名聲……”
“娘,”沈妙音放下碗筷,目光清亮,“名聲是別人給的,日子是自己過的。女兒這幾年在陸家,早已嘗夠了看人臉色的滋味,往后只想為自己活一次!
沈敬之看著女兒眼中從未有過的堅(jiān)定,欣慰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爹支持你。咱們沈家雖不是官宦世家,卻也有幾分薄產(chǎn),養(yǎng)得起你。”
沈妙音垂下眼眸:“娘,青禾死了。”
沈母愣了愣,隨即握住沈妙音的手:“青禾是個好孩子!
接下來的幾個月,沈妙音一直在沈府安心休養(yǎng)。
蘇州的綢緞生意,沈家做了三代。
沈敬之是老大,繼承了家業(yè),老二老三一向是不服的,奈何李氏生下沈妙音之后,便再也生不出來了。
沈敬之本想著從旁枝過繼一個男孩,如今見女兒對生意頗感興趣,便漸漸將賬本和采買的事交給她打理。
沈妙音自幼耳濡目染,上手極快,很快就將綢緞莊的事務(wù)打理得井井有條。
沈敬之高興極了,準(zhǔn)備把綢緞生意全權(quán)交給沈妙音。
。
沈敬之要將綢緞莊交予沈妙音的消息傳開,沈家二房三房頓時炸開了鍋。
這日清晨,沈妙音剛到綢緞莊核對新到的云錦,二叔父沈敬山便帶著兒子沈子瑜闖了進(jìn)來。
沈子瑜昨日在賭坊輸了銀子,此刻正瞪著通紅的眼睛,指著賬房里的綢緞嚷嚷:“這些料子放著也是放著,先給我拿幾匹去賣錢!”
“賬上沒有登記,誰也不能動庫房的東西!鄙蛎钜魧①~本按住,目光冷冽地看向他。
她回姐這幾個月,早已摸清二房三房的底細(xì)。
二房沈敬山夫婦只知吃喝玩樂,兒子沈子瑜更是個十足的紈绔,每月都要從綢緞莊挪走不少銀子。
“你算什么東西?一個被夫家趕回來的棄婦,也配管沈家的事?”沈子瑜伸手就要推開沈妙音,卻被沈妙音身邊的老掌柜擋住。
老掌柜在沈家做工做了幾十年,幾乎看著沈妙音長大。
老掌柜護(hù)在沈妙音身前:“二少爺,小姐是老爺親點(diǎn)的掌事人,您不能胡鬧。”
“老東西滾開!”沈子瑜一腳踹在老掌柜腿上,老人踉蹌著摔倒在地。
沈妙音心頭一緊,正要上前扶人,沈敬山突然冷笑一聲:“大哥就是偏心,放著親侄子不用,反倒讓個丫頭片子掌家!”
這話戳中了沈妙音的痛處,沈妙音最痛恨有人用性別來說她不行。
她猛地抬頭,轉(zhuǎn)身從柜中取出一本賬冊,“這是三年來二房挪用的綢緞和銀兩記錄,共計三千七百兩。今日若不還清,我便報官處理!
沈敬山看著賬冊上的明細(xì),臉色瞬間煞白。
那些挪用的款項(xiàng)大多進(jìn)了他自己腰包,原以為能蒙混過關(guān),沒承想沈妙音竟一筆一筆的查了出來。
“二叔,丫頭片子又怎么樣?女人又怎么樣?一樣可以把你弄垮。”沈妙音的聲音冰冷。
*
沈敬山入了獄,妻子也跑了。
聽說沈子喻欠了賭場許多銀子,被賭場的人抓住,因?yàn)闆]錢還而被打斷了四肢。
經(jīng)此過后,沈妙音在綢緞莊的地位徹底穩(wěn)固。
她趁機(jī)改革舊制,將綢緞莊分為采買、繡工、賬房三部分,各司其職又相互監(jiān)督,還新辟了“定制繡品”的業(yè)務(wù),讓蘇州最有名的繡娘們專門為貴客縫制衣裳,生意竟比往日紅火了數(shù)倍。
。ㄆ撸
入秋。
沈妙音剛將一批新繡的蘇繡屏風(fēng)送到巡撫府,轉(zhuǎn)身便在沈府門口撞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子身著白袍,正站在沈家綢緞莊的牌匾下抬頭望著,腰間玉佩隨著秋風(fēng)輕輕晃動,正是半年不見的裴塵。
“裴公子?”沈妙音提著裙擺快步上前,語氣里帶著幾分意外。
裴塵轉(zhuǎn)過身,鳳眸里漾起淺淡的笑意:“沈姑娘!
他目光掃過她,“看來沈姑娘過的不錯,產(chǎn)業(yè)也打理的很好!
沈妙音愣了愣:“不過是守著祖業(yè)罷了。倒是裴公子,怎么會來蘇州?”
“公務(wù)之余,過來看看故人!迸釅m的視線落在沈妙音身上。
沈妙音道:“公子里面請!
裴塵頷首應(yīng)下。
兩人穿過前堂往內(nèi)院走,廊下的秋菊開得正好,擠擠挨挨地占了半面墻。
沈妙音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對侍女吩咐:“去把樹下埋的那壇酒取來,再備些醉蟹和糖藕!
“聽說沈姑娘處置了沈敬山?”裴塵忽然問。
沈妙音頓了頓,隨即笑道:“他們不老實(shí),被發(fā)現(xiàn)了,自然是要按照我朝律令來處置的!
她轉(zhuǎn)過身,將一杯剛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倒是裴公子,半年不見,似乎清減了些!
裴塵執(zhí)杯的手微微收緊。
“京中事忙!彼龓н^。
酒菜很快端了上來。
沈妙音為裴塵斟酒:“這酒埋在樹下一年了,嘗嘗?”
裴塵飲了一口,桂花的甜香混著酒香在舌尖漫開,竟比京中御賜的佳釀更合心意。
“裴公子此次來蘇州,是為了公務(wù)?”沈妙音剝開一只蟹鉗,將雪白的蟹肉遞到他碟中。
裴塵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接過蟹肉:“算是吧,還有長公主最近要來到江南治水患!
“長公主?”沈妙音問。
長公主沈箏是當(dāng)今圣上的姐姐,素來以鐵腕著稱,手段凌厲,朝野上下無人不敬佩。
裴塵放下酒杯:“公主此來,不僅是為江南水患,還為了貪腐案!
他多的沒再說。
沈妙音心中一動,她打理綢緞莊數(shù)月,早已摸清蘇州商界的門路,商人與官府勾結(jié)的事她也聽過不少,只是此事牽連甚廣,她一個商戶之女不便插手。
“我能做些什么?”她還是問了。
“幫我留意城西的張府的動向。”裴塵壓低聲音,“姓張的與蘇州知府往來密切,據(jù)說手中握著不少官員的把柄!
“長公主來蘇州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先整治蘇州知府!迸釅m道。
正說著,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沈妙音的侍女慌張地跑進(jìn)來:“小姐,外面來了幾個官差,說要搜查咱們府,還說……還說懷疑咱們私藏要犯!”
“知道了!鄙蛎钜舭櫫税櫭,對侍女道,“讓他們稍候,我這就過去。”
她轉(zhuǎn)身對裴塵道:“裴公子先去內(nèi)室避一避!
裴塵卻搖了搖頭。
兩人走到前廳。
為首的官差厲聲喝道:“奉知府大人令,搜查沈府!聽說有朝廷欽犯藏在此處!”
“官差大人說笑了!鄙蛎钜糇呱锨埃拔疑蚣蚁騺碜窦o(jì)守法,怎會私藏欽犯?”
“少廢話!讓開!”官差伸手就要推開她,卻被裴塵一把攥住手腕。
“好大的膽子。”裴塵的聲音冰冷,將腰牌亮了出來,“連長公主的人也敢動?”
官差看到腰牌,臉色瞬間煞白。
那是長公主親衛(wèi)的令牌,見牌如見公主本人。
如今朝堂上,天子年輕,倚仗攝政王,又傳說攝政王暗戀長公主,雖不知傳聞?wù)婕,但如今在朝堂上,長公主的勢力也是格外的大。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小人有眼無珠,不知是大人在此,求大人恕罪!”
“回去告訴你們知府,安分些!迸釅m收回腰牌,語氣中充滿警告。
那官差連滾帶爬的出了沈府。
沈妙音突然想起來了什么,道:“對了,張府前些日子邀請了許多蘇州的有名有姓的商人去參加她女兒的及笄禮!
沈妙音頓了頓:“也邀請了我。”
。ò耍
“及笄禮?”裴塵道,“何時?”
“三日后。”沈妙音道,她想了一會道:“他們怕是想借宴席勾結(jié)串聯(lián)!
裴塵頷首:“張鹽商與知府互為表里,若能拿到他們勾結(jié)的證據(jù),便能一舉扳倒這顆江南毒瘤。”
他看向沈妙音,“沈姑娘,能否請你……”
“我去。”沈妙音一口應(yīng)下。
“我會以綢緞莊掌柜的身份赴宴!
“多謝,需用什么,盡管開口!
*
沈妙音乘著馬車來到了張府門前。
她身著湖藍(lán)色衣裙,發(fā)髻上斜插一支珍珠簪,看上去溫婉得體。
送禮的仆役捧著一個錦盒,里面是她親手繡的一幅《百鳥朝鳳圖》。
“沈掌柜里面請!遍T房認(rèn)得她,殷勤地引路。
穿過回廊,花園里早已擺開流水宴,眾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風(fēng)生。
沈妙音剛找了個角落坐下,就見張鹽商陪著蘇州知府王大人走了過來。
王知府滿面紅光,握著張鹽商的手笑道:“張兄好福氣,令嬡及笄,往后定能尋個好婆家!
張鹽商哈哈一笑,目光掃過在場眾人,“今日請各位來,一是為小女慶生,二是想跟各位商量件事!彼D了頓。
“聽聞長公主殿下要來咱蘇州治水,咱們做子民的,總得表表心意不是?”
沈妙音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
“張兄的意思是……”一個人問道。
“咱們湊筆銀子,給公主殿下修座行宮,再備些厚禮!睆堺}商對,“公主高興了,往后咱們在蘇州的生意,不就順風(fēng)順?biāo)??br> 眾人紛紛附和。
沈妙音抿了一口茶,又聽到了一些消息后,正準(zhǔn)備找機(jī)會離席。
剛起身,卻被張小姐的貼身丫鬟攔。骸吧蛘乒,我家小姐想請您去內(nèi)院看看新到的云錦!
“……好!
前段時間張小姐來店鋪里買東西,正巧遇上沈妙音來看店,兩人便聊了起來,兩人聊的非常投機(jī),便開始稱姐姐道妹妹的。
沈妙音來的時候,張小姐正坐在窗邊繡花。
見她進(jìn)來,笑著起身:“沈姐姐可算來了,我這對枕套總繡不好,想請你指點(diǎn)一二!
沈妙音走近一看,枕套上繡的是并蒂蓮,針腳卻有些凌亂。她拿起絲線,耐心地示范:“這里要用盤金繡,才能顯出花的立體感。”
兩人閑聊著繡活,張小姐忽然嘆了口氣:“沈姐姐,不瞞你說,前段時間爹爹給我定了門親事!
張小姐眼眶一紅:“是知府大人的侄子,可我聽說那人……”她欲言又止。
“沈姐姐!睆埿〗阕プ∩蛎钜舻氖郑奥犝f你曾經(jīng)嫁去過京城,和丈夫和離后才到蘇州。
沈妙音愣了愣:“是。”
她反手握住張小姐的手:“婚姻大事,總是要自己愿意的好!
正說著,門外傳來張鹽商的聲音:“婉兒,王公子來了,快出來見客!
張小姐臉色一白,抓緊了沈妙音的手。
沈妙音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自己則起身走出房門:“張大人,令嬡正跟我討教繡活,不如讓王公子稍等片刻?”
張鹽商見是沈妙音,臉上堆起笑:“原來是沈掌柜,有勞你陪小女了,只是……”
他話只說了一半,但是話里的意思卻說的很明白。
張鹽商身后跟著個油頭粉面的公子,正是王知府的侄子王麟,此刻正色瞇瞇地盯著門口。
沈妙音不動聲色地?fù)踉陂T口。
王麟不耐煩地?fù)]揮手:“快點(diǎn)!
沈妙音回到房間,對張小姐道:“我得走了!
*
張府后院。
沈妙音本想回家,卻發(fā)現(xiàn)四中沒有引路的仆人,只好自己到處亂走,卻意外走到了這。
“沈掌柜。”是一個很粗獷的聲音。
沈妙音扭頭,猛地就看到了王知府的侄子。
沈妙音往后退了一步。
“有事?”她皺著眉。
王麟步步緊逼,“沈掌柜看起來像是迷路了!
他伸手想要抓住沈妙音:“不如我?guī)蛘乒癯鋈グ!?br> 沈妙音側(cè)身避開,厲聲道:“王公子請自重!
“自重?”王麟嗤笑一聲,“一個被夫家休棄的棄婦,還裝什么貞潔烈女?”他猛地?fù)渖蟻,將沈妙音按在樹上?br> 自從土匪那件事過去之后,沈妙音這半年來一直在練武。
沈妙音剛要動手,卻見王麟突然慘叫一聲,捂著后腦勺倒了下去。
裴塵不知何時站在身后,手中還握著一塊石頭。
他快步上前:“沒事吧?”
“我沒事!鄙蛎钜舸鴼。
裴塵點(diǎn)頭:“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出去!
兩人剛走到角門,就見張鹽商帶著家丁追了過來:“抓住他們!這對狗男女私會,還偷了東西!”
裴塵將沈妙音推到身后,拔出腰間的長劍:“你先走!
沈妙音轉(zhuǎn)身就跑。
(九)
沈妙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出張府的了。
她慌不擇路,猛地撞上一輛停在暗處的馬車,沈妙音的大腦還沒開始轉(zhuǎn),馬車?yán)锞屯蝗簧斐鲆恢凰匕椎氖,將她拽了進(jìn)去。
“噓——”車中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妙音驚魂未定地抬頭,只見車廂里坐著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她身后做著個男子,看起來就非常能打。
“你……你是?”
“沈箏!
“長公主!”沈妙音一驚,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給她跪拜。
“坐好!鄙蚬~淡淡開口,她輕輕掀起車簾一角,目光落在外面,“裴塵那小子,總愛惹麻煩!
沈箏旁邊的那個男人低聲道:“長公主,我去幫裴大人吧!
沈箏攔住他:“不用,他自己能解決,”
沈妙音聽到這話,不禁松了口氣,卻見沈箏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就是沈妙音?裴塵在我面前提過好幾次!
沈妙音愣了愣。
沈箏端起茶杯,“一個女子,敢與夫家合離,敢整治家族敗類,敢深入虎穴查貪腐,這份膽識,尋常男子比不上!
沈妙音沒想到長公主竟如此夸贊自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你不必拘謹(jǐn)!鄙蚬~笑了笑,“我此次前來,就是想看看江南的真實(shí)模樣。”
沈箏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外拋出話題。
從蘇州的商道聊到江南的繡品,從官場的彎彎繞繞說到民間的疾苦,竟越聊越投機(jī)。
沈妙音發(fā)現(xiàn),這位長公主,心中裝著百姓。
兩人聊的正歡,車外忽然傳來裴塵的聲音:“公主,事情辦妥了!
沉默許久的男人掀開簾子。
只見裴塵站在月光下,白袍上沾了些血跡,手中提著一個布包,布包上全是血。
“你啊。”沈箏無奈地?fù)u搖頭,“每次都把事情做得這么絕!
裴塵垂眸:“此等蛀蟲,留著也是禍害。況且,您不是已經(jīng)找到證據(jù)了嗎?”
“罷了罷了。”沈箏起身,聲音淡淡的,對旁邊的那男人說道,“明日一早,帶著那些證據(jù),去知府衙門。”
她看向裴塵,“你總給我惹麻煩,還得我來收拾爛攤子。”
說罷,她帶著那男人下了馬車,轉(zhuǎn)身離開。
車廂里只剩下沈妙音和裴塵,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你……”沈妙音剛要開口,就被裴塵打斷。
“我有話對你說!迸釅m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是否還記得,五年前你救過的那個人!
沈妙音愣了愣。
“五年前,我在蘇州被人追殺,身受重傷,是你把我送到醫(yī)館,還給我留了銀子!
沈妙音徹底懵了。
她依稀記得,五年前確實(shí)在巷子里救過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當(dāng)時他昏迷不醒,她送他到后醫(yī)館后便離開了。
他怎么知道是她?
“我問過大夫,幸好你在蘇州頗有名聲。”裴塵苦笑一聲。
“那時我就想,若能活下去,一定要找到你。”裴塵的目光灼灼,“后來我在陸家見過你一次,才知道你嫁給了陸文。我不敢打擾,只能看著你在陸家受委屈,卻無能為力!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直到你合離,回到江南,我才敢靠近。沈妙音,我心悅你,不是一時興起。你愿意……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jī)會嗎?”
沈妙音徹底蒙住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鬼迷心竅的點(diǎn)了頭。
她對他是愛嗎?大概是吧。
裴塵將她擁入懷中,月光透過車簾,灑在兩人身上,溫柔而綿長。
江南的秋夜,滿是暖意。
“我愛你,沈娘!
。ㄕ耐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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