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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惡女和被廢的太子
內(nèi)容標(biāo)簽: 宮斗 重生 BE 權(quán)謀 救贖
 
主角 視角
柳斷水(阿螺)
云昭川


一句話簡介:我護(hù)你三世

立意:好好生活

  總點(diǎn)擊數(shù): 0   總書評數(shù):0 當(dāng)前被收藏?cái)?shù):2 文章積分:75,53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004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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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波渡盡見珠明

作者:墨玖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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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前世,我眼睜睜看著云昭川沉入太液池,手里攥著半塊發(fā)霉的黍餅,那是我們初遇時(shí),他分給我的半塊救命糧。

      “小珠奴,可愿隨我學(xué)數(shù)北斗?”

      海浪聲中,我猛地睜開眼。

      還是合浦大旱那年,還是那個(gè)遞來黍餅的采珠少年。

      只是這次,我一把抓住他手腕:“殿下,明年上巳節(jié)千萬別回長安!”

      他指尖一顫,黍餅落入沙中。

      “你知道我是誰?”

      少年皇孫的眼神驟然銳利,哪有半點(diǎn)前世溫柔模樣。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了。

      真好,這一世,我們都不必再裝乖。他是蟄伏的惡蛟,我是銜恨的鯊魚。

      1.

      “殿下還記得合浦那個(gè)小珠奴嗎?”

      我跪在金殿上,雙手捧著染血的珍珠。高座上的云昭川一身龍袍,指尖輕叩扶手。

      “記得!彼曇舯洌澳莻(gè)藏珍珠的小騙子。”

      十年前,他是被廢的皇孫,我是瀕死的采珠女。他把最后半塊餅給了我,我為他潛入深海。

      “陛下!”云昭山被鐵鏈拖進(jìn)來,滿臉猙獰。

      “你這……”

      龍紋靴碾在他臉上:“皇叔,當(dāng)年把我賣進(jìn)合浦,不是你嗎?”

      珍珠滾落在地。我握緊袖中虎符。

      當(dāng)年他教我認(rèn)字的手,如今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而那個(gè)踐踏他的仇人,正像狗一樣趴在我們腳下。

      2

      殿外暴雨如注。

      我跪在龍紋前,執(zhí)起云昭川的手。

      “珠奴的脖子?”他冰冷的手指滑過。

      “還是和十年前一樣細(xì)!

      拇指壓過我的舊疤。那是被云昭山用鐵鏈勒出的痕跡。

      “但如今咬人的牙倒是更鋒利了!”

      我鬼使神差伸手扯開他的衣領(lǐng),那道橫貫鎖骨的“賤”字暴露在空氣中。

      我沉默地替他攏好衣襟。

      他忍笑。

      這人臉頰清瘦,如被歲月蛀空的珍珠。

      他在鞭痕里養(yǎng)了十年。

      污言穢語如刀,而今日起,云昭川的過往將會如野火燎遍上京。

      世人都會知曉,合浦里的采珠少年,昔日的下囚,如今的九五至尊。

      三

      云昭川本該高坐紫微恒中。

      可他十五歲那年,便被自己的親哥哥買到合浦。

      又差點(diǎn)淹死在河里。

      那年合浦大旱,民不聊生。

      我割發(fā)扮珠奴混入采珠隊(duì)伍中求吃的。

      我卻被押去當(dāng)人質(zhì)。

      我閉眼,心想自己要死了。

      他往我袖子里塞了半塊黍餅。

      我撲通一聲跪地。

      便發(fā)誓要和他一起采珠。

      他渾身泥巴,面黃肌瘦,臟兮兮的。

      我餓的說不出話來。

      我跟著他,一路上,他被人扔石頭,取笑。

      我想,我從小在碼頭摸爬滾打,我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咬人要比狗狠。

      在見面,他成了皇帝。

      更沒人敢議論他身邊永遠(yuǎn)站著的那個(gè)女人御前帶刀侍衛(wèi),皇帝親手喂養(yǎng)的瘋狗。

      四

      “阿螺!”云昭川的手指碾過花瓣。

      “我在,陛下!”

      春風(fēng)不燥,云昭川的臉色平靜的出奇,但手心卻汗涔涔的。

      “我聽見有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像是在哭。”

      他啞聲道。

      “我聽見有人哭……是合浦的那些孩子嗎?” 他啞著嗓子,

      “他們的尸體漂在河里,手心里還攥著沒吃完的黍餅!

      “是云昭山! 他聲音顫得厲害。

      “他回來了,是不是?”

      “陛下,你錯(cuò)了,云昭山早就斬盡殺絕,死于獄中。”

      他捏碎花瓣。

      重重咳了幾聲,身子弱的快要倒地。

      我騙了他,云昭山根本沒有死。

      云昭川被推下水,腦子受了創(chuàng)傷,大部分人都記不得了。

      “陛下,”我輕聲道,“有我在,沒人能再動您一根手指。”

      五

      南棲院的人送來幾顆珍珠。

      月魄羞光,鮫人泣珠。

      我找到云昭川時(shí),他一個(gè)人蜷縮在宮內(nèi)的屏風(fēng)下。

      屏風(fēng)薄到透光,他唇角噙著笑,眼尾卻折著水光。

      我放下袖子,取出珍珠。

      命運(yùn)無常,世間翻云覆雨,物是人非。

      “阿螺!”

      他抬眼,神色晦暗,影影綽綽。

      “朕想去合浦。”

      “去看那些孩子……”

      “陛下明知不可為”

      他看著我,像個(gè)孩子一樣。

      他接過珍珠,馬車尚未套好,宮女們已跌撞而來。

      “斷水姑娘!陛下他...他嘔血了!”

      六

      “阿螺,我……”

      他的聲音支離破碎,像被風(fēng)撕碎的云,散在空蕩蕩的殿里。

      我的眼淚砸在冰冷的地磚上,一顆一顆。

      我從未告訴云昭川是他救了我。

      那年,他還是個(gè)被流放的落魄皇孫,卻會在破廟門口支一口鐵鍋,給餓得皮包骨的孩子們分粥。

      他總把最稠的那碗遞給我,指尖沾著灶灰,笑著說:“慢點(diǎn)喝,別燙著!

      可后來,鐵鍋空了,破廟塌了,我的少年被一紙?jiān)t書召回長安,再也沒回來。

      我躺在干涸的河床上,像一條擱淺的魚,望著天祈求一場雨。

      可天上只有烈日,灼得人眼睛發(fā)疼。

      我流浪、挨打、偷生,像野狗一樣在碼頭搶食。

      命運(yùn)的小舟載著我翻過尸山血海,最終停泊在他的紫恒宮前。

      再睜眼時(shí),我只有一個(gè)執(zhí)念:

      救他。

      哪怕要逆天改命,哪怕要弒神殺佛。

      七

      我睜開眼時(shí),合浦的烈日正灼燒著我的后背。

      遠(yuǎn)處傳來皮鞭破空的聲響,混著監(jiān)工粗糲的咒罵。

      這是十年前云昭川被販賣至合浦鹽場的第三日。

      我踉蹌爬起,發(fā)現(xiàn)自己正跪在囚奴隊(duì)伍最末端。

      前方那個(gè)瘦小的身影突然踉蹌跌倒,鐵鏈嘩啦作響。

      “小賤種裝什么死!”監(jiān)工的鞭子眼看要落下。

      我的身體比思緒更快。

      染血的黍餅從袖中滾落,我撲上去用后背硬生生挨了這一鞭。劇痛中,那個(gè)滿臉鹽漬的少年轉(zhuǎn)過頭來。

      十歲的云昭川眼睛亮得驚人,左手還攥著半塊偷偷藏起的餅。

      “你...”他盯著我腰間晃動的珍珠墜。

      那是前世他登基時(shí)賜我的,“這是合浦禁采的夜光珠!

      鞭風(fēng)再至?xí)r,我突然捏碎珍珠。齏粉在烈日下爆出幽藍(lán)火光,監(jiān)工慘叫著捂住雙眼。

      小云昭川的呼吸陡然急促。

      “你不是珠奴……”他聲音輕得像怕驚散幻覺,“你是...從我的《山海經(jīng)》里跑出來的精怪嗎?”

      我忍著喉間血腥氣,將黍餅塞進(jìn)他龜裂的掌心:“不,我是來教殿下……”

      “怎么讓仇人的血,澆灌出最亮的珍珠!

      八

      我悄然潛入皇宮深處。

      當(dāng)我把玉珠呈上時(shí),云昭川那雙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他認(rèn)出了我。

      病榻上的他形銷骨立,蒼白的面容如同宣紙。

      就在我準(zhǔn)備離開時(shí),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道士攔住了我的去路。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道士將我留下,成了照料云昭川的藥師。

      官府之人向來篤信這些方外之術(shù),我便這樣順理成章地留在了他身邊。

      那日我從藥房歸來,長廊轉(zhuǎn)角突然閃出一道身影。

      玄色錦袍,腰間懸著鎏金玉佩。

      即便轉(zhuǎn)世輪回,我也絕不會認(rèn)錯(cuò)這張臉。顧沉,云昭川曾經(jīng)推心置腹的摯友,最終卻親手將他推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這位姑娘。”他冰涼的手指扣住我的手腕!澳鞘窍雽ξ覀兩贍攬D謀不軌?”

      我低眉順眼地站著,指甲卻深深掐進(jìn)掌心。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那些背叛與構(gòu)陷,樁樁件件都是為了討好云昭山。

      那個(gè)天之驕子,生來就占盡榮寵,滿朝文武都甘愿為他赴湯蹈火,唯獨(dú)對云昭川避之如蛇蝎。

      當(dāng)我抬眼對上顧沉那雙陰鷙的眼睛時(shí),寒意順著脊背攀爬。

      這一世,我要先剜了這雙虛偽的眼珠,再將他梟首城門,讓所有人都看看背叛者的下場。

      九

      云昭川開始下床了。

      宮里頭的人,沒一個(gè)待見他。

      個(gè)個(gè)陽奉陰違,兩面三刀。

      “小精靈,”他喚我,聲音里帶著純?nèi)坏暮闷,“你熬的藥,怎么不苦??br>
      我急忙抬眼,撞進(jìn)他一片澄澈的天真里,喉間一哽,竟一時(shí)失語。

      方子都是太醫(yī)開的,我不過照章辦事,守著爐火罷了。

      這么小的孩子……想來也好糊弄。

      便隨口謅了幾個(gè)藥名:“金銀花,半截蓮……殿下,這些都是甜的!

      他歪著頭,若有所思:“可我還是覺得……有點(diǎn)苦。好奇怪!”

      我沒有應(yīng)聲。心底卻無聲嘆息:他的人生,何嘗不也是這般滋味,浸著苦呢?

      “好了好了,”我岔開話頭,“小孩子家,無需懂得太多!

      他定定地看著我,目光長久地停駐。忽而,溫?zé)岬氖种篙p輕拂過我的腰間。

      那里綴著一,摑櫟恼渲。

      上一世,他親手系在我身上的信物。

      “我好像……”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迷惘的探尋,“在哪里見過你?”

      “就好像……連那老道士都說,我們是有緣分的!

      我忍俊不禁,幾乎要笑出聲來。

      我的陛下啊,即便重來一世,依舊如此敏銳。

      “真的嗎?”我蹲下身,指尖輕輕捏了捏他柔軟的臉頰。

      他的確見過我。

      而我,卻在心底無聲祈求:別記起我……千萬別記起。

      我的小陛下。

      十

      我捧著藥爐進(jìn)屋時(shí),云昭川和云昭山正圍著那只金絲鸚鵡逗弄。

      云昭山比兄長高出半頭,性子卻溫順得多。雖是同父異母,兄弟倆的情誼向來被比作真金。

      他手臂纏著黑紗,底下藏著猙獰的疤痕,宮里人常在背后嗤笑。

      每每此時(shí),云昭川必要替他討個(gè)公道。

      五年一度的斗鸚會上,云昭山精心馴養(yǎng)的鸚鵡突然失蹤。

      云昭川拔得頭籌后,竟當(dāng)眾指認(rèn)是弟弟偷藏了珍禽。

      后來更將親弟弟賣為采珠奴,只為除掉來年的對手。

      我冷眼瞧著云昭川眼底的妒火。

      他恨弟弟身量比他挺拔,恨弟弟更得父親歡心,恨這世間萬物都偏愛云昭川。

      那惡意像淬了毒的獠牙,見誰都要咬上一口。

      可越是機(jī)關(guān)算盡,他越是輸?shù)脧氐住?br>
      十一

      “陛下,明日斗鸚鵡之事,可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我躬身詢問,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掠過他袖口露出的半截黑紗。

      云昭川笑意盈盈,親昵地挽住我的手臂,將我引至云昭山面前。

      少年面容清秀,耳尖微紅,低聲道:“哥哥,這位姑娘醫(yī)術(shù)極好,定能為您配一副不苦的藥!

      我未應(yīng)聲,只盯著那截黑紗,心頭微沉。

      云昭川似有所覺,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掩入袖中,靦腆一笑:“不過是舊物,不值一提!

      云昭山匆匆告辭,桌上卻留下一只繡工精致的香囊。

      陛下拾起輕嗅,眉眼舒展:“小山的心意,倒是難得!蹦窍銡馓鹉侌ビ,熏得人頭暈。

      我垂首附和,余光卻瞥見他指節(jié)微微發(fā)青—是毒。

      當(dāng)夜,我暗中調(diào)換香囊,拆開一驗(yàn),果然摻了慢毒。

      此物日積月累,能蝕人心智。

      陛下近來喜怒無常,怕也與此有關(guān)。

      窗外更鼓三響。

      我摩挲著腰間匕首,冷笑。顧沉既已回京,這盤棋就該收網(wǎng)了。

      明日斗鵡宴上,先誅佞臣,再清君側(cè)。

      十二

      斗鵡場上,果然如前世一般,云昭山那羽異域進(jìn)貢的彩鸚不知所蹤。

      陛下面色潮紅,腰間香囊暗香浮動。

      孩童的哄笑聲中,我瞥見云昭山的鸚鵡正叼著條肥碩的青蟲 ,那蟲足節(jié)發(fā)黑。

      “陛下!”我疾沖上前,他已眼神渙散,唇間囈語不斷。

      指尖剛觸到香囊,一道寒光驟然劈來。

      “護(hù)駕!”

      我攬住陛下急退,香囊在撕扯間迸裂,毒粉漫天。

      場中霎時(shí)大亂,鳥雀驚飛,暗處刀劍出鞘的錚鳴混著此起彼伏的尖叫。

      “有人要害太子!鳖櫝陵幚涞穆曇舸┩感鷩。

      竹林深處,幾聲怪笑隨風(fēng)飄來:“哈哈...定叫他求生不得...”

      我隱在竹影間,指節(jié)扣緊了袖中暗刃。

      13

      我將云昭川冷落一旁。

      顧沉身后,太傅季明如影隨形,儼然已掌控云昭山勢力,為其鋪就青云之路。

      “斷水,當(dāng)真好手段!”季明廣袖一揮,眼中寒光乍現(xiàn)。

      “只是你這般急著攀附太子,未免太沉不住氣!

      我默然將袖中短刀往里推了推,隨手拋給他半截殘破的香囊。

      染血的絲線在陽光下泛著暗紅,這一次,該輪到你了。

      夜漏三更,我潛入季明寢殿。

      月光透過紗帳,刀刃剛出鞘,忽聞錦被翻動之聲。

      “殿下......”

      輾轉(zhuǎn)間,猝不及防撞進(jìn)他清明的眼眸。

      那雙眼里哪有半分睡意,分明噙著洞悉一切的笑意。

      “有刺客......”

      我心頭劇震,短刀“當(dāng)啷”落地,轉(zhuǎn)身沒入濃稠的黑暗。

      夜風(fēng)掠過耳畔,仿佛還回蕩著他意味深長的低笑。

      “我早就知道你會來了!”

      14

      我被粗暴地拽入殿內(nèi),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臣冤枉!”我仰頭辯解,卻在對上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時(shí)啞然失聲。

      忽然“啪”的一聲脆響,他打翻茶杯。

      “就這么喜歡太子......”他聲音里淬著毒,卻在尾音處泄出一絲顫抖。

      我這才注意到他眼尾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昨夜摻在安神香里的曼陀羅粉果然起了效。

      侍衛(wèi)押著我轉(zhuǎn)向御座時(shí),我瞥見云昭山繡著暗紋的衣角從屏風(fēng)后閃過。

      “這香包臣確實(shí)見過,”我提高聲量。

      “半月前云大人赴宴時(shí),腰間佩的正是此物!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玄鐵甲胄碰撞的聲響中,小殿下帶著夜露的寒氣闖進(jìn)來。

      “你處處與我作對,究竟圖什么?”他掐住我下巴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

      熏香繚繞中,我無聲翕動嘴唇:“我來這世上,只為護(hù)你周全”。

      他像是被燙到般松開手,喉結(jié)劇烈滾動!昂玫煤堋!

      轉(zhuǎn)身時(shí)大氅掃過我的臉頰,“這一局,我們且看誰先萬劫不復(fù)!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

      15.

      季明瘋了。

      自那日后,他便被鎖在后院,從心腹淪為棄子。

      我踏入院門時(shí),他正歪在藤椅里,用半塊糕餅逗弄一只綠翅鸚鵡。

      “我要吃……”他盯著我。

      枯葉在他腳下發(fā)出細(xì)碎的碎裂聲。

      這本就是他該有的模樣,那些不該得的,早該親手碾碎。

      他突然笑起來,掐住鸚鵡的尾羽。"咔"地一聲,翠羽應(yīng)聲而斷。鳥兒的慘叫驚飛了檐下的麻雀。

      “我這般行事……”他歪頭端詳掌中殘羽,“你自是懂的!

      僵持的寂靜里,他突然揚(yáng)手。

      斷羽的鸚鵡撲棱著撞向青空。

      “記住,”他喉嚨里滾出嘶啞的笑,“你能攥住的,不過方寸!

      我轉(zhuǎn)身時(shí),聽見瓷盞墜地的清響。

      "云昭川中的毒!彼鋈蛔肿智逦

      “是絳雪軒的宮女!

      碎瓷映著天光,在他腳邊鋪成一片星子。

      16

      這些日子,我日日往返于絳雪宮。

      小陛下病了,送藥的差事?lián)Q成了陌生的宮女,連殿前的侍衛(wèi)都多了幾分審視的目光。

      今日天色將晚,我解下衣襟上最后一顆珍珠。

      那是我的護(hù)身之物,瑩潤如淚,帶著體溫。我悄悄塞進(jìn)送藥宮女的手中,低聲道:“給小陛下,就說……能鎮(zhèn)夢魘。”

      宮墻外的老梅枯枝橫斜,我倚著冷壁發(fā)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空蕩蕩的衣襟。

      忽然想起民間傳說,病中的人若得一盞手制明燈,魂魄便不易被邪祟勾走。

      當(dāng)夜就偷藏了宣紙和竹篾,在值房里熬到三更天,糊了盞歪歪扭扭的兔子燈。

      燈還未干透,我已鬼使神差地摸到了寢殿外。

      朱漆雕花門隙里漏出縷縷藥香,我屏息貼耳,竟聽見云昭川在夢里嗚咽:“珍珠……我的珍珠……”

      指尖猛地一顫,門軸突然吱呀作響。

      小陛下燒得通紅的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阿姐?我夢見他們用鐵尺打我……說我私藏貢品……”

      他攤開掌心,赫然是我白日送進(jìn)去的珍珠。

      “可這明明是我的!”

      我喉頭一哽。

      前世記憶如潮水漫來,十四歲的云昭川被按在雪地里,官兵的靴底碾碎他護(hù)在懷里的珍珠蚌,血沫混著冰碴飛濺。

      “是噩夢!蔽叶紫律碛眯渥硬了哪,絹紗浸透滾燙的淚。

      “小陛下往后會有數(shù)不盡的珍珠,綴在冕旒上,鑲在腰帶上,連馬鞍都……”

      “阿姐騙人!彼蝗蛔プ∥倚渲械耐米訜。

      “他們今天在藥里……”

      話未說完,內(nèi)室傳來瓷器輕碰聲。

      透過云昭川顫抖的肩頭,我看見煎藥婢女正將什么倒入爐子。

      青煙騰起的剎那,她袖口閃過一抹只有御藥房才用的杏黃封簽。

      17.

      我猛地沖進(jìn)內(nèi)室,那宮女手一抖,藥粉簌簌灑在案幾上,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

      “給我倒了!”我厲聲道,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

      小陛下怔了怔,蹙眉道:“阿姐怎么這樣兇?”他轉(zhuǎn)頭看向那宮女,語氣軟了幾分,“她熬的藥最是盡心……”

      我盯著宮女那張芙蓉面,的確生得極好,杏眼櫻唇,連低眉順目的姿態(tài)都像精心練過的。

      待云昭川轉(zhuǎn)身進(jìn)屋,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她腕上戴著鎏金鐲子,內(nèi)側(cè)刻著小小的“季”字。

      “你無需恨我。”我貼近她耳畔。

      “季明派你來,是讓你下毒,還是讓你勾引?”

      她的瞳孔驟然緊縮。

      我低笑一聲,指腹碾過她袖口殘留的藥粉:“告訴季大人”

      “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18.

      絳監(jiān)們尖叫著四散奔逃。

      我踉蹌著站穩(wěn),卻見那宮女已趁機(jī)沖出殿門,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里。

      火勢迅速蔓延,濃煙滾滾。我顧不得追她,轉(zhuǎn)身撲向內(nèi)室,云昭川還在里面!

      “陛下!”

      我踹開半掩的房門,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透過模糊的視線。

      我看見小陛下蜷縮在床榻角落,臉色慘白,手里死死攥著那顆珍珠。

      “阿姐……”他聲音虛弱,“我……喘不過氣……”

      我一把扯下浸濕的衣袖捂住他的口鼻,將他打橫抱起。

      火焰已封住了正門,我咬牙撞向側(cè)窗。

      “砰!”

      木窗碎裂的瞬間,冰冷的夜風(fēng)灌了進(jìn)來。

      我護(hù)著云昭川滾落在地,后背重重撞在石階上。

      遠(yuǎn)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侍衛(wèi)們提著水桶趕來救火。

      云昭川在我懷里劇烈咳嗽,睫毛上沾著灰燼。

      他顫抖著攤開掌心,那顆珍珠已被熏得發(fā)黑。

      “他們……都想我死……”他聲音嘶啞,眼底卻燃著令人心驚的暗火。

      “阿姐,你也會背叛我嗎?”

      我將他冰涼的手指合攏,低聲道:“不會!

      “永遠(yuǎn)不會!

      火光映照下,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忽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

      “你的臉……”

      我這才感覺到側(cè)臉火辣辣的疼,大概是撞出窗時(shí)被木屑劃傷了。

      云昭川的指尖沾了我的血,在月光下泛著暗紅。他盯著那抹紅,笑了。

      “真好。”他輕聲說,“阿姐的血……是為我流的!

      遠(yuǎn)處,絳雪宮的梁柱在烈火中轟然倒塌,火星四濺,如同綻放在黑夜里的血色煙花。

      這場火,燒掉了季明安插的最后一張牌。

      也燒出了我眼底,我再熟悉不過的瘋意。

      19.

      火滅之后,云昭川發(fā)了高熱。

      太醫(yī)們跪在殿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小陛下是受了驚,需靜養(yǎng)。

      我坐在榻邊,用濕帕子一遍遍擦拭他滾燙的額頭。

      他的睫毛在不安穩(wěn)的睡夢中顫抖,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

      “阿姐……”

      他在夢囈中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別走…… ”

      我輕輕拍著他的手背,像哄孩童般低語:“我不走!

      他的眉頭卻皺得更緊,忽然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塞進(jìn)我手里。

      “殺了他!彼麩煤,眼神卻亮得駭人,“殺了季明。”

      我心頭一震。這把匕首我認(rèn)得。

      前世云昭川登基那日,就是用這把匕首,親手剜出了季明的心臟。

      我祈求他不要在夢見前世重重,他不應(yīng)該受苦。

      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我迅速將匕首藏入袖中,轉(zhuǎn)頭看見顧沉站在珠簾外,陰影遮住了他半張臉。

      “斷水姑娘!彼曇魷睾停鄣讌s結(jié)著冰,“陛下該用藥了!

      他身后跟著個(gè)面生的宮女,托盤上的藥碗冒著熱氣。

      我盯著那碗漆黑的湯藥,忽然笑了:“顧大人親自送藥,真是忠心可鑒!

      顧沉也笑,笑意不達(dá)眼底:“姑娘日夜照料陛下,辛苦了。”

      我接過藥碗,在顧沉灼灼的注視下,當(dāng)著他們的面。

      一飲而盡。

      苦味在舌尖炸開,我強(qiáng)忍著作嘔的沖動,將空碗倒扣。

      “滿意了?”

      顧沉瞇起眼,忽然伸手抹去我唇角的一點(diǎn)藥漬。

      他的指尖冰涼。

      “姑娘臉色不太好!彼麥惤叶叄弥挥形覀兡苈犚姷穆曇粽f,“這藥……味道如何?”

      我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jìn)他的皮肉:“顧大人不妨自己嘗嘗?”

      我們僵持著,誰都沒有先松手。

      直到床榻上傳來一聲輕響。

      云昭川不知何時(shí)醒了,正冷冷地看著我們。

      他的眼神清明得可怕,哪有半分病態(tài)。

      “吵死了!彼f。

      20.

      天蒙蒙亮?xí)r,我蹲在御花園的假山后,用碎石磨著那把匕首。

      “阿姐。”

      身后傳來細(xì)弱的呼喚。

      我猛地回頭,看見云昭川赤腳站在晨露里。

      十三歲的少年,本該在學(xué)堂里搖頭晃腦背《論語》,如今卻要在這吃人的深宮里,學(xué)怎么活下去。

      “怎么出來了?”我慌忙脫下外衫裹住他,觸到他手臂時(shí)才發(fā)現(xiàn)他在發(fā)抖。

      他攤開掌心,是那顆被熏黑的珍珠。

      “它臟了。”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固執(zhí),“阿姐幫我洗干凈!

      我接過珍珠,指尖沾了露水,一點(diǎn)點(diǎn)擦去表面的焦黑。

      “顧沉……”他突然開口,眼睛卻盯著我手里的匕首,“昨夜來過?”

      我手上動作一頓。

      “來了。”我實(shí)話實(shí)說,“送了碗藥!

      云昭川忽然笑了。

      他笑起來時(shí)眼睛彎彎的,像個(gè)天真無邪的孩子,可說出的話卻讓我脊背發(fā)涼。

      “藥苦嗎?”他歪著頭問。

      “我聞到阿姐身上有曼陀羅的味道!

      我猛地抬頭,對上他澄澈的目光。

      這孩子……什么時(shí)候知道的?

      “不苦!蔽衣犚娮约赫f,“但顧沉很快就要嘗到苦頭了。”

      云昭川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握住我拿匕首的手。

      他的手掌很小,只能包住我的三根手指,卻出奇地有力。

      “阿姐!彼麥惤叶,呼出的熱氣拂過我的頸側(cè)。

      “殺他的時(shí)候……別讓他死得太痛快!

      晨光穿透云層,照在他稚嫩的臉上。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前世那個(gè)執(zhí)劍立于血泊中的帝王。

      “好!蔽衣犚娮约赫f,“我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21.

      上元節(jié)的前夜,我輾轉(zhuǎn)難眠。

      指尖摩挲著枕下的匕首,冰涼刺骨。

      前世記憶里的明日,云昭川會在被害,成為珠奴。

      而云昭山,會踩著兄長的尸骨登上太子之位。

      天剛蒙蒙亮,云昭山果然來了。

      他披著狐裘大氅,腰間玉佩叮咚,笑得溫潤如玉:“明日上元燈會,可要同去?”

      我猛地攥緊衣袖。

      “殿下染了風(fēng)寒!蔽覔踉谠普汛ㄉ砬,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恐怕......”

      話未說完,衣袖突然被人輕輕拽住。

      云昭川從我身后探出腦袋,臉頰還帶著病中的潮紅:“小山,我......”

      我斬釘截鐵地拒絕,一把將小陛下拉到身后。

      云昭山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卻在轉(zhuǎn)瞬間恢復(fù)如常:“那真是......可惜了!

      待他走遠(yuǎn),我立刻反鎖殿門。

      “阿姐?”云昭川仰起臉,兔子燈在他手中晃晃悠悠,“你手心都是汗。”

      我深吸一口氣,忽然拽著他鉆進(jìn)密道:“帶你去看真正的上元燈會!

      長安街市燈火如晝。

      小陛下提著兔子燈,在人群中穿梭。

      糖人的甜香混著爆竹硝煙,將他蒼白的臉頰熏出幾分血色。

      “阿姐怎么不笑?”他忽然駐足,燈影在他睫毛上投下細(xì)碎的金芒。

      我喉頭發(fā)緊:“想家了。”

      “是那個(gè)......有很多珍珠的地方嗎?”他輕聲問。

      我沒有回答。

      夜風(fēng)吹散眼角濕意,恍惚看見前世的云昭川沉在冰層之下,手里還攥著半塊發(fā)霉的黍餅。

      “阿姐別哭!北鶝龅男∈滞蝗毁N上我的臉頰,“等我當(dāng)了皇帝,把合浦賜給你好不好?”

      我猛地將他摟進(jìn)懷里。

      遠(yuǎn)處傳來更鼓聲,子時(shí)已至。

      暗巷中寒光一閃,我安排的刺客動手了。

      這次被賣為珠奴的,該是云昭山了。

      22.

      宮里亂成了一鍋粥。

      云昭山失蹤的消息像野火般燒遍了整個(gè)皇城。

      我跪在刑堂的青磚上,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聽著鐵鏈在地上拖行的刺耳聲響。

      “斷水姑娘,昨夜子時(shí),有人看見你帶著太子殿下出宮。”

      我抬起被冷汗浸濕的臉,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慌:“臣女只是奉旨陪小殿下去太醫(yī)院取藥。”

      “是嗎?”他猛地拍案,驚堂木震得我耳膜生疼,“那為何太子殿下至今未歸?”

      我正欲辯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太監(jiān)尖利的嗓音劃破凝滯的空氣:“陛下吐血了!快傳太醫(yī)!”

      審訊戛然而止。

      23.

      養(yǎng)心殿外跪滿了太醫(yī)。

      他的嘴唇蠕動著,似乎在重復(fù)某個(gè)名字。

      “昭...山...”

      我心頭一跳。

      三更時(shí)分,禁軍統(tǒng)領(lǐng)帶著虎符匆匆入宮。

      五千鐵甲在午門外集結(jié),火把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

      “搜!”老皇帝撐著病體嘶吼,“就是把長安城翻過來,也要找到朕的昭山!”

      我站在廊柱的陰影里,看著這場荒謬的鬧劇。

      而他們要找的人,應(yīng)該在南下的囚車。

      “阿姐!

      衣袖被人輕輕拽住。

      我低頭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睛,小陛下不知何時(shí)溜到了我身后,手里還攥著半塊桂花糕。

      “他們好吵!彼谄鹉_湊到我耳邊,“我能去你房里睡嗎?”

      24.

      五更鼓響時(shí),禁軍帶回了云昭山的玉佩。

      老皇帝盯著那塊沾血的羊脂玉,突然發(fā)出野獸般的哀嚎。

      “傳...傳旨...”

      當(dāng)首輔大人捧著立儲詔書跪在榻前時(shí),我正牽著云昭川穿過御花園。

      “阿姐,”他突然停下腳步,仰頭望著承乾殿的方向,“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

      我蹲下身,替他系緊斗篷的絲帶:“是風(fēng)聲!

      二十四聲喪鐘響徹皇城時(shí),云昭川正在我房里擺弄他的兔子燈。

      燭火將他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

      “陛下!蔽逸p聲喚他。

      他抬起頭,眸子里跳動著兩簇小小的火焰:“嗯?”

      殿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新帝登基的禮樂穿透云層,驚起一群白鴿。

      云昭川歪著頭聽了會兒,忽然把兔子燈塞進(jìn)我手里:“送給你。”

      燈罩上歪歪扭扭畫著個(gè)采珠少女,腰間別著把短刀。

      我眼眶一熱,想起前世他為我畫的最后一幅畫像。

      “為什么送我這個(gè)?”

      他爬上窗臺,望著遠(yuǎn)處升起的朝陽,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因?yàn)閺慕裢螅@宮里就只剩阿姐會叫我昭川了!

      25.

      好景不長。

      太傅南下巡查鹽務(wù)時(shí),在合浦的采珠場發(fā)現(xiàn)了云昭山。

      消息傳回宮中那日,我正在給云昭川梳頭。玉梳“啪”地一聲斷在掌心,碎玉扎進(jìn)皮肉

      “阿姐,”他盯著我染血的手指,忽然笑了,“你抖什么?”

      再見到云昭山時(shí),他瘦得幾乎脫了形。

      囚衣空蕩蕩地掛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爬滿鞭痕。

      最刺目的是那道橫貫左臂的疤痕和前世一模一樣。

      “斷水姑娘!彼麊≈ぷ訂疚,眼神卻清明得可怕,“別來無恙!

      我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緊,指甲陷進(jìn)掌心的傷口,疼痛讓我保持清醒。

      “殿下認(rèn)錯(cuò)人了!蔽液笸税氩剑俺寂谝淮我娔。”

      他忽然低笑起來:“是嗎?那你的珍珠墜子怎么和我兄長賜給心腹侍衛(wèi)的一模一樣?”

      宮里流言四起。

      宮人們都說陛下瘋了。

      他整日待在后院偏殿,用生肉逗弄那只綠翅鸚鵡。

      我去送藥時(shí),正撞見他挽弓搭箭。

      “阿姐來得正好!彼D(zhuǎn)頭沖我笑,眼底卻一片冰冷。

      “你看這畜生,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如今還想飛走。”

      弓弦嗡鳴,羽箭洞穿鸚鵡的腹部。鮮血濺在他蒼白的臉上,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瀕死的鸚鵡在地上撲騰,他蹲下身,溫柔地?fù)崤挠鹈骸肮裕@就送你去找季明!

      本該如此。

      前世的債,今生的血,總要有人來償。

      26.

      宮里的老嬤嬤說,紫微星亮得晃眼,這是真龍?zhí)熳幼(wěn)江山的征兆。

      我坐在九曲回廊的陰影里,夜露浸透了裙裾。

      遠(yuǎn)處笙歌隱約,新帝正在麟德殿宴請群臣那些曾經(jīng)欺辱過他的,如今都匍匐在階下,高呼萬歲。

      “阿螺!”

      恍惚間,我聽見有人喚我。

      合浦的星光傾瀉而下,我仿佛又回到那年大旱。

      龜裂的河床上,我蜷縮著等死,手里攥著半塊發(fā)霉的黍餅。

      “姑娘?”老太監(jiān)提著燈籠走近,“夜深露重,該回去了!

      我仰頭望去,銀河璀璨如練,星子連成一座通天的橋。

      橋那頭站著個(gè)采珠少年,渾身濕漉漉地滴著水,掌心托著顆瑩潤的珍珠。

      “小川。”我輕聲說,“你看,這天下終于是你的了!

      夜風(fēng)卷起殘葉,掠過空蕩蕩的廊柱。

      該回合浦了。

      去那個(gè)有珍珠的地方,找我的小珠奴。

      27.

      我的指尖輕輕撫過那顆珍珠,溫潤的觸感如舊,仿佛摩挲著歲月深處的疤痕。

      遠(yuǎn)處,靈光乍現(xiàn)。

      恍惚間,我看見了陛下。

      十四歲的他,站在合浦干裂的河床上,衣袍襤褸,眼底卻映著未滅的星火。他望著我,聲音輕得像風(fēng)中的嘆息:

      “阿螺,我想回家。”

      是啊。

      光陰輪轉(zhuǎn),物是人非。

      我該……回家了。

      人總要經(jīng)歷什么,才知道什么寶貴。我蜷縮這身子就這樣過了一夜。
      遠(yuǎn)處三更聲響起,突然隱隱響起了一陣馬蹄聲。蹄聲奔騰,乘者縱馬疾馳,宮女提著花燈。
      坐在馬背上的云昭川手搖旗幟,猩紅的旗幟滑坡天幕,不知不覺淚水模糊了他的臉龐。
      他肆意飛揚(yáng),飛奔而過,可否看見我。
      我望著遠(yuǎn)處的身影,天亮了,我要回家了。記住,不要想我,昭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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