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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時候啊,夏二爺已經(jīng)動不了了,六爺做主,大伙兒一塊兒往天津分號去,二爺人寬厚,本來給好回鄉(xiāng)的盤纏了,可我家早給大水沖的沒影兒了,草都沒剩下一根,回去,我還不是一樣無依無靠?”齊奶奶盤腿坐在床上,眼中是那團(tuán)化不開的渾濁。
齊奶奶是我在學(xué)校所參加的社團(tuán)的幫助對象,具體她有多大年紀(jì)我也不知道,搞不好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些對我來說只是出現(xiàn)在歷史課本上的名詞,她都確確實實經(jīng)歷過一些,無兒無女,孑孑一身,也算落得逍遙,身體一向硬朗,無奈年紀(jì)大了,做一些事兒多少是不太方便了。開始的時候,社團(tuán)有5、6個人會在課余時間來給齊奶奶幫忙家務(wù),時間久了,當(dāng)初的熱情隨著課業(yè),愛情,畢業(yè)壓力等消耗的所剩無幾,至今,也就剩我一個了。
許是年紀(jì)大了,寂寞久了,好不容易有個能說話的人,齊奶奶也就打開話匣子,把塵封了半輩子的故事往出(往外,方言···)抖一抖。我家里的老人去世的都早,許是缺了隔輩兒的愛,我也很愛聽她講的老故事,或者,是她經(jīng)歷的人,經(jīng)歷的事兒···
“呵呵,您就沒尋思著找個人嫁了么?”我開著玩笑說。
“傻囡兒,那前兒(那個時候,方言···)打戰(zhàn)打的有幾戶男丁還在家的啊,而且在元隆號見那些沒事兒就趴墻頭,夜里就出去找站街姐兒的伙計,許是有些反感的呢!饼R奶奶從不把我當(dāng)外人,對我的沒大沒小,幾乎全部包容。
反感男人啊···我心想,奶奶這個年紀(jì)的人,也有同道中人啊···不知怎的,楞輕笑出來。
“小眼鏡兒,心里又冒啥壞水兒呢?當(dāng)奶奶看不出?”齊奶奶似乎也狡黠的笑了下,臉上有一種與年齡十分十分不符的頑皮表情。
“嘿嘿···”我干笑著,一時想不出怎么接話。齊奶奶也沒言語,收了笑容,定定的看著我的臉,突然嘆了口氣。
“怎么了?不舒服么?”我緊張的問。
齊奶奶擺擺手,“沒事,就是想起個人來,總覺得你像我那個老姐姐···”滄桑感十足的語氣,瞬間也渲染了我···
“奶奶···我長的有這么老么···”齊奶奶的姐姐···這得多大的歲數(shù)了啊···人家明明還很嫩的嘛···T T···
“呵呵,誰說長相了,我說眼睛,你和她的一樣,黑亮黑亮的,有這樣眼睛的主兒,大抵都很執(zhí)著吧!
“哪兒有···”我還糾結(jié)于那個老姐姐啊老姐姐···
“傻囡兒,從你學(xué)校那些學(xué)生一來我家就知道,也就你,能堅持到現(xiàn)在!蔽乙詾槟请p永遠(yuǎn)化不開渾濁的眼睛,現(xiàn)在竟然如此清澈而堅定。
給她這么一說,我倒不好意思了,倒了一杯山楂果汁遞了過去。
“呵呵,乖···其實啊,你想的也不是沒有···”嘬了一口,她邊把杯子往五斗櫥放,邊風(fēng)輕云淡的說。
“呃···我剛什么都沒想···”我心虛的望向窗外。
“騙人的時候就不敢看人家的眼睛哦。”我怎么聽著這語氣,好生戲謔?“哎···給你說了也沒啥,這故景(故事,方言···)也沒幾個人知曉,夏二爺二奶奶早走了,她們···姐倆兒,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只有我一個人了么?呵呵···”我看著夕陽光下的齊奶奶,那個被回憶籠罩的身影,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夏二爺當(dāng)初把元隆號搞的有聲有色,北京總號有八旗的遺老遺少捧場,天津分號又有那些財主啊,八大家啊啥的照應(yīng),繡房一時很缺人手,我就是這時給(被,方言···)一同鄉(xiāng)介紹去的,小時候家里窮,有什么粗活也得給幫襯著,手啊,就不那么細(xì)了,好在跟二爺也算同鄉(xiāng),人也算機靈,就留下伺候繡房的姑娘了,就我說和你像的那個姐姐,跟我前后差一天到的繡房,當(dāng)時小,就想啊,憑啥她是給人伺候的,我就得伺候人?心里不平啊,就去找二爺了,二爺沒言語,只叫那姑娘把手給我看!
“手能差什么啊,不缺不少的不就結(jié)了唄~”我不以為意的說。
“外行了吧,元隆號能做的火,老板經(jīng)營有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它出的繡活兒,拿出去就是比別家的強,知道咋回事兒么? ”齊奶奶笑呵呵的問我。
“哎呦奶奶···您就別賣關(guān)子了,我要是知道不就不跟您這兒等著了么!
“傻囡兒,就是手唄,到繡房做活兒的姑娘每人一個丫頭照顧著,每天就是專心學(xué)刺繡,偶爾臧四娘(繡房師傅)還給大伙兒講講女兒經(jīng),學(xué)幾個字,除此之外什么活兒也不讓干。吃飯,是大伙房的干飯細(xì)菜,吃完夏二爺吩咐飯碗一推就得走人,碗都不許刷;穿衣,是定期收了去洗,絕不讓姑娘們自己動手(內(nèi)衣則是送回家去洗好取回);住的房子冬天都燒得暖暖的,二爺專門讓人給買的香胰子擦手油;每十天上街一次,買了什么讓伙計跟著提,冬天一人一副大棉手悶子,一副手爐。我這一看那姑娘的手,不但生的白白嫩嫩,還細(xì)長,跟削過的白蔥根兒似的,當(dāng)下就沒了言語,那姑娘打從進(jìn)屋就沒說過句話,一臉的傲氣,也不能說她是傲氣,她啊,是從骨子里往外傲!
“奶奶,聽您說繡房的姑娘都不是富裕家里的孩子啊,那她怎么會這么傲?”
“這就是她跟別人不一樣的地兒,繡房那么多俊的姑娘,你往人堆兒里瞅,第一眼準(zhǔn)見著她,擱現(xiàn)在啊,就是,就是很···氣質(zhì)!”很氣質(zhì)···我嘴角抽搐了下,這倒是讓我好奇了···
“然后呢?”
“二爺?shù)男乃颊l也猜不透···他啊,就讓我伺候湘雪姐了,我說過她叫啥名兒了么?”我搖搖頭,“她叫湘雪,楊湘雪。湘是家譜排下來的字,雪是下雪的雪,她是臘月(農(nóng)歷12月···)生的,她娘生她的時候下了好大一場雪,天太冷,落下了病,沒出月子就走了,剩她爹和她相依為命,后來不知怎的,她爹抽了大煙,家里除了湘雪姐也都變賣了,最后他求同鄉(xiāng)給湘雪姐一個活路,這她才到了繡房!
“奇怪了,按理,她那樣的人,怎么會給您講這些呢?”
“就你鬼聰明,這些話的確不是她說給我聽的!
“哦?”莫非···捏嘿嘿嘿···
“是另一個姐姐說的,湘雪姐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對人很好,給我講這些的話的那個人,用湘雪姐的話講就是,很像娘啊···”
噗!我剛喝的可樂全噴了出來,齊奶奶樂呵呵的遞給我紙,“我第一次聽她這樣說也是這個反應(yīng),不過,她說的很對啊!
“那個奶奶長的那么老啊···”
“去,霞姐長的可好看了,那時好多伙計為了她都動了手,連藏師傅都說過,她啊,比宮里的妃子都好看,哦,劉慶霞,比我大2歲,大湘雪姐1歲。早我們一年來到的繡房!
我點點頭,其實,于我來講,這些,似乎也都無所謂的吧···
“霞姐不但人俊,做出的活兒更俊,每十天姑娘們家里人可以來看望一次,來之前每個繡花女發(fā)一塊緞子來繡,繡好了給四娘看,最好的叫狀元,其次的叫花魁,發(fā)賞錢,整個的排名用大紅紙貼上墻,湘雪姐來之前,霞姐一直是狀元的。”
“哦?那這樣看,那個湘雪姐很厲害了?”
“那是當(dāng)然,”齊奶奶露出一臉驕傲,仿佛夸的是她一樣,“臧師傅說啊,她教過最巧的,是霞姐,教過最聰明的,是湘雪姐,這2個人,可是二爺和臧師傅的寶啊!
“奶奶,您都猜到我剛想的啥了,咋還不說重點啊···”等的我著急著急···T T···
“呵呵,快了快了,”她喝了口果茶,繼續(xù)道,“我一直是跟著湘雪姐的,她第一次見到霞姐的時候,就直直的說,你很像我爹給我說的娘,當(dāng)時臧師傅在場,笑的氣都接不上了,對她說,就算有人像你娘,也應(yīng)該是我這個年紀(jì)的人啊,你要叫她姐姐的,那時,我第一次見湘雪姐臉紅,憋了會兒,還是卻生生的叫了聲姐。反倒是霞姐,大度的叫了聲好妹妹。許是那個時候就開始的吧,很多東西從開始,就是注定好了的!饼R奶奶一直很相信命運,她說過,人和人之間,都是老天安排好的,情深緣淺是無奈,情淺緣深是折磨···
“后來呢?”我有想,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冒失吧。
“后來啊,有個把月的時間吧,湘雪姐的活兒就出形了,臧師傅很少夸獎?wù)l,但對她的贊賞,從不吝嗇啊,我跟著湘雪姐,也一直很驕傲的,感覺自己在其他丫頭面前都高一個等級,有天,我拿剛洗好的衣服回屋,就見霞姐扶著湘雪姐往回走,等我迎過去的時候才知道,湘雪姐摔到手肘了,霞姐叫我和她的丫頭分別找臧師傅和二爺說這事兒,不一會兒,他們就帶著大夫過來了,所幸,沒斷,可是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做活兒了,沒辦法,這樣也得養(yǎng),后來我才知道,湘雪姐是為了接著滑倒的霞姐才摔到的,霞姐也因為內(nèi)疚,每天都來看她,給她講從取貨伙計那聽來的新鮮事,一來二去的,倒是成了我們眼里的鐵姐妹了。”
“嘖嘖,JQ啊JQ···”
“小孩子,亂說話。那個時候誰會想到呢,要不是伙計福生喝多了酒,大半夜的跳墻過來糾纏霞姐,估計我一輩子也見不到湘雪姐發(fā)瘋了似的打人吧···”
“言情轉(zhuǎn)武打了?好好說說啊~~~”
“福生是店里的伙計,平時就總討好霞姐,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喝多了,大半天的跳墻進(jìn)了繡女的院子,還摸進(jìn)了霞姐房間,大半夜的,我就聽見那屋里哇哇亂叫的聲音,湘雪姐聽到霞姐的聲音,鞋都沒穿就躥了出去,我追過去的時候小娟已經(jīng)點上燈了,就看見湘雪姐騎在福生身上,手里拿著一個瓷壺,瘋了一樣往福生身上招呼,霞姐攔都攔不駐··福生估計酒也醒了,不敢還手,臉上也見了血,后來門房來了,見進(jìn)來了男人,還是自家伙計,就通知了老板!
“英雄救美了啊···”
“呵呵,當(dāng)時啊,大伙兒都以為她們是姐妹情深而已,福生給人趕了出去,霞姐呢,驚魂未定的,湘雪姐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木土粝屡闼,我呢,就和小娟,回湘雪姐的房間了。”
“奶奶,您是好人啊···”成全了一對啊~~
“本以為有幾天就好了,結(jié)果湘雪姐給我說,在霞姐那睡慣了,干脆就住那屋得了,讓我和小娟在一個屋,我倒是無所謂的,我跟小娟一個屋,還能睡大床,倒是開心的!
“嘖嘖,真單純啊···”
“去,那個時候的人,跟現(xiàn)在不一樣,凡事兒都往單純上想,沒誰會想出兩個女的能怎么樣的。直到有天,晚上熄了燈,我突然想到臧師傅有話讓我給湘雪姐說,披了衣服就往那屋去,結(jié)果在窗根兒,聽見了些不該聽見的聲兒,”呃···說到這,一把年紀(jì)了的齊奶奶,還是臉紅了下,好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也曉得她是聽見了啥···“當(dāng)時驚到我了,不小心弄出了聲響,里屋的人也聽到動靜,大概也是慌忙的就出來看,湘雪姐衣服穿的很亂,借著院子里的庭燈,我看到她臉紅紅的,我臉都燒的慌哦···”
“奶奶···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打擾了人家的好事兒啊~~”
“死小孩,說什么呢···你以為我想打擾啊,湘雪姐看是我,猶豫了下,叫我進(jìn)了屋,哎···造孽啊,我也就這么的,知道了還有這樣的···感情!
“呃···也難為您了哈···”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覺得,今天這個故事,怎么總感覺話里有話啊···
“有啥好難為的,跟男人還是跟女人都一樣,找個比自己爹媽對自己還好的人,那是男還是女,還重要么?”齊奶奶突然很認(rèn)真的說。
“后來呢?您先前兒(之前,方言···)不是說夏二爺和二奶奶也知道這事兒的么?他們怎么知道的?”
“霞姐和湘雪姐這樣了2、3年,她們小心翼翼的維持關(guān)系,我也一直守口如瓶的保守秘密。因為她們的手藝好,人也乖巧,二爺二奶奶一直把她們當(dāng)自己的親閨女,到了霞姐20歲了,夏二爺尋思著給她找個好婆家,這想法給她們知道了,霞姐就哭,弄的二爺一頭霧水的,湘雪姐眉頭就沒伸開過!
“夏二爺這是要棒打鴛鴦了啊~~”
“你聽我說完啊···有一天,她們商量著,就把事兒給二爺實說了,二爺是宮里出來的,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宮里···有些人也會這樣,你懂?就是宮女和宮女···”我點點頭!岸敋獾囊煌砩蠜]睡覺,在屋里一直走來走去的,她們就跟屋外跪著,湘雪姐從不掉淚的,那天也是哭著求二爺了,最后是夏二奶奶心疼了,說,給她們錢,讓她們走吧,夏二爺還不依,夏二奶奶說了狠話,說,我跟你,不也一輩子了么,她們怎么不行?”
“這是怎么話說的啊···”
“這個啊,夏二爺是太監(jiān),大清朝五品頂戴···老佛爺欽賜的名兒!
“。?”這下輪到我傻眼了···太監(jiān)···有老婆···我的媽呀···
“叫啥,”齊奶奶翻了個白眼“二爺跟別的太監(jiān)不一樣,他是好人,聽二奶奶把這話都放出來了,也沒啥好再說的了,給了她們不少的錢,就放她們雙宿雙飛了。”
“然后捏?”
“啥然后?”
“沒了?”
“= =,還能有啥?你還要夏二爺給她們抄持個婚禮么?”
“呃···好吧,天都黑了,餓了吧,吃什么,我去買!边@故事聽的我是沒頭沒腦的,好迷!ぁぁ
“你叫那個上次背個什么吉他來的閨女買過來吧!饼R奶奶干了那杯果茶。
“呃···好好的干嘛叫她來啊···”
“奶奶雖然歲數(shù)大了,可是心里明鏡兒似的。你還不就是跟湘雪一樣?放心,奶奶還能接受,我看那孩子也挺好的,雖然她唱的啥我聽不懂,可是我知道,她是在哄我開心,因為你!
“奶奶···”原來,是這樣···
“愣著干嘛,我一把老骨頭了,做不了啥,支持支持你們,還是可以滴。”
“嘿嘿~齊奶奶~~我愛你~~”我一把抱住了活動腿腳的奶奶,笑的眼淚都出來鳥···
“喲喲喲,快別,我愛的是劉德華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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