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與林觀在他家的荼糜架下飲茶。碧螺春的香味幽幽裊裊撲至鼻端，沁人心脾。呵《天龍八部》中叫它做“嚇煞人香”。在無限愜意中我想。 閑談中林觀問我：“黑色七月已過，可打算在這個暑假攻讀一些名著小說？” “我嗎？”我說：“呵不，我是下里巴人。我仍至愛我的武俠，我打算這個暑假將金庸的十四部溫故知新�！绷钟^笑。于是我們握握手，表志同道合。自幼我倆就酷愛金庸、古龍。通常一個人得到一本小說，務須兩個人看完方可歸還。林觀此際雖已是大三的學生，卻也是死性不改。只怕我們活至耄耋時都會向兒孫講起郭靖、黃蓉的故事。 之后我又問林觀：“我高三這一年間，你又搞了些什么發(fā)明？” 他極隨意地回答我：“我正試圖發(fā)掘一個空間出來。” 我嚇得將口里的茶嗆出來：“你說你挖了個空間出來？” 林觀嘆息：“看來數(shù)年的中學教育并未增強你的空間想象力。你仍然其笨如牛。“ 我也氣，說道：“你就算要諷刺我，也總要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林觀略想一想，向我解說：“客觀世界存在若干空間，我們知道四維空間可以通過時間與空間的罅隙回到未來。但尚有若干空間只是極孤寂的存在我們周圍，內(nèi)中空無一物，需大能量才能讓這些空間面積展現(xiàn)。我正嘗試合成一些符合其條件的化合物裝些東西進去�！� “你當空間是大麻袋，不單挖了出來，尚可以裝蘋果香蕉梨？”我如聽天方夜譚，訕笑著打斷他。 林觀漲紅了臉，含冤待白的神情，說道：“此刻多講不宜，我且趕一個通宵修理機器，明晚你再到這里來，我發(fā)動機器你看。事實勝于雄辯�！� 我拍手稱快：“多么富有血性的話，敢情明日你要上演《大話西游》。”并沒有輕信他一時的快言快語。 但是第二天我還是去了，聽他吹得如此詫異，看看也是好的。 林觀出來開門，卻對我說：“你在客廳坐坐，保險絲壞了，我會盡快弄好�！蔽衣柭柤�，表無所謂。但林觀一臉懊惱，不似昨日的志得圓滿。很以不能讓我即刻領略他的雜技為憾。我原可以打蛇隨棍上洗他一洗。但我沒有。還是等一等好了�？墒前雮�小時過去，猶不見這個業(yè)余電工出來，閑極無聊，我推開他書房的門，我記得林觀曾窖藏了一套港版的《倚天屠龍記》，且看看張無忌上光明頂也是好的。 林觀往日堆滿了書籍的書房而今空空如也，屋角置一架大機器。屋子中央是一幅類似戰(zhàn)略地圖的實物模型。且從機器內(nèi)牽出一根電線，與屋頂?shù)娜展鉄艚釉谝桓�上。燈正照在地圖模型上，耀目的光芒。 忽然，一束細細的光柱，自窗外的天空斜斜射下來，照在機器上。四壁的日光燈刷的亮起來，刺眼的光線使我閉上眼。再次睜眼時，我看到我自己立在一片荒野上，前方是一片迷霧。何以林觀的蝸居變成這般模樣？我驚異地問自己。 迷亂之中，我只是往前走。愈向前走，前面的迷霧就愈淡些。終于，霧散盡了。我看到自己面前是一列巍巍群山，遠處是長城蜿蜒。雁門關在群山掩映中露出一角（這同做夢的感覺別無二致：我并不知道面臨什么事物。但自有意識告訴自身：那是雁門關。這不是看見，而是感知。） 風聲獵獵中，一聲暴喝驚天動地般傳來，突突然嚇了我一跳，不知嚇死我體內(nèi)多少白細胞。我且啐道：“是誰在那里蝎蝎螯螯，專來嚇人做耍？”良久無人回答，我冷笑：“你不睬我，難道我找不著你么？遂循聲走去，想去到聲源處找出嚇我的人。 走了很久，我到達雁門關。然而天哪，我面前是什么樣的一番景致？！ 雁門關外集結著一隊隊、一營營烏鴉鴉黑暗暗的古代軍隊。士兵皆著關外不知是契丹還是蒙古的服裝（我開始慶幸我的耳朵尚未被震聾——剛才的叫聲必是這若干人齊聲呼喊所致�。�。 軍隊所對峙的另一方——是《天龍八部》中的喬峰。而喬峰身邊密密麻麻（佛祖請佑護我的眼睛），而喬峰身邊密密麻麻圍站著的，是段譽、虛竹、阿紫、令狐沖、任盈盈、郭靖、黃蓉、楊過、張無忌這一干金庸武俠小說的人物。 這是做夢嗎？我如何能與心儀的英雄們不顧時空不顧真實而如此同聚一地？我用力咬咬手指，可是我的手指甚而沒有痛覺。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在困境中腦袋尤為清醒——我追溯今天的事：我是來找林觀看他的發(fā)明的。林觀的發(fā)明！是了，他說他挖了一個空間出來，正試圖裝些東西進去。MY GOD！莫非我與這些英雄們均被他裝了進來？那我怎生回去？我尚有十四部金庸留在另外那個世界呢！哦不，我應學習郝思嘉：我現(xiàn)在不去想這些，直到我能承受它為止。而此刻，且讓我來看這一幕書籍電視中再不曾有的活劇。 但見此刻喬峰正對著眾人說：“ 陛下，蕭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劇情已發(fā)展至高潮）。言罷拾起地下的兩截斷箭，內(nèi)功運處，雙臂一回，便要將箭插入胸口。說時遲，那時快。我急急叫道：“喬峰，莫要自殺�！� 他被我一口喝破意圖，不由一愣。方遲疑間，我已大步走上前去，對他諄諄訓導：“胡漢恩仇，何時能了？且盡傾英雄淚，去到南沼或是縹緲峰做逍遙游，豈不甚好？”喬峰極迷惘地看住我，極困惑地問：“尊駕是哪一路的英雄，何以對喬某說這些話？”我說：“你且莫管我是誰，我只是想告訴你，數(shù)百年后，契丹人與漢人共同隸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管制，同為一國之人。是以你此刻無須顧念對得住漢人還是胡人。各族同胞相親友愛，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對得住胡人就是對得起漢人。你如今若真要慷慨赴死，我們也不能追認你為民族英雄。只有戚繼光抗倭，林則徐禁煙方算民族英雄。你如此悲壯引頸，末了連一個民族英雄也掙不上，死來何益？” 我流水價倒出口中這堆話，卻見眾人瞪大眼睛如視洪水猛獸般看著我，隔良久才聽見韋小寶問道：“辣塊媽媽不開花，這民族英雄什么的是誰說的？” “當然是歷史老師，把這些概念弄混的話，高考可怎么PASS�。看髮W那道門可窄得很，一不留神便被會擠出來呢！”我理直氣壯地回答。才說完便醒悟般捂住自己的嘴，悲哀地想：我沒救了。如何高考綜合癥迄今不愈。歷史老師高考前的訓示都搬了出來。 可是不的，我不能讓喬峰死呢！于是我又喘口長氣，壯壯膽色，繼續(xù)開言：“咱們且不論是否成為民族英雄，蕭大俠，你卻看看你身周這一干人物。” 我手一揮，指向左下角的令狐沖：“獨孤九劍傳人令狐沖大俠，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白道曾不容他，師門曾驅(qū)逐他。但他問心無愧，你見他何嘗自絕于世？成龍說：“但求問心無愧�！薄澳阍倏矗腹髠b�！蔽业氖钟忠粨]，指向黃蓉身邊的郭靖�！盀閲鵀槊瘢瑐b之大者。你令契丹兵退，實是為國為民做一件大好事，卻何須饒上自己一條命？是你自身重要，還是需要你佑護的民眾重要？” 我說得又快又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此刻又拉出翠羽黃衫來。說道：“霍青桐也在這里啊。你失阿朱，她不要陳家洛。你們二人正好珠聯(lián)壁合。三毛生前就為你們配好對了——‘青桐有種便休哭，喬峰正好失阿朱’。得此紅顏，你夫復何求？” 我又問身周群豪：“你們愿這位大仁大義的喬大俠死嗎？ “不要！”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喝（段譽虛竹帶著一干隨從喊得格外響亮）。 我說：“你看，我們可都不要你死呢。我們的話可都是有分量的啊。這些人皆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英雄人物：張無忌明教教主乾坤大挪移功夫可不是蓋的；楊神雕襄陽城外飛石擲死蒙古大汗；韋小寶政府官員狗運亨通呢。就連我，不，就連某家，深受小李飛刀教誨，不是沒有出處的！” 而后我由動之以情轉(zhuǎn)移到曉之以理（班主任的作風顯然已被我所繼承）。我說：“咱們這許多人，性情各異，代表著不同階層，卻都不愿你死，也就是說，無論無產(chǎn)階級、資產(chǎn)階級、本國封建勢力還是外國資本主義，都不要你死。你死來何為？”（我怎么又把中國近現(xiàn)代史搬出來了）。話終于說完了。我作慷慨激昂狀正視喬峰，想看得他“寧不愧疚？” 可是怎么攪的，我感到自己飛升起來（群豪以欽敬的眼光看住我，想來都以為我這是在使梯云縱更加梯云縱的輕功），我又覺得身輕如燕，瞬息間我只覺得自己如游離的魂靈，重歸竅中。可不是嗎，面前又變?yōu)橐黄造F。 待眨眼間我又身在林觀的書房了。只見林觀面色煞白的坐在墻角操縱機器。見我出現(xiàn)，方走過來，卻擺出一幅晚娘臉孔斥道：“怎么還是象以前一樣愛亂跑？此次最是離譜，竟往機器里鉆�！蔽以傧氩坏搅钟^會申斥我，只撇撇嘴角說：“愛鉆不鉆，干卿底事？”又看定他說：“林觀，你犯了兩個大錯誤。第一，不該把我弄進你那個空間里去；第二，你不該在如此緊要關頭，將我攝回來。錯得如此離譜，竟還要苛責我！” “我這機器尚未編入改變劇情的程序，任你舌燦蓮花，亦無濟于事。”自知理虧，他只避重就輕地囁嚅。 我甚感興趣，連斗嘴也忘掉，“真的，林觀，你這機器到底怎么回事的？怎能令我與這些虛幻中的英雄共聚？” 林觀說：“這是頗奇特的一件事。我已告訴了你我發(fā)掘了一個空間，我輸入適合空間生存的分子化合物，又輸入一全套武俠小說的情節(jié)。機器自身將分子和成了喬峰等人。” 我說：“我還是不甚了了�！保ㄌ熘牢腋叨臅祭砘侨绾芜_優(yōu)的）。 很奇怪林觀竟沒有不耐煩，或者他已漸漸習慣于我在理科方面的“蠢”。他不耐其煩的解釋：“直白一點，是我在這個空間里制造了這些人的靈魂，令他們得以生存于這個自由的空間，上演這一幕幕悲歡離合。” “呵，那他們果真是有形的�！蔽曳畔滦念^一塊大石。 林觀鄙夷：“遲早人類都會離開不長久的軀殼在魂魄中得以永生，你何必在意這身臭皮囊。” 我不睬這話，只問：“那你又如何解釋把我弄進空間這一糟之糕極的事實？” “此事說來頗有點勞神”，說著林觀眼中透出一絲興奮：“我在機器中尚合成有兩個空軀，我們一進去空間，機器有自動裝置調(diào)適人形空殼與我們的腦電波相同頻率。哼，叫你別亂跑，你偏不聽，我已經(jīng)在書房把機器開動了，保險絲一修復，機器立時啟動。如此，你便進去了啊。多半機器不健全，竟打亂空間中的時間，讓這些人齊集一地�！闭f罷搖搖頭，也不知是因為我“孺子難教”，還是因為他那破機器不給他掙面子。 我只是撇撇嘴角，不屑置辯的神情。 回家后，躺在床上，我細細地逐件回味著今天的事。忽而我想起，竟沒有叫林觀輸一套戚字大本《石頭記》進去。屆時我或可進入機器，勸解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大可不必為一個寶二爺勞苦傷神。天下大把男子可供選擇呢。大不了去找電腦紅娘。再者更不必寄人籬下對花飲泣。伊實在有本錢出來揚名立萬，出版一兩本詩集，必定暢銷。則單吃這版稅，已足夠過一輩子了。雖不及賈府豪富，但自力更生的滋味委實是不同的。 我迷迷糊糊地忘了。 “我與林觀的故事系列”起于十五歲時的一篇《譬如朝露》。心里想寫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故事。于是就有了《譬如朝露》、《虛幻空間》、《桃花源記》、《星之碎片》、《星座宮神話》等等。 《虛幻空間》是高二時寫的了，最初寫它的緣故，是想把武俠小說中的人物匯聚一堂，就好象香港無線電視周年慶時拍的《群英會》一樣，看若干好漢聚集一堂，何等壯觀。 高二上期吧，學歷史學到醉生夢死呢，被五四式的情懷帶動了，情不自禁就將武俠與歷史結合起來，結果出來的效果是缺乏太多的知音（重點中學的孩子不看武俠，也不看科幻），確然遺憾。 這篇文章到現(xiàn)在來看，真是非�？尚Φ�。我甚至不認為這是科幻。但是，該怎么說呢？雖然科幻世界的網(wǎng)站還遠不完善，然而我總希望愛科幻的朋友能把這里當做一個很親切很熟悉的地方，在這里把自己的小說展示出來。不管成熟與否，只要有善意的批評，就能有進步，而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這個原因，想自己應該以身作則吧？應該做一個很脆的瓦當，厚實的磚頭，引出最美麗的玉石來。 可是高三過后，我就再沒有寫過科幻，于是，就只好厚著臉皮把小時候?qū)懙臇|東拿出來見人了。歡迎批評（不過也要說一句，文瑾比較脆弱，大家考慮一下我的承受能力呀！） 我是一個懷舊的人，我知道在不斷往回看的同時，能夠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能夠感到雖然時光才是上帝真實的名字，它可以或者已經(jīng)改變了一切，但是“我金黃而脆弱的過去，依然在陽光里，溫柔無比——浮云舊事溫柔！” 寫這篇小說的時候，是十六歲多一點吧？現(xiàn)在不興說十六歲的花季呢。說雨季好了！ 所以，這是十七歲小女生的浪漫。 這是十七歲小女生的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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