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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我
某天晚上做了個夢,又夢到了那位好久沒見的人,顧昀。
這是第三次夢見他了。
老人說:“夢到一個人三次,代表那個人正在慢慢地遺忘你!
我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他的身影在我的回憶里早已模糊不已,可夢里的他卻清晰如昨。
夢里那天是跨年夜,我跟著秦攸一起出去跨年。
廣場上人潮擁擠,我和秦攸被人潮擠散了,霓虹燈在寒夜里閃爍,遠處的大屏幕正倒數(shù)著最后十秒。
“三、二、一——”
歡呼聲驟然炸開,煙花也在頭頂綻放,照亮了半片夜空。
我在人群中焦急地張望,嘴里喊著秦攸的名字,聲音卻淹沒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里,像是受到某種無形的牽引,我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
他就站在馬路對面。
心跳陡然加速,原來重逢的那一瞬間心跳會比我先認出你來。
他穿著深灰色的大衣,目光靜靜地望過來,仿佛一直在那里等著。
時間就像被凍住一樣,周圍的喧囂也像潮水般褪去。
這一刻,只剩下我和他。
隔著飄落的煙火碎屑。
我像是被定住一樣,看著他慢慢朝我走來。
“好久不見,章唯!彼_口,聲音低緩,“還...記得我嗎?”
我的喉嚨發(fā)緊,指尖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明明有很多話想說,最后輕輕地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顧昀。”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像是透過我再看別的什么。
一時間我們誰也沒開口。
就在這時,秦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唯唯,原來你在這啊,我還到處找你。”
秦攸親昵地挽上我的胳膊,她看著面前的人,側(cè)身問我:“這位是... ...?”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連最簡單的介紹都變得很艱難:“這是... ...”
“顧昀,”他主動伸出手,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章唯的同學(xué)!
秦攸爽快地握住他的手:“你好啊,我是章唯的閨蜜秦攸,你們聊,我買杯熱飲!
秦攸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顧昀從大衣口袋摸出煙盒,又放了回去:“你朋友很貼心!
“嗯,”我盯著秦攸離開的方向,“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天!彼ь^看著夜空還在綻放的煙花,“只是回來處理一些事情,下周就走。”
“嗯!
我應(yīng)了一聲,沒接著問下去。
他也沒再開口,就靜靜地看著煙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轉(zhuǎn)頭看向我:“章唯,還沒放下嗎?”
煙花在他身后碎成千萬顆流星。
“顧昀,我早就放下了!
話說出口的瞬間,一簇?zé)熁ㄇ『迷谖覀冾^頂綻放。
我是真的放下了。
他愣了一下,隨后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個笑容讓我看見了十八歲的顧昀,在教室后排偷偷傳紙條給我的少年。
“那就好,”他點了點頭,大衣被風(fēng)吹得鼓起來,“我該走了。”
我沒有挽留,只是站在原地看他轉(zhuǎn)身,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叮鈴鈴——”
鬧鐘的聲響刺破夢境,我慢慢地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
窗外透進淡青色的晨光,空調(diào)運作的細微聲響在安靜的臥室里格外清晰。
我躺在床上沒有動,任由夢境最后的畫面在腦海中慢慢褪色。
右手無意識地撫上胸口,心跳已經(jīng)平緩,卻殘留著一種說不清的悵然。
手機屏幕亮起,是秦攸發(fā)來的消息:“今天周末,要不要去新開的那家咖啡店?”后面跟著三個咖啡的表情包。
我盯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兒呆,手指在回復(fù)框停頓許久,最終只打出一個“好”字。起身時,發(fā)現(xiàn)枕頭上有一小塊不易察覺的濕痕。
我盯著那個“好”字看了許久,手指懸停在發(fā)送鍵上,最終還是刪掉了,重新打下一行:“今天突然想去看海!
秦攸幾乎是秒回:好啊,我開車,一個小時后樓下見。
我把手機扔在床上,起身去浴室,水珠順著發(fā)梢滴落,鏡子里的人影模糊不清。
我洗好澡出去,在吹風(fēng)機的轟鳴聲中,手機屏又亮了起來。
秦攸發(fā)來一張照片:車里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沖浪板,待會發(fā)朋友圈配文“今天的浪超棒!”
我看了一眼繼續(xù)吹頭發(fā)。
手機又震起來。秦攸發(fā)來一段視頻:她對著后視鏡做鬼臉,背景音是海浪聲。
“章女士,您的專屬司機已就位,”她故意用播音腔說,“本次旅行由我為您服務(wù)!
視頻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她大笑的臉上。
我回她:等會,在吹頭發(fā)。
沒一會頭發(fā)吹干了,我走回房間。
梳妝臺上擺著去年生日秦攸送的香水,我對著手腕噴了一下,突然想起高中時顧昀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薄荷氣息。
那時候我總故意路過他的座位,就為了經(jīng)過他時那一點清涼的味道。
我笑著搖了搖頭。
——真是幼稚的執(zhí)念。
手機屏又亮了,秦攸發(fā)來一條語音。
“章小唯,你再不下來三明治就不香了!”秦攸的大嗓門從手機里傳來。
我也回了她一條語音:“來了來了,下樓了!
我抓起背包沖出門,夏日的熱浪撲面而來。
秦攸靠在車門上,墨鏡推在頭頂,正往嘴里塞薯片。
“慢死了,”她塞給我一個紙袋,“培根雞蛋的,趁熱吃!
車子駛上沿海公路時,秦攸突然打開音樂。
是《晴天》。
前奏一響我就笑了:“能不能換首?”
“偏不,”她得意地挑眉,“就愛看你這表情!
咸濕的海風(fēng)灌進車窗,吹散了最后一點夢境的氤氳。
后視鏡里,城市的輪廓越來越遠,而前方,海天一色。
“攸攸,”我喊她,“昨天……我夢到顧昀了!
車里的音樂正好放到《晴天》的最后一句:“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她伸手按了暫停。
她撇了撇嘴:“夢見他什么了?”
我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沿海公路的護欄像一條無限延伸的銀線。遠處有漁船漂在海平線上,小小的,像被遺忘的標(biāo)點符號。
“他問我還沒放下嗎!
“那你怎么說的?”她問得很輕。
我看著后視鏡里不斷倒退的公路護欄:“我說,我早就放下了!
秦攸回頭看了我一眼,見我神色平平又轉(zhuǎn)了回去。
“怎么,不信?”我笑著說。
她沒說話。
“六年過去了,什么放不下的都該放下了!
“好了好了,我信,”秦攸敷衍道,“咱們也快到了,準(zhǔn)備好沖浪吧!”
她猛地踩下油門,海風(fēng)呼嘯著灌進車窗,將那些未說完的話統(tǒng)統(tǒng)打散。
“賭一頓海鮮大餐,”秦攸單手把防曬霜拋給我,“這次我能比你多沖兩個浪。”
“賭就賭,”我擰開蓋子,“輸了的人要發(fā)朋友圈夸對方是女神!
她大笑起來,眼角擠出細小的紋路:“發(fā)就發(fā),我可不怕你!
車子就停在了路邊。
“章小唯,上一次我們來海邊沖浪是什么時候?”秦攸一邊拿著后備箱的東西,一邊問我。
我接過她手里的沖浪板,想了一下:“我們上個月不是才來過嗎?”
“上個月嗎?”她有些疑惑,“感覺過了好久了,哎呀,不管了不管了,走!”
她跑在最前面,我看著她跑遠的身影笑出了聲:“秦小攸,等等我!”
遠處傳來她的笑聲,混著海浪聲一起卷過來:“快點,章小唯。”
太陽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她跑到淺灘處停下,沖浪板隨意的放在旁邊。我小跑著追上她,腳下的細沙被海水浸濕,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又很快被潮水抹平。
“怎么了,跑累了?”我輕喘著氣問她。
她搖搖頭,目光望向大海:“沒怎么,快快快,沖浪!”
我們抱著沖浪板沖向大海,冰涼的海水沒過腳踝,又迅速退去。
“哈哈哈哈章小唯,你輸定了!”秦攸站在沖浪板上喊我,“等著請吃海鮮大餐吧,不要忘記發(fā)朋友圈哦!
我撇了撇嘴:“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別急啊!
……
后來的結(jié)果是我贏了,某人也愿賭服輸?shù)卣埑粤撕ur大餐,發(fā)了朋友圈。
夕陽漸漸沉入海平面,霞光將整個天空染成橘紅色。
我和秦攸躺在沙灘上看著夕陽慢慢西沉。
“章小唯,你真的放下了?”秦攸莫名其妙的來了這一句話,她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轉(zhuǎn)頭看向她,語氣是說不出的輕松:“放下了,真的……放下了。”
秦攸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像是在確認我話里的真假。
海風(fēng)輕輕吹過,她的發(fā)絲被撩起,又緩緩落下。半晌,她忽然笑了,伸手戳了戳我的臉:“行,那我以后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了!
“你什么時候小心翼翼過?”我拍開她的手,故意瞪她。
“怎么沒有?”她翻了個身,手肘撐在沙灘上,托著下巴看我,“之前怕你難過,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我沉默了一瞬,抓起一把細沙,任由它們從指縫間流走。
“那你呢?放下了嗎?”我問她。
秦攸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大海。過了很久她才說話:“我也不知道,大概率沒有吧哈哈哈哈哈!
她干笑兩聲,尾音發(fā)顫。我轉(zhuǎn)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微微發(fā)紅,但嘴角還倔強地揚著。
“陸嶼!”她突然對著大海喊了一聲,“我一定會忘了你的,一定會的!”
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來,又退去。我們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縷夕陽消失在海平面。
“顧昀,我好像真的不愛你了!
真好,我終于可以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了。
不是賭氣,不是逞強,而是真的,不愛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關(guān)于你的記憶開始慢慢褪色,連帶著你的模樣也在記憶中模糊了起來。
偶爾會想起你,但心里不再泛起任何的漣漪,就像只是突然想起的一個久未聯(lián)系的舊友。
原來放下一個人,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告別,而是在某個尋常的午后,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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