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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公子入山游玩,突聽梵音如同仙籟,令人如癡如醉,便將韁繩交給書童。
“你且去吧!
書童接了韁繩牽著幼馬念了聲諾。
馬兒吟著嘶聲撂蹄子悠悠地走了,公子站在廟外一株青綠棗樹下,聽鳥鳴,聽梵音,聽入夜鐘聲。
時是初春。
轉(zhuǎn)而入夏。
公子鳥鳴日日聽,梵音學會了唱,入夜的鐘聲也不知聽了多少回。
一日,廟里的一個小沙彌推開了廟門。
“小師父!惫訂镜。
“施主有什么事嗎?”小沙彌面如白玉,唇紅齒白。
公子雙手合十,十分虔誠!案覇栃煾,每日里坐在這面墻后吟唱梵音打坐的是哪位大師?”
小沙彌回禮答道:“那是掌門方丈門下大師兄,每日早起固定在墻邊一棵棗樹下做早課!
“為什么一定要在棗樹下?”
“掌門大師兄本是棄嬰,方丈是在廟外一處棗樹下發(fā)現(xiàn)了他,然后引他入了沙門,所以大師兄覺得佛緣自此樹始也該由此樹終!
公子不再問話,小沙彌念一聲阿彌陀佛就在山路迷蒙中消失不見了。
公子重回到棗樹下,閉目打坐起來。
棗樹勤懇,已經(jīng)結(jié)下果實萬顆,紅碩如同花朵。
一日,廟內(nèi)有一道火光沖出廟頂,直向天際。
小沙彌挑著扁擔從木門里走出。
“阿彌陀佛。”公子對他唱諾。
小沙彌已不再是昔日身著灰布衫的低等沙彌,身上穿了一身黃色僧袍。他將扁擔放下,雙手合十:“施主有禮!
公子注意到小沙彌的眼眶是紅的,問道:“廟內(nèi)可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小沙彌抹了一把眼淚道:“掌門方丈已經(jīng)坐化,圓滿登去萬天極樂。”
公子心中一陣悵惘,當即面向廟門方向席地跪倒,恭謹?shù)匕萘巳荨?br> 小沙彌道:“公子如此誠心,也算與我佛有緣。三日后掌門師兄繼任方丈有慶賀大典,到時施主請進廟參加吧。”
又一日。
書童牽著馬兒來接公子回家。
“老爺兩年前不在了,現(xiàn)下夫人也不行了……夫人說往日是她對你不起,現(xiàn)在臨死之前就想看你一眼,還要把老爺留下的家產(chǎn)全部還給你,她說她死了什么也帶不走,如果你不回去她就算是把那些寶貝全毀了帶到泉下也不會便宜了你的叔叔舅舅三姑六婆……”
公子心中晾晾,不苦不驚,仿佛這只是數(shù)百年的一件舊事重提,而不是他的紅塵家事。
“富貴榮華,過眼云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切世間欲,非一人不厭,一切諸眾流,悉皆歸于海,卻又何必看不破自找傷害?”
書童牽著大馬揉著眼睛離開了。
一日。
平日凄清緊閉的木門打開,零零散散的香客走進廟門。
公子彎腰低頭,隨著人群走了進去。
梵音聲聲,鐘聲悠遠。
人影流動中,他聽到了新任掌門方丈的腳步聲。
不急不慢,悠悠緩緩。
一日。
公子打了些棗子送給小沙彌。
小沙彌披著紅色的袈裟瞇著眼沖他唱了聲阿彌陀佛。
“多謝施主!
“大師不必客氣,只是這棗樹已老,不知道還能結(jié)果幾回!
“他予公子數(shù)十年光陰,公子倘在他庇佑下修身成佛,于你于他俱是圓滿!
一日。
書童騎著老馬蹣跚而來。
“公子,咱們家全敗光啦。老奴我無處可去,以后就在這里陪伴公子一起念經(jīng)參禪吧!闭f罷,把韁繩一扔,盤腿坐在棗樹下。
老馬吭吭兩聲鼻息,不愿離去,挨著棗樹臥倒休息。
一日。
小沙彌開門,走到棗樹下,給公子書童兩人送來齋飯。
公子道:“請問大師,為何昨日夜里沒有聽到清鐘,今日清晨沒有聽到鳥鳴,不知方丈大師今天還會否念唱梵音?”
小沙彌有些渾濁的眼睛浮上了些水光。
“施主啊,你的耳朵就跟我的眼睛一樣,已經(jīng)先我們一步登去極樂了。”
公子耳聾,自是聽不到,他直愣愣地盯著小沙彌的嘴型看,不明白為什么他只是嘴動而不說話呢。
一日。
小沙彌坐化了。
一日。
書童安詳?shù)靥稍跅棙溥,再也沒有醒過來。
一日。
老馬死在了下山飲水的路上。
一日。
公子也要死了。
他死之前想若是能再聽到一次鳥鳴,再聽到一次鐘聲,再聽到一聲梵音,該有多好。
神思空濛的凝望著落滿皚皚白雪的老棗樹,彌留之際,他仿佛耳朵又能聽到了聲音。
這聲音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不急不慢,悠悠緩緩,一步一步,愈走愈近。
每一步,踏在雪上,都發(fā)出咯咯空翠舒爽的清音。
“阿彌陀佛!
這簡直就是他聽到過的最美好的一句梵音。
勤懇的老棗樹再也沒能度過這個冬天,他陪伴著他庇佑下的忠實信徒永遠地停留在了這個冬天。
遠山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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