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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故事的開始,是輕風送來你,是火車上相逢的愛,是你許我終生的諾。
故事的結(jié)尾,是你變了心,是謝府少了位小姐,是我的五年覆水難收。
這封絕筆信,寫給二十一歲的謝蘭,寫給我2個月的女兒。
源頭總是清且冽,甘甜如愛情。民國九年,謝府唯一的女兒考上那時少有的女子學校,我的三個哥哥和把我寵在手心的爸爸無不為我高興。去上學那天,我穿著黑色連衣裙戴著禮服帽,活像法國的小姐。火車站頭,站臺上我亦是最耀眼的,仿若一顆黑亮的夜明珠。
墨綠色車發(fā)動,蒸氣噴向天空,也把我的年少輕狂顯向世界。窗外的哥哥們望著我,我至今也忘不掉那神情,是寵愛,是驕傲,是屬于我的是獨一無二。我清楚地明白,在北平若是混不下去,無論回來找誰,他們都能保我一生。而我就是嬌慣生養(yǎng)的,固執(zhí)化為本色。
列車開動,輕風吹起我被帽檐壓下的發(fā)絲,眼前視野明亮起來,我遇見了他。
一身棕色西服,不算太正式,暫白的皮膚與分明的棱角讓我一下看癡了神。鼻梁投映下的側(cè)影打在臉上,更顯幾分英氣。我見過的公子少爺不少,他偏偏闖進了一個莽撞少女的心房;疖嚴锶擞半s交,光影雜然,可那一刻,時間靜止,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和他。坐在鄰座,我們開始有意無的聊談。他是留學歸來的少爺,到上海的飛機,繼而坐火車去北平。他的聲音是磁性的,是富滿故事的。幾年后我經(jīng)常想我是何時決定把余生交給他,大概在那時,命運的紅繩綁斜,纏繞,牽連。
傅想,他叫傅想,所以之后我常打趣地叫他香少爺,也因為初見時,他身上浸著檀木的香氣,總讓我如癡如醉。下火車后,我急于去學校報道,便也沒留下什么日后聯(lián)系的方式,只覺到他投來的熾熱的目光伴我出車站走了很遠很遠。他也喜歡上了我,我知道。
命運好像老天爺玩的游戲,隨意又恰巧。他比我僅大了三歲,卻因留學歸來有才有識,陰差陽錯地當上了女子學校的老師,我們班的。
學校中檀樹排立,光影斜突。光斑駁離,跳動,像少女初入愛情的心。踏進教室,抬頭,對目,心停,忽怔。
此后,時間穿溯,我總?cè)ニk公室,我們又總擁約北平街頭,吃飯,飲茶,聊天地,聊人生,那一年,我十八。
北平的雨,潮濕的,朦朧的。雨里,傘下,他跟我說,有我在,這里就是巴黎。他在巴黎留學時,巴黎多雨,他討厭下雨,但這時有了我,他喜歡上了下雨,喜歡上了有我的每一個雨天。我笑著說,巴黎的雨都下到北平來了。他在傘下?lián)碜∥?告訴我,給我全世界。一吻,從夏雨吻到冬雪,誓言,從夏說到冬,在雪地里結(jié)冰,埋藏,我總認為不會壞。
另一年,女子學校不再教學了。他被父親安排到政府,我也隨著學校教授去了某所
高中里工作。他下班后騎著單車載著坐在后座的我,吹著輕風,那股檀木的香氣仍盈繞鼻間,我環(huán)住他的腰間,我們互相訴著海誓山盟。
給家里寄的信里,不知何時提起了結(jié)婚。爹娘、三個哥哥,都來了北平。勸誡的話到耳邊哪進得了正熱戀的少女耳中。于是,北平一場,上海一場,白色墻紗覆體,家里想盡方法給這個謝家小姐辦了最好的婚禮。
那晚,還是雨天,他自行車壞了,我們提著兩瓶酒,他攬著我的肩,打著傘,向家的方向走。等到了家,一瓶酒下肚,竟覺得有些頭暈。我酒量不算差,那酒也不算烈,只是感受著那距離無限放大,親昵,碰觸,是甜蜜的醉。我換上睡裙,在客廳等他洗澡出來,卻睡著了。他抱著我上了床,我借著酒勁摟住他,"其實我沒醉."薄唇吻上,他濕潤的頭發(fā)上殘留水珠滴下,劃過我扉紅的臉頰。我望向他的雙眸,如絲如水。窗外雨打芭蕉,在葉上留下珠點,葉抖顫。情濃之時,他口干含過口酒,我又摟上他的頸,吻上他的唇,酒水淌下我的喉嚨,是甜的。那一夜,我下定決心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他。
結(jié)成冰的誓言也總會化的。一年,他回家的次數(shù)少了許多,我心底為他高興,忙了,說明政府要重用他了。..這一年過得那樣快,可能心里有了牽掛有了家,人在幸福里就過得飛快?缒暌股,我摟住他,告訴他,在他身邊,已經(jīng)是兩個生命了。
我心血來潮地講著未來無數(shù)的生活,那樣美好又幸福?伤鄣,有了一絲恐惶。
作為全國二十個考上女子學校的小姐,我難免會不亂想。前幾個月,我每每難受不適哭著打電話給他,電話不是不通就是幾句飄在天上的話。六月,我懷孕的第六個月,北平在某一夜就開始戰(zhàn)火紛飛了。
那夜,雨傾盆。我發(fā)覺政府定不會安全,便一門心思要去找他見到他,把肚子里孩子的爹平安地帶回家。我挺著他的骨肉,在泥濘的道路上走著。夏夜悶熱,我又行動不便,汗水濕了旗袍,雨水打著紙傘。我回想著無數(shù)個夜里無數(shù)個雨天我們走著笑著的那些瞬間,3公里,愛卻不止3公里。
我不常來他的辦公室。門外,便聽嘈雜,推門,滿地衣物,桌上,陌生女人,椅上,是承諾給我世界的愛人。他一句話我也沒聽。又是3公里,雨下得烈,是自從我來北平見過最大的一場雨,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我后悔不了,我承認愛止在3公里。
3個月,戰(zhàn)火紛飛,他回了兩次家,許會負責,卻再沒許我的下半生。
我沒臉回家,在戰(zhàn)亂的北平生了孩子,我好像又有了牽掛。女兒,我取名叫謝雨,情自雨生,恨在雨起。我要好好活,為了女兒。
我卻小瞧了這場戰(zhàn),它打到了傅府。我?guī)е?個月女兒逃。路中,見了一隊侵略的日本人,身邊點頭哈腰作漢奸的,是他。
傅想,你可知,你效力的人炸了傅府,差點殺了你一個月的女兒和你枕邊的女人。我只感可笑,笑十七八的謝蘭,怎么那么傻。
又到火車站,想起來的時候那般風光,不禁笑了。風吹過,秋風,卻刺骨,卻痛心。
女兒放到了大哥那,我放心,她能長大,只是她沒必要知道她那沒本事的媽。我沒在
哥前露面,只托人抱了女兒給他留了話。
“哥,她是我女兒,謝雨,你跟嫂嫂就是她爸媽了,上海這么大,別讓她去北平了。家里一切好,蘭蘭不懂事,誤了一輩子,臨終去干件正事.不孝謝家,在祖譜上便除了我的名吧.”
又回北平,我拿我的命抵他的命。
烽火里,驟雨里,我在北平,覓了一生,負了一生,解了一生。
雨打蕉,檀香遠溢,傅想,我們平了。
北平,雨里,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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