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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
每當夜幕降臨,我就會生出很多很多的愛,來的沒有緣由,來的讓人難受,堵在心口卻沒有可以承接的對象。
再一次搓洗著枕頭上的淚跡,我想,不能再這樣了。
我該做點什么,讓電視的聲音遍布房屋,深夜里吵鬧的擾民。戴耳機聽流行音樂,耳朵不適的疼痛。出去和朋友閑逛,無聊且疲憊。
做了很多的無用功,比上班還要勞累。
眼底的青色越發(fā)的重了,身體變得飄忽,感覺與世界隔了一層膜,靈魂牽動著□□做著機械的動作。
心底莫名的情緒壓迫著血肉,夜晚讓它無限放大,淚水不停使喚的出世。
我迫切的需要陪伴。
我開始幻想,我有一個愛人,他輕柔的擦拭我臉上的淚痕。
我給他取了個很動聽卻不常見的姓氏——虛白,這能很好的警醒我,他是虛擬的,同時,又是純白無瑕,只屬于我一個人的。
我為自己的聰慧暗自竊喜。
他只會在夜深出現(xiàn),在我褪下白日披上的堅硬外殼,暴露出全部的脆弱敏感時,他會將我輕輕攬我入懷中,空氣緊緊裹挾著我,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與放松。
我知道,是虛白,我的愛人,他很愛我,他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他為我的快樂而生,永遠將我的情感放在第一位,敏銳的察覺我的需求,隨之開始變換,時而溫柔似水,時而活力四射,時而柔弱無骨,時而強悍勇猛。
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戀人。
被他深深寵愛著的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為了紀念我們相愛的第三個月,我提前網(wǎng)購了一些男裝,為此還特地請了一天假,拎著個大袋子下樓,在快遞員震驚的目光下,一件一件的掃著堆成小山的快遞。
拆了一個下午,客廳鋪滿了各式各樣的衣物,外套、褲子、長袖……四季齊全,我拿起最近的一件藍色的短袖,我想,
他一定合適,膚色白,又高高廋廋的,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我迫不及待的抱著這堆衣服放進洗衣機里,幻想他穿上的樣子。
相比較太陽偏愛的青陽,溫羅的夏天顯然更為柔和,四季不變的微風吹佛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帶走炎熱,徒留淡淡的涼意。
即使沒有烈日的照射,甩干的衣服在清風的吹打下依舊干的很快。
我站在窗戶前,摸了幾件輕薄的,果然已經(jīng)干透,將它們一一收回掛在了柜子里,挑了套睡衣擺放在奶黃色的床鋪上。
關上燈,我躺了過去,輕輕的把手放了上去,衣物已經(jīng)被空調的冷氣浸透的冰涼涼,心里松了口氣。
虛白怕熱,他最討厭的就是夏天,太陽熱情的綻放,卻不顧及下面人的感受,汗流浹背并不好受。
還好,
我們在溫羅。
枕在他的臂彎里,我睡的香甜,次日在鬧鐘的鈴聲中清醒,身旁的衣服已經(jīng)變得有些皺巴。
我將它們抖開,折疊整齊,放置在枕頭旁,我堅信他不會生氣的,他愛我給予的一切。
簡單的收拾一番便出了門。
暑假期間,朝氣年輕的男男女女穿梭在商場,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在這個年紀的男女,平價的奶茶店便成為他們的首選。
忙碌的時候總是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與身體的狀態(tài),直到下班我才發(fā)覺,小腿肌肉有些脹酸。
我想虛白了。
天色漸暗,拒絕了同事們吃飯的邀約,迫切的拎著兩杯打包好的奶茶直奔家里。
伴隨著鑰匙的扭動,門咔嚓打開,我將鑰匙掛在門上的小勾子上,啪的一聲,漆黑的房屋瞬間被明黃的燈光覆蓋。
室內的結構一目了然。
我直徑走近房間,笑盈盈的道:“我回來了,你看我?guī)Я耸裁矗俊?br>
沒有得到回應,我的熱情依舊高漲,自顧自的說:“我特意叫小梅多加了珍珠,你看,半杯子都是。”
“學生都放假了,買奶茶的人特別多,都沒有機會偷懶,站了整整一天!”
“我的腿好酸哦,你技術那么好,要是你能幫我捏一捏就好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也是,熱的話就把空調打開,一級耗能,用不到多少錢的!
將空調的溫度調制合適,我來到客廳,從冰箱里拿出昨天的剩菜,放進微波爐加熱。這快一年來,我總是掌握不住做菜的份量,所以做一回就要吃兩頓,這倒也方便。
安靜的吃完飯,收拾好碗筷,沖了個溫水澡,將換下來的衣物洗好,一切弄好后,我回到房間,將床頭的衣物撐開,擺放如昨日。
“虛白,今天小梅說我最近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她猜測我有男朋友!
我將唇貼近衣物,輕聲說:“她可真聰明,虛白!
我清醒的知道不會有人回應的,因為虛白是假的,不存在的,與世界格格不入的。
這些設定都是我賦予的,但我樂在其中。
他符合我對配偶的一切幻想,永遠陪著我。
我將手伸進衣服背面,將它抱在懷里,整張臉覆在面料上,涼氣撲在肌膚上,淡淡的香味流入鼻息,好好聞。
我真幸運,第一次就能挑中喜歡的香水味。
其實不止小梅說起,店里其他同事多少都提過。
和虛白在一塊的三個月里,我不在失眠,早睡早起,氣色自然而然的好了很多。
我不再恐懼黑夜的漫長與孤寂,反而開始期待起來,都是因為你,虛白,我將衣服攏的更緊了,體溫透過衣物傳達出去。
日子有條不紊的過著。
小梅的生日轉眼而至,我們約好一起去吃個午飯,她叫我打扮的漂亮一些,雖然不解,但我還是記在了心里。
將衣柜翻來覆去,這件太花了,這件太短了,要是有一條v領的,蕾絲邊的白色收腰連衣裙就好了。
腦海里浮現(xiàn)出我穿上的模樣,鎖骨恰到好處的漏出來,收腰的設計將我的腰枝顯的更加纖細,再搭配一雙小白鞋,背個小包,定然很好看。
現(xiàn)在去買也來不及了,何況符合我想法的衣服也不一定就存在。
餐館約在商店的五樓,挑了件黑色的連衣裙換上,化了個淡妝,踩著雙小白鞋便出門了。
“蘭蘭!”
我站在飯店門口,尋著聲音望了過去,劉小梅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向我走來,是小梅的男朋友嗎?她怎么沒有和我提前說一下,我有些小生氣,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小梅,這位是?”
“這是我哥哥劉大海,今天他休假,就一塊來了,忘記和你說了,不好意思啊蘭蘭。”劉小梅挽著我的胳膊親昵的撒著嬌。
我的怒氣立時小了一點,揚起嘴角回應:“沒事的!鞭D而禮貌的向劉大海打招呼:“你好,我叫陳蘭!
劉大海繞了繞脖子,粗啞的聲音從他喉嚨發(fā)出:“你好!
“好餓,我們趕緊進去吧,晚了就要排隊了!痹谛∶氛Z氣輕快的話語中,我們走進餐館。
我們來的早,很多桌都是空著的,挑了個涼氣充足的位置坐下,小梅選了個蝦翅煲,再填了幾個配菜。店家上的很快,熱氣騰騰的散發(fā)著撲鼻的香味,饞的我小聲咽了一下口水。
是虛白最愛吃蝦,
我不由得冒出。
“快吃吧,涼了可不好吃!眲⑿∶芬宦暳钕,誘人的美食終究落入人的口舌之中,鮮香的肉質,不愧是以蝦為招牌的飯店,我暗自點頭,以后可以帶虛白來嘗一嘗。
不對,他是虛擬人物,我這是怎么了?最近老是忘記這一點,好在還有他的名字。
陌生的人在場,我就無法自如的說話,偶爾應一下小梅的話,其余時間都在邊吃邊聽他們兄妹的對話,大多圍繞著劉大海展開,我覺著無趣,開始思考給虛白帶點什么禮物回去好呢。
“蘭蘭,我去上個廁所!
“去吧去吧!
小梅揣著包手帕紙急匆匆的離開后,餐桌上只剩下我和劉大海,熱鬧陡然消散,頓時陷入一片寧靜,其他餐桌的歡聲笑語漸漸清晰起來,縈繞在耳畔,更顯得寂靜。
我喝了口果汁,盼著時間過的快一些。
“你平常喜歡看動漫嗎?”劉大海的聲音打破我們之間古怪的氛圍。
我搖搖頭,放下手機抬起頭望過去,不解道:“為什么這么說?”
“哦……我看你手機殼是洛洛,很火的動漫女角色。”劉大海虛指了下。
我將手機翻了過來,是一個雙馬尾的女生,俏皮的伸出兩根手指定格在臉龐,殼子微微泛黃。
這個手機殼我已經(jīng)用了很久了,至于為什么買它,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
我保持著淺淺的微笑,語氣疏離而客套:“是嗎?我不太懂這些,當時覺得好看就買了!
“其實這個是情”
“蘭蘭,還真是你呀!”一道清脆的嗓音將劉大海的話打斷,桌旁站了個扎著丸子頭的女生。
“小周!”我驚喜的站了起來,“你這么也來這兒呢?”
“我和對象過來旅游!敝芎P阊凵袷疽獠贿h處的男人。
男人穿的休閑,剛正的國字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揮手回應女朋友。
周海秀瞄了眼劉大海,湊近我的耳畔,悄悄的問道:“這個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我亦小聲的回應:“我朋友小梅的哥哥,她現(xiàn)在去廁所了!
周海秀恍然,嘆了口氣,“也是!彼穆曇艉茌p,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我眨了眨眼,不去細想。
小周來的突然,去的也快。
我坐回位置,帶著歉意,“不好意思,看到好久沒見的朋友激動了些,你剛剛講的什么?”
“沒事!眲⒋蠛[擺手,顯然沒有放在心上,將方才的話再次說了一遍,“你這個手機殼還有個男款!
“在聊什么呢?”飯局的主角終于回來了。
我松了口氣,側過身子讓小梅方便進來,晃了晃手中的手機,“聊手機殼。”
“我知道,情侶手機殼嘛,女款是落落,還有個男款木木,之前就因為這個,我還以為你有對象了呢!毙∶肥种鸽S意的敲打在桌子上,意味深長道:“不過后來嘛……”
其實我很想告訴她,我有男朋友,雖然是虛構的。
飯后我們在商場閑逛,路過飾品店時,我買了對鑰匙扣。
接著看了場電影,沒有吃晚飯。
臨走前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小梅。
晚風輕輕吹過,一盞盞燈光亮起,為寂靜的夜晚披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兩室一廳的房子不大,我卻覺著空曠。
暖黃的燈光透著涼意,我裹緊軟被,挨在虛白的身邊,闔上雙眼,不由的想起了小周,那抹未看清的目光,
似惋惜。
淚珠沒有征兆的滑過臉龐,懸掛,墜落。
突如其來的情緒壓的我有些喘不過氣,用力的錘打著胸口,祈求能蓋過隱隱澀澀的痛感。
我再次失眠了。
第二天我向店長提了辭職。
登上去往青陽的飛機,再坐高鐵來到昌山,打滴前往赤鹽村。
沒有一刻停留。
烏云悄然而至,將村莊籠罩在一片黑暗中,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傘上,落在地上,時間過的真快啊……
我撐著傘打量著腳下的路,水泥被雨水浸成深色,透過鞋底感受著它的堅硬平坦,雨季再不會有泥濘臟染褲腳,無需小心翼翼,亦可以平穩(wěn)的走下去。
黯淡的壞境無限放大人的恐懼,曾經(jīng)看過的恐怖片段接二連三的浮現(xiàn)在腦海,逐漸清晰,逐漸接近。
好在我有虛白,他會永遠擋在我身前。
我順著路直直走到盡頭,來到兒時的居所——燦燦孤兒院。
一個略微圓潤的中年女人站在屋檐下,眼眸如同冬日的暖陽,明亮而柔和的望著我。
黑色的秀發(fā)里參雜著白絲,她也長白頭發(fā)了。
我笑著:“張媽媽!
隨著院長張媽媽來到唯一的明亮處,一間不大的辦公室,桌子上堆放著文件,還有一個筆記本,布滿密密麻麻的字跡。
在院長的示意下,我坐上唯二的椅子上,接過溫熱的茶水,道了聲謝。
院長從書柜上取出厚重的相冊本,里面的照片不多,她扶了下鏡框,目的明確的從里面取出一張放在了桌上,推給了我,
“就是這張!
這是我回來的主要目的。
我將照片拿在手里,四五十來個小孩,高矮不齊的站在一塊,沒有一個人的衣服是完好適宜的,破爛的袖口,亦或是短一截的褲腳,漏出的身體部位,有些帶著淤青,有些已結成疤。
一雙雙小小的眼睛里透著膽怯,恐懼,不安,挑釁……
我找到自己,站在一個小男生旁邊,十歲的我小小個,頂著狗啃的發(fā)型,臉上被泥土抹的亂七八糟,眼神卻亮如星辰,透著歡欣。
我用手機將照片拍了下來。
院長把我安排在了客房,一張床,一個桌子,一個風扇。
我做了個噩夢,壓抑的黑夜,一個肥大的怪物出現(xiàn)在在我的房外,他在走廊來回踱步,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蕩在耳畔,我渾身發(fā)抖,哆嗦著卷縮起,沒有一絲困意。
“蘭蘭……我看到你了…快出來吧……”
我咬緊牙齒,死死的捂住嘴巴,身體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怪物的腳步越來越近,他要突破房門進來了!我的瞳孔驟縮,手腳冰涼,心提到嗓子眼。
咯吱——
“王院長!王院長!王云發(fā)燒了,好像要死掉了!王院長!”清澈的男聲充滿焦急,伴隨著陣陣敲擊,一聲比一聲洪亮,他不停的呼喊著。
怪物走了,門開了。
我投入溫暖的懷抱中,在熟悉的味道里沉沉睡下……
微弱的亮光透過窗戶,我緩緩睜開雙眼,迷離的盯著天花板,一時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
很久沒有再想起,王院長,還有……王云。
一些忽視掉,藏在深處的記憶浮出海面。
我五歲被遺棄在陽光孤兒院,搶奪與饑餓隨之而來,那段日子漫長而坎坷,永遠暖不了的冬日和扒了皮也涼不下來的夏日。
也不知道那么弱小的我是這么熬過來的,扛過了大孩子的毆打,也逃過了王院長的侵犯。
一個尋常的晚上,院里其他孩子已經(jīng)睡下,我被尿意憋醒,摸著黑上完廁正準備回房,宛如父親的王院長將我?guī)У剿姆块g,是這里最大的一間屋子,他將門反鎖,不顧我的掙扎強硬的將舌頭伸進我的嘴里,酒味與肉味摻在一塊,那種惡心感是怎么都驅散不掉的。
他肥膩的大手觸碰我的脊背,年幼的我如同待宰的羊羔,無法掙脫,我尖銳著叫喊,淚水瘋狂的從眼眶涌出,我手腳并進的推打,絲毫沒能阻止他的進程,巨大的身體將我死死壓在床上,我的眼睛逐漸黯淡。
直到一通電話打斷這一切,他對我的壓迫減輕,見此,我奮力逃離他的桎梏,爬進了狹小的床底。
“你放心吧李總,王云下周就給你送過去……這個錢……好的好的。”
他掛了電話,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恐懼的閉上雙眼,捂著嘴巴小聲抽泣,仿佛這樣他就看不見我,陡然,腳腕傳來拉扯感。
眼見就要被拉出去,他突然松開了我,轉而出了門。
我逃了出去,回到房間就把枕頭底下的小刀取了出來,將我最喜歡的長發(fā)全部割掉。
兩年后,王院長被人抓走,至于王云,聽說死在了李老板的床上。
陽光孤兒院改名為燦燦孤兒院。
至于夢境里的聲音,我想,大概是我虛構出來的。
“對吧……虛白。”
心田好似空了一塊,悶悶的,比噩夢還要難受的感覺。
輕輕拍了拍臉,讓自己從奇怪的情緒中脫離。
歡快的稚嫩聲從外面?zhèn)髁诉M來,我從床上下來,穿好鞋子,將被子疊好,翻出牙刷杯子和洗面臉走去門外尋找洗漱臺。
洋溢著笑容的小孩子們團團在長條的洗漱臺前,嬉笑著刷著牙,洗著臉,他們身上穿著同一的,完好的,干凈的衣服。
一個年輕的女人站在旁邊維持秩序:“張花花,不準把水吞進去!還有你張成,不準把牙膏抹到田鑫的臉上!還有……呀,你醒了?”
雙雙水靈靈的眼睛齊齊的望了過來,在他們疑惑的目光里,我對女人微微頷首,隨后揚起嘴角向這群可愛的小孩子們招呼:“早上好呀,小朋友們!
“早上好大姐姐!庇辛艘粋小孩起頭,其他人的聲音陸陸續(xù)續(xù)的響起。
我湊了進去,為失去雙臂的田鑫抹去牙膏,簡單快速的刷牙洗臉,順便摸了幾張可愛的小臉蛋,便和他們道別。
回房將行李收拾好,再次來到院長辦公室,“這些是我的心意!睂⒂门Fぜ埌b的一沓錢放在桌子上,對著眼前這個慈祥的張媽媽,我真心道:“感謝孤兒院對我照顧,讓我度過了很不錯的六年!
“好孩子,這些錢攢起來不容易吧,我代表燦燦孤兒院感謝你的饋贈!睆垕寢屨玖似饋,在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后在筆記本上一筆一劃的記錄著:柒月拾柒,陳蘭,捐贈貳拾萬元。
和張媽媽聊了會孤兒院的現(xiàn)狀,比起以前真的是天壤之別,感恩國家的政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見時間差不多了,我起身準備告別,“我還有工作,就不多待了,以后我們再來看您!
“好,期待下一次見面,孩子。”張媽媽頓了一下,旋即親切的摸了摸我的頭,“這里永遠是你們的家。”
恍惚間,回到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當時孤兒院里的大人全部被抓,政府隨后派了新的院長——張翠。
她站在光亮中央,讓我們喚她張媽媽。
這對身為孤兒的我們,有著極大的誘惑,仿佛一場夢,虛幻而美好,沒有人敢去打破。
她沒有氣惱,緩緩地走到我們身邊,俯下身,溫柔的抱過我們每一個人,盡管有人臟臭不堪,盡管有人缺胳膊少腿,盡管有人面露不悅,她掛著親切的微笑,疼惜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孩子,不帶絲毫的嫌棄與虛假。
她在發(fā)光,我永遠記得,陽光滋潤的感受。
到了青陽,我找了家以前常來的快餐店,量大實惠,剛從孤兒院出來的第一年,經(jīng)常吃泡面,這家店是偶爾的奢侈,后來工資穩(wěn)定了,忙起來沒時間做飯,就會來這里解決。
我點了兩菜兩肉,清炒油麥菜、辣椒炒肉,紅燒茄子,韭菜炒河蝦。
味道沒有變,只是吃起來不怎么好吃了。
吃了幾口青菜和辣椒炒肉便飽了,我唾棄自己浪費,吃不完還點起這么多。
明明以前都沒有剩。
距離登記時間還早,我打算隨處逛一逛,挑了個最大的商場,這里空調足,店鋪多:飾品店、雜貨店、花店、書店……逛上一個下午也不會膩。
很多新奇的小東西我都沒有見過,每一個都想買,卻在看到價格的瞬間消失殆盡,最終只挑了兩個實用又好看的水杯,雖然貴了點。
但我買到了開心。
兩天沒有回家了,一下車,連電梯都不想多等,小跑著上了樓,拿出掛著落落的鑰匙打開房門。
“虛白,我們到家了!蔽覍χ諝庾匝宰哉Z。
“熱了吧,趕緊去把澡洗了,我把杯子消下毒,待會就可以用了!
燒水壺的咕嚕嚕作響,大蝦蒸發(fā)出來的鮮香溢出鍋,從廚房飄入客廳。
“叮——”
我拔了插頭,打開電飯煲,顆粒飽滿的米飯誘人的綻放,狠狠的勺了一大碗。
溫熱的蝦肉入口緊實,沾了點醬油增添一點咸香,配合著松軟的米飯恰到好處,再來口冰鎮(zhèn)酒,一天的疲憊得到了釋放。
“今天運氣不錯,晚上去也買到了這么新鮮的蝦,來,你多吃點!
我挑了個最大的蝦放在對面的空碗里,
“咚——”
我驀然清醒過來,轉而緊抿著唇,失落的淺笑起來,一團空氣,怎么真真假假的分不清了呢。
頓時沒了胃口,將沒吃完的蝦封上保鮮膜放進冰箱,疊起碗筷去到廚房。
不甚踩到一攤水,腳下一滑,猛地抓住灶臺邊,使出全身的力氣,穩(wěn)住傾斜的身體。
“噼啪——”
碗筷摔在地板上,好在只碎了一個。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我安慰自己。
忍著手掌的疼痛,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將大塊碎片拾起,將掃把和簸箕套上袋,清掃廚房角角落落的細碎,再將它們用硬紙包起來,單獨放進一個塑料袋,標好“小心碎片!”
收拾妥當后,我將手泡進冷水里,皺著眉頭盯著掌心淺淺的壓痕。
來回換水三次,疼痛感減輕,短暫的沖了個溫水澡。
躺在床上,不想玩手機,我又和虛白聊起了天,單方面的。
輕松愉悅的,
做了個甜甜的夢。
一覺睡到自然醒,虛白又躲起來了,房子里只剩我一個人。
我開始打掃房屋,提著打濕的拖把來到我們的臥室,仔細的拖著,有些沾在地板的不明污漬我用紙巾扣了下來,然后再到客廳,廚房,房子不大,不一會就搞定了。
不想工作…不想社交…手機也沒了意思,白天變得難熬起來,我強迫自己入睡來熬過這段時間。
刺眼的陽光即使有窗簾的遮擋,也抵擋不住它的明亮。
緊閉的窗子也擋不住外面細小的聲音。
漸漸煩躁起來,意識也越來越清晰,我從床頭柜的抽屜里翻出之前剩下的藥,一股腦的混著唾液吞了進去。
下床洗了把臉,重新躺回床上。
夜幕低垂,月亮漸漸升起,灑下一抹柔和的銀光。
我輕輕撩起眼睫,在一片黑暗之中起身,嫻熟的摸到墻邊,暖黃剎那劈開朦朧的黑幕。
視線清晰起來,穿著淺藍色短款睡衣的虛白不知何時,坐到了床邊,將我輕輕拉了過去,半仰著脖子啫起嘴,水潤水潤的。
透過他棕黑色的眼眸,我清晰的看到自己,臉頰泛紅,笑的羞澀而甜蜜。目光交匯,愛意相告,我順著心,低頭親了上去。
虛無的觸感,我恍然清醒,床上空無一人,只是一團空氣。
脫下身上的粉色睡衣,將擺放在床上的睡衣套在身上,提起長了一節(jié)的褲子躺回床上。
扯過被子的一角蓋住眼睛,將燈光隔離在外,仍由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流出,滑過臉頰、耳畔,最終滴落在枕頭。
一些零散的片段在腦海中肆意閃現(xiàn),我強迫自己不去會想,不去戀,不去追究,可它們怎么也不愿放過我,飽含愛意的雙眼,咧嘴露齒的笑容,還有……瘦弱而強大的身影。
我大口的呼吸,用力的錘床,不受控制的,雙眼通紅著,竭斯底里的叫喊:“不準去!不準去!”
似乎這樣,就能抵消心底的恐慌,以及刺入骨髓的疼痛。
刻意忘記的,不敢回想的,在月色當空時,全然浮出。
一陣發(fā)泄后,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打濕了碎發(fā),濕噠噠的貼在額頭上,劇烈起伏的胸廓慢慢減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床上緩緩爬了下來,來到了另一間臥室前。
我刻意忽視的,卻始終存在的。
在門口停留了許久,手抬了又放下,反復多次。
最終,推門而入。
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簾灑進來,照在唯有的兩個藍色收納箱上。
我將燈打開,輕拍掉手上沾的灰,走上前去,跪坐下來,掀開套在外面的透明塑料防塵袋。
房間里寂靜的可怕,開蓋的聲格外的清晰,藏在里面的物品充分的暴露在燈光之下,衣服、鞋子、水杯、鑰匙扣……
我輕撫照片上的年輕男人,仿佛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笑著道:“白哥!
眼淚止不住的涌出。
“對不起……”
要是那晚我不吃冰糕就好了,要是我早點備好藥就好,要是我沒同意你出門就好了,要是……
“你就是個騙子,你明明、明明向我保證過,永遠和我在一起,我真的好想你……”
思戀無窮無盡,我懷戀與白哥在一起的點點滴滴,17年的日夜相伴,他早已我生命不可缺少的部分。
胸口又疼了起來,像一根尖銳的鋼針無情的刺入,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我跪坐在地上,如同溺水的人,渴求空氣的愛。
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仿佛陷入了一陣眩暈的漩渦,虛幻且誘惑。
誘人的歌聲從飄渺的深色大海飄來,岸上的漁夫聽的癡迷……
男孩說: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陳蘭?我叫許白,我們都是被遺棄的,別哭啦,待會沒力氣搶飯啦!
“以后你就躲我后面,那些大孩子打了我就不會打你了!
“怎么了?好小的傷口,沒出血呀,真的很痛?那我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啦,下次小心點,垃圾桶里有很多碎玻璃的!
“蘭蘭,你離王院長遠一點,你的頭發(fā)不想剪短就算了,但是這把刀你一定要隨身帶著。”
“別怕別怕,以后有我陪著你!
“當然會永遠在一起,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少年說:
“以后不準叫我白白,我想一想,嗯,叫我白哥,霸氣,以后白哥罩著你!
“誰把你作業(yè)本撕了?!我去找他們!別攔著我呀!”
“考砸了?沒事兒,你看看我的,比你還糟糕!
“以后啊……我們去青陽吧,那可是大城市,肯定能賺大錢!
“我找到工作了!外賣員,還提供電瓶車呢!
“早和你說了,這種工資高要求低的工作不靠譜,你也是,公司要求你去跟那個什么王老板吃飯你就去,畫的更個鬼一樣,要不是我今天去找你……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說了,別哭了別哭了,哎呀,我的臉,還有肩膀,胳膊,真的好痛哦。”
“你在奶茶店上班,那我點奶茶你要給我加多點珍珠啊,嘿嘿,反正用不完也是要倒掉嘛!
“我發(fā)現(xiàn)了家便宜的快餐店,里面菜超級多,有你愛吃的辣菜,還有我愛吃的蝦,我們一人點個一葷一素,然后就可以嘗四個菜!”
“腿又酸了?來,把腿伸出來,白哥給你揉揉,保準你明日又是生龍活虎的。”
“剛好今天我們都休息,我騎車帶你去商場玩一玩,順便蹭蹭免費的空調,怎么樣?”
“蘭蘭,我們都成年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今天中午我就不在家里吃飯了,成哥過生,你放心,我一定在天黑前回來,你看我那回沒做到過!
“看!我買了什么,情侶鑰匙扣!和手機殼配對的,我的已經(jīng)帶上了,我現(xiàn)在把你的也安上去,很快就好!怎么樣,好看吧!
“想什么呢,你是我女朋友,肯定永遠和我在一起呀,不然你還想和誰在一起!”
青年說:
“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空調還沒開呢,別生氣了,我不是想著省點嘛……”
“我把你上次看中的白裙子買回來了,沒多少錢,你快穿上我看看。”
“最近天氣怎么越來越熱了,剛洗完澡又出汗了,什么?!你說我臭。!你嫌棄我,嗚嗚!
“這次買的的香水應該不會出錯吧,怎么樣?我覺得還挺好聞的,你點頭了!那我們就用這款。”
“溫羅不熱,等我們存夠錢就去那買房,兩室一廳,我們一間,寶寶一間,怎么樣?”
“陳蘭!你來月經(jīng)還吃冰!到時候又肚子疼,家里還有藥不?那我去對面買點!
……
綺麗美艷的人魚甩動尾巴,深情動人的歌喉似呼喚,漁夫拋開一切,瘋狂的劃船而去,驟然海上狂風迅起,破開朦朧,竟是惡魔的低語……
“是許白的家屬嗎?他出車禍了,現(xiàn)在在青陽第一人民醫(yī)院,請你盡快過來!
“我們檢查出他有遺傳病,患有這種癥的人都活不過三十歲,潛伏期很長,初期表現(xiàn)也不過是怕熱,很難察覺,一旦到二十八九歲器官會迅速衰竭,目前還沒有治療手段!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許白的情況不樂觀!
“很抱歉,您…節(jié)哀!
“你們知道了不,隔壁那個小年輕死了,聽說是被一個喝酒的男的開車撞的……”
“陳女士,我們這邊絕對按最高金額賠償,請你節(jié)哀!
“吳家的的實力,你去網(wǎng)上搜一下就知道,你沒有辦法去抗衡的,唉,說實話,我很遺憾這個年輕生命的逝去,據(jù)我所知,他有遺傳病吧,其實,你現(xiàn)在把錢拿到手里才是真的,我相信許先生也希望你過的好!
“裁定如下,駁回上述,維持原判,本裁定為終審裁定,以交通事故罪,判處被告人吳棋一年有期徒刑……”
“你看吧陳女士,老百姓是搬不動權貴的,想開點,賠償金已經(jīng)打過去了。”
……
種種事件仿佛如昨日發(fā)生,那么清晰,那么痛徹,似是麻木,我的眼里再無一滴淚水,我翻出一個紅色小盒子,放進臥室的抽屜。
我知道,里面是一對金色的婚戒。
我知道,他將在九月九向我求婚。
我知道,他死在了前一天。
想法悄然埋下,以日為食,以月為飲,它破土而出,早已長成小樹。
此后,我四處游玩,奔波在景色與美食之間,我喜歡海風撲面而來的舒適,我喜歡登頂眺望的闊達,不去思考的日日夜夜。
新奇的一個多月漫長的結束,拉著行李箱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邊的喇叭重復的播放著:“今天九月九,買支玫瑰九塊九,送給對象長長久久。今天九月九,買支玫瑰九塊九,送給對象……”
大樹擺弄著枝葉,我高興至極。
回到家,洗好澡后,將床單被子換好,取出行李箱帶回來的素白婚紗換上,再把黑色西裝擺放在紅色的床鋪的一邊。
將金色戒指擦拭干凈,如同剛買的樣子,小心翼翼的戴在無名指,抱著和白哥的合照躺在西裝旁,將另一個戒指放在上面。
香氣四溢的臥室,他就在我身邊,我安心且放松。
握著刀柄高高舉起,刀尖閃爍著幽藍色的光,我笑著,對準心臟。
“陳蘭和許白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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