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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同時末章
我恨你。
討厭你。排斥你到極點。但是,即使是如此的我,也忍不住想要嫉妒你——想要肯定你——想要成為你。這樣的我,實在是不堪入目。實在是無地自容。最終,或許結論是我只是太過討厭自己吧——討厭這個無法肯定自己,無法肯定你,又無法做到任何舍棄的自己。這顯而易見的矛盾,終有一天會導致崩壞吧。終有一天會導致破裂吧。終有一天會溢出,然后將一切都破壞殆盡吧——無論是我最恨的你,還是最最無可救藥的我自己。都將,在這矛盾的沖動之中毀于無形;脺缬谠缇皖A料到的終結,既然如此注定那我又是何苦再掙扎呢。到那時候,這種努力與掙扎也肯定是徒勞。我一點,都不希望與你相伴——但是我卻一直在憧憬,我所念想的那個死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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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就這么放棄了是嗎。不是,不能理解!
她這樣,以雙重否定的口吻說道。
這樣的,她,綺麗的瑰麗的華麗的奇麗地存在于這里,以無可置否無可忽視的姿態(tài)泰然自若的審視著包裹自己的環(huán)境。然后,亦是泰然自若地作出了評價。
“……百七十年前就應該沒落的,標準的時代的遺物呀。遭遇這種終結,真是該說無法質疑嗎——至少,我看不到任何不是隕落的結局!
她兀地打開鐵扇,掩住少女應有的秀美的容顏。她身著顯示著貴族身份的厚重十二單衣,長及腳踝的秀發(fā)如云地垂在腦后——但卻散發(fā)著,純粹的金色。
身著十二單的她,有著異國的容顏。
金色的發(fā)絲,碧綠的瞳孔。白皙的異樣的面龐。但是這名少女卻說著一口標準的,流利的日語。
“該說可憐吧……是,十分可憐喲,你。不得不說是可憐十分。半死不活,連生與死的邊境線都開始模糊不清,該說是無藥可救了嗎?都無心反駁我的言辭了呀。”
她悠閑地,對著倒在地上的男人說。
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男人一動不動。那樣子,就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樣——死寂,以及無動于衷。
“嘛,雖然看起來就是尸塊不過還有半口氣嘛?茨氵@樣子,大概還有很一段時間才能解脫吧?真是的,做事一點也不干脆。不理解為什么他沒有直接取你性命——算了,猜測他人的動機什么的小女子實在不擅長!
這里,究竟是哪里呢——還是,哪里都不是呢;蛟S地點并不存在意義。
有著高貴氣質的少女,無法融入這個【地點】。
金發(fā)碧眼,衣著華貴的她,實在是與這個場景太過不相符——這里,實在是太過無名太過荒涼太過頹敗太過毫無生氣了。
地面的坑坑洼洼里仍積留昨夜的雨水。
植被稀少的此處現在已是泥濘滿地——她和服的下擺已全部沾上了泥水的污漬。但她并不在意。少女彎下身子,隨意地跪坐在了這骯臟的地面上。向著面朝上仰躺的男人,將上半身俯了過去——直直的,盯視著沉默的他的臉龐。仔細的仔細的端詳。
以上,是用詞的絕對錯誤。
她并不是,在端詳男子的容貌。
她只是在尋找【臉】的所在罷了。
如果要定義【臉】這個部位的境界線,到底該從哪里劃分呢?蒙面的方式有蒙住整張臉,鼻子以上,僅僅眼睛的部分這三大種。
而對于這里的情況,則是第二種。
男人的五官,從鼻尖的地方開始往上——都只是一片模糊地赤色而已。
皮開肉綻。血流如注。這說法不確切,不完備。不是這樣,只是什么都沒有而已。沒有棱角沒有特征沒有生氣——男人的臉,被用小心到極致的手法給剝離出去了。
“不愧是忍者的刀法——如此干凈利落。要是他殺死你也能如此干脆我就不用再這里自言自語了呢——可怕呀。如果那個忍法真的是如傳聞的一樣,恐怕可以貼合得十分完美。這樣一來,他就能用你這張臉活下去了哦。”
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將鐵扇反復開合的她饒有興致的笑了起來。仿佛眼前這過于凄慘的光景是某種引人發(fā)笑的戲劇一樣,回味著玩味著自己的話語一樣,她將鐵扇輕輕靠上朱唇。
“就這么假設吧,也許,他并不是不想殺死你!
真是充滿惡意的假設。
“不是不想殺死你,只是沒能殺透徹,殺干凈,給予致命一擊罷了——并不是說有什么,手下留情之類的,讓人欣慰的事情喲?隙]有呀,絕對沒有,你對于他除了是死人還是死人。滿足了那個忍法的條件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樣假設的話?芍^是已經跨越死線了么,你?”
男人自然是沒有回答。但少女似乎已經不期待什么回答了,繼續(xù)著自己的單方面假設對話。
“人格上的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說起來容易,實際上卻十分困難吧。看樣子,你好像不是沒有任何反抗吧?亦或者,可以假設你,是擔心自己無法被順利殺死所以故意做了最·低·限·度·的反抗,好讓對方能使出全力使自己受到嚴重到足以束縛行動的傷——這種復雜的動機嗎?對于自己的死,做如此詳細的策劃的可能性——自殺志愿嗎,你是?”
姑且,假設【自殺志愿】一詞在這個時代是存在的。
“就這一點,也還算說得過去!
她使用了總結性的,過渡性的,承上啟下作用的肯定句。
“選擇不留下痕跡不留下關聯性的死法的確是自殺者的美德,對于你那放棄所有一切意義,完全否定自我的做法也沒什么可說三道四的。只是如此的話,你就應該,你也只不過是個值得同情的,時代的錯誤遺留物而已——但不是這么簡單。”
而承上啟下的結論是,在此,作出否定。
“對你而言,曾經是朋友關系的他又是如何呢?”
她懷揣著絕對的惡意,嗤笑著問道。
“怎樣都無所謂——你大概是想這么說,是嗎?對于他,沒有任何的憎恨或者不甘或者希冀或者憤怒或者委屈嗎?大概是會說一點也沒有了吧。已死之人不會懂得這些感情。但是,就從你【死】之前的時間開始考慮的話——他對于你,應該是個怎樣的存在呢?我想,不會是【無所謂】吧!
對于這些有嘲諷意味的,針對自己曾經的朋友的辛辣的話語——男人沒有回答。
“呵呵,可是就算這是真的——就算你真的曾經珍視過他,也無所謂哦。最終,你不也還是認為他是【無所謂】嗎?就算曾經珍惜過呵護過,最終放棄了就是放棄了。結果是敗筆,全部就都是敗筆——小女子從來就沒有好心到用過程來正面評價一個人。‘你已經努力過了所以很棒喲’之類的話,最惡心了。就結果而言——你也,沒能做到盡善盡美呢!舅赖煤翢o痕跡】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吶——你大概,是覺得讓世上最后一個與自己有關的人手刃自己可以最快的斷絕自己與【他人】的關系,這樣效率最高之類的。”
假設本身,十分完美。完美得有如杰作。
但是對于這個自己一手建立的假設,金發(fā)的少女自己狠狠地作出了否定。
“不,你并沒有做這么細心的策劃。絕對沒有做這么細心的策劃。你只是放著那關系不管而已,利用或者計劃或者預謀什么的都不存在——并不是你一手導致了自己被他所殺的結局。只是,被殺了而已。被他殺了而已。被背叛了自己的舊友殺了而已!
【而已】。
“果然,這或許只是一個契機——你放棄這一切歷史的重擔的契機也許正是他對你的背叛。那樣的話,那樣假設的話,則又是更加令人絕望令人同情的情況了呀。你先是為先祖的無能所害,又是為親友的中傷所害,徹頭徹尾的被害者。”
【被害者】。
“被迫害,被陷害,被奪去性命奪去忍法奪去人格奪去存在的機理,這樣的呢的定位是【被害者】——又或者。真的是這樣嗎?”
用反問語氣,對此作出否定。
她,溫柔的,小心的,仔細的,撫上那張鮮血淋漓,模糊不清的面龐。用同樣溫柔的,充滿了憐愛的表情,用仿佛在蜜糖中浸潤過的聲音說道:
“啊,果然,你這種人最惡心了!
甜美到令人絕望。
慈愛到令人窒息。
柔情到令人悚然。
憐憫到令人膽寒。
鋪設到這個地步的好評,只是為了將其徹底踐踏的前奏。
行進到這個地步的假設,只是為了將其徹底否定的階梯。
在她眼里,男子根本沒有可憐之處。
在她眼里,男子根本沒有可取之處。
一切都被否定,否定就是一切——這就是她的存在方式。她的存在意義。她的存在價值。
若干年后,少女終將被人熟知那個名字。在尾張幕府之中,運籌帷幄,勾心斗角的兩名鬼女之一,那個象征了她的存在以及野望的稱號,自封之名——
【否定姬】。
“可笑?杀I低噶。蠢透了。毫無價值。毫無意義。”
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還是否定。
“你是如此的懦弱,如此的膽小,如此的卑鄙,滿足于自己進入悲劇主角的身份自哀自憐自我感覺良好,如此的無能,以至于連一個人死都辦不到——!”
少女那秀美的容顏,此刻已經扭曲成了憤恨的顏色。
如果說之前的話語都沒能傳達到男子的耳中,那現在她的怒斥,讓人覺得多少有一點應該是能傳達到的吧。
毫不顧忌血跡和污漬,她有如捧起尤物一樣捧起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帶著扭曲的苦笑說。
“你以為自己只是被害者嗎?你以為自己的死與他人無關嗎?與【他】無關嗎?僅僅只是背叛與背背叛的關系嗎?僅僅只是關系破裂而不復得嗎?想著反正自己就這么一死了之什么都不用再管,覺得自己死了世界就不存在了嗎?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因為你的不負責發(fā)生了何種鬧劇,又是誰才真正受了傷!”
少女修長的手指,形狀優(yōu)美的指甲已狠狠嵌入血肉模糊的那張【臉】。
面對如此犀利的指責,如此不留情面的問罪——男人沒有回答。
男人無法回答。
“到底為什么你會被殺,明白嗎?為什么他奪去了你的人格,明白嗎?作為曾經的朋友,你不可能沒有感覺到他所具有的絕對的【缺陷】——不是嗎?”
到底是為什么呢。
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到底是為了得到什么,又是因此失去了什么呢。
“常識破裂的人,與常識破裂的其他人活在一起——又怎會意識到自己的常識是扭曲不齊全的!
答案,的確是很顯而易見的啊。
就有如沒有照過鏡子的人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相貌一樣。
就有如沒有知曉光明的人不可能希望獲得啟蒙一樣。
幸福,不正是如此自欺欺人,如此容易破裂的東西嗎?獲知真相的痛苦,發(fā)現自己【被欺騙】的痛苦,被強行拖離原本所處境界的痛苦——不可能再獲得原來的,簡單的幸福的痛苦。
【知曉】的過程不可逆。
【遺忘】的過程不絕對。
是自我欺瞞,還是自我舍棄。
是選擇生還,還是選擇死去。
真正可憐的人,是那些想成為他人的人——
你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啊,沒錯。”
她凝重的沉痛的悲惋的說。
“他,確確實實地恨你。”
那背叛了自己,殺死了自己,奪去了自己面容與人格的舊識。
“但他忍受著這恨意,一直到了今天——卻最終,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價值啊!
正如她所說,有價值的只有結果。無論那過程多么艱辛,路途多么遙遠——決定性的,只有結果。
在最后一刻放棄忍耐,就是功虧一簣。
在最后一刻放棄忍耐,就是主動地放棄了價值。
最終,還是殺死了自己啊。
對此。男人。無法回答。
無法……回答。
無法用已經浸透了血,酸痛腫脹的喉發(fā)出聲音。
但是,還是用干澀的龜裂的唇,擬出了這樣的話語。
【■■■■——】
就這樣,她【聽】到了他的回答。
從已死之人那里,得到了回答的她,滿意的閉上了眼。
“能明白,真是太好了!
輕輕地,將手掌蓋上男人那赤色的面龐。
“你,殺了他。”
從人格上,將自己的舊友徹底的殺死了。
真正拋棄了生的人。真正拋棄了自己的人。真正受了不可治愈之傷的人。
不正是,最終被你放棄的他嗎?
“就連這樣的你——這樣慘不忍睹的呢,都還是有救的。你的死可以被我否定——可是被你傷害了的他,卻是真正意義上的無藥可救者啊。他才是,陷入了真正的絕望——就連像個人一樣死去都不被允許,名字與人格都不復存在的,誰也不是的偽物!
為什么沒有早一點意識到呢。不對,不應該這樣自問。自己不可能不明白這一切所造成的后果,自己早就明白真正的悲慘在哪里發(fā)生。
只是以死為借口——堂而皇之的逃避了而已。
自己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
那致死的傷——已經不可能還原,不可能撫平了。
“就是如此,你的罪責就是如此——如此的不堪入目,難堪,愚蠢,又令人悔恨不已!
【■■■■■——】
怎么可能償還呢。
怎么可能彌補呢。
任何的善意都在此失去意義,任何的行動都將成為偽善的現在——
到底如何,才能斷去這深重的罪孽呢?
“不會讓你死的——無論如何,都要你活到最后一口氣,在最后一秒鐘里都否定著自己卑劣的行徑。如果就這么死去實在太便宜你了——那么根本就無從被原諒!
少女是否知曉,她此時的發(fā)言已經被某人的記憶烙印下來的事實呢。
那烙印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在十余年后都能清晰地再浮現。
“茍活下來吧——還有一件事你必須要去做。他的遺留物,那個有著他的身份,象征著你的錯誤決定的偽物——去將他殺死。去將他可悲的墓志銘抹殺干凈。即使如此卑微,如此無能,如此怯弱的你——也不是,不能為我所用!
她這樣,以雙重否定的口吻說道。
“賜你一個‘不’字,如何?”
在若干年后,他們會再次相遇。再次相戰(zhàn)相殺。但是這種所謂重逢,肯定是不會有任何美好的回憶在其中吧。本應讓人略有傷感,同時又略有快意的重逢,一定會以最令人失望,最令人喪氣的方式落下帷幕。這是一個否定式的故事,一個如果不是倒敘就令人絕望透頂的沒有閱讀欲望的故事——從一開始充斥全篇的就只有逃避,盲從,扭曲的渴求和絕望的,早已注定的終焉。根本無法通過悔過平息的,內心的罪責,不死不活的人類,看不到半點肯定性的令人開心積極地亮色的,結果主義的故事。一個勁的行進,只會讓自己一個勁的氣餒,失落——沒能達成志愿的人,沒能實現野望的人,沒能獲得回報的努力之人,沒能珍惜自己的所有之物的喪盡一切的失敗者。有如被事先告知了真兇的推理小說一樣,讀起來毫無快慰,又像被告知主角注定死亡的時代小說一樣,懷揣著積極地心態(tài)閱讀但終究會遭受失望的打擊?吹搅私K結卻仍幻想著最佳可能性的本能,讓人類陷入更深的苦輪——由希望堆砌而成的失望,夢境破滅的渙散失神,都將如同注定的終結一樣注定的襲來吧。不存在任何好的結局,不存在任何萬全的解決方法,宿命論的故事,描述人類的渺小與漂泊的故事——以上,就是這個故事一切絕望的源頭,追本溯源的因,導致了極惡之果的推動力。那么也就不要細看骨牌倒下的過程了——終究,是會回歸于絕望,回歸于虛無,回歸于無能為力的命運惡意玩笑。快慰該從哪里尋求呢,意義該從哪里謀得呢。只有死亡這樣極端的手段,才能賜予這些不幸之人須臾的幸福吧。才能賜予這些不幸之人片刻的無罪吧。才能,讓記憶稍微變得美好一些,重拾那被摧毀了無數次的積極地沖動——才能,稍微肯定自己一些吧。偽物與真實交織的時代劇,腥風血雨的刀劍舞臺,就應該以這種方式落下帷幕——圍繞著刀與忍,罪與罰,生與死的戲劇,在若干年后,也會以同樣令人失落的方式完結。完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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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在胡言亂語的我,胡亂的將這自我臆想出來的一廂情愿的東西不負責任的丟了上來,因此因此因此。刀語是讓人看得絕望的故事,所以我想絕望本來就是主題才對吧,因為并不令人對未來充滿積極地期待。甚至,充滿惡意的,用各種閃亮到不行的設定——舊友啦曾經啦最強啦之類的,西尾的設定狂只是——對這類期待,這類期望的絕對否定與諷刺。最終,是讓人失落讓人氣餒讓人想將書撕掉的隨意殺死角色,隨意送人家回老家結婚。這是絕對故意的。絕對預謀的。因此,看了這樣的情節(jié)發(fā)出“XXX真可憐”感慨的我們才是正中下懷——因為一開始抱有希望,才自己落入更深的失望。不得不說西尾你牛X。我還是,忍不住想喜歡這種編排劇情的方法——忍不住,為那份絕望的魅力所傾倒。以上,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