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心藏卻無言
鐵路,我終于不用再為你操心了。王慶瑞這樣想著的時候,是鐵路進入A大隊的時候,那時候A大隊不像現(xiàn)在這么威風,僅僅是一個軍部的試驗品而已,但是鐵路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報名。
其實王慶瑞也報名參加了A大隊的選拔,可惜沒有通過,不是體能測試不過關(guān),而是他自己選擇了放棄,在五公里越野之前班里有個戰(zhàn)士生病了,王慶瑞作為班長就放棄了那個項目的考核。
夜晚的星空很安靜,不像白天那樣喧鬧,宿舍里鼾聲四起,王慶瑞站在門口點燃一支煙,看著天空靜靜地思索,也許下個月自己就要復(fù)**員回家了,想起來有點傷感,但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個道理從他進來部隊的第一天他就這樣想著。
“班長……”鐵路湊到他旁邊,“給個火兒唄!
“你咋還不睡呢?”王慶瑞遞給鐵路一盒火柴,看著他的臉被火花照亮,然后隨著火花的熄滅而黯淡下來。
“班長!辫F路不知道該怎么說,王慶瑞進部隊的時間很長了,和他同批的人有的都升到了連長,只有他還一直守著一個班老老實實地做班長,聽說部隊很快就要改變,很多人就要離開部隊,王慶瑞也許也是其中之一。“主戰(zhàn)坦克就要改裝了。”鐵路最后只是這樣淡淡地說了一句,老坦克是四個人,改裝之后只要三個人,那就意味著有四分之一的人需要離開。
“以前總盼著換新裝備,現(xiàn)在卻希望晚點兒換!蓖鯌c瑞也有點傷感,“明天你就要去A大隊了,好好干!
“嗯,你也好好考慮考慮自己吧。”鐵路喉頭有些哽咽,掐滅那支香煙,然后轉(zhuǎn)身回了宿舍。
鐵路到了A大隊之后每天不斷地訓練、訓練,幾乎將人都抽干了,沒有心情思考,每天回到宿舍到頭就睡,有時候甚至衣服都懶得脫掉。
后來,訓練不那么緊張了,卻收到了702團整編的消息,二十個連整編成了十六個連,鐵路心里有點慶幸預(yù)料到整編之后自己就先一步離開了那里,可是他也很擔心,擔心王慶瑞會不會又發(fā)揚風格將位子留給別人,說出來也許別人都不信,七連有一半的排長曾經(jīng)是王慶瑞的班副,升遷的位置就一次次被他讓了出去。
很快一封信拐彎抹角地寄到了他跟前,是王慶瑞的,信里沒有多說什么,只說讓他好好干,最后告訴他自己升了排長。
王慶瑞沒有告訴鐵路自己本來準備好退伍的,因為新的班副李民順的家里很困難,退伍就意味著斷絕了活路,后來是高建林跟他說對李民順來說退伍才是好事,他家缺乏壯勞力,回去了能給家里干活還能多分點兒地,王慶瑞才留下來了。
王慶瑞升得很快,排長、連長,在鐵路升上中隊長的那年,他也成為了王營長。
那年,鐵路結(jié)婚了,王慶瑞的父親去世了,所以沒有能參加成婚禮。新娘和王慶瑞是同鄉(xiāng),還是王慶瑞牽的線,可惜媒人卻沒有辦法參加婚禮。
“班長,你也趕緊找個伴兒吧。”鐵路這樣跟王慶瑞說,在他婚假的最后一天,王慶瑞才匆匆從家鄉(xiāng)趕回來,鐵路專門請王慶瑞吃飯。
“再等等吧!蓖鯌c瑞擺擺手,端起酒杯,簡單帶過了這個話題。
王慶瑞很晚才結(jié)婚,鐵路的女兒都已經(jīng)進小學了,他才打的結(jié)婚報告,對象是個護士,這次是高建林給王慶瑞牽的線,兩個人見了幾面覺得彼此合適就打了戀愛報告,然后很快就是結(jié)婚報告了。
王慶瑞結(jié)婚那天,鐵路正巧出任務(wù)沒有辦法趕回來,“聽大家說嫂子很漂亮,下次一定要見見。”七拐八拐的電話終于接通之后鐵路卻只說了一句就掛斷了,甚至沒有說恭喜,電話就掛斷了。
王慶瑞放下電話后笑笑,“他是我?guī)н^最好的兵!彼@樣跟站在身邊的妻子說。
鐵路從三中隊長變成A大隊大隊長的那年,王慶瑞也從王營長變成了王團長。兩個人的聯(lián)系從偶爾的電話變成了沒有,只是偶爾在軍網(wǎng)上看到對方的消息。
直到在那場演習當中相遇,鐵路下達每條命令都切中要害,不僅僅因為他是老A,還因為他熟悉這個隊伍,熟悉702團,熟悉王慶瑞,因為他是從702團走出來的兵,因為他是王慶瑞帶出來的兵,然而即使是這樣,理智仍然讓他選擇每一個刺中要害的命令。
唯一一個徇私舞弊的命令是在演戲結(jié)束之后他命令武直直接駛向了演習紅方所在的位置,在走進軍帳的前一刻鐵路沒有想到自己的班長居然已經(jīng)有白頭發(fā),可是想想自己的女兒都已經(jīng)該高考了,時間如水、歲月不饒人原來都是真的。
“老伙計,這才是這場演習的真正目的。”臨走前他這么說,沒有叫王慶瑞班長,仿佛兩個人只是演習的雙方而已。
后來,鋼七連整編之前,王慶瑞碰上了鋼七連的一個兵——許三多,“沒事,回去啊我很快又會見到他們了”對于分別,這個懵懵懂懂的孩子這樣回答他。
王慶瑞笑笑,望向窗外,突然想起自己那年和鐵路的告別,那是鐵路要轉(zhuǎn)去A大隊,大家還要正常訓練,每個人都過去抱抱鐵路或者錘錘他的胸口,然后道聲再見,男人之間的告別很簡單,也很內(nèi)斂。
王慶瑞幫鐵路提著行囊,兩個人靜靜地走,都沒有開口,王慶瑞不知道說些什么,鐵路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班長……”鐵路從王慶瑞的手中拿走行囊,這應(yīng)該是最后一次叫他班長了吧,已經(jīng)到了來接他的軍卡面前。
“到了那邊好好干,么要給鋼七連丟臉!蓖鯌c瑞放開握著行囊的手,心里也很難受。
和戰(zhàn)友分開都很難受,可是這一次卻格外不一樣,至于哪里不一樣那時的王慶瑞和鐵路都不知道。
王慶瑞現(xiàn)在懂了,只是有點晚了,而鐵路依然不懂。
鐵路的醒悟來得很晚,晚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身為老A頭目的自己居然這么遲鈍。
那時候的王團長已經(jīng)退休了,在部隊里已經(jīng)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了。
鐵路回家的時候開始變多了,他開始喜歡聽妻子說話,哪怕是嘮叨都好,以前年輕,和妻子難免有些磕磕絆絆,現(xiàn)在好像一瞬間他也年紀大了,鐵路以為是自己累了,沖不動了,所以才格外渴望家庭的溫暖。
直到有一天妻子生病,沒法說話,雖然妻子還是陪在他身邊,他卻覺得無比孤獨,覺得心底空落落的。他突然明白自己想要聽到的只是那一口帶著班長鄉(xiāng)音的口音而已,他也突然明白自己的感情。
從進入老A到成為老A大隊長那么多年,自己都這么強烈地思念過王慶瑞,沒有見面、沒有通信、沒有電話,可是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的時候,鐵路開始瘋狂地思念王慶瑞,甚至夢里回到?jīng)]有進入老A的那些日子,他從家里搬到了部隊,他怕自己的心情會在某個夜里不經(jīng)意地告訴自己親密的枕邊人,他不能傷害那個女人,那個陪伴自己這么多年的女人,那個為他照顧父母、養(yǎng)育孩子的女人。
鐵路慢慢將所有的心情轉(zhuǎn)移到了工作上,人生除了愛情之外大概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起碼對于鐵路來說是這樣。
在鐵路退休的那年,妻子去世了——喉癌,鐵路怨恨自己怎么沒有早點兒看出端倪,那時怕是因為妻子的失聲恍然發(fā)覺自己的心情而驚慌失措,沒有帶著妻子去仔細查看一下,看著女兒酷似妻子的輪廓,心里滿是愧疚。
鐵路和王慶瑞的故事應(yīng)該就這樣結(jié)束了吧,沒有續(xù)集,這樣的心情即使是到了最后,最后也沒有選擇對對方說出來,童話的結(jié)局說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可是兩個王子的結(jié)局卻從來沒有人提起過。烈士陵園里兩座并排的墓碑上刻著的名字屬于他們——鐵路、王慶瑞,并排躺在地下,沒有俗事牽絆,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插入書簽